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西部碉楼起源探究
2017-03-26文/图:何威
文/图:何 威
在四川西部(主要是指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与甘孜藏族自治州)的群山峻岭之间,矗立着许多高耸、巍峨的累石建筑,被当地少数民族(主要是羌族与嘉绒藏族)称作碉楼。这些碉楼历史悠久,从最新的碳14测试认定,现存的建造时间最早的碉楼建于唐代。早在汉代古籍中就对碉楼有文字记载,如《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中有这样的记述:“冉駹夷者,武帝所开,元鼎六年以为汶山郡。……皆依山居止、累石为室,高者至十余丈,为邛笼” 。《北史·附国传》中也有相似的记述:“近川谷,傍山险,俗好复仇,故垒石为巢,以备其患。其巢高至十余丈,下至五六丈,每级以木隔之,基方三四步,巢上方二三步,状似浮图。”那么,“冉駹夷”是现在的哪个民族呢?最早建筑碉楼的又是哪个民族呢?
一、史诗《羌戈大战》中碉楼的解读
在羌族民间广泛流传着带有神话色彩的释比唱经——《羌戈大战》,该唱经讲述了羌族先民被“魔兵”追赶,向西方找寻安身之所,在伟大的首领阿巴白构的率领下,来到岷江上游,却遇到当地的戈(基)人的扰乱。后来,在天神阿巴木比塔派来的神人几波尔勒的帮助下,羌族先民与戈基人用不同的方式进行了三次比武(战争),在三次比武中羌族先民都取得了胜利,从而羌族先民进驻格兹(今茂县境内)重建家园。史诗《羌戈大战》这些描述与《后汉书·西羌传》中记载的史实基本相符,反映了古代羌族在公元前384-公元前362年(秦献公年间),从西北腹地向岷江流域迁徙而来,途中遇到各种困难和劲敌而发生战斗的情况。值得一提的是诗中提到的战争预警信号的信息是——“山头烽堆冒浓烟”,这很显然是北方游牧民族特有的“放狼烟”的传递敌情的预警信号。
1.《羌戈大战》中关于战争的记载
“羌人”与“戈人”的大战并非一朝一夕的战争,而是旷日持久的战争。诗中描写三次“比试”,应理解为是多次矛盾冲突与激战之中的三次大的战役,也不像诗中描写的那样像一个“君子之争”,而是关系到部落生死存亡而进行殊死争斗。同时也不是所有羌族部落与所有戈人部落都参与了战争,而是外来的一支羌人部落(西北的“白狗羌”)与当地最具影响力的戈人部落产生的战争。
春秋战国时期的羌族族群非常多,且分散,没有形成一个统一的整体,这也是容易让秦军各个击破的主要原因,而他们南下的迁徙之路也是十分漫长的,也就是说“羌人”是逐步地进入到岷江上游地区的,他们发现这里的环境十分宜居。笔者认为诗中描写的“麇鹿山上跑,獐麂藏林间”并非虚言,笔者曾经到过龙溪乡深处的原始森林,那里至今仍然可以看到野生的盘羊、麋鹿。就算距大路很近的十座磨村,还常常发生野猪偷食庄稼(玉米)的事件。
具体的交战过程在史诗《羌戈大战》中有三段描述:
汶川县龙溪乡复地深处的原始森林
大雪纷飞的日补坝,羌戈双方各一边。
羌人首领白构跃马相待,戈人首领格波整兵备战。
几波尔勒神走上前,发给羌人白云石,
几波尔勒神来阵中,发给戈人白雪团。
神人站高处,用眼仔细看,
白构指挥羌人兵,格波统率戈基人。
神人几波尔勒说:“戈人先打羌人三雪团,
羌人再打戈人三雪团,然后两军再决战。”
天神一声喊,羌戈开了战,
白石雪团乱飞舞,霎时天昏地也暗。
羌戈第一战,羌人得胜凯歌还;
雪压日补坝,羌戈再决战,
双方各准备,神人做裁判。
几波尔勒神,给戈人兵器——麻秆;
几波尔勒神,给羌人兵器——藤条。
天神吩咐说:“戈人先打羌人三鞭,
羌人再打戈人三鞭,然后双方再决战。”
神人一挥手,羌人戈人开了战,
藤条对麻秆,两军马嘶人又喊。
羌戈二次来交战,羌人胜利抢了先;
打死戈基人不少,鲜血染红大草原。
日补坝上风云变,不久羌戈重开战,
神人又来作吩咐:这是双方大决战。
几波尔勒神有主意,战场设在牙表山;
几波尔勒神站岩边,对着羌人戈人把话传:
“岩下是乐土,岩下幸福园,”
羌人岩下欢,戈人心不甘,
懵懵懂懂往下跳,大部摔死岩下边。
自从这次决战后,戈人无力再作战;
阿巴白构率羌人,进驻格溜建家园。[1]
从三次战役的诗句中,我们不难发现:首先,前两次战役的地点在“日补坝”(川、青间的岷山)的山地与草原的交界地带,第一次战役“羌人”以白石为武器战胜了用雪团用作武器的“戈人”,而第二次战役“羌人”使用藤条战胜了用麻杆作武器的“戈人”。这说明在外表看上去相似的情况下,“羌人”使用的武器与作战经验比“戈人”先进,这也符合常理,“羌人”是被秦军追赶至岷江上游地区的,在此之前,“羌人”一直在与秦军交战,从陕西出土的兵马俑中不难看出,秦军的武器与战术是当时最先进的,作战必然互有斩获互有学习,所以“羌人”必然学习了部分秦人先进的作战经验与武器的特长,对比对手是生活在交通不畅的偏远山区的“戈人”来讲,还是具有很大的优势的。其次,“戈人”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们放弃了本地的高山峻岭这样天然的军事屏障,与“羌人”在相对开阔的平原地区决战。“羌人”本是西北的游牧民族,在草原上策马扬鞭袭击对手,这样的作战环境正是其所擅长的。况且,其作战能力极强,《后汉书》中对于“羌人”的描写略见一斑:“其兵……果于触突, 以战死为吉利, 病终为不祥。堪耐寒苦, 同之禽兽。虽妇人产子, 亦不避风雪。性坚刚勇猛” ,“ 羌胡俗耻病死, 每病临困, 辄以刃自刺”。再次,第三次作战的地点在峭壁丛生的牙衣山(今汶、茂境内),这次“羌人”居然能提前设伏,而后用小股部队诱敌深入把“戈人”引至陷阱(乐土,幸福园),一举歼灭。至此,“戈人”再无与“羌人”交战的能力,举族迁往春天积雪不化的大雪山地区。
2.羌人碉楼的功用
首领阿巴白构带领“羌人”在日补坝重建家园,其中有一段描述:
九沟里头砍木头,九匹山梁背石片;
九沟清水调泥巴,羌人重把碉楼建。
这一段描述知识给我们带来三点信息:
其一,史诗中“重把碉楼建”的描述就意味着在战争之前碉楼就存在,问题是仅有“戈人”一方拥有碉楼建筑,还是“戈人”与“羌人”都筑有碉楼建筑。从前面三句描绘碉楼的制作手法来看,“羌人”很有可能也筑有碉楼。
其二,史诗中“九沟里头砍木头,九匹山梁背石片;九沟清水调泥巴”的描述说明“羌人”在战争前就已经掌握了建造碉楼的技术,“木头、石片、泥巴”说明“羌人”在“日补坝”建筑的碉楼已经是累石而成。“木头”意味着“羌人”知道碉楼仅仅用石头是无法堆砌起来的,需要有“木筋”进行承上启下的联系,“石片”意味着“羌人”知道碉楼的主体是由片石累叠筑砌而成。从以上几点可以看出“羌人”在“羌戈大战”时已经充分掌握在这一地区(山地)建碉要领了。
其三,最重要的一点:“重把碉楼建”就意味着碉楼在战争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并遭到对方军队的攻击,并且造成一定的损伤。战争的地点在“日补坝”(今松潘境内),地势平缓,并不是“两山夹一沟”或“两川夹一山”的险境(汶川至茂县、理县至汶川的地理环境),碉楼起不到“据险而守”的作用,那么,在“日补坝”战争中碉楼起的一定是提前发现敌情、释放信号、传递信息的作用。而这种作战方式正是“草原民族”擅长的作战方式,所以笔者推测,损毁的碉楼多半应该是“羌人”的信号碉(风火碉)。
泰国国徽
云南大理的金翅大鹏鸟
唐卡中的金翅大鹏鸟
二、嘉绒藏族地区“琼鸟”崇拜与碉楼的关系
碉楼在英语里是“塔状建筑”的意思,但在中国不论是羌族地区还是嘉绒藏族地区都称之为碉楼,这很大的一部分原因是对于琼鸟(神雕)的崇拜而来,碉楼即为琼鸟的栖息之所,这里提到的琼鸟就是大鹏鸟或金翅大鹏鸟。
1. 嘉绒藏族关于琼鸟的传说
生活在藏彝走廊的嘉绒藏族流传着几个关于土司来源的神话传说:
其一,“远古之世,天下有人民而无土司,天上降一虹,落于奥尔卵隆仁地方,虹内出一星,直射于嘉绒。其地有一仙女,名喀木茹米,感星光而孕后生三卵,飞至琼部山上,各生一子。长子为花卵所生,年长东行为绰斯甲王。其余二卵,一白一黄,各出一子,留琼部为上、下土司。绰斯甲王出三子:长曰绰斯甲,为绰斯甲土司;次曰旺甲,为沃日土司;三曰葛许甲,为革什咱土司”[2]。
其二,“很早以前,天下只有人民而无土司,这时上天菩萨为了给人民有所领头,而降两虹;一虹降于今金川县咯尔地方,一虹降于今小佥地方(美诺沟)。虹内各出一卵,卵出一子,一在大金川(促侵),一在小金川(赞拉)。大金有名‘然旦’,意为坚强勇敢;在小金者名‘赞拉’,意为‘凶神’”[3]。
其三,“荒古之世,有巨鸟,曰‘琼’者降生于琼部。琼部之得名由于此,译言则‘琼鸟之族’也。生五卵:一红、一绿、一白、一黑、一花。花卵出一人,熊首人身,衍生子孙,迁于秦宁,旋又迁巴底。后生兄弟二人,分辖巴底、巴旺二司”[4]。
从这些传说的梳理中,至少可以带出这样的信息:嘉绒藏区的土司祖先来源于“琼部”,由“琼鸟”所生,大鹏鸟在象雄文字叫做“雄”,藏文叫做“琼”,汉语叫做“鹏鸟”。这一点在20世纪50年代初对嘉绒地区的调查中得到清晰的反映:“传说现在的嘉绒族多谓其远祖来自琼部,该地据说约在拉萨西北,距拉萨十八日程。传说该地古代有三十九族,人口很多,因地贫瘠而迁至康北与四川西北者甚众,后渐繁衍,遂占有现在的广大地区”[5]。
2. 琼鸟崇拜与土司的合法性
琼鸟崇拜神化了土司的合法领导与统治地位。在嘉绒藏族地区的土司大都认可“神鸟卵生”的传说,并在自家的建筑装饰上。神位供奉上有所体现。“凡嘉戎土司之门额俱雕有大鹏式的琼鸟。形状:鸟首、人身、兽爪,额有二角,鸟喙,背张二翼,耸立欲飞。此鸟本为西藏佛教徒所崇拜,指为神鸟,常于神坛供养之。然奉供最虔者则为嘉戎。吾常于涂禹山土署见一木雕琼鸟高三尺余,在一屋中供养,视同祖宗。梭磨、松岗、党坝、绰斯甲等官廨亦有之。其他土署,经红军之役,多所焚毁,旧制不可复观。想原时皆有供设也”[6]。
3.“琼鸟”与“邛笼”的关系
“邛笼”是对四川西部碉楼的最早称呼。《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记东汉时岷江上游一带冉駹夷部落云:“冉駹夷者,武帝所开,元鼎六年以为汶山郡。……皆依山居止、累石为室,高者至十余丈,为邛笼。”在汉语中“琼”与“邛”发音相同,字义通假。“笼”在说文解字中,有大的物品的承载物的意思,“邛笼”之意即为“神鸟(大鸟)之巢”,“巢”的含义,它可能是当时冉駹夷人“石巢”的一种称呼。《隋书·附国传》中很明确地将“垒石”“高至十余丈”的碉楼称作“石巢”。将石砌的碉楼称作“石巢”,恰好可证明一个事实:《后汉书》中所记“邛笼”之“邛”的真正含义当为“琼”,即指‘琼鸟”,唯其如此,才可能产生以“鸟栖之所”的“石巢”来指称石砌碉楼的记载。
信奉金翅大鹏鸟的地区十分广袤。金翅大鹏鸟又被称为“金翅大鹏雕”“迦楼罗鸟”,为印度教毗湿奴神所跨乘。于佛教中,为八部众之一,翅翮金色,两翼广三三六万里,住于须弥山下层。把金翅大鹏鸟作为信仰崇拜的不只四川西南地区,在新疆的龟兹壁画中也有大鹏鸟的描述,在西藏的唐卡当中有关于金翅大鹏鸟(四种)的描述,在云南大理地区人们把金翅大鹏鸟视为镇水镇河妖的吉祥鸟,甚至在泰国也视此鸟为吉祥之鸟,泰国的国徽就是深红色的伽楼罗大鹏鸟。
信奉大鹏金翅鸟的地区基本处在喜马拉雅地震带上,在这个地震带上地震活动强烈,大地震频繁发生,据统计,这里8级以上地震发生过9次;7—7.9级地震发生过78次。古人对于地震现象无法进行科学的解释,认为是龙在地下作怪,比如羌族就把地震叫做“龙翻身”,而在佛教中,大鹏金翅鸟是龙的克星,是信教人的守护者,又是祥瑞之鸟。因此,处在喜马拉雅地震带的民族,很多都有信奉大鹏金翅鸟的传统。
藏彝走廊地区石棺葬墓地分布图(转引自石硕《藏彝走廊地区石棺葬所属人群探讨》)
三、碉楼与石棺葬的主人
1. 碉楼与石棺葬的关系
1938年,在汶川县萝葡寨,一座石棺葬残墓被冯汉骥先生发掘以来,岷江上游地区又相继发现了大量的石棺葬遗存。谢辉、江章华则根据墓地的墓葬形制和随葬品将岷江上游石棺葬分为七个时期:春秋前期、战国早期、战国中期、战国晚期、秦至汉初、西汉早期、西汉中晚期及东汉初年。到了20世纪70年代后期,在川西高原地区多次都发现有石棺葬出土,西藏、云南也有少量出土,大部分集中在岷江上游地区、大渡河上游地区、鲜水河下游(雅砻江流域)地区。值得注意的是,川西石棺葬分布地区与川西碉楼分布地区有着惊人的对应关系,这也让人得到了进一步推测的结论:川西地区用石棺葬安葬死者的族群就是建造碉楼的族群。
2. 冉駹夷与嘉绒藏族的渊源
在《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中有这样的记述:“冉駹夷者,武帝所开,元鼎六年,以为汶山郡……其山有六夷七羌九氐,各有部落”,又有“皆依山居止,累石为室,高者至十余丈,为邛笼”。说明在汉代的汶山设郡,冉駹夷在此依山累石居住,且成分复杂。“高者十余丈的邛笼”即为碉楼。这说明冉駹夷是岷江上游碉楼的建造者。
既然史籍中把碉楼(邛笼)的建造者与石棺葬习俗归咎于冉駹夷,那么冉駹夷到底是今天的哪个民族的先民呢?
目前比较认同的有两种学说:“戈人说”与“羌人说”。
(1)戈人说。有学者根据石棺葬中出土大量的刀、剑、斧、钺等金属兵器,推断是戈基人带的护具,石棺葬出土的就有铜臂箍、铜盔皮革盾牌等护具。《羌戈大战》史诗又说:“戈基身强像野猪,皮厚刀矛戳不穿。”学者认为这些情况又进一步说明戈基人就是石棺葬的主人。
(2)羌人说。持羌人说的学者认为石棺葬的葬俗源于北方,是早期羌族中一只叫戈基的部族南下到岷江上游发展,逐渐与当地文化融合而形成的冉駹人。
(3)其他的还有氐人说、月氏人说、蜀人说、夷人说、多民族说等。
从史籍《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中看到有这样的记述:“其(冉駹)王侯各有部落,而法颇重,甚知文书。党母族之贵妇人。其亡则烧尸。在盛夏,以土气多寒而冰犹不释,故夷人入蜀为佣。冬夏各避寒暑,后于其邑反。众悉伴山居止,以累石成室,高者为邛笼,至十余丈。又以土地不生谷粟麻菽,刚卤唯以麦为资,因宜畜牧。有无角旄牛,一名肉重千斤之童牛,耳毛似名马。”
汶川县文物局从石棺葬里出土的双耳罐
汶茂地区出土的双耳罐的不同形制(图片来源:《岷江上游石棺葬族群的历史变迁》)
从以上文字对于冉駹人的描述看,在这一时期居住在岷江上游的冉駹人虽然各有部落(六夷七羌九氐),但是有了统一的法律,领导层会运用汉字与中央集权沟通,保持着母系氏族对女性的尊重(女性具有继承权);利用春夏秋三季在山区农耕为主,兼而畜牧,冬季、夏季到成都平原做零工避寒暑。这说明“冉駹”不单善农耕,也善畜牧,更为关键是会运用文字,“入蜀为佣”极大地增进“冉駹”对于汉的了解,进而增大汉族对其文化、思想上的影响。这说明冉駹人会运用文字与中央集权交往,而羌人始终没有这方面的行文记述,这足以说明冉駹人不是羌人。
在目前岷江上游发现出土了许多石棺葬,石棺葬主要分布在岷江上游及其支流黑水河、杂谷脑河两岸的山坡或台地上,是川滇地区石棺葬分布最为密集的地区。目前正式发表的石棺葬资料中,以茂县城关、营盘山及理县佳山的最为丰富。从现有资料可见,岷江上游石棺葬的分布大体可分为两种:一是位于高山山脊,依山体走势分布;二是分布在河谷两岸的黄土台地上。在石棺葬中典型的出土物就是双耳罐,而双耳罐的年代大约从战国时期至西汉末年,也就是说石棺葬的主人就是当年生活在岷江上游的冉駹人。死后用石棺葬的形式掩埋,在中国传统的意识里,精神不灭,死者同生前“同住”,说明石棺葬的主人生前的居所就是“垒石为室”的。
据考古学家根据出土随葬物品认定,岷江上游石棺葬的年代大致在最早至战国初期,最晚至汉朝末期。石棺葬的随葬品有手制陶器、青铜器、金银饰件、秦国钱币、汉朝钱币等。石棺葬出土随葬品中最为典型与突出的就是双耳陶罐,从这些陶罐造型中,考古学家总结出三个特点:①大部分具有强烈的本土文化特征。②受巴蜀文化、三星堆文化影响。③受到黄河上游文化(齐山文化)影响。④晚期受到北方草原文化影响(主要以青铜武器为主)。这说明,在这一时期(战国初期至汉朝末年),整个岷江上游地区,是以一个强大的、地域性很强的本土氏族文化为主导,并同时不断地与巴蜀文化、中原文化相互交流。
石棺葬最早发现于岷江上游进而波及整个藏彝走廊,根据石棺葬的出土物品以及史籍与学者研究等多方面材料,我们可以得出推断:
(1)岷江上游地区特别是今汶川、理县、茂县三县境内的石棺葬可与秦及西汉前期已存在于该地区并被史籍称作“冉駹夷”的人群相对应。“冉駹夷”擅长运用石材建筑房屋、防御工事甚至墓穴。
(2)青衣江—大渡河流域地区即今雅安宝兴—汉源—带发现的石棺葬可与西汉前期分布于该地区、被史籍称作“筰都夷”的人群相对应。随着“羌人”数量在岷江上游不断增多,并且在军事上节节胜利,“冉駹夷”逐渐向西迁徙,逐渐落脚于大渡河流域、鲜水河流域。随着时间的推移,“冉駹夷”逐渐与当地的部族不断融合而形成了新的被称为“哥邻”的民族(嘉绒自称“格汝”“格鲁”“仡日”)。这就是嘉绒藏族的先民。也就是说,现在居住在阿坝、甘孜的嘉绒藏族是在这片土地最早建筑碉楼的民族。
汶川县木上寨羌族碉楼
金川县河东乡藏族碉楼
四、结论
四川西部是我国碉楼建筑最为密集的地区,而这一地区的碉楼主要是由生活在这里的羌族与嘉绒藏族建造的,羌族碉楼与嘉绒藏族碉楼分属两类不同特点、不同风格的碉楼,二者都具有优秀的建造技艺、技巧。各自按照本族群的人生存需要、本地区生存特点、军事需要、宗教信仰、以及对于建筑的理解来建造各自的碉楼建筑,他们彼此之间并不存在学习与效仿,并且把建筑碉楼融化在本族的文化当中,不断地传承着、发展着。
在史籍之中,碉楼的建造与当地冉駹人关系密切,而从多个证据(石棺葬分别、羌戈大战史诗等)证明,冉駹就是现在嘉绒藏族的前身。而羌族碉楼是在充分吸收了汉族防御建筑的基础上,独立发展演变而来的,羌族碉楼与嘉绒藏族碉楼外形近似,但构筑平面样式有所不同,是两种不同的体系与建造方式,且相互从不模仿。无论是羌族碉楼还是嘉绒藏族碉楼,都是少数民族建筑中的精华,是中华建筑文化的瑰宝。
注释:
[1] 罗世泽,时逢春.木姐珠与斗安珠[M].成都:四川民族出版社,1983:119—121.
[2]西南民族学院民族研究所编.嘉绒藏族调查材料[A].刊于《民族学研究集刊》第四辑.1944:89.
[3]雀丹.嘉绒藏族史志[M].北京:民族出版社,1995:115—116.
[4]马长寿.嘉绒民族社会史[A].民族学研究集刊 第四辑.1944: 78.
[5]石硕.“邛笼”解读[J]. 民族研究,2010,(06): 104—105.
[6]马长寿.嘉戎民族社会史[A].马长寿民族学论集,2009:1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