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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兵杨光的故事(上):抗战远征到印度

2017-03-27马拉

红岩春秋 2017年3期
关键词:兰姆杨光重庆

在抗战的中印公路上,他运用美军教会的驾驶技术开着美式卡车在日军的轰炸下转运物资;6年后,参加抗美援朝,他又凭着这一手开车绝活,开着苏式卡车冒着美军的轰炸转运物资。

2013年1月5日,90岁高龄去世的重钢退休职工杨光,是一位参加过抗日远征军和抗美援朝志愿军的传奇老兵。他的人生故事,促人寻味。

参军

杨光,祖籍四川南充,1923年生于重庆,父亲是民生公司职员,母亲是小学教师。1929年到1937年在重庆涪陵、长寿等地读小学。因父亲在民生公司船上当水手,随父漂泊,经常失学,只读了3年书。他小时候曾跟父亲坐着民生公司的小火轮从重庆运米到上海去卖,从家境看应该是一个小康之家。

1938年到1940年,他在民生路上海杂志公司当店员,一个月几块钱,管吃管住,认识了很多前来买书的名人,如郭沫若、胡风等。1941年到1942年,他在重庆牌坊征济委员会作疏散老百姓的工作。

杨光从事的疏散工作,跟日机大轰炸有关。那些年重庆全城经常是一片火海,他工作的地方和家里的房子都被炸成一片废墟,全家流落街头。当时他已是一个有文化的热血青年,对日寇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马上参军。

1941年12月23日,中英在重庆签署《中英共同防御滇缅路协定》,形成中英军事同盟。中国组建远征军出兵滇缅,是甲午战争以来中国军队首次出国作战。将在盟军中国战区参谋长史迪威的指挥下,在印度兰姆伽接受全副美械美式训练,改编为中国驻印军。

杨光在重庆《大公报》上看到远征军的征兵消息后,就和当时数千名重庆青年一起,排着长队报名。经过严格的目测、文化考试、体检,1942年5月,19岁的他终于收到远征军的入伍通知。两年后,当“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的征兵口号从重庆响彻全国时,他已经是中国驻印军的一名“老”兵了。

印度

在中国远征军云南联谊会2012年编印的非公开出版物《奔驰在中印公路上的辎重兵健儿——二战中印缅战区英烈名录史料汇编》一书中,杨光在“驻印军总部直辖暂汽一团二营”建制栏目中,提交了自述《抗战老兵的亲历》。当年奔赴战区的路上险象环生,他这样写道:

我们先坐汽车从重庆到沪州,经川滇公路到昆明。在昆明巫家坝机场乘美军四引擎的“空中堡垒”飞机,经过保山和喜马拉雅的驼峰航线时,日本鬼子的高射炮响彻云霄,我们的飞机马上迅速高升,左躲右闪,我们真是大难不死,平安到达印度的打江。打江是部队的转运站。我们在美军指挥官的指引下,脱去旧军装,换上英式军服,经过短暂休整,乘火车,转轮船,再乘火车,到达兰姆伽。

兰姆伽是印度东北部一座荒凉小镇,干旱的河滩和山谷之间,一座一战遗留下来的战俘营,是这里最主要的建筑,也成了史迪威美式军训的中心舞台。因此,兰姆伽也被誉为“中国第一支现代化军队的摇篮”。

杨光所在部队,是最早抵达兰姆伽的一批中国军人,他回忆道:

我被分配到驻印战车部队战车第三团二营二连,学习坦克驾驶和射击、通讯,后又在驻印美国汽车学校学习汽车驾驶。美国教官上午教我们怎样开车,教学工具是一辆美式道吉车,四轮悬空,从发动、换档、加油、刹车,直到战地自救等等。晚上吃过饭就看译成中文的教材影片,美国教官和助教不厌其烦地教我们学会了开车。

从兰姆伽“毕业”后,杨光几乎开过当时美援的所有主流车型。据他回忆:

当时我们会开GMC十轮大卡车、斯蒂贝克十轮卡、大道奇,从此投入运输工作,把军用物资往国内转运。我和助手把武器、弹药和汽油等军用物资,由甲地、乙地,一段一段地运送到国内后方,这样工作几个月后,后来又运送昆明到广西百色地区的军用物资,谁备反攻日本。

杨光提到的“GMC十轮大卡车”,即当时美国通用汽车公司的GMCCCKW353,中文叫吉姆西,从中印战区到诺曼底登陆,都是盟军的主力卡车,被誉为“二战胜利的象征”。著名作家邓贤的父亲也是中印公路上的一位二战老兵。据邓贤回忆,老爸当年曾开着这种载重量2.5吨,但实载可达7吨的吉姆西,撞坏过日军一辆小坦克式的4吨九七式轻型战车。

至于斯蒂贝克十轮卡车,则是美国STIPEIK公司出产的全驱动越野运输车,苏联红军就是乘着这种美国大量供给的卡车攻克柏林,他们著名的卡秋莎火箭炮,就是装在斯蒂培克上。

在印度,前重庆民生路上海杂志公司店员杨光,还保持了一个书店店员的文化作风,他很爱写家信。据其侄儿骆振宇回忆:我舅舅郑立农当时是民生公司职员,杨光经常从印度写信给他,谈前线的生活情况,我舅舅就根据他说的内容,写成‘前方来信,用笔名欧阳风,发表在《新华日报》和《大公报》上。

回家

1945年8月15日,日本投降了,为逃避内战,同年12月,杨光以“开小差”的方式,打算回家过小日子。他在自述里写道:

我开着斯蒂贝克十轮大卡车回到重庆,年底,部队通知我准备到东北接收日伪产,我不想去,就开小差离开了部队,逃回了家。4、5天后,我家里来了几位国民党军人,把我押上船,说把日伪财产接收完你才能回家。我们乘船到上海,休整半个月,又乘船到青岛,因苏军和共产党部队占领了青岛,不允许我们上岸,我们的船只好又开向秦皇岛,又转乘火车到北京丰台,部队改名,我被分到战车三团六营二连。

像杨光这种技术兵里面的业务尖子,各种部队都需要并倚重。所以,这次“开小差”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严酷的惩罚,但实际上却又把他推向自己最不愿意遭遇的内战险境。

1946年夏,他已经升为连的事务长,因为内战的风声,有理由脱离军队的人,都陆续办理了退伍手续。杨光想走,但他的好技术“连累”了他,这次还升了官。“连长严逸梅觉得我诚实可靠,技术很好,就推举我到张家口汽车1团任副排长。1团连长是赵洪,对我很好。一天,国防部长白崇禧到张家口来动员傅作义将军打内战,在机场检阅部队时,通知我去开检阅车。车上只有白崇禧、傅作义和我3个人。我明白要打内战了,就赶快申请退伍回到重庆老家”。

据杨光小儿子杨小波回忆,父亲小时候给他讲过这场检阅,第二天张家口的报纸上,还刊登有他开车的照片。能亲自给白崇禧、傅作义这些名将开阅兵车,在准尉杨光的记忆里,显然是一件难忘的事情。

瓢羹

在杨小波的回忆里,美军对父亲的影响,曾经几十年都不能言说,无人知晓。但这种影响还是通过实物的方式,在这个老兵之家默默地存在着。

家里有一把父亲专用的不锈钢美军瓢羹,扔在任何中国餐具堆里面,其独特的造型就像穿得再烂的“高富帅”一样,藏不住。瓢羹把把背面冲压着3个凹形的USA(美国)字样,“解放后,特别是文革中,爸爸怕人认出来会有事,就用錾子把U封口成O,把S封成8,看上去USA就变成了O8A”。

还有一个两件套的军用水壶和饭盒,水壶贴身一面是弧形的,壶身插在饭盒里面。饭盒上带有一个金属搭扣,饭盒当锅在火上加热时,搭扣就成了手柄;饭盒当水瓢在河里舀水时,搭扣就成了瓢把。用完之后,搭扣又可紧扣壶身。“好像是军绿色的,文革时也怕有事,就扔了,现在想起好可惜!”

还有一件美式橄榄绿的呢子大衣更可惜,从头裹到脚的大翻领大衣,那种样式和色泽,在“文革”时期绝对异样。“父亲又怕有事,就自己买染料染成蓝色。自己染,怎么会染得好嘛。最后把大衣都糟蹋了,但当时就图个安全”。

还有一块雷达表,“文革”时卖了。“还有一只派克金筆,笔尖是金黄色的,爸爸带我出去买了一个便宜的新笔尖换上,把旧笔尖用纸包起来,后来也找不到了”。

还有一块美军军毯,因为一直“暗藏”在床单下面,所以得以保全至今。杨光老伴苏公贤去里屋床上抽出来给我们看,是一床宽幅的军绿色羊毛斜纹薄毯,质地有点像现在坐飞机时搭在腿上的那种薄型线毯,看上去还像新的一样。

1947年从印度战区带回的美制军毯和不锈钢瓢羹,皮实耐用,老兵杨光直到2012年逝世之前,都在使用。杨小波说:“那把瓢羹,他还带到了医院去用,可惜他走后,混在一些用过的杂物里面,掉在医院了。”

(作者单位:重庆晨报)

编辑/周瑞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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