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假打假被打假

◆ 东方江

以假打假被打假

◆ 东方江

一

宽阔的江面上没有船影，只见白浪翻滚。桥面上却车流不断，行人也脚步匆匆……突然有行人抬着头大叫：“有人要跳江！快救人！”这么一叫，前面的人回过头来，后面的人赶了上去。人们纷纷议论，就有人打了110报警。

原来，在这座老旧的桥高高的铁架上，爬上去了一个年轻女子。这个年轻女子似乎并不害怕掉下江去，迎风站在铁架上，也不理睬桥面上大喊大叫的人们，可见，她想跳江寻短见。

警察很快赶到现场。警长蒿汉和女警李冰冰迅速爬上桥架，靠近了年轻女子。李冰冰首先开口：“姑娘，你快下来！”见年轻女子默然看着江面没有回答，李冰冰又劝道：“有什么话下来说，你这样不解决问题。你看，下面多少人在关心你。但是那么多人围观就会影响交通。你快下来，有什么问题我们帮你解决。”见年轻女子朝自己看了一眼，李冰冰马上又亲切地朝她挥挥手：“下来，我们保护你，别怕，下来吧。”却见年轻女子摇摇头：“不是我的错，老板却要扣我奖金，还要开除我……”

仔细问下来，事情是这样的：年轻女子是一家超市烟酒柜台的营业员，昨天在营业中，卖出了一条假烟，被顾客强行索赔。顾客是两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其中一个瘦高个戴着金丝边眼镜，有人称他叫和气，这和气看上去斯斯文文和和气气，嘴却特别厉害，超市老板也讲不过他，超市只好赔他钱。老板就拿当时的营业员即这个年轻女子出气，认为超市没有假货，这条假烟是营业员自己放在柜台里卖的，营业员不仅违反超市规定卖自己的私货，而且卖的是假货，败坏了超市的声誉，要扣营业员一个月的奖金。她不服气，和老板争执，老板一气之下就要开除她。她觉得委屈，就准备跳江寻短见。

警长蒿汉见一时间劝不了年轻女子，强行援救怕有闪失，就打电话叫来了超市老板。在超市老板承认错误不再追究年轻女子责任的许诺后，年轻女子才放弃轻生念头。

后来警长蒿汉带着李冰冰一起到超市，对超市老板处理手下营业员不当而造成年轻女子寻短见的事提出警告，但是超市老板觉得十分委屈。他说在假烟事件发生的当天，他主动向有关部门提出诉求，有关部门也马上派出技术人员到现场调查，确认超市内除了卖出的这条烟是假烟外没有其他假烟。但是作为顾客的和气，圈内人都认识他，他以前是职业打假人，很专业的职业打假人，许多超市老板都怕他，虽然对他恨之入骨，也拿他没有办法。大超市都怕他，何况我们小超市。

对于超市是不是售假的问题，是工商管理和质量监督等部门的事，不在派出所的管辖之内。

二

但是，这和气是何许人也？警长蒿汉有些好奇，他叫李冰冰有空时去了解一下和气这个人。

没有几天，李冰冰向蒿汉汇报：“蒿警长，我找到和气这个人了。”

“哦，速度很快。说来听听。”

“在距我们派出所不到十里路的一条小河边上，有一座老旧小别墅，和气把它租了下来，开了一家小茶馆。和气喜欢读书，小茶馆以书画为主要装饰品。到小茶馆喝茶的大部分是老旧读书人，和气以茶会友，生活很有情趣。”

“哦，我也听说过有这么个小茶馆，不过没有去过，也不知道谁开的。这个人有点意思。那怎么说他是个职业打假人呢？”

“据我了解，他三年前是个职业打假人，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不做了，开起了小茶馆。”

“那他现在怎么又冒出来？他的行为好像还是打假。他小茶馆不开了？”

“小茶馆还开着。他目前是不是又开始做职业打假人了，这个还不清楚。”

“看看，工作毛毛躁躁的。要深入了解，仔仔细细，清清楚楚。”

“得令！再探！”

李冰冰说着风风火火朝派出所门外走，不料迎面碰上个报案人：“杀人了！”李冰冰差点被撞倒，她站定了脚问：“谁杀人了？在哪里？”报案人说：“在派出所前面的一条小路上。”蒿警长闻讯过来，问清楚情况，带上李冰冰，跟着报案人去现场。

现场确实有个人躺着，身上满是血，但是他没有死，是被人打伤了。

“蒿警长，说起来你可能不相信，他就是和气。你让我了解的职业打假人和气。”李冰冰说起来自己也有点不相信。

和气坐起来，摇摇被打蒙的头，看看蒿警长，又看看李冰冰，说：“李警官，这么巧。但是你们来得太晚了，人都跑了。”李冰冰苦笑道：“这条小路上没有监控探头，人家是找好地方向你下手的。”

“谁打了你？几个人？”蒿警长问。

“四五个人，但不知道是谁。”和气艰难地爬起来说。

蒿警长第一次看到这个已经熟悉的人，对他似乎没有什么好感：“你先跟我们到派出所做个笔录吧。我们会尽快找出打你的人。”

在派出所，做完笔录送走和气，蒿警长和李冰冰商量，怎样尽快找到打人者。

李冰冰说：“打人者专门等在没有监控探头的小路上下手，说明他们有预谋的，可能已经跟踪和气多次，等待最佳时间和地点下手。我到现场周围大马路上调看监控探头，找出可疑人员。”

蒿警长点头补充说：“调看周围监控是必须的，但是我们先要明确方向，搞清楚这些人为什么打人。他们应该是什么人？你想，大白天的，又不是酒后闹事，也不是打群架，只有一种可能，这些人就是报复打人。和气是个职业打假人，虽然已经金盆洗手，但是最近又似乎在行动，而且从某种迹象看，他出手异常，似乎是在蠢蠢欲动。所以，被报复打人的可能性极大。那么，这些打人者，肯定和超市有关，因为和气的打假对象，主要集中在超市。”

“对，不亏是警长，有大智慧。我根据你的思路，去调看周围监控。”

正如蒿警长的判定，李冰冰在打人现场周围的监控录像中，很快找到了打人者。他们是某个大型超市的保安人员。经过对这几个打人保安的询问，他们交代了指使他们的人，即他们超市的总经理。

蒿警长将这个总经理传唤到派出所。总经理一开口就说出指使手下殴打和气的事实，但是他觉得自己没有做错：“我们是有做得不到位的地方，超市里无意地销售一些假货，大部分是供应商的问题，我们超市方面防不胜防。但是，你作为打假人，我们不管你有没有恶意，只要你抓住了我们的假货，我们就认赔，这是个行业规则。我们为了少找麻烦，花钱买通这些所谓的职业打假人，让他们少到我们的地盘来捣乱，甚至给他们封口费，让他们改行。和气就是拿了我们的封口费改行的。三年前，和气盯住我们超市，我们超市损失很大，声誉也受到影响。我们就和他谈判，说好每年给他十万元封口费，让他改行。他当时同意了，我们还签了协议。三年后，我们觉得已经可以了，年年付封口费，没完没了，再说他要打假又不是打我们一家超市，为什么要我们一家超市来承担封口费呢？何况我们超市最近生意在走下坡路，我们董事会就决定取消了给他的封口费，没有想到他出来报复我们。而且他使用了以假打假的敲诈手段，使我们防不胜防，处处被动。我们也只能使用非常手段来阻止他的非常行为。”

蒿警长觉得这些人都不可思议，大声说：“如果打假人采用了什么不正当手段，你们也不能用非法手段阻止非法行为。你们都是法盲！”

制假者要受到处罚，售假者也要受到处罚；当然，打人者要受到处罚，指使打人者也要受到处罚。这是后话，这里不说。

这里要说的另一句话可以这么说，如果和气收手，开他的小茶馆，过他悠闲自在的情趣生活，倒也是个不错的归宿。

三

有人报警说：又打架了。

蒿警长带着女警李冰冰赶到事件发生地的某超市门口，只见一群人围在那里，被围住的两人是和气与他的同伙。超市的几个保安和营业员七嘴八舌地对蒿警长说：“又来敲诈！这两个人来过几次了。”

“说我们卖假烟，我们从来不卖假货，怎么会卖假烟？”

“是他们自己带来的假烟，就所谓的以假打假，他们其实是敲诈，敲诈！”

蒿警长将和气两人带到超市办公室，进行调查。

蒿警长对超市方面说，你说人家以假打假，是敲诈，光说没有用的，要讲证据。没有证据，你超市就是卖假货，就要赔偿，你不赔偿他，他投诉后你超市就要受到有关部门的处罚，这是个规则，每个人都要遵守这个规则。

蒿警长从当天交易的监控录像中，看不出什么破绽。在监控中，和气与他一起来的人没有什么小动作，就是买了两条中华牌香烟，和气付完钱当场验证，两条中华牌香烟都是假烟。

这才叫“铁证如山”，你不赔偿他可以投诉。

这时超市的经理赶了过来。经理一进门就气愤地说：“我知道他们的做法。他们应该是昨天晚上在我们超市关门前来栽赃的。他们不仅把假烟栽赃我们，还把真烟掉换了回去。他们第二天就来买烟，我们卖给他们的就是昨天晚上他们栽赃我们的假烟。说白了，他们就是第二天不来买假烟索赔，也已经赚了。警察同志，可恨啊！这样的敲诈太阴险，太可恨了！”

蒿警长他们马上调看昨天晚上超市关门前的监控录像，确实看到和气与他同伙出现在柜台前，他俩反复让营业员给他们拿香烟，但是就是不买。还看到和气的同伙反复进出超市，但是没有发现他们有掉换香烟的动作，也没有见他们将香烟带进或带出。

超市经理说：“这只能说明他们的手法高明，抓不住他们的把柄。我们几个超市都中过他们的招，我还将他们的照片发在微信群里，告诫同行注意他们，一旦发现他们出现，就要高度警惕。但是没有用，他们调换作案地点，还请陌生人代为栽赃，还是句老话，我们防不胜防啊！”

“你们自己卖假货，还血口喷人。我也还是句老话，你们不赔偿，我要投诉！”一直保持沉默的和气突然发飙说。

蒿警长见调查不出什么结果来，就意味深长地说：“今天你们报警说又打架了，我看没有打架，只是因为生意发生了争执。这个事情，你们相互道歉一下，就算完了。至于假烟不假烟，赔偿不赔偿，还有投诉不投诉，你们按规则办，让有关部门来调解处理。”

超市经理觉得很失望，蒿警长拍拍他的肩膀说：“正规经营，凭良心做事，你会看到结果的。”

几天以后，在蒿警长的精心布置下，和气与他同伙再次作案时，被抓了现行，人赃俱获。和气他们的做法，正如超市经理所说，以反复调包的手法，以假打假，达到敲诈之目的。

和气在事实面前低下了头，他交代完自己的作案次数和经过后，对蒿警长说：“如果他们遵守协议，每年十万元封口费给我，我也心甘情愿过我清闲的小茶馆生活。但是他们毁约了，我气不过，我还要让他们出血。我错在没有把握住打假的原则，在报复心的驱使下，迷失了方向，也可以说是利欲熏心，走向犯罪深渊。现在后悔也晚了！完了！”

蒿警长十分可惜地说：“打假人打假是好事，为纯洁市场起到了作用。但是千万不能见利忘义，走向以假打假被假打的一面，更不应该以敲诈为目的，进行所谓的打假，害人害己。”

特邀编辑/浦建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