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烂千阳》的身体空间解读
2017-03-23刘喜波
刘喜波
摘 要:《灿烂千阳》是阿富汗裔美国作家卡勒德·胡塞尼的第二部作品。小说以阿富汗战乱,塔利班掌权为背景,描写了两个女人在战火,男权,旧家族体制的三座大山之下苦苦挣扎,心中却仍旧充满希望和爱的故事。本文以小说中的主人公玛丽雅姆为研究对象,运用列斐伏尔的身体空间理论来阐释玛丽雅姆身体空间经受的禁锢和压迫。从中也影射出当今阿富汗女人举步维艰的生存状态。
关键词:身体空间;阿富汗;列斐伏尔
中图分类号:I712.07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 — 2234(2017)02 — 0128 — 03
卡勒德·胡塞尼是美国的畅销书作家,到目前为止已经出版了三部小说。每部小说都获得了海内外读者的一致好评。《灿烂千阳》是他的第二部作品,小说描绘了阿富汗妇女在战争、暴力、贫穷下的挣扎状况,也体现了作者对第三世界国家妇女悲惨生存境遇的同情。按照新的空间理论的看法,我们人的身体也是一个空间,“人的身体不仅本身占有一定的空间,而且有其活动范围,由此形成某种身体空间。”(童强,2011:11)列斐伏尔曾说:“整个社会空间都是从身体开始,不管它是如何将身体变形,以致彻底忘记了身体,也不管它是如何与身体彻底决裂,以至于要消灭身体。”(Lefebvre,1991:405) 分析个体身体空间有助于了解大环境下的社会空间。身体空间同时蕴含着丰富的文化,历史和政治内涵。“掌握着能量的身体、生命体,创造或生产了自己的空间;反过来,空间的法则,即在空间中发生区分的法则,也控制着生命体对其能量的施展。”(Lefebvre,1991:170)身体虽然作为实体在现实中占据了部分物理空间,但在列斐伏尔看来身体并不是僵死不动的实体,而是蕴含着源源不断能量的生命体,它以自己的能量生产出了自己的个体空间。个体空间依旧受大环境下空间表征的限制,要不时做出让步,接受空间秩序的规训。本文运用列斐伏尔的身体空间理论解读小说中的主人公玛利雅姆的身体空间,从传统服饰布卡,活动空间的限制和身体空间的归属三个方面来具体解读玛丽雅姆的身体空间到底遭受了何等的压迫和禁锢。
一、布卡下禁锢的身体空间
“不同的文化都会通过各种法律和仪式,试着对身体做出限定:围绕它树立清楚的边界。装裱身体是建立权力、知识、意义和欲望的结构的重要手段。”(许勤超,2006:38)在阿富汗,女人对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空间,首先就体现在穿着方面。在以父权制为主的阿富汗社会中,一个阿富汗男人判断他的妻子是否全心全意的忠实于他的一个标准就是是否带上布卡。伊斯兰教要求伊斯兰教女子在公共场所下必须穿布卡。布卡是一种罩衫,它主要由长袍,布巾和面纱组成,把女人从头到脚紧紧的包裹起来,只露出眼睛。阿富汗女孩一进入青春期以后就要被要求穿上布卡。根据《可兰经》的要求,女人在公共场所必须遮盖头部,颈部和胸部以保护自己的荣誉和尊严。一些学者甚至把穿着布卡的阿富汗女人生动的比喻成一个个移动的监狱。阿富汗女人被布卡紧紧包裹在阿富汗的父权社会里,如一个个包裹在厚厚的茧壳里的脆弱幼虫,每天在暗无天日的环境中浑浑噩噩的过日子,看不见自己也看不见他人。她们所有的感官只剩下了听觉,就是对男人所发出的命令做出一系列的反应。只要阿富汗女人处于布卡的限制之中,她们就永远跑脱不了成为男人附属物的悲惨命运。
在塔利班统治时期,布卡的穿着要求更为苛刻。女人不但要出门穿上布卡,起风时还要用手压住裙角,如果露出的脚踝超出一寸,轻则受到大家谩骂的惩罚,重则会被投石。在小说中,拉希德要求他的新婚妻子玛丽雅姆在外出时穿上布卡。玛丽雅姆从来没有穿过布卡,拉希德只好帮助她穿上。“加了衬垫的头套很重,紧紧的裹着她的脑壳;隔着一层网状的屏障看世界也是很奇怪的体验。她穿着布卡,在她的房间里练习走路,老是踩到裙边,步履蹒跚。由于看不到周边的情况,她变得很紧张,而且她也讨厌那褶皱的布料总是不断地以令人窒息的方式盖住她的嘴巴。”(胡塞尼,2007:74)虽然刚开始玛丽雅姆并不喜欢穿布卡,但是在拉希德不断的安慰劝诫之下,她慢慢习惯了布卡,甚至喜欢上了隔着薄纱看世界可以置身事外的那种感觉。男人对女人不断重复和强化他们的价值观念,女人慢慢倾向于这种不平等的价值判断标准。“出乎她意料的是,布卡也让她安心。它就像一面只能看出不能看进的窗户。在这面窗户之内,她是一个旁观者,陌生人品头论足的眼光统统被挡住了。她再也不担心人们一眼就能看穿她过去所有那些耻辱的秘密。”(胡塞尼,2007:75)在小说中,玛丽雅姆被当地人叫做哈拉米,也就是私生子的意思。这个称呼令玛丽雅姆心中充满羞愧和耻辱。在玛丽雅姆的眼中,从头到脚把她紧紧包裹住的布卡成为了她免于世人讥笑嘲讽的一个保护伞和避难所。玛丽雅姆已经开始无意识地接受男权社会的价值判断标准,布卡也就成为了她寻求慰藉和保护的最佳工具,也成了规训自己身体空间的最好的工具。
在《灿烂千阳》中,对一位女医生的描写虽然篇幅很短但同样引起了大家的关注。根据常识,人们都知道医生在做手术时要穿无菌手术衣,带无菌胶皮手套和手术帽。但塔利班要求女医生穿布卡做手术。“‘他们要求我们穿着布卡做手术,医生解释说,朝门口的护士扬了扬下巴,‘她在那边把风。如果她看到他们过来,我就得穿上。”(胡塞尼,2007:296)这位女医生的口气平淡镇静,但我们依旧可以感受到在布卡包裹之下的愤怒与无奈。她明白塔利班准许她能够继续工作已经是很大的幸运了,如果她敢对塔利班的要求做出任何反抗不满,他们会剥夺走她更多的东西。“后资本主义社会统治的中心不再是直接的物质利益操纵,而是对身体、欲望的控制,即通过符号、视觉图像等对身体深处的冲动欲望的殖民。”(潘可礼,2015:18)在塔利班执政时期,阿富汗女人禁止化妆,禁止涂指甲油,如果被发现要砍掉女人一根手指。一个女人连天性爱美的权利都被剥夺,对自己的穿着和打扮没有丝毫权利,甚至还有威脅生命的危险。在这样的身体规训统治下,阿富汗女人的身体空间已经被作为统治阶级的男人的行为模式规范化了,她们的身体空间被布卡紧紧束缚住。
二、受限的活动空间
“身体不仅仅是我们‘拥有的物理实体,它也是一个行动系统,一种实践模式,并且在日常生活的互动中,身体的实际嵌入,是维持连贯的自我认同感的基本途径。”(吉登斯,1998:61-62)
身体作为一个行动系统,一种实践模式,它要根据内心的真正想法而做出相应的行为动作。这种身体活动与生活实践的完全契合是维持连贯的自我认同感的基本途径。在《灿烂千阳》中,塔利班上台执政以来,颁布了一系列清规戒律,而妇女则毫无疑问成为最大的受害者。
“你们在任何时候,都必须待在家里。女人在马路上瞎逛是不合礼节的。如果你们要到外面去,必须有男性亲戚的陪同。如果你们被人发现私自上街,你们将会挨打,并且被押送回家”“如果没人和你们说话,你们不得说话。你们不得和男人对视。你们不得在公共场所发笑,否则的话,你们将会挨打。······禁止所有的女人工作。”(胡塞尼,2007:283)阿富汗女人的身体空间活动范围受到了严格的限制,她们活动空间仅仅是在家中。
因为战争的破坏,阿富汗的人民处于饥荒之中。为了家中能少一个人的口粮,拉希德命令莱拉把女儿阿兹莎送进恤孤院。莱拉在万般无奈之下含泪把女儿送走。莱拉送走女儿后,每天都以泪洗面十分思念女儿,不断恳求拉希德带她去恤孤院看阿兹莎。起初,拉希德还陪同她们去恤孤院,尽管一路上唠唠叨叨不停抱怨。有时候,去恤孤院的路上,拉希德会停下来,抱怨他的腿疼,然后便转身朝家走去。莱拉和玛丽雅姆因为不能没有男性的陪同在街上行走,只能无奈又愤恨地跟拉希德回去。“在空间与权利真正核心处的乃是身体,是那个不能被简化,还原的和不可颠覆的身体。它拒斥剥夺毁灭它的关系的再生产。世界上还设有什么能比身体这个更加脆弱,更加容易折磨的东西吗?但是世界上还有什么能比它更具有反抗性的吗?”(Lefebvre,1978:98)虽然身体作为一个脆弱,柔软的物理实体,但身体空间在极度的压榨之下必然产生反抗。莱拉在恳求拉希德陪同看女儿无果下,绝望地自己走上去恤孤院的道路。几乎有一半的时间,她刚要穿越马路的时候就被塔利班发现了。先是受到盘问,运气好的时候会屁股上踢一脚,后背推搡一下,骂骂咧咧的押送回家。运气差的时候往往是一顿毒打,木棒,皮带,枪支,拳头和树枝毫不含糊的打在莱拉的身上和脸上。尽管受到盘问和毒打,莱拉依旧是每天三四次的尝试去恤孤院。“她趴在地上,觉得自己活像一只既可怜又愚蠢的动物;玛丽雅姆拿着一块湿布给她擦后背和大腿的血迹,她不时痛得倒抽冷气。但是,莱拉通常拒绝回到家中。她装出一副回家的样子,然后换了一条路线。”(胡塞尼,2007:326)母爱让莱拉变得异常坚强,身体上受再大的折磨和伤害也阻挡不了去看女儿的决心,母性的光辉在莱拉身上闪闪发光。
三、身体空间的归属
走近阿富汗女人,她们每个人都有着美丽的面庞,但却被严严实实的遮掩在布卡之下,眼睛也是透过一层如监狱铁窗般的纱网看着世界。如果你想欣赏一个阿富汗女人的美丽,哪怕你是一个女人,她的丈夫也会挡在你面前,防御姿态十足的问你想要干什么,有什么企图。阿富汗男人对于自己的妻子的态度就是:归我私有,他人禁赏。“身体既是一个被表现的客体,也是一个有组织地表现出概念和欲望的有机体,两套表现系统相互缠绕和重叠。……所有的社会都创造理想的身体意象用以定义自身,社会身份有很多就是关于我们怎样察觉我们自己和他人的身体的。”(卡瓦拉罗,2006:105)一个人的身体受到何等程度的重视可以体现出这个人的身份地位。阿富汗女人一旦嫁人,她们就不再拥有自己身体的所有权,她们已经被视为自己丈夫的私人附属物。从这方面,我们可想而知阿富汗妇女的地位是多么的卑微。
在阿富汗,自由恋爱结婚的很少,绝大多数女人不能为自己的婚姻大事做主,一切都要听从长辈的安排。在阿富汗女孩长到八九岁时,外出便要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带上面纱,以防其他男子目睹面容而引起邪念。到结婚的年龄时,男女双方通过照片相亲。一般情况下,男子会得到女子的一张照片,好看与否都得从这张照片中体现,不能双方真人相见。除了对相貌的要求,女子的人品和学历几乎不在考虑的范围内。在小说中,玛丽雅姆因为母亲的自杀而无家可归,不得不暂住在父亲扎里勒的家中。被视为私生子的玛丽雅姆被扎里勒的老婆们视为烫手的山芋,恨不得马上脱手。她们为玛丽雅姆安排了一次相亲,对象是大玛丽雅姆几乎三十岁的鞋匠拉希德。玛丽雅姆的出生已被她们视为奇耻大辱,这次的远嫁将会把耻辱的痕迹完完全全的抹掉。尽管玛丽雅姆万般不愿,哭着恳求扎里勒不要答应这门婚事,但懦弱的扎里勒为了保全自己的面子仍旧默认了这门荒谬的婚姻。
婚后的阿富汗女人失去了獨立的人格,她们的监护人由自己的父亲变为丈夫。只有男人有主动提出离婚的权利,女人提出离婚对一个男人来说是奇耻大辱。许多男人宁可冒风险杀掉妻子也不愿忍受这种耻辱。阿富汗女人没有独立的经济地位,社会上可供女人工作的岗位可谓是凤毛麟角。所有的一切都掌握在男人手中,女人甚至在离婚后没有对子女的抚养权。所以,不到万不得已,阿富汗女人不会选择离开自己的丈夫。列斐伏尔曾提出,要思考社会空间,首先要考虑身体空间。“空间与权力的话语的真正核心处的,正是不能被简化还原、不可颠覆的身体。”(Lefebrve,1976:89)阿富汗女人的身体空间被男人所主导的空间所控制,话语权丧失在以男权为中心的社会空间之中。
结语
本文以小说《灿烂千阳》所处的时代背景分析了阿富汗女人的生存状态。运用列斐伏尔的身体空间理论分析小说主人公玛丽雅姆的身体空间和当时时代背景下阿富汗女人苦苦挣扎的生活状态。现在的阿富汗跟小说中的阿富汗已经大大不同,在大街上可以看到女人们三五成群的在逛街,但对于仍旧未摆脱旧观念的阿富汗妇女,蓝色的罩袍依旧是她们的主要服饰。列斐伏尔认为,身体的感觉,比如说话、声音、嗅觉、听觉、性冲动等都完全获得解放。(Lefebrve,1991:400)他把身体的感觉解放作为身体空间理论的归宿。阿富汗女人何时能真正的释放自己内心的情感,追寻内心的声音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把自己的身体空间的所属权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让身体空间的每个分子都能畅快地自由呼吸?这个路程很漫长,但我相信坚韧如芦苇的阿富汗女人最终能过上自己所梦想的生活。
〔参 考 文 献〕
〔1〕Henri Lefebvre.The Survival of Capitalism. London:Allison and Busby. 1976.
〔2〕Henri Lefebvre. The Production of Space〔M〕. Blackwell,Ltd,1991.
〔3〕丹尼·卡瓦拉罗.文化理论关键词〔M〕.张卫东,等,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6.
〔4〕吉登斯.现代性与自我认同现代晚期的自我与社会〔M〕.赵旭东,方文,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8.
〔5〕路程.列斐伏尔空间生产理论中的身体问题〔J〕.江西社会科学,2015,(04).
〔6〕潘可礼.亨利·列斐伏尔的社会空间理论〔J〕.南京师大学报.2015,(01).
〔7〕童强.空间哲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
〔8〕许勤超.文化哲学视域下的身体政治批评——伊格尔顿的身体政治批评浅析〔J〕.淄博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16,,01).
〔责任编辑:陈玉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