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雄县音乐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
2017-03-24齐易
齐 易
河北雄县音乐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
齐 易
京津冀学者联合考察组自2015年开始,对京津冀区域的音乐类非遗项目(器乐、戏曲、说唱、歌舞)等进行了系统考察。从2015年10月到2016年2月间实施的对雄县境内的音乐类非遗项目等进行的系统考察、摄录与研究工作,使得这一地域民间音乐文化的全貌有了相对比较清晰的展示。丰富多彩的民间器乐,历史悠久风格独特的民间戏曲,韵味醇厚的曲艺音乐,形式多样生机勃勃的民间歌舞,构成了雄县境内民间音乐文化绚丽多彩的生动画面。当代社会的多元与包容性,也使得传统文化这一元有它生存的一方天地。在当代社会的多元格局中,历史悠久的民间乐社、戏班、曲艺与花会一定能够在与社会环境的良性互动中顽强地生存下去。在雄安新区成立的新背景下,本土传统文化也一定会迎来再度繁荣。
雄县;传统音乐文化;非物质文化遗产;考察;多元格局
中国传统文化的一个基础性有机组成部分就是民间文化。民间文化展现于人民群众生活的方方面面,其丰富多彩的样式,悠久灿烂的历史,历尽劫难仍现生机的顽强生命力,都印证和昭示着中华民族的峥嵘往昔与光辉未来。
古称雄州的河北省保定市雄县,地域面积不大,人口也不多,但是民间文化的蕴藏却极为丰厚,县里政府部门对传统文化的保护工作也非常重视。受雄县文广新局领导的邀请,我们京津冀学者联合考察组自2015年暑假期间开始筹划,从2015年10月到2016年2月间实施的对雄县境内的音乐类非遗项目(器乐、戏曲、说唱、歌舞)等进行的系统考察、摄录和研究工作,现在已经进入了考察成果的出版阶段。这项工作是在20世纪末国家文化部门的“十大集成”①指由文化部牵头编纂的《中国民间歌曲集成》《中国戏曲音乐集成》《中国民族民间器乐曲集成》《中国曲艺音乐集成》《中国民族民间舞蹈集成》《中国戏曲志》《中国民间故事集成》《中国歌谣集成》《中国谚语集成》和《中国曲艺志》。系统工程及学术界1993-1996年对冀中音乐会进行普查②1993-1996年,中国音乐研究所乔建中、薛艺兵、张振涛等人与英国学者钟思第合作进行了“冀中音乐会”普查工作,其成果载1994-1996年《中国音乐年鉴》。已有经验的基础上,以民族音乐学的田野调查理论与方法为指导,利用当代的音像录制技术,集合京津冀学者的研究力量,在音乐舞蹈学、影视艺术学研究生的配合下完成的一项具有探索性、开创性的传统文化保护与研究实践。
通过这次系统考察、摄录与研究工作,我们对这一地域民间音乐文化的全貌,有了相对比较清晰的认识。丰富多彩的民间器乐,历史悠久风格独特的民间戏曲,韵味醇厚的曲艺音乐,形式多样生机勃勃的民间歌舞,构成了雄县境内民间音乐文化绚丽多彩的生动画面。
一、雄县概况与历史源流
雄县地处冀中平原,位于保定市的西北部,北距首都108公里,东距天津100公里,西距保定70公里。东依霸州市,南部、东南部隔大清河与任丘市、文安县相望,西南隔白洋淀与安新县相连,西部与容城县相接,西北与高碑店市毗邻,东北与固安县接壤。东西长26公里,南北阔25.5公里,雄县域面积524平方公里,总人口约38万。2013年后雄县共辖6个镇、3个乡:雄州镇、昝岗镇、大营镇、龙湾镇、朱各庄乡镇、米家务镇、双堂乡、张岗乡、北沙口乡,223个行政村。①详见,雄县县志编纂委员会编:《雄县志》,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年版,第1-2页。其总人口数为2013年统计。
雄县“以往之名称及其隶属因时屡变”[1](P25),历史上多归易县(易州)或涿郡(涿州)管辖。“后周世宗置雄州”[1],周显德六年(公元959年)周世宗亲征伐辽,收复瓦桥关(今雄县南关),在周辽之边地置雄州。“雄”者,名取威烈,以彰武功,有威慑北辽之意。这是雄县今天又被人称之为雄州、亦有“雄州镇”之地名的原因。“雄县明太祖洪武七年(1374年)置。”[2](P5)明洪武七年降雄州为雄县,属保定府,后世又曾多次改变隶属关系,在新中国的1958-1962年,雄县还一度被合并到涿县(今涿州)。
雄县人杰地灵、物阜境优,积淀出众多的历史文化古迹。瓦桥关至霸州益津关一线是宋辽对峙的边关要塞,名将杨延昭曾把守边关16年。在与辽军周旋之中,修筑了一条地下战道,它属于与长城功能相同的持久性防御性军事工程,这个我国军事史上巨大防御性军事工程的发现,填补了史书记载的空白。其他如汉代墓群、宋代古城墙、明代清真寺等,也都在诉说着这一地域的悠久历史。
雄县的交通便利,大广高速、保津高速纵贯县境,依托这两条主干线,雄县已融入了京津城市大交通框架,到北京只需45分钟行程。特别是津保铁路通车后,雄县到天津红桥区只需15分钟行程。雄县还位于华北平原最大的淡水湖白洋淀东北侧,有旅游码头通淀区;县境内还有丰富的地热和温泉资源,县里近些年开发的白洋淀温泉城现在是省级旅游度假区。丰富的历史古迹与优越的自然资源,为发展县域的旅游度假产业提供了得天独厚的条件。②详见,“雄县风采”网,www.xiongxian.gov.cn,2016/8/4。
雄县人民祖祖辈辈繁衍生息在这片广袤的热土上,劳动、生活、创造,积淀下丰厚的文化蕴藏。在戏曲方面,有本土剧种老秧歌、云车会,还有京剧、河北梆子、评剧等影响更大的外来剧种;在民间器乐方面,有音乐会、南乐会、十番会、吵子会、吹打班等丰富多彩的笙管乐、吹打乐和打击乐演奏形式;在民间歌舞方面,有秧歌、跑驴、腰鼓等各式花会;在说唱音乐方面,有西河大鼓等曲艺种类。一代又一代乡民通过口口相传的方式,使中国传统音乐文化得以穿越千年历史现于今日,这些最具民族性和地域性的原生态传统音乐,留存有我们中华民族文化最珍贵的DNA。虽然在20世纪经历了外来文化及战火、政治运动和社会现代化大潮的强大冲击,这些民间艺术以顽强的生命力,在历尽劫难后仍然展现出勃勃生机。在风俗节日、神灵祭拜、庆典仪式、民间婚丧等活动中,这些民间艺术担负起多种多样的文化功能,成为人民群众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内容。
二、民间器乐
雄县境内的民间器乐组织,有音乐会、南乐会(但有的仍冠以“音乐会”之名)、十番会、吵子会和吹打班。
(一)音乐会与南乐会
“音乐会”是冀中地区和京津市郊广泛存在的一个大乐种,又有音乐会(又称“北乐会”)和南乐会(又称“吹歌会”“南音乐会”)的区别。音乐会的乐器编制、演奏曲目、音乐风格大都与当地佛教寺院音乐类似,是一种世俗化的类宗教音乐。音乐会以管子主奏,此外还有笙、笛子、云锣等有调乐器和鼓、铙、钹、铛子、板(小钹)等打击乐器。音乐会演奏的乐曲,其曲牌名可见于唐宋词牌和元明戏曲曲牌,由此可以推断这些乐曲的产生年代可能比较久远,与中国古代音乐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对于这些具有“中国古代音乐活化石”意义的曲目认真研究,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探询到中国古代乐曲的原貌,这也正是这些民间乐曲的重要价值之一。
音乐会的演奏风格古朴端庄,速度徐缓,典雅大气。它不仅是一个乐队,同时还是一个乡村公益组织,他们的活动与中国传统礼仪规范、当地的民俗和民间信仰有着非常紧密的联系。音乐会要在全村每年重要的祭祀和风俗性节日中演奏,在村落中常常主持与社区事务、宗教信仰密切相关的活动,主要有春节祈祥、神灵朝拜、丧葬祭祖、祈雨驱雹、中元祭鬼等,而从不参加婚礼、得子、建房等仅与某一个体或家庭相关的俗事。由于音乐会的这些活动往往是义务性质的无偿服务,因此在村民中有较高的威望,被称为“善会”。音乐会义务为地方民间信仰和乡民丧事服务的方式,还体现了中国传统农耕社会中的“互惠交换”和“道义经济”的利益交换原则。
据《雄县志》载:“清乾隆五十二年,本县高庄村建立音乐会。后昝岗、里合庄相继建音乐会。清代至解放初期,民间乐队(音乐会)几乎遍及全县各村,有民间吹奏艺人近千人。”[3](P484)这一记载的来源出自何处语焉不详,但是这一带北大阳、韩庄、葛各庄各村的老谱本的扉页上都记载有“乾隆五十二年妙音王菩萨光辉禅师传”的字样,种种记载都说明这一带的音乐会大多属于佛传,并与清乾隆年间一个叫王光辉的禅师的传乐活动有着密切联系。
这次的连续考察活动,我们一共考察摄录了葛各庄、韩庄、高庄、古庄头、邢村、十里铺、开口、亚古城等多个音乐会,赵岗、杜庄两个名为音乐会而实质是主奏乐器为大管的南乐会,还有一个近些年由北乐向奏俗曲的南乐发展的北大阳音乐会。在全部21个考察项目中,这类乐社就占了11个。在此次考察刚开始时,冀中音乐会的研究专家、曾经在20世纪90年代参与冀中音乐会普查工作的张振涛老师曾说:音乐会最为集中的地域,一个是雄县,另一个是霸州。我们的考察印证了张振涛的结论。
我们这次考察到的乐社,远非雄县音乐会的全部,比如后来又偶然发现的米黄庄音乐会和洪城村南乐会,都是仍然活态存在但不为官方掌握的乐社。《雄县志》所载清代至解放初期“音乐会几乎遍及全县各村”,不是夸大之词,而是这一时期冀中地区普遍的实际情况。
历史上雄县音乐会的优秀乐师辈出,在20世纪50年代,“艺人张富才、陈福全、郝延苓曾随中国杂技团民乐部赴苏联、加拿大、荷兰等国演出。”[[3](P484)张福才先生是一个传奇人物,他的祖、父辈都是音乐会的人,除了家传,他年轻时既向新城县狼沟庙里的海波和尚学习过,也向一个叫法良的道士学习过,佛乐、道乐全通,南乐、北乐皆精。经他的徒弟栗金池举荐,1949年以后曾经一度在北京的一个艺术团体工作。还曾随中国杂技团出访苏联、荷兰等国家。虽然是个艺术牛人,但个性使然,恋土恋家几出几进终未远走。薛艺兵、张振涛、钟思第1993年7月在进行音乐会普查时,还曾经采访过当时已经82岁的张福才老先生。
音乐会在雄县仍然广泛存在的同时,这类乐社的文化性质也在当代社会悄悄地发生着某些变化。
音乐会本来是与信仰和民俗紧密结合的一类乐社,但是在雄县,音乐会的敬神传统正在淡化。除了韩庄、高庄两个音乐会仍然驻守庙宇外,其他音乐会大多已经没有了庙宇或“官房子”的依托,平常活动或在村民家中或在村委会,悬挂神像为神奏乐的传统在逐渐消失。音乐会参与的民俗活动,在一定程度上还仍然存在,如民间丧事、春节祈祥、祭祖仪式等,都有音乐会的乐声制造氛围。但在参与民间丧事方面,有的音乐会(如韩庄)仍然固守义务服务乡民的传统,更多的乐社(如古庄头、邢村等)则逐渐改为有偿服务。
音乐会这类民间乐社,有的还保持着套曲演奏的传统。如韩庄、高庄、开口、亚古城等村落,这些乐社往往还能够演奏二至四个大套曲,但是谱本上记载的十几套曲目已经奏不全了;还有邢村、古庄头、北大阳等一些乐社的套曲已经不能演奏了,只能演奏一些只曲。总的来说,冀中音乐会的套曲演奏的传统在逐渐弱化与解体,而呈现碎片化的趋势。这种趋向与当代人的生活境况、审美心态、音乐功能的渐变等因素都有关系。随着当代人生活节奏的加快,人们很难再耐下性子来长篇大套地进行演奏;长期的在外打工,没有时间集中练习套曲曲目,渐渐地就只能演奏其中的一些只曲了,使得套曲解体;音乐会由过去端坐庙宇或“官房子”为神奏乐转而以参与民间丧事和春节期间娱乐乡民为主要演奏场合,因使用场合庄重性的减淡而使气势恢宏的套曲失去了演奏的机缘。从非遗保护的角度来说,如何保护与恢复冀中音乐会套曲演奏的传统,是一个需要引起关注的重要问题。
(二)十番会与吵子会
十番乐本是南方的吹打乐种,至于它是怎么流布到北方的,目前学界的研究尚处于初级阶段,并没有真正把问题完全搞清楚。河北省艺术研究所的张松岩老师认为:南方的十番乐在清代经由官方和民间两个渠道流向北方,官方的渠道是清代的宫廷娱乐机构南府(即后来的升平署)为了满足帝王与贵族娱乐生活的需要,曾经从南方征调十番乐艺人到宫廷里来服役,后来这些艺人还被支派到承德离宫及易县清西陵应差,它的遗存就是现在的承德离宫“清音会”及易县后部村、东韩村一带的“文十番”;南方十番乐向北流布的另一条线路,就是随着昆弋腔戏曲沿运河由南向北扩散流布,南方的十番乐也随之由南北渐,北方十番乐中打击乐器广泛使用高腔剧种的打击乐器“广家伙”(钹类乐器较厚而脐的直径较大,声音较沉闷),可以视为一个证据。
十番乐在南方本为吹打乐种,可是在北方却演化出了以丝竹乐为主的“文十番”和吹打乐的“武十番”(亦称“吵子”)。而属于吹打乐的“武十番”,它本身又可以分为有唢呐主奏的“文吵子”和纯打击乐的“武吵子”,它与南方吹打乐性质的十番乐有着更多的相似性。在河北民间,丝竹乐系统的文十番与吹打乐系统的武十番虽然都以“十番”为名,但是它们从来不共存共生,完全是不搭界的两个乐种。
雄县境内的十番、吵子类型的乐社,我们只见到了吹打乐或打击乐类型的“武十番”,没有见到丝竹乐形式的“文十番”。我们考察过的北沙口乡小庄村的十番会,属于有唢呐主奏旋律的“文吵子”,而张岗乡的南庄子、张二村和昝岗乡的张神堂三个吵子会,以及大营镇东王村云车会附属的吵子会则属于纯打击乐的“武吵子”。
据了解,小庄村十番会是大约清末时期从新城县(今高碑店市)的堼上村传来的,他们的主奏乐器是海笛(小唢呐,G调),其他还有笛子、笙、二胡、鼓、钹、铙、小钹、锣、铉子、底鼓等乐器。这个乐社能够演奏的曲目不多,仅有《一盘丝》《一盘绳》等五首,另有八首已经淡忘。该村的十番会与“路灯会”本为一体,2016年春节考察组还专门来录制了该村十番会参与的“散灯花”仪式。
这一带的武吵子非常多,一到夏季入夜时分,县城广场内群众自发的吵子会表演一拨又一拨。2015年8月荣英涛、齐易对雄县的音乐类非遗进行初步摸底考察时,偶然在县城的广场上看到了这一盛景,才决定将其中的一些吵子会纳入此次考察摄录计划。“雄县2015年春节文化活动日程安排”①雄县文广新局内部资料。里,就有亚古城、崔村、马蹄湾、东侯留、昝南、张一村、南庄子、道务、王黑营9个大鼓吵子会参加这年春节在县政府广场上的助兴表演。
吵子会的演奏技法比较易于掌握,热烈喧闹的乐声能够极大地满足人们追求红火热闹的心理需要,当地各种民俗仪式、商业活动都有邀请吵子会助兴并给予一定酬劳的习惯,这一切都助力了吵子会这一乐种的兴盛。此外这一带的秧歌会、武术会等民间文化组织,以及当地的许多民间仪式,还都有以吵子会参与助兴的传统,使吵子会与众多的其他乡土文化形式形成共生关系。
(三)吹打班
吹打班在雄县历史悠久、数量众多(据文化馆杨宝槐馆长估计约有30个,仅杜家庄村就有两个吹打班),艺人被俗称为“吹鼓手”。民间将吹打班用于红白喜事等活动,早已成为一种传统礼俗。民国十八年的《雄县新志》就有关于婚、丧礼用乐的记载,如婚礼的“届期男子亲迎灯烛鼓吹至门,女家宴以酒礼。”[1](P611)丧礼的“架席棚、设乐部、陈明器、题名旌……”[1](P613)时至今日,这种礼俗仍然在民间普遍存在。
与音乐会所不同的是,吹打班是冀中地区盈利性的音乐组织,婚丧嫁娶、商业庆典、老人祝寿等都是吹打班以艺盈利的商机。即便音乐会的人,如果想挣钱,也往往要跻身于吹打班。吹打班的营业性表演场合,主要是红白喜事,近些年老人祝寿的活动也日渐增多。为了获得更大的演出市场和更多的收益,雄县一带的吹打班纷纷走上了多元化经营的道路,由原来的单一器乐演奏,变为吹打、戏曲、歌舞共生,适应社会更广泛的需要。
吹打班作为鼓吹乐的演奏形式,以管子、唢呐、笛子等吹管乐器与鼓、钹(板)等打击乐器为主。但雄县一带的吹打班所使用的乐器,要在此基础上更为丰富,乐器种类更为多样,还可以加入板胡、二胡、电子琴等,有时甚至还加入萨克斯管、葫芦丝等中外乐器。乐队的规模往往较小,一般为六至十几人,乐手人数的多少主要视雇主的要求及所付报酬的多少而定。
吹打班演奏的曲目,有从音乐会继承来的,如《四上佛》《醉太平》等;有从南乐会继承来的,如《小二番》《放驴》等;也有当地的民间器乐曲牌如《打枣》《灯赞》等,还有外来的传统曲牌《百鸟朝凤》《一枝花》等;现代歌曲也是吹打班演奏曲目的重要组成部分,如《母亲》《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等;卡戏表演则是与南乐会共有的演奏形式,这时主奏乐师口里要含一个被称为“口噙子”的东西(起到改变音色的作用),用哼唱的方式模仿出不同戏曲剧种、不同行当角色的唱腔,这种声音用铜喇叭加以扩大,再加上卡戏表演与唢呐吹奏交替进行,往往使人误以为卡戏的声音也是吹奏出来的。
由于俗乐性质的吹打班太多了,我们在考察时只选取了杜庄村以刘志军为班主的刘家吹打班。除了录制演奏曲目、进行访谈外,还跟随吹打班到大营镇孙各庄村摄录了当地丧礼仪式用乐的实况。
吹打班因适应市场经济的社会背景而在今天活力不减,因而不需要纳入非遗保护名录特别加以保护。吹打班是民间音乐里的“专业团队”,因凭艺吃饭而有着比一般乡间业余乐师更为精湛的演奏技艺;吹打班在演奏曲目方面广泛接纳,继承了大量本地域和外地传入的传统乐曲。作为中国传统音乐文化的承载者,吹打班也理应受到我们的关注。
三、民间戏曲
据《雄县志》记载,1784(清乾隆四十九年)就有龙湾村以杨牛子、刘牛子、邢牛子为首的“三牛班”(高腔戏班)进行营业性演出。1901年,板家窝、韩庄、南大阳等村引进秧歌、哈哈腔、老调、丝弦等地方戏;1918年后,昝岗镇的“德胜合”,龙湾村的“孟嘉言”“荣庆和”,大步村的“华盛合”“隆兴会”,马务头村的“仁和”等剧团相继成立。这些剧团还都附设科班,这些科班培养出约300多名戏曲演员,如京剧的李吉瑞、李永利(李万春、李桐春之父)、李万青,河北梆子的韩俊卿、张海涛、马义良、李仲林等人。1939年,全县有业余剧团14个,曾在冀中十分区文化团体的指导下排演抗日救亡剧目。1943-1947年,全县有业余剧团50多个,以昝岗、米家务一带最为活跃。新中国成立初期,全县有业余剧团62个,其中河北梆子剧团36个,评剧团18个。1958年各个剧团的活动趋于停止。“文革”时期,一些剧团改称“文艺宣传队”。1969年后又有龙湾等14个村先后办起了农村戏校,1985年后逐渐减少。“文革”后的20世纪80年代前后,传统戏曲的表演又曾一度复兴。
在这些剧团里,1949年龙湾村陈月楼创建的“龙湾新剧团”属于规模比较大的专业剧团,文戏唱河北梆子,武戏唱京剧,1952年并入天津地区河北梆子剧团。1958年县里从各村剧团选拔54人组成本县河北梆子剧团,年底并入涿县。1961年雄县复置后,将原涿县豫剧班分归雄县,改称雄县豫剧团,“文革”初期解体。1970年雄县组建京剧团,1973年改为河北梆子剧团,1989年全团共52人,其中演员40人。据1988年的统计,在中国京剧院、北京京剧院、北京市河北梆子剧团、天津河北梆子剧团等26个省市级以上的国营剧团里,共有雄县籍艺术骨干78人。[3](P475-477)2006年县剧团彻底解体,但其演员仍游走在县域内各个私营剧团以艺谋生。
随着20世纪末以来中国社会的现代化转型,传统的戏曲艺术已经难以再现农耕时代的那种盛况了。但在另一方面,悠久历史所积累传统文化的巨大惯性、农村节日和民间礼俗对戏曲艺术的市场需要、民间戏曲局内人对自己文化的坚守、国家非遗保护和鼓励传统戏曲发展政策的实施,都给了传统戏曲在未来社会继续生存下去的理由。
就我们这次考察了解到的情况来看,戏曲艺术在雄县的城乡仍有一定的市场和相当数量的受众群体。既有本土小剧种“云车会”和“老秧歌”,又有私营的河北梆子剧团,还有京剧协会、豫剧协会、河北梆子协会、评剧协会等众多票友组织。兴办戏校培养人才的传统也仍然在延续,龙湾村、马务头村等都办有民间戏校。
东王村的“云车会”和韩庄村的“老秧歌”,都是在当地民间歌舞小场表演基础上生发出来的地方小剧种,这些艺术风格独特的小剧种在雄县具有“文化地标”的性质。从音乐结构上看,这些小剧种演唱的曲调有的还停留在民歌演唱阶段,有的受板腔变化体大戏的影响,以一个上下句为基本单位做或大或小的多次变化重复而构成,只是还没有发育出更丰富完善的板式体系。这些小剧种的文化意义在于它的历史认识价值——作为中国戏曲发展历史某个阶段的标本,能够让后人清楚地洞悉和了解中国戏曲是如何沿着民歌、说唱、民间歌舞走向完整成熟大戏的。可惜我们这次的系列考察只关注了东王村云车会,韩庄村的老秧歌是后来才发现它仍以活态存在的。
雄县国营的河北梆子剧团在2006年彻底解体了,但民间的私营剧团仍然十分活跃。这次纳入考察计划的百荣河北梆子剧团和未及考察的乐善庄村马瑞华、许庄村扈小果、十里铺村张小年的河北梆子戏班,都是这一带较为活跃的私营戏曲班社。在运作方式上,私营剧团往往是在团长揽到演出任务后,根据演出的性质及主家的需要确定演出剧目,并临时召集散落在四里八乡的演员聚在一起应差演出。这些演员原来大多就职于县里的河北梆子剧团,剧团解散后他们还是以艺谋生,只不过原来主要靠国家供养,现在主要靠自己下海挣钱。红白喜事、老人祝寿、节日助兴、商业庆典等,都是民营剧团演出的商机。农村的野台子戏生涯虽然十分辛苦,但是从业者的收入也十分可观。就演员个人来讲,一般一场戏100元,一个月约有5000元左右的收入;就班主来说,一年的收入往往在百万元以上。除了私营剧团,这一带的吹打班往往也兼营戏曲表演的内容。
以兴趣爱好为纽带的戏曲票友组织,是一个既对戏曲艺术有深深的热爱之情,又同时具备一定演唱、演奏技艺的爱好者群体,这是中国社会戏曲文化生态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也是戏曲艺术群众基础的中坚力量。仅在雄县城区,就有京剧协会、豫剧协会、河北梆子协会、评剧协会等众多票友组织,他们平时往往都在固定的活动场地定期集合自娱演唱,逢年过节还参加政府文化部门组织的演出,有的团体还常常到临近的县份与同类戏曲组织进行联欢活动。最近这些票友组织还准备进一步联合,成立一个“戏剧家协会”。县里的“古城河北梆子剧社”本来是一个票友性质的团体,但是因其实力较强,常常参加县里和附近各地的演出活动,最近还申领了正式的营业执照和演出证,正式转轨为营业性的专业剧团,这种举动与过去的“票友下海”类似。在农村也有许多有剧团之名或没有什么名称的爱好者集合体,如南辛立庄、孤庄头、葛各庄村的河北梆子剧团和昝岗镇、大步村的戏曲协会等,参加者均是本村、本地的农民,除了定期的自娱性演唱外,在春节等传统节日还唱一些折子戏来丰富村民的节日文化生活。
戏曲票友中的佼佼者,还经常参加各种比赛,为繁荣戏曲文化做出了贡献。以经商为业的王爱荣女士是葛各庄村人,从小就受到戏曲艺术的熏陶。经商致富后,自己在戏曲演唱方面深入学习,在河北梆子、评剧和京剧等剧种的演唱方面很有成就,多次参加省、市级的戏曲票友比赛并获得较好成绩;雄县人爱好戏曲的传统也影响到了下一代,在雄县第一小学上学的崔玉轩小朋友年龄才10多岁,他拜省河北梆子剧院著名演员田春鸟为师学习戏曲演唱,艺术水平得到很大提高,现在成了雄县家喻户晓的戏曲小明星。
兴办戏校培养人才,是雄县戏曲文化的一个传统,历史上雄县曾经为全国培养输送过大批戏曲人才。马务头村的谢增群戏校、谢增树戏校、谢增国戏校都是20世纪80年代前后成立的民间戏校,龙湾村的陈国春(早年在马务头学戏,2012年拜李万春之子李卜春为师,唱猴戏、老生,后毕业于中国戏曲学院成教部)戏校要稍晚一些,于2012年创办。这些戏校学生多的有一百多人,少的也有几十人,多以学生所交的学费维持学校的运营。关于这些学生的出路,有的后来考上了各地国办戏校、戏曲学院(在电视剧《小兵张嘎》里饰演嘎子的谢孟伟,就是从谢增树戏校考入北京戏曲学院附中,后被导演选中的),有更多的直接进入了全国各地的国家及私营剧团。据雄县文化馆的杨宝槐馆长说:“全国各个地方的剧团都有雄县的武把子。”这些民间戏校的学生们还常常在各地电视台的“春晚”节目里露面,扩大了学校的知名度。
四、曲艺音乐
雄县的曲艺形式,主要是西河大鼓。西河大鼓是清朝末年高阳县木板大鼓艺人马三峰(约1800-1900)在木板大鼓的基础上创立的。马三峰的弟子朱化磷(艺名朱大官)、王振元(艺名老毛贲)、王再堂(艺名转眼王)都活跃在雄县境内,其中王振元就是雄县昝岗镇人。王振元的儿子王魁武(小毛贲)更是继承了父辈的演唱技艺,王振元、王魁武父子的共同努力,使西河大鼓在雄县广为开花结果,出现了众多的演唱家和大批的爱好者,这一历史传统一直延续到现在。
光绪末年,雄县柳林庄村艺人张福苓拜新城县竹板书艺人潘万云为师,竹板书艺术传入雄县。民国期间,雄县有西河大鼓艺人40多人,竹板书艺人9人。
新中国成立之初,雄县有西河大鼓艺人60多人,其中王魁武、李国春及王魁武的弟子李成林、李全林造诣较深。李国春1951年开始任河北省曲艺队队长、曲艺团团长。李成林、李全林后来也到河北省曲艺学校任教;有竹板书艺人16人,较有影响的有马兰月、姚兰亭等人;这一时期平词传入雄县,有平词艺人3人,以董庆贵为代表,他擅演《大八义》《小八义》等长篇大书,曾在县内的书馆连演数月。
1950年县文化馆组建乡艺联合会,1956年改为曲艺组,每年春秋组织艺人学习、座谈;1958年四县合一时成立涿县曲艺队,有雄县艺人10名;同年河北省举办曲艺汇演,李成林、李全林获奖。李成林还作为特邀演员参加全国曲艺汇演,受到周恩来、彭德怀等中央领导接见;1961年县文化馆成立曲艺协会,有会员30余人,主要活动是整理传统曲目和编创新段子。
1973-1978年县文化馆成立文艺宣传队,有许多艺人参加。1979年11月成立雄县曲艺工作者协会,有会员45人,由老艺人分三片辅导乡村曲艺活动;1981年,李成林的弟子赵连方应邀去河北人民广播电台录制长篇鼓书《虎口镇》,后曾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放;1982年县文化馆创办曲艺学校,有学员9人,学制两年,兼学文化课和曲艺专业技艺;1971-1987年雄县艺人14次参加地区以上级别的曲艺汇演,演出西河大鼓、京东大鼓、乐亭大鼓、山东快书、山东琴书、天津时调、相声、单弦共8个曲种,曲目38个;1989年全县有曲艺艺人53人,其中西河大鼓艺人47人。[3](P477-478)1992年版《雄县志》所记载的,仍然是农耕社会背景下,曲艺这一乡土艺术在冀中地区一个县域的情况。由于社会大环境没有变,这期间虽然因战乱和政治运动让这些乡土艺术的发展有起有伏,但是社会环境趋于平静时,这些乡土艺术总是复归繁荣。但此后中国社会急遽地向现代化转型,却使得这些乡土艺术赖以生存的社会环境有了很大变化,人们的生活方式和审美趣味发生了极大的改变,城市流行文化开始向县域蔓延,这一切变化大大伤了曲艺、民间戏曲这类乡土艺术的元气。
到了20世纪90年代中期,随着人们娱乐方式的多样化和城市流行音乐的冲击,农耕社会时期那种走码头唱曲谋生的活路走到了头,专门靠曲艺演唱养家糊口的艺人几近绝迹,艺人队伍迅速解体,甚至赵连方这样的著名艺人也都转行做起了买卖。
但“物极必反”,新世纪以来,随着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政策的实施,具有曲艺历史文化传统的雄县,又在向传统复归。赵连方先生在经商致富后反而心情寂寞,后来又义无反顾地回归他的西河大鼓演唱本行,联络各方开创连方书社,以图振兴传统的演唱艺术;他的徒弟郭祥斌先生也创办曲艺协会,兴办书场,编创新段子,多次参加国内、省内的曲艺比赛并获得好成绩;年轻的西河大鼓女演唱家赵冬英也崭露头角,积极学习西河大鼓传统唱段;雄县的艺术家们还与文安、霸州等附近县份的同行时常交流,互相帮助互相补台,以促进各自所在地域曲艺演唱的发展。
在这次系列考察工作中,我们着重考察摄录了赵连方先生的连方书社的活动情况。在弟弟赵建桥的伴奏下,赵连方演唱了《韩湘子上寿》《下西厢》《掏老鸹》等段子,赵连方的弟子郭祥斌先演唱了以三板快速演唱见长的《一百单八州》。赵连方先生的家人也纷纷下场,儿媳杨裴裴演唱了《十字西厢》,赵建桥夫人唐秋花演唱了《走马观碑》,加上下午放学后赵连方先生的孙女赵雨濛演唱的《长寿村》,让我们看到了一个西河大鼓演唱世家的传统技艺代代相传。文安县曲艺家协会主席陈文博和西河大鼓爱好者张稳苓在我们考察时也在场,陈文博演唱了经过自己改编的传统段子《报母恩》,张稳苓也演唱了《一轮明月》。此起彼伏的演唱,使我们感受到了连方书社这片传统曲艺绿洲的勃勃生机。
总的来看,尽管这种传统的复归是由过去的大众艺术转为今天只有特定人群才喜欢的小众艺术,毕竟显示了在一个多元文化的社会,传统的曲艺形式又为自己争得了一片天地。从这些艺术家的身上,我们看到了传统文化局内人高度的文化自觉意识,看到了他们对民间艺术传承保护的巨大积极性。
五、民间歌舞
民间歌舞在河北省亦称“花会”,作为一种人民群众广泛参与的大众艺术,在雄县有着历史悠久、受众广泛、形式多样的特点。据《雄县志》的记载,1949年之前有民间歌舞13种94道,其中高跷21道、钟(中)幡5道、龙灯13道、霸王鞭8道,钗会7道,花杂8道。20世纪50年代上半期这些花会十分活跃,每年春节期间都有不同规模的演出活动,50年代末趋于消沉。20世纪80年代雄县又恢复民间花会30余道。[3](P485)新世纪以来,民间花会又有较大的复兴趋势。就我们看到的情况来说,春节期间大多数村落都有花会活动,而且有的村落还有多道花会。从“雄县2015年春节文化活动日程安排”①雄县文广新局内部资料。来看,参加政府文化部门组织的2015年春节县城广场展演的民间花会就有37道,其中秧歌有亚古城、邢村、黄湾、望驾台等村的23道,腰鼓有段岗、昝王庄、西昝等村的9道,跑驴有崔村、马蹄湾、昝南的3道,还有望驾台的花杂会、县老年协会的夕阳红老年欢乐队,而这只是全县民间花会的一部分。
传统的民间歌舞在新的时代也在悄悄地发生着种种变化。
变化之一,是秧歌类的民间歌舞由过去逢年过节才举行的具有民间狂欢性质的娱乐活动,被赋予了健身锻炼的新功能,逐渐演变为中老年人日常一早一晚都要进行的健身活动。与此相适应,原来传统秧歌扮装表演的各式角色行当消失了,人们的服装统一为或红或绿的秧歌彩装。不同角色之间的逗趣表演和各种繁杂的队形变化也不见了,代之以统一的舞步和整齐的律动。原来吹打乐或打击乐粗犷的现场伴奏,也被录音机播放的优美乐声所替代。这些变化,与人们追求健康的生活观念及现代化审美时尚等密切相关,可以看成是传统文化在现代社会的适应性演变。与此同时,原生态的扮装秧歌仍然在农村节日中普遍存在,角色众多、表演风趣的传统秧歌,在节日中更容易受到村民的欢迎。在今天农村的节日表演中,往往是一部分人进行传统的扮装表演,另一部分人以较整齐的着装和相对统一的表演动作进行现代健身秧歌表演,显示出既继承传统又追求时尚的“混搭”风格。
变化之二,是三两个人的以叙事性演唱为主的小场表演的消失。中国北方秧歌类的表演历来有三种基本形式:过街、大场与小场。“过街”是秧歌队在街上边行进边进行的表演,“大场”是所有参演者喧腾热闹的集体表演,“小场”是三两个人以唱为主的表演。但在今天,秧歌队在农村的原生态场域的表演中,过去群众喜闻乐见、诙谐风趣、叙事兼抒情的秧歌“小场”表演,除了在一些地方发展为“秧歌戏”“小车调”之类的戏曲外,普遍有逐渐消失的趋势。究其原因,是社会文化背景变化带来的后果:在没有电影、电视剧、小品表演等叙事功能强的艺术形式出现之前,秧歌小场表演的叙事性往往是吸引百姓观看秧歌的重要因素,一个个通俗故事,在娱乐大众的同时又潜移默化地渗透着传统历史、文化与价值观,收到寓教于乐的功效。但是在今天,叙事性的现代艺术形式非常多,让人目不暇接甚至产生了审美疲劳,在此文化大势之下,叙事性的小场表演就显得魅力不在了,它的消失也势在必然。
在雄县的系列考察中,我们只专门摄录了张魏庄头秧歌队2016年2月14日(农历大年初七)这天在政府广场上的表演,但在韩庄和开口村考察摄录民俗仪式时,我们也看到了秧歌队的参与。在春节期间的连续考察中,考察组的车开到哪里,都可以见到秧歌、高跷等民间歌舞在街巷与广场上的表演,民间歌舞艺术的繁荣景象,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民间歌舞在今天仍然广泛存在的原因,笔者认为有以下几个:一是传统的顽强生命力,逢年过节要兴花会、扭秧歌、踩高跷,在这一带农村已经形成一种民俗。传统节日里如果没有这些花会,村民们便觉得少了些什么。除了战乱、严重饥荒、极左政治运动等特殊时期,只要是太平年间,这种传统就会自然恢复;二是民间歌舞的表演因其大众艺术属性的通俗易学造成的参与者众多,一般人只要愿意参与,稍微学习一下即可下场表演。参与者众多,自然生命力健旺;三是民间艺术的因时顺变,秧歌类的民间歌舞顺应当代百姓企盼身体康健的诉求,被赋予了健身功能后,几乎成了城乡百姓日常生活中离不开的一种新时尚。尤其是城乡不断扩大的中老年人群体,早晚间聚在一块宽敞的空地上尽情舞动,成了每天的必修功课;四是官方为营造盛世景象对民间艺术的“征用”,也起到了鼓励民间艺术发展的作用。热热闹闹的鼓乐喧天、歌舞狂欢的场面,在任何一个需要渲染太平盛世的社会里都有市场。
六、对传统音乐文化未来的展望
通过对雄县音乐类非遗项目的系列考察摄录研究工作,使我们较为全面地了解了中国传统音乐文化在冀中地区一个县域内的真实见存状态。我们的社会环境正在经历着由传统农耕社会向现代化社会的巨变,社会环境发生的变化,给原来依附农耕社会而生的传统文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生存危机。一些与生活密切相关的传统艺术形式(如劳动号子等民歌),因生活发生了改变而失去了其赖以生存的土壤,这些艺术形式也随之消失;另一些与信仰和民俗紧密相关的艺术形式,虽然在当代社会也遇到了种种生存困境并因之有数量上的减少,但因信仰和民俗的恒定性而至今仍有活力。
对于第一种情况,我们除了将其用音像的方式做博物馆式保存和舞台再现式利用外,很难再保持它的活态样式;雄县的音乐类非遗则大多属于第二种情况,这些乐社、戏班、曲艺与花会由于与信仰和民俗有较紧密的联系,只要信仰和民俗还在,就会对这些民间艺术形式有一种刚性需求,这些民间艺术形式也因之得以存续和发展,甚至在消失一段时间后也可能再死灰复燃。
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政策的实施,从国家政策和文化理念上给了这些民间艺术以强有力的保障,这项政策也因之受到了对自己的传统文化一向有着极高文化自觉和强烈保护意识的局内人发自内心的拥护。局内人对自己传统文化的苦心坚守和竭力维护,他们在延续文脉、克服传承危机方面做出的卓有成效的努力,是民间艺术能够自强不息地生存和发展下去的内在动因。社会各界对非遗保护政策的理解和文化自觉意识的萌醒,以及他们为守护和发扬传统文化做出的种种努力,都使民间艺术的社会生存环境产生了良性变化。人民物质生活的改善、生活的富庶,使得民间艺术的经济供养有了更充足的财力保障,并促使人们对民间文化这类精神生活层面的东西有了更主动的追求。当代社会的多元与包容性,也使得传统文化这一元有它生存的一方天地。无论世事如何更迭,总会有爱好者喜欢并继承和延续这些有着巨大价值的传统文化。凡此种种都预示着:在当代社会的多元格局中,历史悠久的民间乐社、戏班、曲艺与花会一定能够在与社会环境的良性互动中顽强地生存下去,不会完全灭亡,不会失去其活态生存的方式而变为一种死的标本。
本文草成后,又闻雄安新区成立的消息,这一地域正在面临着历史性的巨变。一个地域的发展,文化是其基础,雄安新区的腾飞,传统文化复兴和繁荣应该是其重要内容和标志。为了保护和传承好这里的传统音乐,我们希望在新区的拆迁、建设过程中像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地对待这些千百年历史留存下来的民间文化遗产。其中至为重要的问题就是不要轻易将原有的村落与族群拆散。经验证明,只要族群聚居一处,其文化就能够得以保护;而族群一散,文化往往也会随之灰飞烟灭。
留存于民间的这些非物质文化遗产,包含了我们民族文化最基本的因子,至为珍贵。它们经历了千百年的风风雨雨而以活态方式传于今天,难能可贵。对于这些优秀的传统文化遗存,我们应该倍加珍惜、妥为保护、弘扬光大。“优秀传统文化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传承和发展的根本,如果丢掉了,就割断了精神命脉。”[4]中国社会现代化的实现要以接续和复兴传统文脉为目标之一,流淌至今的传统文化之河必定能够存于现在、流向未来。
(责任编辑 何婷婷)
[1]刘崇本纂.雄县新志[M].成文出版社有限公司,1969.
Liu Chongben(ed.),New Records of Xiong County,Chen Wen Publishing CO.LTD,1969,according to the Copy of the Stereotype Edition of Republic of China 18 Years.
[2]刘崇本纂.雄县乡土志[M].成文出版社有限公司,1968.
Liu Chongben(ed.),Local Records of Xiong County,Chen Wen Publishing CO.LTD,1968,according to the Copy of the Stereotype Edition of Qing Guangxu 31 Years.
[3]雄县县志编纂委员会编.雄县志[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
Editing Committee of the Records of Xiong County(ed.),Records of Xiong County,China Social Sciences Publishing House,1992.
[4]习近平.在纪念孔子诞辰2565周年国际学术研讨会暨国际儒学联合会第五届会员大会开幕会上的讲话[N].人民日报,2014-9-25.
Xi Jinping,Speaking at the Opening Meeting of the 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for the 2565 Anniversary of the Birth of Confucius and the Fifth Session of the 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on Confucianism,People's Daily,25 September,2014.
A Study of M usical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 in Hebei Xiong County
Qi Yi
A systematic investigation of the musical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e.g.instrumental music,opera,talking-singing and songs and dance)has been conducted since 2015 by a group of scholars from the Beijing-Tianjin-Hebei area.A systematic investigation,filming and study of the musical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 in Xiong County from October,2015 to February,2016 generated a comparatively clear picture of the folk music in this area.The splendid and rich folk musical culture in Xiong County is composed of colorful instrumentalmusic,old and unique folk operas,rich Quyimusic and diverse and living folk songs and dances.The diversity and inclusiveness of contemporary society makes a space here for the survival of this traditional culture.Within themulti-element structure of the contemporary society,the time-honored folk musical troupes,theatrical troupes,Quyiand Huahuiwill definitely survive stubbornly in the interaction with the social environment.Under the new background of the establishment of the Xiong'an New District,the indigenous traditional culture will surely embrace the prosperity again.
Xiong County,traditionalmusical culture,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investigation,multielement structure
J607
A
1003-840X(2017)03-0155-10
齐易,河北大学艺术学院艺术学院教授,音乐研究所所长。河北 保定 071000
http://dx.doi.org/10.21004/issn.1003-840x.2017.03.155
2017-05-10
About the author:Qi Yi,Professor at the College of Arts and Dean of the Institute of Music Studies of Hebei University,Baoding Hebei,071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