APP下载

旅馆纪实文学

2017-03-28魏思孝

小说界 2017年2期
关键词:旅馆

高考结束的那年暑假,张顺给家里留下一张纸条,独自坐火车去了东营。当时还没有动车,火车站正在翻新改造。早上出门,买好票,要等到下午。对张顺来说,等待是这次短途旅行的主题。漫长的等待消磨着张顺心中对爱情的幻想。这个刚成年的年轻人,第一次坐火车,激动且新鲜的情绪隐藏在心中。

张顺的对面坐着两个比他成熟一些的女的,像是放假回家的大学生。两位女性暴露在外的皮肤让张顺有些尴尬,他把头歪向窗外,那些疾驰而过葱绿的树木确实带来一股清新,却无法抵抗炎热的车厢和袭来的困意。张顺俯下头酣睡了一阵。醒来时,他发现地板上有块水渍,这才意识到自己流口水了。他隐蔽着用手背擦拭了嘴角,这才缓慢且心虚地抬起头。那两个女的仰躺在椅背上嘴巴微张睡着了,张顺不禁想到是自己占据了桌面,才使得她俩只能以如此姿势休息。也正因此张顺终于可以大胆仔细观察她们,右边的比左边的皮肤白皙,相貌也好一点。若说身材,左边又略胜一筹。当然这里说的身材特指乳房,至于全身,张顺没看过她俩站起来的样子,无从判断。张顺靠在椅背上,两只胳膊交叉在胸前,看着对面两位姑娘,脑子里想着牛慧。

牛慧是张顺的女朋友,肌肤接触上两个人只停留在接吻。有次张顺抱着牛慧,趁机想摸她的胸部,被及时制止了。今天是牛慧的生日,她不知道张顺要来。牛慧是美术特长生,高考分数虽然低,但还没到没学可上的地步。但牛慧不想上学了,应聘去一家超市当售货员,实习期间来东营的总店培训一个月。不可否认,张顺想趁牛慧生日的机会,让两个人的关系有更进一步的发展。年轻人在热恋时,总想着在肉体上有更多的接触,不能以庸俗一概而论。尽管张顺的动机如此,可也属于爱情的范畴。火车慢了下来,想到牛慧看到自己大吃一惊的样子,张顺不由沾沾自喜起来。他为自己今天的举动得意,在有关爱情的电影中,不经常有类似的情节吗?

虽是下午,暑气没有丝毫减退。下了火车,张顺被人流裹挟着,他不知要走向何处,却又不能站在原地像是愚蠢的外地人。平日听到的外地人被欺辱的事件,让此刻的张顺有些慌张。他提醒自己表现得自然一点,不要露怯。他努力观察着周围,想在危险来临之前以最快的速度做出反应。张顺用街边小超市的公用电话,给牛慧的宿舍打电话询问地址。接电话的是和牛慧一起来培训的女同学,她说牛慧正在上班。张顺记下地址,去坐公交车。到了约定的地点,中午没吃饭的张顺又累又渴。他买了两瓶冰镇饮料,自己喝一瓶,另外一瓶留给牛慧。

张顺焦躁地看着四周,他不知道牛慧会在哪个方向出现。他希望第一眼能看到她,然后报以微笑。张顺,这个在爱情漩涡中的年轻人,被搞得晕头转向。终于,牛慧出现了,远远地露出微笑,并不热烈。张顺快跑几步走过去。一身工作服的牛慧,低着头走着,质问张顺为什么突然来了,连招呼都不打。张顺没做回应只是在笑。张顺跟着牛慧来到她住的宿舍,两个人坐在床边,对视了一阵。牛慧表现出的冷漠,让张顺的心情直落谷底,在得知牛慧高烧不退身体欠佳时,他的心情也没有明显的回转。这确实可以解释牛慧的冷漠。牛慧说她一会还要回超市上班晚上八点多才下班,那么张顺你怎么办呢?去哪里呢?是立刻回家吗?但不一定能买到火车票,长途汽车也应该没有了……张顺啊,你晚上住在哪里呢?这些鲜活的问题,让牛慧头疼加剧。此刻的张顺是个让人不能回避的麻烦,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起身告别。

和牛慧挥手告别。张顺走出十几米后,返身跟在牛慧的后面。走了几条街,牛慧走进超市。张顺站在外面隔着玻璃看着她在收银台忙碌着。天色渐暗,是否等牛慧下班?张顺有些犹豫,倒不是因为他等不起两个小时,既然他坐火车来到这里,说明他并不缺乏耐心。

只是牛慧并没有让他等。心情低落是另一个方面。总之,张顺没有等,漫无目的在街上走。他训斥着自己并记恨牛慧。张顺买了火腿肠和面包,放在挎包里。他身上有不到两百块钱,扣去路费,找个便宜的旅馆住没有问题。想到这里,张顺随意走进一家旅馆,一天的路途劳顿,他又累又困,支撑自己的那点爱情心气已被牛慧消耗殆尽。

房费,三十块。房间里有两张床,张顺选择了靠里的那张。第一次住旅馆,张顺显得小心翼翼,钱包随身携带,把包放在枕头下面。电视机只能收到当地的几个频道,一切都那么陌生。用热水泡完脚躺在床上看着电视,张顺有了点心情,但远没到提起兴致去见牛慧一面的地步。他只等天亮起床,马上离开。半夜,房间住进来一个中年男子。打开灯和电视,吵得张顺无法入睡。张顺蒙着被子侧过身从缝隙中看到男的全身穿着一条内裤躺在床上,那副丑恶的嘴脸,让他有了杀人的念头。五点多,张顺起床退房。走出旅馆,张顺将中年男子的鞋扔进垃圾桶。

东营的清晨,有些冷。张顺打上出租车,来到长途车站。接下来他如何坐上长途车又如何回到家,一点记忆也没有了。后来张顺又坐过许多长途车,去过许多地方。记忆增加的同时,也丢掉了往事。在张顺的设想中,当晚与其共居一室的本应该是牛慧。那位中年男子皮鞋散发出的气味,早已取代与牛慧之间的感情。张顺,有些遗憾。

踏进大学校门之前,张顺就给自己定下目标,尽快找个女朋友。或许心态过于急迫,过了一年多,张顺才夙愿达成。这期间,张顺追求过一两个姑娘,也被一两个姑娘追求过。与当初的设想差距不小。虽不说精彩万分玩弄女性,可也不至于如此性苦闷。自己可以支配的时间确实多,但我们的张顺同学又不学习,除了四处求偶似乎没有更好打发时间的办法了。从自己那涣散的神情中,张顺明白不需要再抱任何希望了。一天傍晚,张顺在校园里看到王艺娜。他整个人呆掉了,一股不明来历的勇气,支配着他走过去搭讪。你可以将其行為解释为孤注一掷。但张顺本人更倾向于,是爱情。活生生的王艺娜出现在他的面前,每一处都和想象中的女朋友一致。张顺说,我想认识一下你。王艺娜吓了一跳,问他什么意思。张顺说,能给我你的电话吗?后来,张顺总是在想,王艺娜为什么会答应做自己的女朋友呢。是因为自己条件出众吗?当然不是。

关于张顺,文中唯一的男主角,我想应该简单介绍下他的情况。当然这并不能帮助你们走进张顺的内心世界,我相信你们也不在乎这一点。张顺搭讪王艺娜时,刚过完十九岁的生日,稚气未消,好听一点叫血气方刚。一米七的身高,置身人群中并不显眼。相貌呢,可以用规整来形容,不丑,也不英俊。喜欢看书,可以称之为文学青年。接触时间长了,张顺也挺风趣。但也有人觉得无趣。

反观王艺娜,比张顺大三岁,不论身材还是长相,都应该有更好的选择,且身边不乏追求者。张顺也知道这一点,所以要到王艺娜的电话后,他只在当天晚上打过一次电话。这不重要。被爱情冲昏了的头脑恢复正常后,张顺不无绝望地意识到,追求王艺娜是徒劳的,只会让自己的生活更加难堪。不可否认的一点,即便是王艺娜莫名其妙成了张顺的女友,他也认为,王艺娜被人包养会更好一点。王艺娜的人品暂且不论,张顺只是从她实际的身体条件来考量。在王艺娜的面前,张顺是有点自卑的。奇怪的是,王艺娜也自卑。张顺听后乐了,他指着王艺娜,你都长成这样了,有什么资格自卑呢。王艺娜说她是这一两年才变成这样,

以前的自己并不好看。王艺娜把以前的照片给张顺看,确实在装扮上没现在有套路。但张顺对照片中的王艺娜多了一份微妙的感情,怜惜。张顺痛心疾首,为什么没早点认识王艺娜呢。略带质朴和羞涩的王艺娜,无疑比现在成熟大方的她,更适合自己。

交往中,争吵在所难免。最严重的一次,王艺娜提出了分手,哭得像个小女孩,责怪张顺不够关心自己,哭诉说虽然比张顺年长几岁,但也是需要呵护的。张顺将王艺娜拥在怀里,两个人热烈地接吻。张顺将手伸进了王艺娜的衣服里,下了晚自习的学生们鱼贯而出。他们旁若无人靠在墙角,还真找到了点言情剧里男女主人公的感觉。

到了夏天,王艺娜毕业了。毕业前的一天晚上,王艺娜同学聚会时喝多了酒。两个人坐在操场上,王艺娜靠在张顺的怀里,问他两个人以后怎么办。张顺抚摸着她的头发,避而不谈。王艺娜生气了,质问他,难道你对未来一点计划也没有吗?计划还是有的,想到自己的女朋友即将踏入社会,那么多居心不良的男人对她虎视眈眈,张顺怎能不提心吊胆呢。在这几个月的交往中,大方的王艺娜允许张顺抚摸其身体,但对隐秘的部位还是严防死守。张顺计划在毕业之前,引导王艺娜再慷慨一点,把身体交出来。只是这样的计划,张顺说不出口。男女性事,讲究的是默契,摆在台面上,就丢味了。几天后,王艺娜毕业了。张顺魂不守舍。又过了几天,王艺娜因找工作的问题回学校处理点事情。张顺的机会来了。

早上,张顺去学校旁边的旅馆订了房间。说是旅馆其实是将民房略微收拾了下,添置了床以及简单的电器,简陋是难免的。大一下学期,学校搬迁到这荒郊野外的新址。午饭他们在校外的大排档吃的,席间张顺还点了几瓶啤酒。饭毕,两个人有些微醺。张顺骑着自行车带着王艺娜去了附近的小河边。河边是一片小树林,春天的时候,两个人经常来,无非是躺在床单上交流感情。张顺说自己订好了旅馆,王艺娜表情暧昧,质问他是何用意。张顺说,当然是为了让你更好的休息。

房间在二楼,平房,隔热效果不好。在房间里比站在太阳下面好不了多少。电风扇吹出来的也是热风,两个人汗漉漉坐在床上无奈对视着。张顺用脸盆打来井水,让王艺娜擦拭。降温效果不错。他们在床上亲热了一阵,衣服还没脱掉,张顺滑精了。王艺娜看着他疲软下来的样子,捂着嘴笑起来。到了晚上,王艺娜和张顺一阵肉搏,可就是不让他进去。最后王艺娜终于松口,前提必须是戴套。张顺被折腾得身心俱疲,没有出门买套的打算。他转过身,半梦半醒间,王艺娜的身体贴过来,柔滑有些发凉,像是一个完整的刚从冰箱里取出的西瓜。张顺打了个激灵,很快又睡了过去。

早上退房后,张顺送王艺娜去长途车站。她该回家了。在旅馆不分昼夜的三天厮守,已使他們厌倦了彼此的身体。再下去能怎么样,无非是继续在房间里吃饭看电视和睡觉。三天的时间里,他们只短暂出来过两次。一次是当天晚上,两个人做爱后,出来逛街。走了没多远,王艺娜肚子痛,又回去了。第二次是昨天晚上,他们在旅馆的下面吃烧烤。收拾好行李,他们下楼。张顺脚下有点发飘,所谓的身体被掏空了。张顺在前台等,王艺娜在外面等。她从下楼到出去一直低着头,像是干了件不光彩的事。开房的那天,她也是一个人在外面等。张顺订好房间后,叫她进来。这几天王艺娜总是把窗帘拉上,担心有人看到。旅馆在车站旁边,从外观看起来还不错。房间内设有点老旧,但相比上次在学校旁边的民房,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张顺没想到,王艺娜会在他生日这天,长途跋涉过来,以庆生之名,将自己的身体毫无保留奉献出来。除了感动,张顺还能说些什么呢。到了车站,张顺去给王艺娜买票。大厅里的人很多,屏幕上滚动着车次让人眼花缭乱。排队很痛苦,张顺有些烦躁,把王艺娜送走成为一件迫不及待的事情。车还没走,张顺坐在王艺娜的身边陪她。两个人无话可说。一会,司机说车要开了。张顺急忙下去。太阳出来了,又是炎热的一天,四周挤满了人。车开始缓慢移动,王艺娜朝张顺挥手。张顺多次设想过送心爱的人离去的场景,无不是对方在车上拼命挥手,哭得一塌糊涂,而自己也跟着车奔跑一段距离撕心裂肺地喊叫企图挽留住对方。离别最关键的是,车不要总是不走,弄得两个人挥舞了半天手,仍旧待在原地四目相对沉默不语。此时,张顺和王艺娜面临的就是这样的尴尬。原有的一点伤感,也被这拖沓的车折腾光了。

车走了。张顺慌忙找公厕。经过候车大厅时,他看到一面墙上贴着治疗腹泻的广告。他冲到看厕所的老大爷面前,买了一卷卫生纸夹在腋下冲进去。坑位满了,张顺不得不再忍耐一会。排泄完,世界顿时恢复成彩色的。张顺抽着烟,开始欣赏隔板上的涂鸦。其中一幅是三人性交,虽然是简单的几笔,但被勾勒得十分生动。张顺不免有些佩服此画的作者,推测他是什么身份。是一名年轻的美术生,还是郁郁不得志的阳痿老人。这时,王艺娜发来短信,内容是,亲爱的,我走了,我会想你的。回复了短信,张顺提起裤子走出大厅,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点上一根烟。这时,有人往他的怀里塞了一本杂志。在返程的车上,张顺翻看杂志,里面有一篇文章,题目是“不戴避孕套,如何安全避孕”。为什么不早让我看到呢,说完,张顺把杂志扔到地上。

王艺娜考上事业编制成为一名小学老师,她告诉张顺周末要过来看他。电话里,王艺娜问,我要不要穿高跟鞋呢,穿上显得你太锉了,我还是小鸟依人比较好。所以在车站,出现在张顺面前的王艺娜穿着平底鞋,在牛仔裤的包裹下屁股很翘。她化了淡妆描了眼线,全身散发出熟女的味道。迅即,张顺的下体硬了。青年男子总是这样,走在大街上看到异性惹火的身体,下体便不由自主硬起来。张顺本以为和王艺娜在旅馆度过三天三夜后,会对她兴趣骤减。你能指望什么,当你把对方身体研习透彻,还会带着无限的憧憬让青壮的身体再勃起一下吗?但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见面伊始,张顺就想拉着王艺娜去开房。所谓年华易老,在床上虚度不正是最好的方式吗。

他们先去小饭馆吃了点东西。这两年的大学生活让张顺没有了吃早饭的习惯,王艺娜赶早班车过来也没吃早饭。饭后,他俩携手去小商品街。阴天的缘故,街上的人不多。秋风恼人,到处尘土飞扬。他们来到西边的仿古建筑群,坐在绿荫小道边的长椅上。不断有树叶从头顶落下来,街上停着一辆敞篷的观光马车,马有些无聊,不停地摆动着蹄子。刚入秋,天有些凉。王艺娜谈及工作,说现在的小孩子很讨厌,但有时也可爱,总的来说不让人省心,体罚学生是不允许的,要软硬兼施才行。王艺娜显得胸有成竹,张顺伸出手抓了下她的胸部。王艺娜说了声讨厌,把自己歪向另一边。王艺娜被分配去的小学有些远,在两省搭界处,治安也不太好。她和另外一个被分配至此的同事住在学校宿舍里。张顺只是在听,并不放在心上,而王艺娜说这些,也只是说说而已,并不指望自己的男友能做些什么。但张顺觉得应该做点什么,他吻住王艺娜。王艺娜挣扎,捶了他几下。一会,张顺悄声说,开房去吧。王艺娜羞涩地笑起来。

路过一家照相馆,张顺提议进去拍张照。照相馆里面光线有些暗,说明来意后老板说要等一会他出去拿工具。狭小的照相馆只剩下张顺和王艺娜,他们站在橱窗前,看着外面的行人。张顺从身后抱住王艺娜,亲吻她。两个人拥吻了一阵。照片出来了,他们的姿势和表情有些僵硬。背景风格也很土气,在上世纪90年代北方小乡镇的照相馆随处可见,既虚假又严肃。两张照片都放进了王艺娜的包里。第二天上午他们在旅馆醒来已是十点多,王艺娜下午还要备课,他们匆匆告别。照片留给了王艺娜。

在这个县城,你会发现找家称心如意的旅馆是件很艰难的事。当然前提还有价廉。事情总是这样,当你特意去寻找某个事物的时候,总是难觅踪迹。即便张顺和王艺娜已经上过床,可王艺娜还总是躲闪,怕旁人一眼看穿他们之间的关系。张顺去找旅馆,王艺娜远远跟在后面,要等定好房间后,再跟着进去。这天下午,张顺走进一家又一家的旅馆,有的环境不好有的价格高有的隔音效果不好。眼看天色渐渐暗下来,张顺有点着急。他问王艺娜有什么想法,她什么也没说。张顺决定不再找下去,去第一家旅馆,也就是环境最差的那家。院子里停着许多卡车,北面一排两层的楼房,像是以前中学的教学楼,走廊外露着。旅馆的老板娘看到张顺又回来了,热情地迎上来。她看到王艺娜尾随在后面,笑着说,你们住这里就对了,我在派出所有人,保证安全。

他们走上二楼的一个房间,门打开有个女人从床上慌忙起身。老板娘说,来客人了,换个房间去。女的关上电视整理了一下超短裙出了门。怎么样,这个房间还可以不?张顺看了眼王艺娜,她的表情有点不悦。张顺问多少钱,老板娘说四十块钱。

老板娘出去后王艺娜盯着刚才那个女人躺着的床单说,真脏。张顺指着房间里的另外两张床说,还有其他的。王艺娜过去看了看说,那两张床更脏。王艺娜打开包换上宽松的衣服盘坐在床上看电视,张顺凑到她的身边动手动脚。王艺娜不高兴地说,万一有人进来怎么办。她指着破木门说,一脚就能踹开。

他们坐在床上看电影,外面电闪雷鸣下起了雨,院子里的几棵梧桐树的树冠在狂风中东倒西歪,落叶落得满处都是。他们趴在窗户边看。屋后是一排排的平房,雨水顺着屋脊哗哗地淌。张顺扭头对王艺娜说,我们做爱吧。王艺娜说,不做。张顺又说,下着大雨做爱感觉多好。王艺娜因为环境太差闹情绪。张顺费尽力气把她的上衣脱掉后她紧守住内裤不松,纠缠多时才把她的内裤扔到另一张床上。王艺娜拽过被子遮住自己的身体。张顺把她逼到墙角上,她紧拽住被子两只眼睛盯住张顺一副反抗到底的表情。张顺实在是没招了,把头埋在王艺娜的胸口说,你为什么这样对我。王艺娜掀开被子朝张顺扑过来趴在他的身上,很快事情完毕。

雨小了,王艺娜不想出去吃饭,张顺出去买了吃的。吃完饭王艺娜想去厕所,可她不敢一个人出去。张顺陪着王艺娜到走廊尽头的厕所,厕所门坏了,里面黑乎乎没有灯。张顺拿出手机借着屏幕的微光,王艺娜脱掉裤子蹲下让他在门外面等。回到房间张顺提出用嘴,王艺娜不同意。半夜有人敲门。王艺娜把张顺弄醒。张顺抄起凳子问是谁,对方踹了几脚门说在这个房间住。王艺娜感到害怕,蜷缩在被窝里好久都没睡。第二天醒来后,太阳照在身上,张顺和王藝娜从对方的脸上读出了憔悴和对生活的厌倦。

王艺娜要到市里办点事,问要不要见一面。早晨张顺坐上去市里的公交车,半路上天空飘起了雪花。张顺心情不错,想象着和王艺娜牵手走在雪中,不乏浪漫气息。可惜雪花落地即化很快就停了,天气阴冷潮湿,地上泥泞,世界像一块穿了几个世纪从未洗过的鞋垫。走出车站,张顺在路边等王艺娜。长时间的等待,让他焦躁不安。张顺心情沮丧,冻得瑟瑟发抖。当王艺娜微笑着从远处走来,一切都不再是问题,让张顺等再久都心甘情愿。他们牵着手走在路上,像是一块除臭剂。

张顺提议去开房。王艺娜没说去也没说不去,只说逛会街。这样的鬼天气,有什么好逛的呢。他们走进一家面馆,点了两碗热腾腾的面。吃完后,王艺娜提议看电影。十年前,电影院还没现在这么普及,说是录像带放映厅更为贴切。里面弥漫着一股说不清的臭味,他们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在另外几个偏僻的角落还有几对男女。电影开场没多久,张顺按耐不住去抚摸王艺娜。他们接吻,然后试着将各自重点部位的衣物褪掉。

王艺娜还想看电影,但张顺一点兴致也没有了。男的事后总是情绪低落,万念俱灰。他想立刻就走,但这样显得太功利。又看了会电影,他问王艺娜末班车是几点的,要不要提前走。王艺娜感觉到张顺在赶她走,生气了。她气嘟嘟跑出去,在站牌等公交车,一句话都不和张顺说。任凭他怎么哄劝,王艺娜板着一张脸像是不认识他。此时的她让张顺想到追求她时的情形,她吸引张顺的正是这种冷艳。王艺娜对张顺笑颜相迎他不把她当回事,这都是他自作自受。在张顺苦苦哀求下,王艺娜终于开口说话了,你不就是要赶我走吗,我现在就走,可以了吧。王艺娜甩开张顺的手,让他滚开。公交车来了,张顺跟着她上车。坐在她的后面。到了车站,想到王艺娜即将离他而去,张顺痛不欲生。他紧紧抱住王艺娜,她可算是笑了。张顺心里松了一口气,可他还是喜欢冷艳的她。

这天晚上,他们都没有回去,在车站旁边找了一家旅馆。太冷了,开空调也无济于事。他们穿着秋衣盖了两床被子抱着取暖。王艺娜正在生理期畏寒,张顺把她的双脚抱在怀里。他们谈了下彼此的生活,都只是一带而过,似乎没有深谈的必要。一些事情在悄然改变,他们早已有所察觉,但都不打算做出改变。他们都在旁观,甚至期盼它能快点结束。张顺抱着王艺娜哭了起来,不是嚎啕大哭,只是流着凄凉的泪水。不是因为爱情,更多是对自身生活的一种释放。王艺娜在想什么呢,她是否认为这是他们关系结束的暗示。这样认为也没什么不妥。

四月份,毕业生回老家实习。几百公里的路程,张顺临时决定骑自行车回去。他把衣物塞进编织袋捆绑在自行车的后座上。阳光明媚,张顺心情开阔。路两旁的树长出了树叶,风吹着飒飒作响,一切都是春天的味道。下午一点多,张顺骑到泰安和曲阜的界碑。他在路边的包子铺,匆忙吃了几个包子。

张顺的身体充满力量,他很兴奋,但疲劳很快就来了。午后的阳光少了些尖锐,弯曲的柏油路,在车轮下没有尽头。路上的车不多,偶尔有大货车呼啸而过。张顺刻意把路程伪装得充满乐趣,经过一个水坝,他下车走到水坝边,看到宽阔的水面,路边停着几辆汽车,悠闲的中年人正在钓鱼,他们游刃有余的生活姿态让张顺很不舒服。风越来越大,太阳离地面越来越近,张顺感觉到了凉意。潮湿的衣服贴在皮肤上,风吹得张顺有点头疼。

在一座大桥上,几辆拉砖的拖拉机从张顺后面赶上来。最后一辆拖拉机开过去的时候,他赶上去抓住后车板。风吹着砖头的碎屑打在脸上,但他没有松手的念头。后来张顺看地图,拖拉机带着他在地图上走了三四厘米。下午五点,张顺进入泰安市区。天空乌云密布,大风骤起,空气中混淆着大雨之前的水汽。他蹲在一所大学门对面休息,三五成群的学生从他面前走过。孤独是条动作迅猛的蛇,瞬间将张顺缠绕。

夕阳被乌云遮住,雨随时都会从天而降。张顺在一个喧嚣的市场买了水煮花生和两个馒头,又买了几斤橘子。他在沿河的路上慢慢骑着,河沿上栽着的柳树在风中挥洒着茂盛的枝条,像少女的长发。张顺把车子推上河沿,蹲在上面,看着路上表情麻木赶着回家的人们。晚上八点多,张顺经过灯火透明的开发区来到人烟稀少的郊区。

晚上张顺是在路边没建好的民房里睡的。铺好毯子,枕着发霉的衣服,张顺在被窝里啃馒头。他饿坏了,狼吞虎咽,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雨在下,旁边的公路上货车一辆接一辆地驶过。嘈杂中,张顺裹紧被子,晕沉地睡着了。

早上,雨停了,张顺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上路了。在拖拉机的帮助下,张顺很快到了范镇。九点多,张顺蹲在路边的土沟里吃了昨晚剩下的馒头。在地图上张顺测量出范镇至莱芜市区的距离,决定走小路,范镇—寨里—口镇—博山。在范镇—寨里这段路,张顺给王艺娜打了个电话,喋喋不休对她说路上的事情。她不停地迎合着张顺亢奋的语调大笑。她让张顺注意安全,及时汇报行踪。张顺感觉他们又和好如初了。在一个村庄的集市上,张顺买了几个苹果,并在修车摊上补车胎。阳光灿烂蓝天白云的野外,张顺悠然地推着自行车。在寨里—口镇的路段,张顺迷路了。中午,张顺和一个老汉结伴骑了几里路,老汉说自己的老伴在住院,儿子又出了车祸,要去亲戚家借钱。他愁眉苦脸满头的白发在阳光下格外刺眼,抽着烟似乎有一肚子话要讲。在一条河边,张顺给王艺娜发了条信息,描绘自己站在河边所见所想。一条公路延伸进远处的山中,路两边是大片枯草丛生的原野。天空很低,西半天蔚蓝中的白云静止,东半天阴沉中的乌云翻滚而来。张顺努力在风中保持平衡,顺着公路,在山谷间是蜿蜒曲折的盘山路。路越来越窄,张顺在小桥上拦住一辆三轮车,车主是个三十多岁体型瘦小的男人。半小时,他把张顺放下,说前面就是莱芜与博山的界限。在口镇—博山这段路,张顺如同迷宫转盘里的彩球,沿着山腰上的公路,滑到山下。天黑之前,张顺决定到淄川。这段路上,乏善可陈。张顺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到了淄川,天尚未黑透。

人的记忆在时间面前是站不住脚的,张顺想不起是怎么到达淄川的,只感觉空气越来越糟糕,地势越来越低,树木上的灰尘越来越明显。总之,到处都是尘土,这让他精神更加灰暗。张顺的心情糟透了,天黑的时候,他又冷又饿眼神空洞地望着路边,在昆仑镇发现一家旅馆。

一个稚嫩的姑娘在大厅看电视,张顺说住店。一个浓妆艳抹的妇人边整理头发边从楼上下来。张顺交上身份证,跟着女人上了四楼,进入一个狭窄的小屋。这是最便宜的房间,一张单人床,一个电视机,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张顺扔下行李,随她下楼拿暖瓶。張顺又接了点凉水,简单擦了擦身子,躺在床上看电视。在旅馆暗淡的灯光下,张顺抽着烟,想起以前不孤独的生活片段。

王艺娜把要订婚的消息告诉张顺时,张顺正在老家镇上的初中实习。第二天中午张顺到了腾州,脱下外套在路边抽烟。他按王艺娜的指示坐上去沛县的车。下了车,张顺双手攥着冷饮蹲在路边,东张西望,他不确定她会从哪边来。

王艺娜从路边的小区走出来,张顺看到她跑过去,把冷饮递给她。她说了声谢谢。张顺跟在她后面,她说要去帮同事买晚饭。买了东西王艺娜回到车子边,说我要回去了你自己逛吧。张顺拦住她说,你不能这样,我们应该好好谈谈。张顺一把抓住她的肩膀要把她往怀里送。王艺娜说,你别这样人多你注意点。

王艺娜的宿舍住着三个人,一个已经回家待产,另一个经常去附近男友家住,所以平时住的也只有王艺娜一个人。在某一个晚上,那男的没有回去和王艺娜在宿舍里待了一夜。也可能是在男方的家里。过几天他们就要订婚了,在这样的前提下他们早就熟悉了彼此的家庭。在张顺为红斑的事愤愤不平时,王艺娜骑上车子要走。张顺在后面喊着王艺娜,他跑上去拦住她,你等等,我们需要好好谈谈。她说,你放开手,面已经见了你可以走了。张顺说,我们应该好好谈谈,王艺娜说,我们不可能了。

王艺娜在前面越骑越快,还用余光向后看看他有没有追上来。看到这些,张顺心酸得很。她骑出了小区,来到更加广袤的天地里。阳光依旧灿烂,她骑车的样子投在街边的土地上。张顺看着四周的风景,天边的夕阳红得像是个灯笼。张顺向东步行了几个小时,来到一座桥上。他站在桥边,望着水面,有了轻生的念头。不远处的河面上停着一艘船,甲板上有人在晒衣服。张顺抽着烟,想如果跳下去会怎么样。他不会游泳,淹死是必然的。桥有十几米高,不太可能有人会救他。张顺始终没勇气跳下去,他想到死后会发生的事。尸体被打捞上来,通过他身上的身份证,警察联系上家人。一对伤心欲绝的中年夫妇从外地赶来,看到儿子的尸体哭天喊地。他们多年来的辛勤培育付诸东流,他们将老无所依,生活失去意义。

晚上八点多,张顺走进一家小镇旅馆。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听到他的喊声后,从后院出来。这是个两层小楼的简陋旅馆,粉刷的墙壁已经脱皮严重。妇人走在前面领张顺上二楼,楼梯比较隐蔽,在后门靠西边的地方。由于楼梯比较陡,在上楼梯的过程中,她的屁股挡在张顺的脸前。看好房间后,张顺说,能别再往这里住人了吗。她说,你再加十块钱。张顺递给她十块钱。电视正直播鲁能亚冠的比赛,张顺躺在床上看。具体和哪支球队踢,张顺记不起来了。李金羽进了个球。下半时临近收官的时候,鲁能的门前风声鹤唳,张顺看得心惊肉跳,还好最后赢了。张顺睡不着,躺在床上抽烟。王艺娜发来短信,问他在哪里。十多年以后,张顺偶尔还会想起这天发生的事,每次他都及时转移注意力。所谓不堪回首,大致如此。倒不是他还嫉恨王艺娜,而是对自己面对男女感情时曾有过卑微行为的一种条件反射式回避。

在废弃电影院的楼梯上,张顺头枕着塑料躺在地上感觉既硬又平。塑料袋里装着毕业证、户口本、档案。张顺坐起来,拿出烟数了数。深夜,张顺蹲在区医院对面的马路上,借着微光看天空。他去商店买了饼干花去三块钱剩下三块钱,够明早回家的车费。稷下书城旁边的洗头房亮着红灯,从窗户可以看到里面女人的背影,张顺站在树后观察了一会。他决定在植物园的草地上睡一夜。七月中旬,手放在草地上感觉冰凉。一躺下张顺就打消了再起来的念头。醒来时手臂上被蚊子咬了个包。张顺戴上眼镜,上面蒙上一层雾。西边有人说话,两个男的坐在石凳上。不到十二点,张顺大概睡了一个小时。起身拿好东西向东走,一辆自行车停在路边,四周没什么人,张顺冒出骑它而去的念头。走到稷下书城,路边停了几辆出租车,张顺依着树干,抽着烟饶有兴趣地看着发出红光的低矮小瓦房。一根烟的工夫,张顺又回到植物园。可他怎么也睡不着了,头枕双臂自足地看着头顶的树枝。后来张顺还是不自主地困了,把双臂收缩进短袖里环抱在胸口。蚊子在耳边嗡嗡不休,草地的湿气和蚊虫让他不得不换个地方。凌晨两点多,张顺横躺在植物園的小路上。

时间尚早,张顺伸展身子,小腿有些疼。他听到女人的声音,侧过脸,一对男女交谈着从东边走来。女的看到张顺问男的这人在做什么,男的说不清楚不用管。植物园有很多路灯,矮如木桩,二米的木桩,透明的桩体,桩顶安着圆形的灯泡。桩体和灯泡一起变着颜色,张顺躺在小路上,看着西北方的路上排着的四根路灯,其中一根坏了,全身只发绿光。路北的几棵小树后面是被修理呈椭圆形的植物。从东边来了个男人,他坐在不远处的水池边,拿着手机给自己照相。那男的问张顺怎么在这躺着,很不安全。他说刚才从西边过来的时候看到有人抢劫。张顺忙起身向他求证,真的吗。他以为张顺害怕了,张顺只是好奇。

男的说自己是附近石化医院的医生,刚下了火车没地去。他问张顺为什么不去医院走廊的长椅上睡觉。张顺心想你既然知道有这个好去处自己为何不去。后来他说自己在马店街道那片租的房子。凌晨四点多,他说一起回去帮张顺检查一下身体。这时,他们谈话的深度已经有些亲密无间好朋友的样子。在得知张顺是刚从师范院校毕业的待业大学生时,他说自己认识教育局的领导可以帮他寻条出路。医生看着张顺的脸说你脸色很难看,张顺说一直都这样。他说你的脸色发黑,张顺问这是怎么回事。他说你自己把脉是不是脉搏跳得没有力气很虚。张顺试了试,仿佛如他所说。张顺问,这是什么出了问题。医生说你的肝可能有问题,你的右边小腹处平常是不是疼。张顺摸着小腹说偶尔会疼。医生向张顺粗略介绍了一下肝和肾的主要功能。他说,凭你说话的声音和脸色来推断你的肝已经肿大了。张顺问,我声音怎么了。他说,声音很虚一点气力都没有。肝肿大往往牵扯着肾脏,我现在怕你肾脏的功能会受影响。张顺问,会有什么症状。他说,阳痿早泄勃起无力严重的可能会终生不勃起。他提议一起走走找个地方坐。

他们来到树下的石凳。医生让张顺站在他面前。张顺站起来。他的双手放在张顺小腹上又按又捏又敲打,足有一分钟。他说好了,张顺坐下。张顺问,怎么样。他说,不好说,最好是找个躺着的地方让我认真检查一下。他和张顺探讨起同性恋。话题是这样开始的:他说有一天坐诊,一个男大学生问他对心理疾病有没有研究。他说,在上医科大学时有过皮毛的接触,你有什么问题尽管对我说我尽力帮你。大学生说他和同寝室的同学有过性行为。

他们在路边坐了一会,张顺又困又饿一点精神也没有。医生说,你要有空的话一起回我租的房子里去吧,我给你检查一下。走到亚洲旅社,天已经放亮。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在街上收垃圾,整条街一股腐朽味。在破败的亚洲旅社前,医生递给张顺一根烟。张顺没要。他说,可能要等一会。说完他去了另一条胡同。张顺累极了蹲在地上。

一个老头开门。进了门是一个小院,放着杂物显得空间狭窄。老头说,客人都没起呢。医生说,先给我们另开一间房。老头打开东边一楼的屋子。进了屋,医生把窗帘拉上,拉了几次都有缝隙。屋里阴暗,分布着四张床,张顺坐在靠门的床上。医生蹑手蹑脚走到张顺身边轻声说,躺到里边的床上。张顺说,你要做什么。他说,不是说好了给你检查身体的吗。张顺脱鞋上床双手枕在头下平躺着。医生坐在一侧说,你把腰带解了。张顺解下腰带把裤子退到膝盖露出内裤。他把张顺上衣卷起,手放在他的小腹上按了按,又将一只手掌放小腹上另一只手在手面上敲打着。张顺看着在他身上发生的一切。晨光从西边门帘的缝隙中透进来,医生低着头,张顺看不到他的脸。

他用手指在张顺小腹上变化着动作,又按又打,用指头卡着肾脏的大体部位。他让张顺翻身正面朝下,手在张顺后背上按摩。他又让张顺正面朝上,双手掌心相互摩擦然后再放在他小腹的两边,张顺感觉到冰凉的皮肤上安放着两块火,温热舒服。在亚洲旅社的小屋里,张顺躺在床上,医生用循序渐进的手法逐渐向他的下体靠近。他没有突然把手伸到下面而是一步步向下探。过程中他抬起张顺的脚在脚掌上按来按去,张顺很舒服同时也感到可笑。在这漫长的检查过程中,医生神情专注。他叹气似乎对张顺的健康状况很忧虑。张顺有了感觉但不强烈,他让医生住手。医生说,你闭上眼不要说话。张顺提上裤子穿上鞋出了屋子,在此过程中他都没看躲在暗处的医生。出门,旅社老头坐在凳子上看了张顺一眼。

张顺只在刚大学毕业的时候,在某家公司工作过几个月。春天的时候他辞职,揣着一千多块钱,坐火车去了武汉。在武汉市区行走一天,疲惫不堪的他打消了徒步走回家乡的念头。他购买了第二天的火车票,在火车站旁边的小旅馆住了一夜。张顺在拥挤的火车上蹲了十几个小时,因身无分文,一路上没有进食,下车后饥饿使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这件事之后,张顺打消了走南闯北的想法,决定在家乡的这一亩三分地上终老。这两年张顺的确没有离开家乡,也很少回农村的老家,在县城租了个房子,不工作也不知道干什么。他非常节俭但却总是缺钱,这都是因为不工作,除去向家里借钱之外,就是借同学的。当然借的数目都不多,多也就几百块,朋友了解他的情况,也没催着他还钱。由于节俭,两年他也挺过来了。如果他愿意,可以继续这样过下去。

辞职后,张顺并不是立刻去武汉,他先去两个信得过的大学同学那里待了一个星期,住在同学的宿舍里。大学中他们三人关系最好,另外两个在同一所中学任教,境遇也并不好,但也是没办法的事。这年头刚毕业的大学生称心如意的工作不好找。对于张顺的辞职,两个同学很不理解。毕业后,由于和这两位同窗好友相隔很远,逐渐不再联系。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生活,大家都失去了相互倾诉的念头,主要也是说不明白,选择沉默是再好不过的。而且促成张顺这次远行的是因为女人,并非日渐萎缩的同窗情谊。自从和王艺娜分手后,张顺的生活重心就放在找个女人上。社會不同于学校,你可以说社会是个更大的舞台各色的女人你都可以接触到,这当然不假,只不过对于像张顺这样一无所有的青年人,略微有些姿色的女人,不会对你正眼相看。可能你们对张顺还不熟悉,他出身贫寒,也没有令女人为之心动的长相,说他一无是处也不为过。没有那么顺利,这些女人不是心有所属就是差强人意,张顺着急了,开始饥不择食,即使在他看来配不上自己的女人,也同样觉得他配不上自己。也不是没有机会,张顺和公司的一个女同事,曾独处一室,两个人相谈甚欢。如果张顺主动一点的话,两个人可以搂抱在一起,床就在旁边,被褥整洁,仿佛就是为他们准备的。张顺坐在女同事的身边,嗅到一股沐浴之后的体香。令人懊悔的是,张顺没有做出任何的实际行动,事后他思考过这个问题,可能是对方的个头并不令人满意,或许是她有些婴儿肥。又过了大半年,辞职后的张顺想起这个难得的夜晚,懊悔不已。很明显,张顺不善于把握机会,有贼心没贼胆,不然他也不会走到现今这一步。

张顺说起他在武汉留宿一夜的细节。买好火车票后,他在车站附近找了一家旅馆,住进去,由于南北口音的差别,交流上大费周折。对方看着衣着脏乱的张顺,服务态度并不好。房间很小,只容得下一张床,张顺躺在床上抽了一根烟,起身从窗户往外看去,是个大杂院,乱糟糟的。这是武汉,在这里他没有一个认识的人,这个事实让张顺很是心酸。天色将晚,张顺鼓足勇气开门去洗手间打水。他端着脸盆,在走廊中走来走去,房间林立,犹如迷宫,途中他没有碰到任何人,也没有机会询问洗手间在什么地方,他越走越焦急,担心走不回自己的房间,也担心会有人偷溜进他的房间,把他那些不值钱的行李拿走。越是担心,张顺越显急躁,他走来走去,越走越快,心跳加速,这一切如同是精心为他设计的,目的就是让他在这个该死的旅馆里绕死,客死异乡是他的最终宿命。张顺害怕了,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在走廊上站住,等到有人冒出来,为他指明方向。张顺等来一个女的,从某个房间走出来。张顺快步迎上去,问女的洗手间在什么地方。女的没听懂张顺在说什么,他只好调整声调用普通话重复一遍。女的还是没听懂,她失去耐心,转身走了。张顺站在原地,看着女的背影,深切感受到世界如同是眼前这个女的,从来不给自己解释的机会,一言不合就拂袖而去。

张顺没找到洗手间,他回到房间,将小便尿在空的矿泉水瓶里,然后把尿倒在窗外,窗户下面是一株绿色植物,水落在上面哗啦啦地响。下面住着人,问是谁往下泼水。对方说的是武汉方言,张顺没听懂,但大概是这个意思。对方很凶,张顺把窗户关上,没有搭话。对方骂了几句,没有了声息。张顺躲在房间里,害怕对方上楼质问。他迅速躺在床上,盖好被子,为了使自己像是在睡觉,他在考虑要不要把衣服脱掉。若是不脱,不像是睡觉,但是脱了衣服对方冲进来后,不便打斗。该怎么办呢,张顺很苦恼。

魏思孝,男,淄博市签约作家,1986年生于山东淄博,写小说,作品多表现底层青年的生活状态。著有《不明物》,短篇小说集《豁然头落》《小镇忧郁青年的十八种死法》。

猜你喜欢

旅馆
仙人掌旅馆
温暖的地下旅馆
“亲善旅馆”
住旅馆
老旅馆也有春天
树是一家旅馆
钉背龙住旅馆
监狱旅馆,这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能与狗一起入住吗
欢迎光临机器人旅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