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业教育现代化:起点和重点*
2017-03-24庄西真
庄西真
职业教育现代化:起点和重点*
庄西真
职业教育现代化是指一个国家或地区范围内职业教育从一种并不理想的状态转变到比较理想状态的过程。不同国家和地区有不同的职业教育现代化,不同国家和地区的不同发展阶段也有不同的职业教育现代化。在中国,职业教育现代化不是目的,而是实现国家经济社会现代化的手段。因此,现阶段经济社会的特征及其发展趋势是县域职业教育现代化的起点或者约束条件,这决定了未来一段时间县域职业教育现代化的重点。
职业教育现代化;县域职教;起点;重点
谈论职业教育现代化,必须先了解现代化。关于现代化我认同下面的说法,现代化是一次巨大的社会变动,是人类文明的一次转换,它在工业生产力取代农业生产力的基础上,实现了农业文明向工业文明的转化。因此,现代化是一种新的文明形式(工业文明)逐渐确立的过程,它包含着全方位的社会变动,不仅包括经济方面的变动,也包括社会生活方面的转型。原有的社会存在将根据能否适应工业文明而决定其取舍,不能适应者将消失,能够适应者经过改造而融入。[1]现代化是个舶来品,在中国,现代化经常被人们当作一个标签,用来衡量某一地区、某一领域的发展水平,或者表征一种理想的发展状态,比如区域现代化、农业现代化等。职业教育现代化是一个只有中国才有的概念,在职业教育后面加上“现代化”是指职业教育从一种现实状态发展到某一个理想状态的过程,人们用此概念评判职业教育在一定阶段的发展水平,也用此描绘人们头脑中理想的职业教育样态。
一、职业教育现代化的起点
职业教育现代化不是抽象的、绝对的概念,而是动态的、相对的概念,它总是和具体的历史条件及经济社会发展状况关联,也就是说在不同国家及其不同的经济社会发展阶段,职业教育现代化的表征是不一样的。中国的职业教育现代化则要在中国国情下讨论,讨论某一地区的职业教育现代化需要将其放在这一地区的场景中,以这一地区经济、社会、文化等要素为参照。以县域为例,与职业教育现代化相联系的国情包括县域经济发展方式、产业结构现状、人口变化趋势、职业教育现状等。前者说的是职业教育现代化的环境条件,或者说是职业教育服务对象的情况,这是职业教育现代化的起点;后者是职业教育现代化的已有基础,或者说是职业教育的现状和问题,这是我要说的中国职业教育现代化的起点。
改革开放30多年来,我国人均GDP从20世纪80年代初的190美元连续翻番达到2016年的8000多美元,从低收入国家进入中上等收入国家行列,近14亿中国人的生活水平发生了质的飞跃,当前,我国处于中等偏上收入阶段和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的关键时期。过去几十年的世界经济史表明,有百余个国家实现了从低收入国家向中等收入国家的转变,但只有极少数国家实现了从中等收入国家到高收入国家的跨越。今后几年是我国迈过高收入国家门槛的关键时期,不能有任何懈怠和闪失。[2]跨越“中等收入陷阱”与到2020年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叠加交汇,经济社会改革与发展的任务将更加艰巨。
工业化是国家现代化的主要内容,也是国家现代化的支撑。经过60多年工业化进程,我国已经发展成了产能规模庞大、产业门类齐全、产品物美价廉的制造业大国,拥有其他国家难以比拟的产业配套能力、科技成果转化能力和抵抗金融风险能力。但也应看到,这种传统的数量型工业化弊端明显:一是资源过度消耗,二是严重破坏生态,三是部分行业产能过剩,四是普遍的效率低下,五是产品低技术含量、低附加值、劳动力成本高。要想保持经济可持续发展,我国必须尽快从数量扩张型发展方式转变为质量效率型发展方式,促使经济发展向形态更高级、分工更复杂、结构更合理阶段演化。产业结构调整转型是指从低水平、低科技含量产业升级到高水平、高科技含量产业。近年来,我国产业结构升级速度加快,2013年我国第三产业比重首次超过第二产业,2014年第三产业比重继续提高到48.1%,2015年第三产业比重达到50.2%,2016年第三产业比重达到51.6%,形成了三、二、一的产业结构。三大产业的内部结构也在优化升级,第一产业中的现代农业、第二产业中的高新技术产业、第三产业中的生产性服务业占比大幅度提高,科技进步对产业发展的贡献率在不断提升。
中国制造业由大变强无疑要通过技术的进步和劳动力素质的提高来实现。需要指出的是,即使技术的进步也要反映到劳动力的素质提升上,中国智造、中国创造对劳动力的数量和质量都提出更高的要求:数量要充足、质量要高端。目前,市场上普遍缺乏能熟练掌握相应技术、驾驭现代化机器设备开展生产的“既能动手又能动脑”的高级技工人才和工程师。有数据为证,人力资源与社会保障部一项统计显示,我国制造业从业人员平均受教育年限为10.19年,受过高等教育的比例仅为13.4%,中国2.25亿第二产业就业人员中,仅制造业高级技工缺口就达400余万人,尤其是在一些重点行业产业,存在巨大的技术技能人才缺口。又据预测,2025年我国需要2000万新一代信息技术产业人才,而2015年相关人才仅为1050万人,这就必然会产生950万人的人才缺口。同样,在电力装备、高档数控机床和机器人、新材料等制造业重点领域均存在百万量级的人才缺口。[3]在我国制造产业不断从产业链低附加值一端向高附加值一端攀升的今天,迫切需要调整制造业劳动力素质结构,提高技能人才在制造业从业人员中的比例。当下又值我国劳动人口处于数量变化、代际更替时期,诸种因素均要求我国着力发展职业教育和技能培训,为经济发展方式转变、产业结构调整提供强有力的人力资源保障。
改革开放30多年来,我国经历了世界上最大规模的城镇化进程,城镇人口从1978年的1.7亿增长至2015年的7.7亿。根据规划,到2020年,常住人口城镇化率将达到60%,城镇人口将达到8.5亿,高于美国和欧盟的人口总和。[4]截至2015年末,全国常住人口城镇化率已经达到56.1%,但户籍人口城镇化率依然较低。常住人口城镇化率和户籍人口城镇化率之间的差额就是数量庞大的农民工群体。按照国家统计局的定义,农民工是指户籍仍在农村,人在本地从事非农产业或外出从业6个月及以上的劳动者;本地农民工是指在户籍所在乡镇地域以内从业的农民工。国家统计局2017年4月28日发布的《2016年农民工监测调查报告》显示,2016年我国农民工总量达到2.8171亿人,比上年增加424万人,增长1.5%,增速比2015年提高0.2个百分点。2016年,农民工中未上过学的占1%,小学文化程度的占13.2%,初中文化程度的占59.4%,高中文化程度的占17%,大专及以上的占9.4%,高中及以上文化程度农民工所占比重比2015年提高1.2个百分点;接受过农业和非农职业技能培训的农民工占32.9%。这一方面说明农民工已经成为我国经济建设、社会发展的一支有生力量,缺之不可;另一方面也说明农民工整体素质还不高,接受过系统职业教育和职业技能培训的农民工比例很小。由于文化素质不高、缺乏劳动技能,大量农民工只能在劳动密集型行业就业,不适应技术密集型行业要求。总体来看,农民工还存在就业不稳定、难以享受同等公共服务等问题,面临“出来不能完全融入城市、回去难再适应农村”的现实困境。
农业转移人口市民化不仅要经历生活空间的转移、户籍身份的转化和就业形态的转变,而且要实现价值理念、工作思维和生活方式的转型升级。在此过程中,关键是要营造持续发展、共建共享的良好社会环境,发展职业教育与培训,提高农民工素质,促进其就业,最终使他们真正融入城市。
30多年来,我国的职业教育得到了极大发展,以中等职业教育为主的整个职业教育,为我国经济腾飞培养了数以亿计的高素质劳动者和技能人才。毋庸讳言,职业教育发展也面临着诸多挑战。首先是职业教育质量需要进一步提高,我国职业教育发展大而不强的格局仍未发生根本改变。职业教育规模迅速扩张,但职业教育质量没有同步提高,依然乏善可陈。目前的职业教育管理制度、工作机制、资源配置仍然更多的是数量导向,而不是质量导向。其次是教师队伍的总体素质也有待提高。2015年全国教育事业发展统计公报显示,截至2015年末,我国有中等职业学校(技工学校、中等专业学校和职业高中)1.12万所,专任教师84.41万人。相比普通高中教师,一些地方职业学校的教师在人事编制、薪酬待遇和职称评定上均处于劣势地位。再次是职业教育不均衡问题仍然突出,职业教育发展呈现城乡二元分割、地区发展悬殊、学校之间差别大的局面。最后是职业教育发展方式不能适应经济发展的“新常态”。一定的社会发展阶段及其经济形态要求与之相适应的人力资本水平,变化了的社会发展阶段及其经济形态对职业教育和人力资本的进一步开发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我国已经进入服务业主导的发展阶段,这意味着职业教育发展方式要更加注重终身学习型社会的建设,更加注重创新型劳动者的培养,更加注重学生的可持续发展,职业教育要呈现出人本化、灵活化、信息化、国际化的特征。
总体来说,接下来的二十年将是中国现代化进程的关键时期,如果我们能够保持社会稳定,完成由工业大国到工业强国的“蝶变”,中国将真正摆脱中等收入陷阱,由一个发展中国家成为发达国家。到那个时候,中国职业教育现代化就会是更高水平的现代化。而在现阶段,中国职业教育现代化是一个与建设小康社会、走出中等收入陷阱要求相适应的现代化,为现阶段经济社会发展服务是职业教育现代化的出发点和立足点。只有在这样的背景下认识中国职业教育现代化,才可以明晰职业教育现代化的重点。
二、职业教育现代化的重点
(一)职业教育要补上大国工匠的缺口
中国过去的发展靠的是实体经济,未来的发展依然要靠实体经济。制造业是实体经济的支柱,人才是制造业的核心。当前,我国制造业基础制造、先进制造技术领域人才不足,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一是行业领军人才和大国工匠紧缺。二是存在人力资源结构性“四多四少”现象,即中初级工多,高级工少;传统技工多,现代型技工少;单一型技工多,复合型技工少;短训速成的技工多,系统培养的技工少。三是普遍缺乏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看看世界上的几个制造业强国都有一支数量充足的高素质技能人才队伍,也都有适合自己国家的技能人才培养制度。具体到中国,只能靠中高等职业院校和企业共同来培养高技能人才和数以千万计的技术工人。这一点是包括县域职业教育在内的整个职业教育都必须明确的,我国的职业院校必须加大制造业人才的培养力度,培养学生的工匠精神,提高毕业生的职业素养。培养技能人才单靠职业学校自身很难完成,这个过程一定要与企业联合,走中国特色的校企合作之路。德国、瑞士等制造业强国就是因为长期坚持并推广学校和企业合作的“双元制”职业教育,培养了大批高素质的技术研发人才和技术技能人才,打造了享誉世界的“德国制造”“瑞士制造”品牌。职业院校要针对学生的不同禀赋,依据职业特点和岗位工作目标,科学设置专业和教育内容,开展定点、定向、订单式培养,采取案例教学、经验分享、现场体验等教学方式,提高毕业生的理论水平和技能水平,强化毕业生的创新意识。要与时俱进,引入“互联网+”教育和培训理念,充分利用信息技术和网络资源,发挥互联网时代信息丰富且获取便捷、远程在场的优势,促进学生的专业学习。职业学校要借鉴“学徒制”的做法,开展“先学带后学”活动,定期组织班级之间、不同专业学生之间互动训练,充分发挥好“传帮带”作用,解决学生在实际操作中遇到的问题,帮助他们提高专业技术水平、岗位操作技能,培养其良好的职业道德和思想作风。
此外,还要注重将职业教育融入各级普通教育体系,发挥基础教育和高等教育在技能人才培养中的作用。对于前者来说,在中小学阶段就应在文化课和实践活动课中加强职业基础知识、能力、观念的启蒙和教育,帮助学生了解自身特点和行业、产业特点,培养其初步的职业认同感,为其职业选择打下基础。对于高等教育来说,目标是培养具有创新精神的行业领军人才,在本科教育阶段要形成学科专业动态调整机制,围绕产业链、价值链调整学校的学科布局和专业设置,增强学科专业设置的科学性和灵活性,凸显专业特色。比如,可以适当向新一代信息技术产业、高档数控机床和机器人、海洋工程装备及高技术船舶、先进轨道交通装备等所在的电子信息类、机械类、材料类、海洋工程类专业倾斜。在更高阶段,要加强高等院校与科研院所联合培养研究生的工作,让学生参与重大工程和项目的实践,在实践中增长才干。
(二)职业院校要改革人才培养模式
首先是解决人才培养方向与社会需求脱节的问题。职业教育是与经济发展关联度最高的一类教育,它通过人才培养促进经济社会的发展,如果职业教育的人才供给与经济社会发展的人才需求相适应,人力资源配置就能达到最优化。反之,则会导致人力资源配置的低效率。我国职业教育人才培养模式素有“重理论知识传授、轻实践技能训练”的弊端,导致毕业生的实践经验与技能欠缺,但用人单位更愿意选择有工作经验的员工。随着科学技术的迅猛发展及其在生产生活中的广泛运用,企业对掌握新知识、新技术、新工艺的技能型人才的需求不断增加,传统的“理论型”“学术型”职业教育人才培养方式就变得远远不能满足行业企业需求。
其次是解决职业教育专业结构与产业结构契合度不够的问题。根据产业设置专业是办好职业教育的原则,职校不同专业毕业生之间就业率差异巨大,实际上反映了专业结构和产业结构的吻合程度不同。比如,为追求“专业门类”的齐全,一些原本具有行业特色的职业院校盲目增加会计、计算机等所谓热门专业,导致一定程度上的“过度教育”(供大于求、供不适求),这些专业的毕业生“毕业即失业”“用非所学”现象比较普遍。因此,职业院校要把握经济社会发展趋势,在专业设置上尽可能与国家宏观经济结构、经济发展趋势和产业结构匹配,如有可能还要有一定的前瞻性,把人才培养工作做在前头,以适应产业结构升级产生的新兴职业对技能人才素质的更高要求。
再次,建设一流的职业学校教师队伍。教师是技术工人职业生涯里的“关键他人”,他们的水平直接关乎工匠们能否扣好人生的第一粒纽扣。振兴职业教育,培育大国工匠,需要有更多知技兼擅的职教名师。而要培养这样的名师,既需要加大相关培训力度,以此提高职教教师的实践教学能力,也需要提高职教教师的待遇,整个社会形成尊重职教教师的氛围。
(三)职业教育要做以教育促就业的先锋
就业是民生之本,就业也是人生价值实现的手段。只有保持劳动力市场的总体稳定,才能支撑居民收入的持续增长,并进而为社会的稳定和人民生活的改善创造基本条件。职业教育要始终关注就业、促进就业,探索自身促进就业的规律,不断提高劳动者在劳动力市场中的竞争力。从现实出发,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目前最需要的不是创业,而是通过职业教育和培训掌握一门技能进而顺利就业,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因此,要构建以政府公共培训机构为基本框架、社会培训力量为主导的就业技能培养培训体系,优化各个年龄段、各个层次“劳动力”的就业安排,有针对性地开展职业教育与培训,满足不同群体的就业需要。着力推行校企合作培训、订单式培训和定向培训模式。当前,要重点抓好三类群体的职业教育与培训:一是提高职业院校在校生的知识和技能水平;二是做好企业在岗职工的理论与技能提升培训;三是做好结构性失业人员的再就业技能培训。随着经济产业结构优化升级和国际产业转移,技能型劳动者的地位将会得到进一步提升,这不仅表现在薪资上升方面,也表现在工作环境、福利保障改善等方面。职业教育要助推中国劳动者能就业、就好业,帮助他们从“两低一高”(低工资、高风险、低效益)就业转变为“两高一低”(高工资、低风险、高效益)就业。
县域职业教育现代化是国家和所在地区职业教育现代化的组成部分,从这个意义上说“国家的就是县域的”,县域职业教育现代化的起点、重点与更大的区域层面甚至国家层面是一样的,目的是促进县域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在促进县域经济社会发展的过程中实现自身的发展。
[1]钱乘旦.现代化研究的理论与实践[N].光明日报,2016-07-06(14).
[2]韩文秀.“十三五”时期发展仍是第一要务[N].人民日报,2016-06-21(07).
[3]佘颖.学校教育要补上大国工匠缺口[N].经济日报,2017-02-23.
[4]胡鞍钢,张怡恬,吴撼地.充分认识当今国情新变化[N].人民日报,2017-01-04(07).
G710
A
1005-6009(2017)44-0026-05
庄西真,江苏理工学院职业教育研究院(江苏常州,213000)院长,研究员,主要研究方向为职业技术教育、教育社会学。
*本文系2016年江苏省高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重点项目“职业院校和企业双主体办学的治理结构及其实现路径研究”(项目编号:2016ZDIXM048)的阶段性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