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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小说这么有意思的职业,你不想尝试一下吗

2017-03-28戴文子

方圆 2017年5期
关键词:毛姆原创性小说家

戴文子

村上春树最大的魅力可能就在于此。他只想做自己,翻来覆去写的也都是自己,但是这个“自己”,实在太坦诚、太迷人了

如果给我喜欢的小说家做个排名,第一无疑是毛姆,紧随其后的肯定就是村上春树。所以,我很庆幸能在第一时间读到《我的职业是小说家》这本书。

村上最擅长刻画态度消极的主人公,他们手上都有大把时间,并经常陷入一连串的历险,可能是梦境、幻觉,或是未来感十足的“赛博朋克”式的神秘情节,等等。因为我偏执地认为作家只会写自己了解的东西,所以对于村上笔下的那些人物,我都会以为有其自身性格与经历的投射。借用村上的话,就是“把小说主人公的‘我,草草当成了‘广义可能性的作家”。

但是,广义可能性并不能代表真实性。躲在作品背后的村上春树本人究竟何种面目,这个问题放眼中国,可能只有村上春树在中文语境下的代言人、引介者与翻译家林少华先生的回答最具权威性:

“村上这个人没有堂堂的仪表,没有挺拔的身材,没有洒脱的举止,没有风趣的谈吐,衣着也十分随便(他从不穿西装),即使走在中国的乡间小镇上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在这个文学趋向衰微的时代守护着文学故土并创造了一代文学神话,在大家步履匆匆急于向前赶路的时候不声不响地拾起路旁遗弃的记忆,不时把我们的情思拉回某个夕阳满树的黄昏,某场灯火斜照的细雨,某片晨雾迷蒙的草地和树林……这样的人多了怕也麻烦,而若没有,无疑是一个群体的悲哀。”

读完村上这本带有“自传性随笔”性质的最新作品,可以看出村上的自我评价与上述观点大体不差。

我本以为这只是一本回忆录,却没想到村上实在太讲究了,简直可以用“慷慨大方”来形容。这本书不过两百五十页,却高度概括了村上长达35年的写作生涯,独家披露了他多年以来创作小说的经验技巧。村上春树最大的魅力可能就在于此。他只想做自己,翻来覆去写的也都是自己,但是这个“自己”,实在太坦诚、太迷人了。

书中,虽然村上反复引用卡夫卡、钱德勒、夏目漱石、海明威甚至毛姆的言谈事迹进行说明,但是所谈内容却不晦涩深奥。何止是不晦涩深奥,简直就是简单粗暴、浅白直接得过分了。凡是遇到一些难以直接回答的问题,村上都选择直接忽略,根本不屑于思考。甚至直言不讳地说“我觉得,假如能不吃苦头就能蒙混过关,当然是不吃更好”。其坦率程度可见一斑。

虽然在村上看来,小说这种东西“只要能写写文章,手头有一支圆珠笔和一个本子,再有点说得过去的编故事的本领,就不必接受什么专业训练,人人都能提笔就写”。但是,村上同样也认为,对于长年累月孜孜不倦地以创作小说为业的小说家而言,“身上必定具备优秀而坚实的内核。那是非小说不可的内在驱动力,以及支撑长期孤独劳作的强韧忍耐力”。这种“职业小说家的资质和资格”,是书中除了村上生平事迹介绍之外,最令我感兴趣的部分。

路人皆知,村上是万年不变的诺贝尔文学奖“陪跑王”。对于文学奖的态度,村上如是写道:但凡名字叫奖的,从奥斯卡金像奖到诺贝尔文学奖,除了评价基准被限定为数值的特殊奖项,价值客观根本就不存在。若想吹毛求疵,要多少瑕疵都能找得出来;若想珍重对待,怎样视若瑰宝都不为过。流芳百世的是作品,而不是奖项。文学奖虽然能让特定的作品风光一时,却不能为它注入生命。

那么在村上看来,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呢?

对真正的作家来说,还有许多比文学奖更重要的东西。其中之一是自己创造出了有意义的东西的感触,另一个则是能正当评价其意义的读者——不论人数多寡——的确存在于斯的感触。只要有了这两种切切实实的感触,对于作家而言,什么奖不奖的就变得无足轻重了。

你为什么写作?这是个老生常谈的问题。但对于每一个有志于文学创作的人来说,却需要经常扪心自问、借此反省。如果是为了鲜花和掌声,如果是为了金钱与名誉,自然都会有更方便快捷的途径轻松获取,何必执迷不悟于这种费力不讨好而且日趋僵化老套的方式呢?除了求自我疗愈之外,村上的这段话称得上最佳答案。

谈到文学作品的原创性,村上认为必得基本满足以下条件:拥有与其他表现者迥然相异、独具特色的风格(或是曲调、或是文体、或是手法、或是色彩),让人看上一眼(听上一下)就能立刻明白是他的作品;必须凭借一己之力对自身风格更新换代。风格要与时俱进,不断成长,不能永远停留在原地。要拥有这种自发的、内在的自我革新力;其独具特色的风格必须随着时间流逝化为标准,必须吸纳到人们的精神中,成为价值判断基准的一部分,或者成为后来者丰富的引用源泉。

可以看到,村上很看重读者与时间对作品原创性的作用。但村上也指出,所谓原创性,直观地说,就是有一种自然的欲求和冲动,渴望将这种自由的心情、这份不受束缚的喜悦原汁原味地传达给众人,从而带来的最终形态,而非其他。由此可见,“自由”同样十分重要。

如果你从事着一份自以为很重要的工作,却不能从中发现油然而生的乐趣和喜悦;如果工作时完全没有心花怒放的感觉,看来那里面就有些不对头、不调和的东西了。这种时候就必须回归初心,将妨碍乐趣与喜悦的多余部件和不自然的要素一一抛弃掉。

所谓原创性,比起盲目添加,倒不如果断舍去。化繁为简,才是真谛。

谈到观察力,这是村上认为除了多读书与勤练笔之外,作为一个小说家最需要养成的习惯与训练。

“我觉得应该养成事无巨细,仔细观察眼前看到的事物和现象的习惯……重要的不是得出明了的结论,而是要把那些来龙去脉当作素材,让它们以原汁原味的形态,历历可见地保存在脑海里。写小说至为珍贵的,就是这些取之不尽的细节宝藏。从我的经验来看,聪明简洁的判断和逻辑缜密的结论对写小说的人起不了作用,反倒是拖后腿、阻碍故事发展的情形多一点。”

从这一点来说,村上的观点倒是与毛姆不谋而合。

毛姆曾经说过,他喜欢站在远处静静观察形形色色的人物,不喜欢和人们面对面地交流。他内向、羞涩、拙于情感交流,但同时又理智、从容、对人性有着深入骨髓的洞察。这样一组性格组合使得他更容易被人逗乐,而非心怀崇敬。人性是他站在画架前冷静描绘的客体,而非抒情的对象。身为一名小说家,毛姆是一个冷静、中立的观察者,他不时对呈现在眼中的人性光谱莞尔一笑,既不感动也不评判。

但是,毛姆对于时髦有着本能的不信任,在他看来,那些雄心勃勃想要开创一个崭新时代的努力注定是徒劳的。对人性的洞察使他坚信,人性永不改变,也不会改变,尤其是人性中的缺陷。在文学创作领域,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保守派,保守得深入骨髓。他一定会认同那句古谚:阳光之下本无新鲜事。

然而在村上看来,情况却并非如此。

“我一贯主张,每代人之间既没有优劣之分,也没有高下之别,或者说并没有值得视为问题的差异。人们彼此都有擅长的领域,也有不擅长的领域,仅此而已。那么,每一代人从事创作时,只要在各自擅长的领域努力向前推进就行了。运用最得心应手的语言,把最清晰地映入眼帘的东西记述下来就好。既不必对不同世代的人心生自卑,也不必莫名其妙地感到优越。”

但凡优秀的文学理论著作都是有一定诱导性的,它能让读者有立刻动笔写作的冲动,觉得自己好像也有成为作家的可能。但就如村上反复强调的,写作不难,写出一部好作品也不难,难的是数十年如一日的不懈坚持,以及近乎于刻板执拗的匠人精神。所以这个世界才只有一个村上春树,这也是我作为一名普通读者,一直喜欢阅读村上作品的原因。

作家写自传,多少都有些给自己颁“终身成就奖”的意味。《没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礼之年》之后,已经好几年没有听到村上有新的长篇小说的写作打算。作为读者,惋惜遗憾的情绪总归是有的,而我却更希望,不管是写什么,村上只要能继续坚持下来就好。就像他常年坚持跑马拉松一样,我会在终点默默等待,一直为他的堅持努力加油喝彩。

在这本书中,每篇文章的最后,村上君总会看似无心地说上一句:来呀来呀,写小说这么有意思的职业,你不想尝试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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