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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志异?胭脂》的悬念艺术

2017-03-25赵珊珊

北方文学·中旬 2017年2期
关键词:胭脂蒲松龄

赵珊珊

摘要:《聊斋志异·胭脂》是中国古代短篇公案小说创作的一座丰碑式作品。文章主要从悬念艺术上来探讨它的创作特色,首先通过全知视角叙事和信息截留线索构造悬念,吸引读者的兴趣;其次用叙事和人物的自然巧妙表现悬念,勾起读者的好奇心;再次用塑造圆形官员和人物形象多元化发展悬念,推动悬念;最后通过出其不意解决悬念,让人回味无穷,从中可体会出蒲翁高超的设悬技巧以及渴望清平政治的理想。

关键词:胭脂;悬念艺术;蒲松龄

《聊斋志异·胭脂》作为蒲松龄的公案小说之所以有磁石般的魅力,悬念艺术在这里面起着不容忽视的作用。到底什么是悬念呢?这一艺术最早可以追溯到先秦,殷商时候甲骨卜辞的篆刻者以及占卜者秉承家学,为营造庄严神秘气氛,必定会有些神乎其技的做法,在记录占卜内容时,往往会预留一定的相关信息,形成悬念。后来文言小说设置悬念的手段有了一定的发展,作品不会只使用一种方法来创设悬念,进而丰富了悬念艺术。

制造悬念是小说故事中常用的手法,蒲松龄更是一位擅于设置悬念的大师。他得心应手地运用这一手段,使《聊斋志异》中的故事,无论是长篇,还是短文,几乎都有悬念。《胭脂》的高明处在于构造悬念别具一格;表现悬念自然巧妙;发展悬念新颖奇特以及解决悬念出其不意。蒲松龄按照生活中真实的样子创设悬念,让人有种亲切的感觉,会迫不及待的阅读故事,然后又用出其不意的方式来解悬,这会让读者产生巨大的心理落差,增强文本的故事性和对读者的吸引力,从而在连绵起伏的情节中使读者产生出乎意料的心理感受。这就是一种蒲松龄悬念的高明之处。

一、匠心独运构造悬念

(一)全知视角叙事

这篇作品主要用全知视角来构造悬念,这是中国古代小说最常用的一种叙事方式。作者以“居高临下”的身份,对故事中的人物和事件的过去、现在以及未来都了如指掌,似乎就像作者亲身经历,亲眼所见一样。《胭脂》以事情发展的顺序细致地叙述了绣花鞋所引起的故事和三个判案官不同的审案手法。从胭脂对鄂生的一见钟情到王婆戏为胭脂做媒,从宿介假冒鄂生骗取、遗失绣花鞋到毛大拾到绣鞋误闯胭脂父亲房间情急杀害其父,从绣花鞋引出鄂生是嫌疑犯到宿介的蒙冤受屈,这一系列情节中蒲翁都站在全知的视角上,向读者讲述故事。

在三次审案过程中,蒲翁也都站在全知的角度,对整个案件无所不知,而且人物的性格和缺陷也了然于胸,使得读者的疑问在故事的发展中逐渐揭开。过多的巧合致使案件错综复杂,前两次的判案官在审理案件的时候由于能力有限和一些个人偏见,导致案件审理错误,使得鄂生和宿介白白蒙冤。在第三次审理当中,施愚山认真细致,思考周密,依据王氏的证词挖掘出毛大等人的嫌疑,最后利用人们敬鬼神的心理,找出真凶,案情由此真相大白。这样全知的叙述使读者在阅读的时候,还会在心中不自觉地树立自己的道德标准,对人物进行评判,增强自己的是非观念。

(二)信息截留线索

《胭脂》主要以一只绣花鞋为线索来构置悬念的。宿介假冒鄂生求欢不得,抢了胭脂的绣鞋,在匆匆逃跑过程中,却不慎遗失绣鞋,后来因王氏追问怕其怀疑,坦言相告。无赖毛大无意中捡到了宿介丢失的鞋,又刚好偷听到了他的秘密。就这样居心叵测的毛大翻墙进入胭脂家,误闯卞老汉的房间,被逼无奈杀死胭脂的父亲,留下了绣花鞋。也正是由于这只被丢失的鞋引出了后面复杂、曲折的案情。这只绣花鞋在不同人之间辗转,在人性与道德磨檫、撞击中引发了一场血案,并且还影响到了后来的判案。

《胭脂》中采用这样的悬念艺术,独具匠心的敘述故事和截留线索,不仅激发了读者的猎奇心理,让读者主动去探索故事的发展,还引发了读者再创造、再想象的思维,给读者留下了联想的空间。这种写法很少给读者形成心理定式,为以后出其不意发展悬念创造条件,使悬念的艺术进一步加深,以达到作者的创作意图,体现蒲翁的爱憎分明。由此,我们不得不佩服蒲松龄设悬技巧的高明以及与众不同的创作思维。

二、自然巧妙表现悬念

(一)叙事的现实

《胭脂》主要运用现实艺术来表现悬念的。在本次冤案的形成过程中,不管是鄂生、宿介、王婆、胭脂还是宰邑,他们的心理、行为和语言都符合各自性格特征和生活实际。宿介从王氏口中得知胭脂对鄂生一见钟情,竟思念成疾,卧病在床,于是“幸其机之可乘也”,假冒鄂生,“即抱求欢”。胭脂的严词拒绝和宿介他“东方名人”的身份,决定他只强抢了胭脂的鞋并没有强迫的胭脂。

这一描写完全符合好色者“东国名士”宿介的本性,胭脂的行为表现出了正值花季少女朦胧的情愫和应有的矜持。文中写宿介和王氏关系不正,说明宿介品行有失,贪慕美色,因此在知晓胭脂和鄂生的事,“乃假无心之词,问女家闺闼深悉” 产生这种不良的念头,似乎顺理成章。而后他冒名顶替鄂生,偷且之事没成,又恐被人瞧见有损名士的形象,再加上是夜晚,绣花鞋遗失那就完全合情合理。

除此,在本案中的鄂生、王氏、毛大、邑宰以及吴南岱和施愚山等,他们这些人物的叙述也是贴近现实,显得真实可信、情真意切,充分地展现了蒲松龄的现实主义思想。正因如此胭脂的善良无知,鄂生的软弱无能,宿介的好色无行,王氏的轻浮无德,栩栩如生地显露出来。一只绣花鞋把不同性格的人都连在一起,由此产生了一个又一个的冤假错案,这种“滚雪球”写作方式如同神助,让人读起来自然、流畅,符合大众思维。

(二)人物的现实

从三国时的《列异传》开始,到东晋干宝的《搜神记》到唐代的《谢小娥传》,到宋元时的《三现身包龙图断冤》,以至明代公案小说专集,以及《三言》、《二拍》中的公案作品和清代的《三侠五义》,都不可避免地弥漫着鬼神色彩,清官破案往往需要依靠非现实力量才能昭雪冤屈。譬如《宋史·包拯传》中包拯能够运用神权,借来神仙地府的力量打破皇权的限制,根据百姓的心愿来进行破案,使自己的判决合情合理。

而在《胭脂》案件中,断案官员是与蒲松龄同一时期的真实人物,他们在判理案情方面很有建树,深受百姓爱戴。因此作品中的人物也有很强的现实性。“施闰章,号愚山,清初顺治进士。康熙时举博学鸿词,官至侍读。顺治十三年曾任山东提学佥事。”[2]蒲松龄在文中也说道:“愚山先生吾师也……真宣圣之护法,不止一代宗匠,衡文无屈士已也。而爱才如命,尤非后世学使虚应故事者所及。”[3]这使文章更具真实度、更有说服力。还有吴南岱是“江南武进人,进士。”[4]另外,从故事的起因、经过、结果各方面来看,都体现出“人”的力量和智慧,而无神的因素。正如孟犁野所说的“新闻实感性很强,有一种贴近生活的,未经加工雕琢的朴素的真切感。”[5]

现实中的案例,真实、智慧的判案官吏,通篇都是真人实事,这些使《胭脂》脱去了先前一些公案小说因果报应的固定模式,开始关注现实,关心民生。正是文本的思想深深地根植于现实的土壤,扎根于人们的生活之中,使得《胭脂》在思想和艺术上与广大群众保持一种天然的联系,蒲松龄也就成为人民的代言人。这就不难解释文本在当时和后世引起无数读者共鸣的原因。这就是蒲松龄悬念艺术的魅力所在。

三、新颖奇特发展悬念

(一)塑造圆形官员形象

《胭脂》的情节安排不像其他公案小说那样简单化、固定化,蒲松龄则打破了这一创作传统,创新的发展了悬念,竭力创作出一个处于清官和昏官之间的人物形象。这样一个圆官在昭雪前一个冤案时却造成后一个冤案,到最后出现一个真正的清官,来解开悬念。这使得案情扑朔迷离,一波三折,让读者在气愤与无奈之中,又怀着一丝丝希冀来继续阅读文本,迫切地希望案情能水落石出,犯罪者能依法受裁制,蒙冤者能平反昭雪。

济南府吴公南岱接触到这个案件,看到鄂生,怀疑他不是真凶,及时向当事人调查情况,认真听取诉讼人的辩词,谨慎地思考推理。因为他认真负责的工作态度,摸出了王氏这一线索,由此找到了破案的关键,洗清了鄂生的冤屈。案狱审理到此,完全符合传统公案小说模式,我们也会觉得案件也该完美落幕。

然而就在审讯宿介时,吴南岱根据自己观念中的宿妓的人都不是好人,所以严械宿介,后又认为爬别人墙头的人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这种世俗偏见,“又械之”,武断地认为宿介就是凶手,这时候毫无理智可言。这反映了吴南岱对鄂生直觉好,感觉这样文弱的书生不应该是凶手,然而因对宿介品行不满,便由此产生是否用刑的不同。这同时也是晕环效应在文中的展现。由于吴南岱过分自信且主观臆断,仅从自己的认知出发定宿介为凶手,从而又制造出新的冤狱,最终打破了清官的形象,塑造成圆形官员形象。

(二)人物性格趋向多元化

蒲松龄对这一剧情的安排体现了他较为超前的思想,清官不再都是神一样的人物,而是生活中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既然作为普通人必定有自身的弱点和不足,“包青天”似的人物只存在于传说当中,吴南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有优点,有缺点,肯定不会是完美无瑕的,这样人物的形象就多元化了。

小说中的太守吴南岱,审理胭脂父亲被害案件时,发现胭脂证词中的矛盾,进而深入细致地审问,查出王氏这一线索,由此摸出了宿介这条“漏网之鱼”,进而为鄂生洗脱了冤屈,显示了他的聪明才智。然而他在对待宿介时,却一改以前认真负责的作风,只是抱着宿妓的都不是好人的成见,对宿介处以刑罚,导致另一个无辜的人被冤,似乎又显得他很无能,不辨是非。小说写了这样“中间人物”,表明作者已经意识到了人物多元化的性格,敢于突破,勇于创新。

吴南岱是古代公案小说上的一个相当特殊的人物。蒲翁对这一人物的复杂个性把握得比较准确。吴南岱本意是尽心尽力渴望抓住凶手为鄂生洗清冤屈,但实际上却相反,出发点是好的落脚点却是错的,这并非他人格有缺陷,而是能力不足,在复杂多变的案情面前的无能为力,这时候他就只能主观臆断。他是一个拥有生命动力、真实的官员,有自己的思想和行为,能独立的行使的自己的权力,做出符合性格特征的举动。“从以往公案小说中人物性格的单一化,进展到《胭脂》中吴南岱性格的趋向多元,这标志着中国公案小说在艺术上的成熟。”[6]

四、出其不意解决悬念

在古代中国,判案技术远远没有现在这么先进和精确,比如DNA检测、指纹鉴别,当时断案只能根据现场遗留的少许信息和判案官的推理论证来解开案件的谜团。蒲松龄《胭脂》中的断案官利用犯罪敬重、畏惧鬼神的心理,充分施展自己的聪明才智,运用出其不意的方法以及巧妙的逻辑推理揭开悬念。人们由此称判案官施愚山最为贤能。

施愚山在仔细地阅读了宿介的状词后,发现了悬疑,又从宿介强抢到胭脂的鞋到进入王氏家时绣鞋还在的信息,追问王氏还有没有其他情人,查出了无赖毛大等人。这些周密、谨慎的逻辑推理为案情的发展打开了思路,进而为查出真凶迈出了最为重要的一步。但是接下来案件再一次陷入困境之中,这么多的嫌疑犯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凶手呢? 施公这时开始施展他的智慧,把这些嫌疑犯抓捕归案,等人犯到齐之后,带着他们去城隍庙跪在香案前,对着神明自首,请求宽恕。可是众人都在刑具面前也拒不认罪。施公让人用褥子遮住窗户,不留空隙,然后叫几个人进入黑暗中,让他们在之前就放好烟煤的水盆里净手,而后“戒令面壁勿动,杀人者,当有神书其背”,逐个检查每个人的后背。结果发现只有毛大“恐神来书,故匿背于壁而有灰色;临出,以手护背,而有烟色也。”[7] 就此案件终于告破,经历了三次审判,最终结案。 ?

施闰章在城隍庙中判案的經过,正是利用人们当时敬畏鬼神信奉神灵的迷信心理,来进行潜心布置,最终捕获凶手。这种做法我们现在看来似乎有些荒唐和可笑,但从中不难看出施闰章非凡的聪明才智。他通过敏锐的洞察力、严密的逻辑推理和巧妙的方法,由胭脂到王氏,由王氏到宿介,由宿介再到毛大,环环相扣,查出真凶。仔细揣摩,施公的思维方法不得不让人佩服,这一切还得归功于蒲松龄悬念解决得出其不意。

蒲松龄在《聊斋志异》中这样自白:“……集腋为裘,妄续幽冥之录;浮白载笔,仅成孤愤之书。寄托如此,亦足悲矣。”[8]由此可知《聊斋志异·胭脂》中悬念设置是他对社会的感悟,是他四十年心血的凝练,体现出这位文学大师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和渴望清贫政治的远大抱负。

四、结语

悬念构造的别具匠心直接吸引了读者的兴趣;设置悬念的自然巧妙勾起了读者阅读的好奇心;表现悬念的新颖独特进一步推动悬念的发展;解决悬念的出其不意让人回味无穷。所以说《胭脂》成为文言公案小说的丰碑,这和蒲松龄在文中独特的悬念艺术运用是分不开的。综上通过对悬念的构造、设置、表现和解决的探讨,可以看出蒲翁高超的悬念创作艺术,爱憎分明的性格以及博大的胸怀。

参考文献:

[1]严薇青,朱其铠选注.聊斋志异选[M].济南:齐鲁书社,1984:546.

[2]蒲松龄.聊斋志异[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1369.

[3]任笃行辑校.聊斋志异全校会注集评[M].济南:齐鲁书社,2000:1996.

[4]孟犁野.中国公案小说艺术发展史[M].北京:警官教育出版社,1996:106.

[5]杨春亮.论《聊斋志异》公案小说的创作艺术[D].山东:曲阜师范大学,2010:19.

[6]蒲松龄.聊斋志异[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1374.

[7]朱一玄.聊斋志异资料汇编[C].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0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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