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议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
2017-03-23鲍烨童
鲍烨童
目前,我国经济最大的新动能是城乡一体化。这其中包括农业现代化、新农村建设、农民工市民化、特色小镇建设等。把这些事情抓好了,可能会产生最大的新动能。
2017年2越15日,“中国经济50人论坛2017年年会”在北京举行。此次会议主题为“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产权、动力、质量”。
市场要起资源配置决定性作用
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吴敬琏认为,2016年“三去一降一补”得失互见的主要原因,在于结构性改革不够快不够实,因而市场还不能在资源配置中发挥决定性作用,通过激励创新和实现奖优罚劣、优胜劣汰,达到优化经济结构的提升供给效率的目标,而只能主要依靠行政手段实现“三去一降一补”。
其指出,在当前统一开放、竞争有序的市场体系还没有完全建立的条件下,在纠正资源错配、实现经济结构优化过程中,一定程度地运用行政手段和选择性产业政策可能是难以避免的。但是一定要清醒地认识到,由于行政机关并没有确定什么是最优经济结构的能力,用行政手段进行“去”和“补”的资源再配置具有很大的局限性,甚至有不小的副作用。
吴敬琏举例称,大概从2亿吨产能的时候就开始提去剩余产能,到现在11亿吨,越去越多。另外产量按照国务院的要求,五年实现压缩粗钢产能1.5亿吨,16年压缩指标4500万吨,但实际上钢铁产能是增加了,粗钢产量不降反增,2016年粗鋼产量增加了1.2%。另外在压缩产能和降低产量的过程中,往往不是优胜劣汰。而是按照指标来压缩,“往往变成压缩的是有更高效率的企业,而低效的企业并没有压缩,这种情况用行政指标是难以解决的”。
在这种情况下,出路就在于切实推进改革,使市场能够在稀缺资源的配置和再配置上起决定性作用。习近平总书记在2016年5月中央财经领导小组会议上做出论断:“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本质属性是深化改革,推进国有企业改革,加快政府职能转变。”在2016年年初举办的省部级主要领导干部五中全会决定的研讨班上,习总书记也是这样来阐述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本质的,他说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是用改革的办法推进结构调整,建立十八届三中全会、四中全会所要求的体制,用这样一个体制去实现“三去一降一补”,这样就是一个有效率的调整。
在过去的一年里,中共中央和国务院在十八届三中全会制定的全面深化改革顶层设计、路线图和时间表的基础,发布了多方面改革的指导意见和实施方案。这些文件规定的改革方向明确,措施得当。问题是执行上还不够得力。所以2017年,要在执行上花更大的力气,使得这些决定、这些文件得到真正的落实,这就能够为我国的资源有效再配置和供给效率的提高提供一个坚实的制度基础。
例如,2016年中共中央和国务院发布的关于改善产权保护制度、依法保护产权的意见,是一个非常好的文件,而且他提出的一些方向、措施都切中实际,能够解决困扰我们多年的许多问题。它提出了平等保护,要改变过去那种分等级保护的状况,要求在立法上废止按照所有制的不同类型所制定的市场主体法律和行政法规,开展部门规章和规范性文件的专项清理。平等保护各类市场主体,加大对非公财产的刑法保护力度。这是立法部门的工作。
司法部门要坚持有错必究,抓紧纠正一批社会反映强烈的产权纠纷申诉案件,对涉及重大财产处置的产权纠纷申诉案件,民营企业和投资人违法申诉案件,依法甄别,确实事实不清,证据不足,使用法律错误的错案冤案要依法予以纠正,并赔偿当事人的损失。现在一个很大的问题是,有些企业家缺乏信心,由此造成了外汇资本流失等问题,实际上从司法着手纠正是一个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的非常重要的举措。
另外,宣传部门应该大力宣传党和国家平等保护各种所有制经济产权的方针政策和法律法规,使平等保护、全面保护、依法保护观念深入人心,营造公平公正、透明稳定的法治环境。这样,文件在执行上应该花更大的力气,使它真正的落地。
改革必须在产权层次上推进
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教授周其仁表示,公有制建立以后,在很长时间内还存在着产权的问题。我们需要考虑几个问题,第一是在公有制里,怎么能够把权利和责任的边界划得更为清楚;第二,要重新确立私人财产,在公产和私产并存的情况下,产权的界定、产权的保护是经济发展非常重要的问题。可以说,我国改革创造了很多经验,也留下了一些问题。
第一个难点是,效率还不够高的国有制在很多领域仍然占很大比例,这会影响资源的配置,产生过剩产能的问题。尤其是在国有和民营并存的领域里头很容易形成过剩产能。因为很多民营企业看到效率很低的国企占有资源,觉得冲进去很可怕,竞争的结果一定是低效率的胜出,这就会导致资源在很多领域不是很高效的配置。
有些具有行政垄断特征的国有资产,虽然挣了很多钱,但是提供的产品有某种垄断性,而且处于国民经济的上游,各行各业,千家万户都要用到他的产品,这些高利润导致了国民经济运行成本上升,从而影响到国民经济的竞争力。这几个层次的问题,说明国有企业改革还必须在产权层次上继续向前推进。
第二个难点是,农村集体制内生的一些问题让集体制很难稳得住。主要体现在两方面,第一个方面,随着农村人口的变动,承包的耕地,以及结婚后就去分一块宅基地(这种制度是中国历史上形成的,世界很少有这种体制),很难再适应我国人口资源匹配的情况。所以,集体制必须改革才可能守得住。第二个方面,行政权和财政权还是合到一起的,在农村最微观的生产层次,行政和土地、财产的控制还是一体化的。这些问题不解决,长治久安也会有很大的问题。
第三个难点是,中央的意见里提出,要对近年发生的一些侵权大案错案作出纠错,但是目前来看落地的还是很少。例如重庆黑打,最后纠错平反,财产退还,财产保全,问题还是很多。
第四个难点是,征地制度要认真的改革,因为宪法规定的是公益用途,国家可以征用土地,但是现在大量的商业性活动也适用征用权,这在法律上是讲不通的。现在规定了全国33个县做试点,2017年是实验的结束期,应该总结经验,扩大农地入市。还有一个问题是各地财产登记投入的资源不够,因为我们有大量历史遗留问题,如果没有足够的人力和财力,财产登记方面的困难是很难克服的。光靠基层的行政力量,很难把这个问题解决掉。
第五个难点是,知识产权问题,除了知名商标、无形资产这些权利的保护要进一步推进外,从全国创新的进展来看,要特别注意科学家人力资本的保护和释放。“像浙江大学储建这个案子拖了很多年,最后是关三年,判三年,判完以后放出来,也没有一个非常明确的结论。科学家利用科学知识从事创作活动,对整个国民经济到底有什么作用?还是应该有很好的研究。落实中央关于产权保护的意见当中的难点突出出来,继续推进落实。”周其仁强调。
从未来看,我们现在讲求的财产的使用权、收益权、转让权,越往市场经济的深处走,可能使用权的问题越容易界定清楚,也容易得到保护。难度将越来越集中到转让权上面,因为它可能不够准确。在现实当中,很多要素资源转让形式非常多,可以一次换,也可以持续一段时间,中间有各种各样的合约形式,所以,很可能这个缔约权的问题越来越重要。
“拥有这个资源,他可以在不影响社会其他各方利益情况下,自由地跟他方去缔结契约,而国家和社会要保护这个契约,这样才能让创新和经济发展有一个很好的微观基础。这里头从缔约权角度看,可能是两个偏向,第一就是缔约的自由度还是偏小,长期是行政管制,到底哪些事情可以做,哪些经营活动可以进行,放得还是不够,突出表现就是像网约车,到底能不能私家车从事经营活动,引起了很大的争议。其实只要不影响社会公益、社会秩序,应该有最大限度的自由。另外,侵犯社会利益的那些活动抬头苗头也很大。例如资本市场出现了各种各样的造成收益多少亿的这种不当收入的行为。下一步围绕缔约权,可能两个倾向都要注意。一个就是不危害社会利益的自由度,另一个是侵犯社会利益的监管要到位。”
寻找和释放新的经济增长动能
“2016年,投资领域出现了三个冷热不均的问题:民间投资冷,国企投资热;实体经济投资冷,虚拟经济投资热;国内投资冷,海外投资热。导致这三个与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相矛盾现象的一个重要原因是新的增长动能还没有形成,老的动能已经失去了。”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副理事长、中央政策研究室原副主任郑新立表示。
投资与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是背道而驰的。首先是国有企业投资热,民间投资冷,国有企业投资增长,政府投资增长了20多个百分点。其次是实体经济投资,尤其是制造业投资低迷,虚拟经济投资增长快。制造业投资占比只有20多个百分点,而装备制造业投资更低。在银行按揭贷款中,相当大一部分投到了房地产按揭贷款中。M2、M1的增長速度相差十几个百分点,大量企业拿到了银行贷款之后,没有投资出路,以活期存款的方式又存到了银行里。再次是海外投资和国内投资冷热不均,海外投资增长快,高达五十多个百分点,而国内投资增长只有几个百分点。
民间投资增长作为一国经济活力的晴雨表,制造业投资是经济增长后劲的标志。投资领域出现了这三个与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相矛盾的现象,迫切需要引起高度重视。
新的经济增长动能在哪里呢?
首先,我们要通过技术创新带动产业升级,这是一个新动能,但是这个动能需要投入,需要等待,需要积累。在这个问题上我们不能急于求成。其次,第三产业近几年来很活跃,但是第三产业对实体经济会产生挤出效应。再次,也是最大的新动能,城乡一体化。这其中包括农业现代化、新农村建设、农民工市民化、特色小镇建设等。把这些事情抓好了,可能会产生最大的新动能。
如今,我国农民的劳动生产率只有二三产业工人劳动生产率的三分之一,农民的收入与城市市民的收入比是1:2.7,韩国城乡居民收入比例始终保持在1:0.9。其中的原因是农业劳动生产率低,所以,我们需要搞农业现代化,提高农业的供给效率,这是我国供给侧结构性改革面临的一个重大任务。提高农业的供给效率,关键在于农村产权制度改革,特别是土地的财产权到底是属于谁?产权最大的问题在农村。城里人的房子的所有要素都已经市场化了,而农民的房子和土地都没有市场化。城乡差距本质上是由于城市市场和农村市场相互隔离所导致的,所以要发展农村市场,实现城乡市场之间生产要素的双向自由流动,通过城乡一体化改革来释放最大的新动能。
法制环境落后于企业创新需求
对于企业来说,他们关心的问题是在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中,一定要保护创新,而保护创新的根本在于法制环境的创新性改革。正略集团董事长、正略咨询创始人赵民表示。
“我们现在沿用的是大陆法系,原告说你侵犯了我的知识产权或者我的专利,我要找证据来证明,但这种难度极大,不利于保护企业的创新投入。如果出现知识产权侵犯的情况,被告应该自证清白,现在,有些地方开始进行试点,这应该加大力度,广泛地推广。在这方面,我们要做一个基本判断,即如何有利于企业把钱投入到研发创新上,法律制度就应该往那个方向进行改革,从而保护企业投资创新的积极性。由于这种保护制度在我国是严重不足的,导致国内出现了很多山寨产品。”赵民强调,“还有,例如劳动合同法的施行,在执法的时候已经宽松了很多,但这不符合法制精神,应该加快把书面修正案通过。”
总而言之,现实的情况就是国内的法制环境滞后于企业创新的需求,或者公共产品、公共服务没有跟上企业创新的要求。
他认为,这次新技术革命给国有企业改革留下的时间很迫切。新技术革命会不断地冲击各行各业,只要互联网加到哪个行业,哪个行业将会发生颠覆式变化。未来有可能会冲击国有企业的就业,所以国有企业改革有其迫切性,要从技术革命的角度去考虑,否则窗口期就不再会有了。
中国经济50人论坛企业家理事会成员刘光超表示,产权真正的核心在于它的安全性,立法一定要科学,执法一定要稳定,司法的公信力一定要好。刘光超从产权的角度谈了三个问题。
第一,产权方面需要进一步丰富。首先是集体产权,包括土地、林地等,其次是非上市公司的股权需要明确,第三是知识产权,第四是资产证券化。
第二,也是更为重要的问题是,企业产权交易自由的问题。其中,交易自由应该关注两个领域,一个是“互联网+”对各个行业的冲击,扩展了行业的边界和尺度。另一个是改变了金融创新的边界和尺度。最后一个是产权真正的核心在于它的安全性,这就涉及到保护度的问题。所以,立法的科学性需要保障,执法需要稳定性,司法要具备公信力,从而保护企业在创新层面的维权等问题。
降低企业税收的三个途径比较
“通过扩大赤字去支撑减税是最愚蠢的选择。”中国社会科学院财经战略研究院院长高培勇表示。
减税的选择途径有三种。第一种选择是政府支出规模不变,对税费进行结构调整。例如减费增税,或者减企业税,增个人税;减间接税,增直接税等方法。第二种选择是政府支出结构不变,通过增加赤字的办法支持减税降费。这实际上是政府有偿性的融资方式和无偿性融资方式的相互替代。第三种选择是政府支出和税费收入一起改变,而且同方向同规模的发生变化。减少多少税就要减少相应的政府支出。现在我国引入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把它置于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目标之下。
以上三方面的减税途径,排在第一位的是减多少税就减多少政府支出,这样做的好处是可以调整资源配置格局,真正推动企业降低成本,这也符合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最终目标。排在第二位的是政府支出调整,符合降低企业税负,同时相应调整,促进社会公平正义目的,增加直接税的结构性改革,同时也能对收支整体的结构优化产生一定的推动作用。最差的一种选择是通过扩大赤字的办法去支撑减税,这样做的结果是,既不能调整资源配置格局,政府支出规模没有改变,只是赤字增加了,国债增加了。企业的税费表面上看降下去了,但从长周期的历史过程来看,由于国债的发行,总会增加利息支出,利息支出总要加到政府支出当中,从而形成未来的企业的成本。
我国要培养大批优秀的产业工人
“中国经济过去几十年的增长来源于三个动力,分别是工人、企业家和地方政府官员,从而推动了地方经济之间的竞争。现在都在讲动力切换,地方政府官员应该考虑如何把旧的经济增长动力思维转换到新的经济增長动力的思维。”媒体人周健工称。
其中一个比较重要的问题是,如何保障和提升企业家的创造力,首先要加强产权保护,其次要降税,再次要把农民工提升为优秀劳动力的一部分,从而调动中国劳动力对整个经济和改革发展的参与度、积极性和创造性。著名企业家曹德旺曾说,处于一线生产的管理车间主任和工头是他最大的资产。
那么,中国产业工人和美国产业工人相比较,谁的劳动生产率更高呢?曹德旺的观点是中国产业工人劳动生产率比美国的要高出一倍还多。所以,如何保留或培养中国优秀的产业工人,提升他们的技能,让他们更加适应现代制造业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课题。
伴随着中国城市化进程,国内中产阶层日益扩大,除了参与现代制造业和服务业之外,他们也是消费者、投资者,也可能是发明者、创造者和创新者、创业者。所以,从这些方面来看,中产阶层面临的核心问题是保护他们的权利的问题。如果权利问题能够比较好地解决,这部分劳动力的创新性、参与性和积极性,就会释放出巨大的能量。
政府不要和市场抢事情做
“政府能否把关心的重点从投资转回到民生,转回到公共服务,回到社会保障上来呢?因为政府要去做市场做不到的事情,而不是和市场抢事情做。”中国改革研究基金会国民经济研究所副所长王小鲁表示。
现在,我国经济结构失衡的主要表现是产能过剩、房地产供给过度、杠杆率过高、效率过低等。这些问题的背后,其实都联系着一个现象,即过度投资。过度投资成了现在一个突出的问题,长期以来存在的过度投资,造成了结构失衡。
我们的资本形成率一直较高,长期高达40多个百分点。这样一个资本形成率比改革开放前二十年要高出了十几个百分点,相反消费率低了十几个百分点。这是如何造成的?主要是与体制问题、政策问题相关。例如,财政政策一到经济增长不高的时候就要扩大政府投资来拉动经济,货币政策实际是不断靠刺激投资来支撑经济增长的。再加上产业政策也是强调某些部门投资扩张,各级政府关心地方发展,主要是靠优惠政策来刺激招商引资,从而拉动地方经济。这些政策合起来导致的结果就是储蓄率和投资率不断上升,而消费率却越来越低,最终出现了需求侧的结构失衡。
“我们总以为靠投资就可以拉动总需求,殊不知不断的靠投资拉动,实际造成的是过剩产能,是供给侧无效的扩张。如果消费上不来,这样一种需求拉动不仅是无效的,而且是有害的。”
那么,需求侧结构改革的关键是什么?第一个关键方面是货币政策实实在在地回归中性,不要再靠刺激性政策去扩大投资了。第二个关键方面是把政府关心的重点从投资转回到民生,转回到公共服务,回到社会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