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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学以世界公民的姿态出现在世界上
——对马克思一个命题的再思*

2017-03-22陈永盛李天慧

关键词:哲学观黑格尔命题

陈永盛,李天慧

(1.北京大学哲学系,北京100871;2.北京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100875)

哲学以世界公民的姿态出现在世界上
——对马克思一个命题的再思*

陈永盛1,李天慧2

(1.北京大学哲学系,北京100871;2.北京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100875)

马克思在《〈科隆日报〉第179号的社论》中通过批判德国哲学的宁静孤寂和不切实际,宣称作为历史产儿的哲学应该面向世界,成为世界的哲学和文化的活的灵魂。马克思把这种对哲学的新理解和新要求概括为“任何真正的哲学都是自己时代的精神上的精华”。这个命题的价值在于它不仅表达了马克思形成了哲学是“时代精神的精华”和“文化的活的灵魂”这种新理解和新要求,而且彰显了马克思对哲学精髓的把握,即哲学“以世界公民的姿态出现在世界上”,与时代现实相结合,解答时代的迫切问题,为人类解放“盗取天火”。

马克思;真正的哲学;时代精神;人类解放

通过透视马克思的哲学观的发展历程不难发现,马克思的哲学观的最初形式主要集中展现为他在《莱茵报》时期所提出的著名命题,即“任何真正的哲学都是自己时代的精神上的精华”。不可否认,学界对这个命题的研究已经取得相当丰硕的成果,特别是在该命题所反映出的哲学与时代这层关系上。

但通过对这个命题本身和命题所反映出的关于马克思自己所形成的哲学新理解和新要求进行深入考察,并把该命题与马克思开辟的哲学道路和他自己的哲学观相结合,不难发现,这个命题除了其表明马克思已经开始超出青年黑格尔派的话语体系,要求对哲学做出新理解和新要求之外,更重要的是这个命题彰显了属于马克思自己的哲学新理解和新要求,即这个命题不仅表达了马克思形成了哲学是“时代精神的精华”和“文化的活的灵魂”这种新理解和新要求,而且彰显了马克思对哲学精髓的把握,即哲学“以世界公民的姿态出现在世界上”,捕捉时代的迫切问题,为人类的解放“盗取天火”。

一、命题“任何真正的哲学都是自己时代的精神上的精华”的提出

“任何真正的哲学都是自己时代的精神上的精华”这一命题是在1842年的《〈科隆日报〉第179号的社论》中被马克思提出来的。《〈科隆日报〉第179号的社论》是马克思对《科隆日报》的政治编辑海尔梅斯在1842年6月28日《科隆日报》上发表的一篇社论所进行的驳斥而形成的一篇论战性文章。在海尔梅斯的社论中,他展开了对《莱茵报》的攻击,“说它‘用报纸散播哲学和宗教思想’,并发表重头文章,声称宗教的堕落引起了政治的堕落”[1]。实质上是海尔梅斯公开向普鲁士当局告密,要求普鲁士书报检查机关禁止像《莱茵报》那样在报纸上从哲学的观点来讨论宗教事务和国家政治。对此,马克思在这篇论战性文章中围绕“哲学也应该在报纸的文章中谈论宗教事务吗?”[2]219和“在所谓的基督教国家中,报纸应该不应该从哲学的观点来讨论政治?”[2]223这两个问题对海尔梅斯进行反击。如果单纯从这种反击来看,很容易使人形成这样一个印象,即这篇论战性文章或许是在讨论有关出版自由和言论自由等问题,而与“真正的哲学”并无相关。但笔锋一转,马克思提出要回答哲学是否可以探讨宗教和政治这个问题,必须要对哲学本身进行分析。紧接着,继对海尔梅斯的哲学进行批判,讽刺他的哲学是宗教哲学之后,马克思开始批判德国哲学,指出德国哲学宁静孤寂和不切实际,宣称它们不是真正的哲学。因为在马克思看来,真正的哲学应该是历史的产儿,是现实问题的回答,是时代精神的精华,进而提出了“任何真正的哲学都是自己时代的精神上的精华”这一著名命题。

如此看来,难道马克思此时提出以上这个命题只是对德国哲学进行简单的回应?或偶然的感叹?直至今日,我们依然只是无休止地引用这个命题,而没有对马克思为什么提出这个命题进行细心求索。

事实上,通过透视马克思自1837年明白没有哲学不能前进一步,从而首先渴望专攻哲学,到1842年提出这个命题的哲学历程不难发现,马克思提出这个命题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事;而且可以说,马克思提出这个命题正表达了他自己对哲学的新理解和新要求:捕捉时代的迫切问题,要求哲学干预现实生活,用尖锐的批判精神阐明对改变现存社会状况的必要性。

1837年11月致父亲的信是最早直接呈现马克思哲学思想变化历程开始的现有资料。通过这封信我们可以看到马克思的哲学思想遭受了两次打击。第一次,马克思试图通过专攻哲学,用康德和费希特的理想主义来创造出一种法的哲学,使其贯穿整个法的领域。为此,马克思写了一个形而上学的导言,并制定了他的法哲学的详细大纲,包括关于程序法和实体法的学说的第二部分。但马克思发现这里出现了理想主义所固有的现有之物与应有之物的对立,并且“在该体系的结尾处我又一次不得不认识到它和我以前的全部努力都是错误的”[3]11。这次打击的直接结果就是使马克思的思想发生根本性的变化,从此他放弃了康德和费希特式的理想主义,转向他曾经憎恶的带有“离奇古怪的调子”的黑格尔概念性的理性主义。

然而,这次思想转变对马克思来说恰恰又是一次致命的打击。因为他本来是希望在黑格尔哲学中寻求精神的坚实基础,把“真正的珍珠拿到阳光之下”,但他很快发现黑格尔哲学并不能给哲学提供坚实的基础,并且通过阅读黑格尔及其大部分弟子的著作和参加一个黑格尔派的讨论小组后,他发现“这里(博士俱乐部——笔者注)在争论中暴露了很多相对立的观点,而我同我想避开的现代世界哲学的联系却越来越紧密了”[3]15。尽管如此,这并不能遮蔽马克思要求哲学面向现实,到现实中去寻找坚实基础的愿望。

如果说1837年11月致父亲的信只是表明马克思有要求哲学面向现实,到现实中去寻找坚实基础的愿望,但并没有实质性地用哲学来干预现实的话;那么,在青年黑格尔派影响下完成的博士论文则使这种要求多少得到了彰显。马克思的《博士论文》并非像它所呈现的现象那样,是在对德谟克利特和伊壁鸠鲁的自然哲学进行对比,说明两者的差别。事实上,正如马克思后来在19世纪50年代致拉萨尔的信中所言,他选择伊壁鸠鲁作为研究对象并不是出于单纯的哲学兴趣,而更是“出于(政治的)兴趣”。因为马克思认为作为自我意识的哲学家的伊壁鸠鲁提供了一条救赎自由的道路。这种自由的救赎主要体现在伊壁鸠鲁用原子脱离直线而偏斜运动来打破命运的束缚,脱离限制性的定在,从而实现自我意识的自由。但马克思并没有赞成伊壁鸠鲁把自由理解为脱离、离开痛苦和困惑的心灵宁静的观点,而是要求成为实践的力量,面向现实,在现实中彰显这种救赎精神。诚然,马克思在此还没有把这种“实践力量”当作批判的武器直接攻击普鲁士这个现实版的“阿门塞斯冥国”,但在《博士论文》的序言和附录中,他都旗帜鲜明地迎合时代的方向,慷慨激昂地批判宗教。马克思在对宗教进行无情批判时指出,我们应该把人从宗教的囚禁中解救出来,实现自由。

获得博士学位之后的马克思,曾一度与布·鲍威尔合作,继续攻击基督教。马克思为此还为布·鲍威尔的《对黑格尔这位无神论反基督教者的末日审判的号声。最后的通牒》撰写了第二部分《论基督教的艺术》。但他们的合作很快就停止了,因为马克思对布·鲍威尔局限于宗教的批判感到不满,他要求哲学更多地直接参与现实政治问题的讨论,捕捉时代的迫切问题。这样,马克思就主动地卷入了最危险的政治领域中。《评普鲁士最近的书报检查令》就是马克思卷到政治领域的第一篇政论文章。马克思在这篇文章中,针对当时普鲁士政府颁布的新书报检查令进行哲学的逻辑分析,揭露了书报检查令的伪善本质,指出新的书报检查令虽然通过法律形式规定书报检查不得阻挠对真理的探讨,但却又规定对真理的探讨必须要严肃和谦逊。马克思认为,这是逻辑上的矛盾,因为这两个规定使探讨一开始就脱离了探讨本身的内容,而把注意力放在了符不符合严肃和谦逊的规定上。但真理是普遍的,它像光一样,很难谦逊,而且不可能只用一种形式来规定,就像缤纷的自然为了严肃和谦逊必须只能用一种官方的色彩来描绘一样是荒谬的。在马克思看来,这属于是把对真理本身的完全歪曲的和抽象的观点作为出发点。因此,马克思认为要实现真正的言论自由和出版自由,就必须直接推翻这种不合理的现存制度本身。由此可见,马克思已把哲学这种批判的武器指向普鲁士的封建统治,开始在现实中为人民谋利。

但随着马克思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莱茵报》的编辑工作中,并使《莱茵报》变得越来越“粗鲁而尖锐”,它的对手——《科伦日报》就开始展开了对它的攻击。这场攻击即《科伦日报》的政治编辑海尔梅斯在179号《科伦日报》上发表的一篇社论。在这篇社论中,海尔梅斯公开向普鲁士当局告密,并要求书报检查机关禁止《莱茵报》对基督教进行“极其无理”的攻击和从哲学的观点来讨论国家政治。正是围绕哲学应不应该在报纸的文章中谈论宗教事务和国家政治这个问题,马克思展开了对海尔梅斯的反击。马克思认为,要回答这个问题必须先对问题本身进行分析。在马克思看来,哲学之所以被认为不应该在报纸的文章中谈论宗教事务和国家政治,是因为哲学被理解为像巫师的咒语一样,超出常规、不切实际。然而,马克思指出,这种哲学并不是真正的哲学,因为真正的哲学不是在世界之外的,它就是现实问题的回答,是历史的产儿。由此,马克思提出了这个著名的命题:任何真正的哲学都是自己时代的精神上的精华。

二、命题彰显哲学“以世界公民的姿态出现在世界上”的新理解和新要求

从上面的分析可以看出,马克思提出这个命题是他自己对哲学之于时代现实的新理解和新要求。那么,这个命题的哲学观要义是什么呢?或者说,这个命题是如何展现马克思这个时期所形成的哲学新理解和新要求的?

联想到马克思在形成自己的哲学观过程中受黑格尔哲学的影响,特别是马克思提出这个命题时还没有对黑格尔的辩证法及其整个哲学进行批判,很容易就会使人试图回到黑格尔的哲学中去寻找对这个命题的破解。黑格尔确实分别在《哲学史讲演录》和《法哲学原理》中明言哲学是时代的精神;特别是在《哲学史讲演录》中,黑格尔就哲学与时代的关系明确指出哲学是时代的精神,并且对此进行了分析。黑格尔认为,哲学并不站在它的时代以外,它就是对它的时代的实质的知识;哲学与产生它的时代是不可分的,任何妄想一种哲学可以超出它那个时代都是愚蠢的。但与此同时,黑格尔认为哲学又是可以超出它的时代的。因为哲学作为知识是超出特定内容的,“哲学知识的本身无疑地就是精神的实现、精神的自我认识”[4]。可以说,这才是标志着黑格尔哲学作为黄昏后才起飞的密纳发的猫头鹰的关键所在。因为哲学的工作就是用灰色的颜料绘灰色的图画,用思维和概念去把握那不变的、永恒的、自在自为的真理。同时,这也是黑格尔所理解的哲学的精髓,因为他认为哲学就在于把握绝对的真理,而其他“科学”的不同形态,如政治、艺术、宗教等只不过是哲学在把握真理时显现出来的不同环节。因此,在这个意义上,哲学才真正是时代的精华,是最盛开的花朵。

不可否认,黑格尔对哲学是时代精神的认识,是自古希腊哲学以来对哲学的理解所达到的最高认识,他把哲学的目的明确为是对绝对真理的把握,并以绝对的理念实现了这种把握。但他又把这种时代精神囚禁在概念的体系之中,把一切其他事物,自然的一切规律,生活和意识的一切现象,都看作是从概念里流出的,是它的反映;或是按相反的路线,引回到概念自身。其关键的要害就在于这种囚禁在概念体系之中的时代精神超出常规,不切实际、脱离现实。由此,其把握到的真理也只是作为体系才是现实的。

对此,马克思对这种哲学进行了批判,他认为这种哲学从其体系的发展来看,不是通俗易懂的,因为它是像巫师所念叨的咒语,是一些抽象的思辨范畴。而真正的哲学则是现实的、历史的产儿,是对时代问题的反思,是对时代问题的解答。也就是说,只有捕捉到时代的现实问题,并把这些问题作为自己的反思对象进行哲学研究的哲学才是真正的哲学。

同时,对这个命题的核心要义的分析,马克思指出,如果哲学真成为自己时代的精神上的精华,那么必然会出现这样的时代:“那时哲学不仅在内部通过自己的内容,而且在外部通过自己的表现,同自己时代的现实世界接触并相互作用。”[2]220这是说,马克思对哲学的理解已经突破了哲学的特定体系的局限,把哲学消融在世界之中。应当说,这里体现了马克思对哲学的新理解和新要求,即要求哲学与世界相结合,与现实相结合,从时代现实出发,揭示这一现实在哲学上的反射,对现实的问题进行反思和回答。

马克思对哲学所形成的这种新理解和新要求,正是他自己宣称的“哲学思想冲破了令人费解的、正规的体系外壳,以世界公民的姿态出现在世界上”[2]220。具体地说,这种新理解和新要求展现在马克思对他与海尔梅斯所争论的两个问题的回应中。第一个问题就是关系哲学可不可以探讨宗教的问题。关于这个问题,德国的现状是都认为像《莱茵报》那样用哲学的观点来探讨宗教是不对的,并认为这样做其实是另有目的,即是在表达对现存政治的不满。对此,马克思指出,哲学并没有打算把禁欲主义的教士长袍换成报纸的轻便服装,哲学本身就是对现实问题的反思和回答。同时,真正的哲学在处理宗教问题和哲学问题时与德国的报纸不一样,因为真正的哲学是根据现实的实际情况而进行的探究,是事实的反映;而“德国的报纸”并不是这样,它们只是从一些信仰出发,认为只需要信仰现存就行。由此,马克思指出,不能因为像“德国的报纸”那样因为自己不了解什么是真正的哲学就去反对哲学的工作。也就是说,真正的哲学是可以参与现实问题的探讨的,它就是“世界的公民”。

第二个问题是关于哲学可不可以参与政治的讨论问题。对这个问题的回应,马克思指出问题的关键不在于答案是肯定还是否定,而在于怎么去参与探讨。事实上,那些提出反对意见的人同样也要把自由理性当作世界的统治者,基督徒同样生活在制度各不相同的国家里,但他们不知道基督教与国家政治制度并不是同一性的,两者不能相提并论,不能用前者来判定后者的性质与合法性。因为后者是否合理只取决于它自身的发展是否与人类的发展相对应。况且那些把“自由理性行为”当作世界的统治者,以及根据人类社会的本质来判定各种国家制度的合理性等,这本身就是哲学研究。可见,这个问题本身是多余的,没有内容的。

至此,通过对命题“任何真正的哲学都是自己时代精神上的精华”的提出及其核心要义的分析,我们对其有了新的认识:真正的哲学是“以世界公民的姿态出现在世界上”,与时代现实相结合,解答时代的迫切问题。事实上,马克思这一时期所开展的工作正是这种哲学观的写照。

三、实现命题核心价值的途径

随着马克思对《莱茵报》的影响越来越深入,并开始直接主持《莱茵报》,《莱茵报》也就变得越来越“粗鲁而尖锐”,对政府的“倾向越来越放肆,越来越抱有敌意”,这使得普鲁士政府深为惊恐,并很快通过了查封《莱茵报》的决定。但《莱茵报》的被查封只是宣告了青年黑格尔派运动的破产,并没有破灭马克思要求批判现实、改变现存的信念。相反,通过这次的实践经历和从社会舞台上退回书斋的重新反思,马克思意识到要实现“真正哲学”的核心价值,不能只是单纯地批判现实、批判宗教、批判虚幻,而更应真正地深入到法的、政治的和社会的领域中去,因为这是“哲学的迫切任务”。为此,马克思给出了实现上述命题的核心价值的三个途径。

(一)转变哲学的任务

与“德国哲学”用抽象的体系来掩盖现实,认为现存的都是合理的,或都是天启的不同,“德国的批判”则试图通过对宗教的批判来揭示现实的不合理性。一方面,他们对“彼岸世界”的批判是成功的,揭穿了“彼岸世界”的神秘性;另一方面,可以说,他们的运动又是失败的,《莱茵报》的被查封就是铁证,并且这种“彼岸世界”的批判仅仅局限在“彼岸世界”中,没有跳出宗教的领域。然而,事实上,正如马克思所指认的,宗教只不过是“一种颠倒的世界意识”“人民的鸦片”,当宗教的本质被揭穿之后就应该把它扔掉,去“采摘新鲜的花朵”。由此,马克思指出,在宗教批判结束后应该把批判从彼岸转到此岸中来,去揭穿现实世界的一切异化存在。本质上,这是要求转变哲学的历史任务,使哲学直接面向现实世界。

那么,马克思是如何对自己此时所形成的要求转变哲学的历史任务这种哲学新理解和新要求进行界说的呢?通过透视他发表在《德法年鉴》上的《〈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一文,并与他自己之前在克罗茨纳赫时退回书斋所作的哲学反思相结合,我们可以清晰地发现马克思对自己的这种哲学新理解和新要求进行了直接的论说;尤其是在这篇文章中,马克思以德国为论说对象,直接表达了哲学要批判现存制度的强烈要求。马克思说:“向德国制度开火!一定要开火!”[5]4马克思把这种对德国的“现存”所进行的批判称为“搏斗式的批判”,他认为这种批判不是目的本身,而是一种手段、一种武器,它的主要工作是揭露,即揭露德国“现存”政府制度的卑劣性和它的陈旧腐朽。为此,为了实现对这种“现存”的批判,揭露它的丑恶本质;马克思指出,在这场搏斗式的批判中应当尽情地揭露“现存”的种种压迫,让无产者意识到自己严峻的真实处境,从而激起反抗的勇气。因为,马克思认为,只有这样才能实现人民的不可抗拒的要求,实现对这种制度的卑劣性的批判和公开。

尽管如此,但不难发现,马克思此时对德国“现存制度”还只是进行批判的揭露,并没有达到后来要求推翻革命的高度,甚至此时被他当作批判德国制度的陈旧腐朽的参照对象的英、法等国家,其在后来也是他自己所攻击的对象。

(二)“消灭哲学”与“使哲学成为现实”

真正的哲学是为历史服务的哲学的精髓并不单纯地只是对“现存制度”进行嘟囔,对“现存制度”开火只是这种为历史服务的哲学的一个要求。而对像德国这种“德国人在思想中、在哲学中经历了自己的未来的历史”的“现存”进行批判,实现使哲学成为为历史服务的哲学还必须要“消灭哲学”,“使哲学成为现实”。因为“德国的现状”告诉我们,德国的哲学所反映的问题就是现存的问题,并且“德国的法哲学和国家哲学是唯一与正式的当代现实保持在同等水平上的德国历史”[5]7。为此,马克思认为,德国人不仅要批判德国的“现存”本身,还要批判它们的哲学,使哲学成为现实。

但与“实践政治派”和“理论政治派”在处理“消灭哲学”与“使哲学成为现实”二者的关系时采取排他法不同,马克思所理解的作为是为历史服务的哲学是“消灭哲学”与“使哲学成为现实”是为一体的,“消灭哲学”与“使哲学成为现实”是互为条件的。对此进行的分析,马克思同样以德国为论说对象。马克思认为,对于德国来说,“消灭哲学”就是消灭思辨的法哲学,因为黑格尔的思辨哲学(主要是法哲学)在当时被认为是国家哲学,所以批判这种哲学就相当于批判德国的现存本身。

既然找到了这种与国家政治意识形式相一致的思辨的法哲学,是否意味着可以单纯地批判这种思辨的法哲学就能达到期望呢?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对实践政治派的批判就是对这种做法的否弃。马克思指出:“对思辨的法哲学的批判既然是对德国迄今为止政治意识形式的坚决反抗,它就不会面对自己本身,而会面向只有用一个办法即实践才能解决的那些课题。”[5]9也就是说,“消灭哲学”必然是要“使哲学成为现实”,使“批判的武器”变成为“武器的批判”,使理论变成物质力量,使理论的彻底性转化为它的实践能力,即从积极废除宗教的德国理论变成为必须推翻德国现存的彻底的德国革命。那么,这个革命是否可以实现?德国解放的实际可能性又在哪儿?

(三)使哲学成为人类解放的头脑

在马克思所形成的真正的哲学是为历史服务的哲学这种新理解和新要求中,马克思明言,要实现这种哲学的核心价值,除了要求转变哲学的任务和在“消灭哲学”中“实现哲学”之外,还要求使哲学成为人类解放的头脑。

通过透视《〈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不难发现,马克思提出哲学是人类解放的头脑这种新理解和新要求是对德国解放的实际可能性的回答。前面的分析告诉我们,马克思认为哲学的实现在于实现彻底的德国革命,即德国解放。但与以前的“宗教改革”这种理论性的革命不同,马克思指出,彻底的德国革命不仅需要形成革命的主体,还需要把哲学与革命主体相结合。

事实上,革命主体已经在德国现实中存在,德国现存的状况为无产阶级的形成提供了既成条件,因为随着大工业的发展,农奴和贫民已经从社会的解体中成为工业的俘虏,沦落为无产者。那么,为什么说无产阶级就是革命的主体呢?在马克思看来,无产阶级之所以是革命的主体,原因在于这个特殊等级就是社会解体这个结果本身,无产阶级就是这个世界制度的实际解体。但有了革命主体之后,还得把革命主体与哲学联结在一起。也就是说,要求实现“哲学把无产阶级当作自己的物质武器,同样,无产阶级也把哲学当作自己的精神武器”[5]15-16。可以说,哲学与无产阶级结合是马克思的首创,它不仅表明作为为历史服务的哲学的核心和目的在于解放无产阶级、解放人类,而且表明无产阶级的解放、人类的解放需要与哲学相结合。

四、命题的核心价值在马克思哲学观中的科学展现

马克思的哲学观,就是马克思自己开辟的哲学道路,就是他自己对哲学的理解和要求[6]。从上述的分析不难发现,命题“任何真正的哲学都是自己时代精神上的精华”正体现了马克思对哲学的理解和要求。因此,可以说,该命题是马克思哲学观的体现,马克思的哲学观是该命题的科学展开。通过对马克思哲学观的重新理解不难发现,这种展开主要表现为在马克思的哲学观中,他明确哲学是实践的,并且哲学的目的在于改变世界。

为了捕捉时代迫切的问题,解放人类,“德国的批判”提出了“震撼世界”的思想。他们认为人们真正的枷锁是那些如观念、思想概念等某种独立东西的意识的一切产物。因而,他们认为,要解除这些束缚和限制,只需同意识的那些幻想进行斗争就行了,也就是用人的、批判的或利己的意识来代替他们现有的意识。然而,在马克思看来,尽管他们大大咧咧地张扬要进行批判,要求实现有所改变,但他们都只是天真地以为自己反对“词句”的批判活动是最有效的解放手段。事实上,他们所进行的所谓的批判活动只不过是用词句来反对词句,仍然是思辨的批判,而不是进行革命来改革现存的一切不合理性。马克思认为,“德国的批判”所嘟囔的这些批判活动只不过是宗教批判的继续,甚至都还没有深入到宗教批判的实质里去。本质上,他们的批判都没有涉及到现实的物质环境问题,没有使哲学与现实相结合,没有用哲学捕捉时代的现实问题,没有把握到哲学改变世界的真正精髓。

因此,马克思认为,要实现人的解放必须立足于现实的世界,用哲学捕捉时代的现实问题,进行真正的改变世界。因为在马克思看来,“‘解放’是一种历史活动,不是思想活动,‘解放’是由历史的关系,是由工业状况、商业状况、农业状况、交往状况促成的”[5]74-75。正是这样,马克思指出,改变世界的关键在于改革现存的一切不合理性,改变世界的现存环境。可以说,马克思作出这样的哲学理解是他对自己哲学观的定位和要求。马克思把这种哲学理解和要求称为实践的唯物主义。

实践的唯物主义是马克思哲学观的本质,是马克思从实践出发对哲学的重新理解。这种实践的唯物主义站在现实生活面前,把全部社会生活的本质理解为是实践的,它是描述人们实践活动和实际发展过程的真正的实证科学。因此,在马克思看来,实践的唯物主义首先与德国哲学从天国降到人间完全相反,它是从人间升到天国,是以从事现实的生产活动的现实的个人为出发点的。同时,在实践唯物主义那里,原始的历史关系或者社会生活的基本方面:生活资料的生产、新需求的产生、社会关系的生产、思想、观念意识的生产等都是实践的,它们不是抽象精神的外化,不带有任何神秘和思辨的色彩。可见,实践的唯物主义不是“独立的哲学”,不提供可以适用于各个历史时代的药方或公式。

其次,实践的唯物主义超越包括费尔巴哈的直观唯物主义在内的一切旧唯物主义,它把革命的实践作为新唯物主义的特质。唯物主义是马克思哲学的基本属性和根本特征,也是其创立和生长的基地。但与以前的一切唯物主义把对象、现实和感性只是从客体的或者直观的形式去理解不同,马克思的新唯物主义从主体出发,把它们当作感性的人的活动,当作实践去理解。马克思指出,实践的唯物主义是一种把感性理解为实践活动的新唯物主义,它的变革在于了解“革命的”“实践批判的”活动的意义。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马克思首次明言这种实践活动的意义不仅在于能够检验思维的真理性,“人的思维是否具有客观的[gegenstandliche]真理性,这不是一个理论的问题,而是一个实践的问题”[5]55。而且还在于“凡是把理论引向神秘主义的神秘东西,都能在人的实践中以及这个实践的理解中得到合理的解决”[5]56。可见,“实践”是新唯物主义区别于以前一切唯物主义的关键。

最后,实践的唯物主义变革哲学的使命,即从解释世界转向改变世界。哲学从最初寻找始基开始,直到黑格尔以绝对精神为依据来构造体系,都没有离开解释世界的领域,都只是在争论世界的本源,争论认识世界的方式,争论世界存在的合理性,因而他们没有一个想到要改变世界。但哲学的使命恰恰在于以身试法世界,改革现存的一切不合理性,着实地改变世界的现实状况。马克思指出:“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5]57并且对于一个真正的共产主义者即实践的唯物主义者来说,改变世界、为人类的解放“盗取天火”,本来就是他们的任务和目的所在,是他们的特性所在。

可见,马克思的哲学观就是一种以实践为特质的新唯物主义哲学观,它与命题“任何真正的哲学都是自己时代上的精神的精华”是相对应的,是该命题的科学展开。因为两者都体现了马克思自己对“真正哲学”的理解和要求,都彰明了马克思自己对哲学精髓的把握,即真正的哲学“以世界公民的姿态出现在世界上”,与时代现实相结合,解答时代的迫切问题,为人类解放“盗取天火”。

[1]戴维·麦克莱伦.马克思传[M].王珍,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8:38-39.

[2]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3]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7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4]黑格尔.哲学史讲演录:第1卷[M].贺麟,王太庆,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3:61.

[5]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6]孙正聿.马克思的哲学观与马克思开辟的哲学道路[J].社会科学战线,2003(1):10-14.

Philosophy Appears in the World as Citizens of the World: Interpretation of One Proposition of Karl Marx

CHEN Yongsheng1,LI Tianhui2
(1.Department of Philosophy,Peking University,Beijing 100871,China; 2.School of Marxism,Beijing Normal University,Beijing 100875,China)

In the 179th editorial of Cologne Daily,Marx claimed that philosophy as a birth of history should face the world and become the world philosophy and a living soul of culture by criticism of quiet solitude and unrealistic of German philosophy.Marx summarized this new understanding and new requirements of philosophy in one sentence:“Any true philosophy is spiritually the essence of its own age.”The value of this proposition is that it not only expresses that Marx has formed the new understanding and new requirements,that is,philosophy is the“essence of the time spirit”and“living soul of culture”,but it also demonstrates the essence of Marx’s grasp of philosophy,namely,philosophy“would appear in the world as citizens of the world”,combining with the reality of the times,answering the urgent questions of the times and“stealing fire from heaven”for human liberation.

Marx;true philosophy;time spirit;human liberation

B0-0

:A

:1673-8268(2017)01-0096-07

10.3969/j.issn.1673-8268.2017.01.016

(编辑:李春英)

2016-01-18

陈永盛(1985-),男,壮族,广西桂平人,哲学博士,北京大学哲学系博士后,主要从事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李天慧(1986-),女,辽宁本溪人,哲学博士,北京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后,主要从事马克思的文化哲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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