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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惠姗 :追随琉璃光的金马影后

2017-03-25青黎

女士 2017年1期
关键词:张毅琉璃玻璃

青黎

琉璃,通常象征着纯净和光明。在佛教中,有位药师琉璃光如来,他以琉璃为身,通体明澈,清净无染,曾发下十二大愿利益众生。而在现世,有位女士的愿力也同琉璃有关,她便是金马奖史上第一位蝉联影后——杨惠姗。

走下高高的云梯,才不会有跌下云端的那一天

“有一个镜头拍她的背影,她依附着一个男人,从码头的甲板走向等着他们的小船。我在摄影机后面欣赏她演戏,她穿着黑色长裤,藏青色风衣,颈上围着围巾。海风把她的衣角和围巾轻轻吹起,我见到的画面是一个飘零的痴情女子紧紧地跟随着她爱的男人。我吓到了!她演得太好了!连背影都演得这么好。那时候我知道,我碰到了对手。”林青霞在散文集《窗里窗外》中这样描写杨惠姗。

作为80年代红遍亚洲的女演员,杨惠姗长着一张老天爷赏饭吃的脸。她在读大学那年初次接触电影,很快做出了休学拍戏的决定。12年间,她共拍摄了124部作品,将每一次拍片机会都当作不可多得的成长经历。她来者不拒地接戏,奔波于各个片场之间历练自己。最拼的时候,她同时接拍四部戏,前一刻还是烟花女子,后一刻已变身修女或者杀手。她以精湛的演技,一次又一次地惊艳着银幕。

杨惠姗一步步走到了演艺事业的巅峰,不仅将亚太影展最佳女主角的奖项收入囊中,还接连两年荣获金马奖最佳女主角的称号。但与此同时,她发觉自己对演戏的热情已经消失殆尽了,一颗心整日颠沛流离无所安居。她感觉自己走在高高的云梯上,但不管站得有多高,早晚有一日会重重跌下云端。于是,已然成为票房保证的她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诧异的决定:盛年息影。

对杨惠姗来讲,息影是一种放下。她通过此举稳稳地着陆,此生不再受到演艺圈名与利的牵绊,也不再担心有一日不再被命运宠爱而从鲜花盛开的云端狠狠跌下。和她一起退隐的,还有丈夫张毅,他曾是一名导演。

拍戏是这对夫妇唯一的技能,所以离开影视圈,两个人一度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当时股票和地产行业方兴未艾,朋友中左手买进、右手卖出,手里的钱立刻翻番的大有人在。

在友人的劝说下,杨惠姗和张毅也开始尝试炒股炒房,“当时的法律不健全,有很多漏洞可钻,不需要什么努力,钱就自然进来。”但到手过快的“热钱”并未让夫妇二人感到快乐,反而使他们跌入了深深的恐惧和虚无感:“我们知道股票、房地产容易赚钱,但赚钱不是我们离开演艺界的原因,难道我们要这样过一辈子吗?那段时间几乎都不需要认真劳動,每天睡到日上三竿;钱来得快,但也花得快。心里愈来愈慌,很怕自己就此物化、沉沦下去。”

正是这种感受,让两个人迅速逃离了这片赚钱颇易的领域,开始认真思索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

因为无知,所以勇敢

成为一名琉璃匠人,是杨惠姗生命里一个美丽的偶然。拍摄影片《我的爱》时,剧组从精品店借来了美丽的玻璃摆件,杨惠姗看了爱不释手。退隐后闲来无事,她便买来许多玻璃艺术品把玩,还学习了不少有关玻璃的知识。

“玻璃”是国外的叫法,商店里的玻璃艺术品也都来自于国外,但通过查阅资料,杨惠姗了解到:“玻璃”古称“琉璃”,中国古代的琉璃工艺极为发达,唐代的韦应物曾咏其“有色同寒冰,无物隔纤玉”;白居易也写过“彩云易散琉璃脆”的名句。但在近代,中国的琉璃工艺却停止了发展,在创意设计方面的建树几乎为零。

带着满心的惋惜和向往,杨惠姗夫妇决定继续沿用古代的“琉璃”叫法,重拾并延续琉璃工艺。他们在台湾淡水搭建了一间大大的琉璃工作室,开始潜入一片全新的领域。他们对琉璃行业一无所知,也正因如此,没有人告诉他们会遇见多少困难与险阻,就连学工艺出身的内行也不敢轻易尝试。

在很多国家,玻璃艺术家往往只是在自家的院子或者车库里放一座炉子,每年小批量生产两三件作品,然后将其卖出,实现收支平衡。但是,杨惠姗夫妇却拿出了大把的积蓄投入到工作室里,自动转入“半隐居”状态苦心钻研琉璃。他们购买了各种各样的书籍,从最简单的“吹制”技术学起,然后照着书本中所记载的工艺步骤去烧制琉璃。

那时因为对时间、工艺和材质拿捏得不甚够,他们几乎没有烧出过一件成功的作品。烧坏的琉璃累累堆积在工作室,看上去触目惊心。杨惠姗将它们收集在一起,建了一座琉璃冢。她会在冢前静默半日,然后继续钻进工作室苦修。

每日专心致志盯住琉璃操作,对视力损耗极大。杨惠姗的脸上,很快多了副老花镜。她婉拒了老友们的探访,也不再走亲访友,而是足不出户地钻研技艺。因为沉寂,琉璃工房对外界而言成为了一个神秘的存在。不少记者试图采访杨惠姗、探寻这位大明星息影后的生活。

有一次,拗不过某家杂志的诚意,杨惠姗勉强答应一位记者前来访。结果,最终刊发的文章标题是:“杨惠姗、张毅流落淡水卖玻璃”。文章通篇都在写影后和丈夫如何落魄,杨惠姗看了啼笑皆非,更多的是感到惋惜,惋惜自己还未有走心之作,让世人发现琉璃之美。

三年过去了,琉璃工房未有任何盈利,却背上了7500万新台币的债务。虽然还不能烧制出理想的作品,但杨惠姗在反复钻研、四处参观学习的过程中,接触到了许多世界一流的琉璃作品,也对琉璃艺术更为着迷。

今生有大愿,追随琉璃光

砸了一笔又一笔钱,却看不到一件成品,焦虑像潮水一样淹没了满是碎琉璃的工作室。张毅开始大把大把地掉头发,纠结着要不要停止投入。杨惠姗却坚定异常:“要做下去。否则前期所有的投入都会归零。没有人逼我们去做,但是既然选择了,就没有什么好后悔的。”她先是抵押了自己的房子,接着是家人的。抵押的钱不够,她干脆把房子卖掉,还和张毅一起四处奔波筹款。

聊慰人心的是,技艺渐入佳境。在一次次灰头土脸的尝试中,杨惠姗摸索出了脱蜡铸造琉璃的全部技术,终于烧制出了较为满意的作品,在业内渐渐为人所知。

1991年,二人受邀参加日本的展会。知名收藏家由水常雄告诉他们夫妇:其实中国在两千多年前就已经出现过脱蜡铸造术,西汉中山靖王刘胜墓出土的琉璃耳杯便是实证。由水的话让二人兴奋异常,在此之前,他们只知这门技法源于埃及、兴于法国,却不知原来2200年前的中国匠人早已掌握此法。在日复一日的努力中,这门手艺竟然又被中国人复活了。

就这样,杨惠姗和张毅在为“中国琉璃”发声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张毅负责工作坊的运营,杨惠姗则专注于技艺的提升,以有形的琉璃传递无形的思想。杨惠姗信仰佛法,她的许多作品都与佛教题材有关。在她看来,琉璃忽光忽影,似静似动,纯净无暇又可吸纳华彩,可以惊艳双目却又刹时自灭,可以化身万象,却又蕴藏着亘古安静之特质,如果以此来塑造佛像,琉璃便拥有了恒久的生命力。

后来在阅读佛经时,杨惠姗偶然读到药师琉璃光如来发下的第二大愿:“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澈,净无瑕秽。”她时常以此来激励自己用心探索琉璃本质,以工匠之手塑出宇宙万象。她的许多作品,獲得了世界顶级博物馆的典藏,她也因此而成为中国现代琉璃艺术的奠基者。

在敦煌,杨惠姗曾参观过千手千眼观音的壁画,而随着时间流逝,这些旷世的美丽终将消失,她便发愿以琉璃雕塑令其永存。她带着100位琉璃工艺师在窑炉前守护了7012个小时,终于铸就了琉璃工艺史上最大最精美的千手千眼观音,而她也成为第一个将作品送入敦煌的现代艺术家。

26年一弹指,转眼杨惠姗已经在超过1400摄氏度的高温窑炉边工作了8000多个昼夜。她弯弯的柳叶眉曾被炉子的热浪烧光过,一双手也在搅拌、翻砂、雕刻等劳作中收获了累累伤痕。为了准备世博会的作品,她曾连续三个月工作到凌晨四点,左耳累得失聪。张毅也为了筹资辗转奔波,因操劳过度被医院下达过病危通知书。

可以说,琉璃刹那间的永恒美丽是燃烧着生命的烈焰换来的。但对杨惠姗来讲,一切都是值得的。如她所言,所谓创作,就是“在缺憾里,发现更大的完整。在黝黑里,发现丰富的色彩。没有生命的挣扎,何来自在的觉悟。”

杨惠姗的琉璃作品,格局之宏大,技法之精良,在中国工艺史上从未出现,在世界琉璃史中亦极为罕见。而最初打动她的,只是一束微弱的琉璃之光,但她不断追逐着这束光,以智慧和灵魂探索着有关琉璃的无数种可能性,最后这光华越来越亮,终于照亮了她的整个生命。

编辑 尼尼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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