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堂师生关系意味着什么

霍军

课堂上，师生要搞好关系。可这关系意味着什么？威权肯定已经失效——凭着师道尊严让学生害怕，让学生口服心不服，那是过去时了。要讨论，要交流，要平等对话，质疑探究，这些新课程的课堂理念，意味着师生的平等，意味着教师不仅是知识的传授者，更是学生思维发展的促进者。

但是，且慢，切不要忙着高兴，以为有了这样的观念，我们就真的获得了新的课堂实质。当我看到一些“花哨”的课堂面貌，尤其觉得有必要认真对待我们的新理念，特别是，当这种理念的落实体现为一种师生关系的时候。例如，一个老师讲授李白的一首诗，面容可親、笑容可掬，甚至时时弯着腰说话。他投影，指出这首诗里边，有“一个”什么，“两个”什么，“三个”什么。然后是学生分组讨论，再就是选代表发言。我分明听到有些学生揣摩某个典型细节，感受细腻，玩味别有见解，但那个老师匆匆请他坐下，而是让别的学生发言。当有学生说出了那个“一个”或者“三个”，这位老师就大叫精彩，“你真棒”，然后再投影已经做好的答案：一个，两个，三个。很整齐、美观，课堂进程流畅，听课的教师发出赞叹。

可是我要问：当他投影那些个一二三的时候，学生已经读出来了吗？那是他备课时自己明白的东西，还是从参考上找来的解读？为什么对学生阅读讨论时发现的别的东西一笔带过，不予理睬？莫非，他要的就是学生给他的一二三填空？当他事先预备好的整齐答案在他暗示下由学生讲出来时，他获得了成功——课堂组织完全有效，预设的步骤得以实现，课堂效率很高，讲授内容完整，时间扣得恰好。但是，这算是引导学生自己去发现吗？教师的一二三是否限定了学生的思维？这些好看的一二三，这看似完美的答案形式，是教师的思维成果，还是学生在教师的启发引导下，经过失败和挫折，终于抓住了阅读的关键语境和方法要领，然后自己寻找到的结论？

很显然，这位老师预设了一节看似完美的课，他心中有个正确答案也是应该的。但是他事先将学生的思维框定在他的“笼子”里了。后边的对话是为完成他的既定目标服务的。因为，这首诗除了这个一二三的概括方法，也还有很多别的概括方法。问题不在于哪一个概括更好，而在于教师是否通过这个概括的过程，以这篇课文为“例子”（叶圣陶先生语），让学生得到阅读思维的训练，让学生在老师帮助下获得方法寻找的快乐。要知道，课堂上一次次这样的或许是艰苦的寻找过程，不仅让学生获得方法的训练，也让学生体验着用自己的思想独立思考、解决问题的生命感受的饱满。也许，新课程讲求的质疑探究，最后就是在这个意义上才让学生过上了幸福的教育生活——教育即生活，教育的过程因为充满生命体验的丰富性成为生命内容本身，而不是将过程与目的割裂。

再来看另一种课堂的常见“风景”：当着许多听课老师的面，老师宣布：同学们，这个问题，请你们自己读课文，思考五分钟，然后来交流。我赶快看表，实际上，大多数情况下，那个老师不到两分钟就要求学生回答。而且一旦“分享”的学生的答案令他满意，他便立刻要求全班鼓掌，结束这一“浪费时间”的环节。好，还算顺利，这儿节省了时间，够他完成以下环节了。

试分析这一环节的内涵：教师确实设计了一个让学生“自学”的课堂步骤，后边他也让学生交流了。一切看起来都是完美的，教师没有把现成结论灌输给学生，他的课堂是学生自主的。但是，跟上面所举的那个例子一样，这位教师心中所想的还是自己——我有这样的环节和形式了，我把这样的形式拿出来给你们看了，所以他没有让学生学够五分钟。那个五分钟真的必要吗？他是否在备课时测算过，没有五分钟那个问题真的可以让所有学生解决吗？从实际操作情况看，他只是要那个环节的“样子”，他要“显示”自己的课堂是新课堂。

以上两个例子呈现了一种很容易被我们忽视的师生关系——学生在这“新课堂”上，是配合老师完成他的“公开课”“观摩课”“展示课”或者“竞赛课”的工具。这些课本身的成功，比学生在课堂上学习的成功，思维成长的成功，更为授课教师所看重。

这儿的师生关系，说到底是一种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教师视学生为表演的道具，达成了自己展现构思巧妙的新课堂的目的。这才是这类远离日常教学状态的所谓公开课的要害——教师不是学生学习的帮助者，不是学生思维形成的引路人，不是跟学生平等交流以促进他们积极思考形成独立思想习惯和方法的导师，而是一个表演者。表演者需要得力的道具，道具为表演服务。表演结束，表演者也许获得满堂彩声，而道具依然如故，甚至因为这种频繁使用受到磨损，变得陈旧。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我们的学生从幼儿园小学时的活泼主动，变成了高中时的沉闷被动。

当课堂的主人真正变成学生，那么，我们需要这样一种师生关系——师生是学习的合作者，又是各自思维的互相激发者。教学相长，在这个意义上才能成为我们的课堂现实。而教师自身，也只有在这样的教学活动中，才可能成为一个不断成长的教学艺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