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斐伏尔“空间生产”的政治批判探析
2017-03-22孙全胜
孙全胜
(中国社会科学院 当代中国研究所, 北京 100009)
列斐伏尔“空间生产”的政治批判探析
孙全胜
(中国社会科学院 当代中国研究所, 北京 100009)
列斐伏尔“空间生产”的政治批判蕴涵的理论主题是对空间生产政治现象形态的批判。他考察了空间生产与政治的关系,认为空间生产与政治是互动机制:政治影响空间生产,空间生产执行政治功能;其理论方法是运用马克思唯物辩证法阐释空间生产政治化的悖论及其克服路径;其功能特质在列斐伏尔看来,要拒斥空间政治霸权,就要凭借总体人和身体革命实现空间政治权利。列斐伏尔“空间生产”的政治批判能够展现政治意识形态和空间生产的互动效果,其中蕴涵着对日常生活微观领域的考察,从而能够推动社会政治的研究视域。
空间生产;政治批判;总体人;身体革命
列斐伏尔“空间生产”的政治批判是他对空间生产引起的政治现象形态批判的理论。与“历史政治”在社会批判理论中的长期被关注相反,“空间政治”则是在不断地被“拯救”中才能引发人们的关注热情。因此,列斐伏尔重点考察了资本主义空间生产的政治意识形态功能,并促成了考察全球政治格局与空间架构关联为内容的宏观空间政治研究和阐释具体空间政治权利布局的微观空间政治研究。
一、空间生产的政治性
列斐伏尔借助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批判视域,由空间经济学研究走向了空间政治学研究。埃尔登也指出:“因为空间是政治的而产生了空间政治学。”[1]空间生产的政治性呈现为政治统治工具和意识形态操控。“空间在资本主义国家已经成为最重要的政治工具。”[2]50空间生产的政治性就是空间生产展示出的政治意识形态色彩并为政治统治服务的特点。
(一)作为政治统治的空间生产
1.空间生产是新的政治统治形式
列斐伏尔指出,空间生产是政治工具,时常担负着政治任务:“空间的表达经常会通过在一个实践(社会—空间的)之内将意识形态和知识组合起来。”[3]45国家权力空间构成了资本主义政治压迫的载体,既将空间生产组合为庞大的控制网络又让空间生产变得压抑、恐怖,空间生产因此变成政治权力运作的媒介和策略。空间生产不仅在经济领域进行,而且向政治领域渗透;不仅面向资本增殖,而且面向政治统治。空间生产已经成为统治人、压迫人的工具,空间生产的进一步政治化必然导致空间成为权力的化身,政治权力行使者凭借空间生产掩盖自己统治的正当性危机。空间生产已经变成国家维护政治统治的工具。资本主义凭借空间政治来达到对公民的监控,保证空间的等级性、间隔性,让社会空间变成政治权力控制、警察监管的空间。“在这个过程中,那些和另外一些分离出来,尽管这并不意味着所有这些控制对于一个运动是罢手的:作为一个整体的社会在从属于政治实践中继续——就是说国家政权。”[3]8因此,空间生产既是具体的社会实践长期发展的结果,又是政治现象形态的一个主要组成要素。统治阶级利用资本原则建构空间秩序,“每一社会构成特有的生产、再生产及具体场景和空间体系”[3]45。
列斐伏尔指出,空间生产中充斥着政治意识形态,布满政治诉求。国家政治权力及其构成要素呈现着空间政治格局。空间生产正走向微型化、生活化、消费化,资本主义的空间布展构成了空间政治权力的要素。发达工业社会空间生产的主导模式就是占有并使用空间,并凭借空间扩张克服危机,维护资本主义社会的政治统治体制,“资本主义是通过对空间加以征服和整合来维持的”[4]。空间生产实质上是强制性的,既是祛除社会批判的利器,又是政治的强制结构;既是有组织的话语体系,又是系统的控制行为。科技的进步造成了商品过剩,人们由被物奴役变为被空间支配,以实现资本最大利润,同时维护着资本主义政治统治。政治空间既是资本主义统治的关键环节,又是新的政治操控手段,引领一切经济、历史、社会的空间都成了政治统治的手段。“换句话说,绝对的政治空间——那种战略的空间,将其自身作为一种现实而不管如下的事实,即它是一种抽象,虽然人们赋予它巨大的权力,因为它是权力的地点和中介。”[3]94
2.空间生产体现着阶级斗争
列斐伏尔很注重考察阶级斗争对空间政治的影响,但他很少谈及种族政治和性别政治,并反复强调,“今天,阶级斗争已经被刻入空间”[3]55。实际上,列斐伏尔空间政治观不仅是阶级意识形态学说,而且是其他意识形态学说,蕴涵着无限的可能性。“空间是‘社会存在’的实体化。”[3]102空间生产的政治性集中体现为空间生产的阶级性,围绕空间的斗争成了阶级斗争的重点。空间生产和消费带有阶级利益取向和阶级斗争色彩,既让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更加对立,又让空间呈现出明显的政治性。空间政治具有意识形态性、种族性和性别差异,不仅体现着阶级意识,而且展现着种族和性别意识,因此,种族、性别也具体呈现在空间生产中。空间生产的思想霸权体现着社会主流意识形态,思想霸权凭借空间生产制造政治等级体系。空间按照社会地位分配,造成贫富不均。“空间铺设了一种规则,因为它蕴涵着一种特定的秩序。”[3]143空间斗争始终蕴涵阶级斗争,空间是政治活动的重要条件,阶级斗争的一个重要内容就是争夺更多空间。只要资本主义私有制继续存在,空间生产与阶级斗争就紧密相关。“没有空间概念和空间生产概念,权力的框架(不管是现实还是概念)不能获得它的合理性。”[3]281政治活动内部始终充满着利益纠葛,这既导致了政治空间内部权力分配的不均等,又导致了一些政治团体要比另一些政治团体拥有更大的支配权。空间生产的阶级性既让空间成为阶级冲突的新战场,又让空间带上浓厚的阶级意识色调。空间生产并没有消除阶级差别,而是让资本主义变成隐形的官僚化体系,让其统治更加隐蔽。
列斐伏尔指出,随着城市化的高速进行,各种空间冲突此起彼伏,空间斗争日益激烈。空间产品进入日常生活不是因为其实际功能而是因为其符号意义,体现着符号、身份、地位和名声,这样就制造了新的等级差别。空间生产既是不断冲突的场域,又是阶级斗争的对象和目的。“对于阶级斗争,它在空间生产中的地位是非常重要的,因为这种生产完全是通过阶级来展现的,阶级的碎片和各自阶级的团体。”[3]55在空间生产中,各种利益集团都激烈争夺空间权利和空间资源,引起人们对政治的不满。政治权力在空间生产中的胡作非为引起了空间矛盾,空间矛盾让阶级斗争加剧、社会矛盾更加突出,引起了人们更多关注。空间生产中的顺服与反抗、扩张与压缩、中心与边缘始终存在。“对确定秩序的反抗和挑战总是最终被归因于阶级斗争。”[3]418空间意识形态将空间隔离,促成了空间的等级秩序,让空间生产成为政治经济体制的组成要素和资本增殖的工具。“空间的层级和社会阶级相互对应,如果每个阶级都有其聚居的区域,属于劳动阶级的人无疑比其他人更为孤立。”[2]50工人阶级只有打破空间等级秩序,建立新的空间形态,才能摧毁旧的国家制度。而种族和性别的平等,也需要打破空间内的种族和性别等级秩序,从而实现平等和自由。空间生产的阶级性和等级性,让阶级和居住区域对应,弱势群体陷入空间孤立,阶级压迫更加严重。阶级斗争可以激发出差异空间和空间抗争因素。
3.城市规划集中展示着空间政治性
列斐伏尔揭示了城市规划中的政治性。他指出:“在城市空间的生产过程中,国家政治权力主导一切。中心地区主宰边缘地区,并把局部地区与全球联结在一起,在此方面,权力起了关键作用。”[2]99城市规划已经由具体考察变成了抽象认识,而走向工具化和技术化,不仅是大规模的数据测算,而且是服务于政治意图的手段。城市规划体现着政治统治的诉求,变成政治统治工具,成了利益集团争夺的战场。“关于当今之城市规划,保守派评论强调小家庭、独栋住宅和个别动机等概念。”[2]67城市空间的设计、利用、分配无不与政治相关,无不体现维护政治统治的目的。空间政治既导致了城市空间的中心化,又加剧了边缘地区的贫困。作为空间政治集中体现的城市规划不仅是国家权力的产物,而且内蕴着种族和性别意识形态。资本家试图将白人的城市空间生产建立在对黑人的奴役之上,并建立了种族意识形态。城市空间呈现着政治意识,政治意识也必须凭借城市空间展现。当代发达工业社会的空间生产集中体现在城市空间的膨胀。城市规划是工具性和高度组织性的,体现着资本主义主流意识,将社会矛盾和空间矛盾混淆。
城市空间生产集中体现为城市空间建设、城市空间规划和城市空间决策。城市空间规划以政治形式把不同地区、不同空间结构联系起来。由于城市空间规模的无限扩大,城市规划已经无暇进行实地考察,而成了主要决策者对数据、资料和报表的简单立项定案[5]。城市空间规划是政府主导的政治行为,行政强制手段时常掺杂其中,而行政强制手段往往代表着个人及小集团的经济利益。城市空间规划者变成主流意识形态的维护者,城市空间规划倾向于工具化,让房地产爆发。“一种更隐蔽的公理是:规划的空间是客观的和‘纯净的’;它是一种科学对象,并且因此是中性的。”[6]城市空间被科技规划成客观对象,让工具理性渗透其中。城市空间实践的主体包括“科学家、计划者、城市规划专家、社会工程师以及有科学倾向的某种艺术家等”[3]38,他们也参与了资本的城市空间增殖过程,并受着科技干预和资本逻辑的影响。“可以肯定的是,遵循建筑师、城市规划师或者计划者作为一种专家或者最终的权威,在联系到空间上可能是一种最大的幻象。”[3]95城市空间规划无法漠视空间生产中的社会关系、经济模式和政治抗争,城市空间规划已经变成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组成要素,制造出资本增殖所需要的思想意识形态。“城市的空间可以说包括了一种权力话语,一种权力语言。”[3]142城市空间规划造成了空间扩张和空间权利的矛盾。人们在空间扩张的紧逼下不断争取城市空间权利。城市空间权利不是宏观抽象的群众利益,而是弱势群体的居住、工作等具体权利;不是回到传统的阶级斗争,而是实现革新的都市生活,应该有时间节奏和瞬间状态。
(二)作为意识形态的空间生产
1.空间生产呈现着意识形态性
列斐伏尔指出,空间并非祛除了政治意识形态的纯粹对象,而是蕴涵着社会意义的关系机制。他进一步分析道:“空间一向是被各种自然的、历史的元素模塑铸造,但这个过程是一个政治过程。”[3]1社会空间既是政治斗争的场地,又是意识形态布展的工具。资本主义政治统治的强化,既让意识形态渗透进空间的每一个角落,又让社会空间成为文化意识产生和布展的场所。空间生产意识形态是思想文化层面的国家机器,立足于一定的空间生产力和空间生产关系。资本主义意识形态让空间生产呈现着政治内涵,体现着意识形态统治功能。因此,空间并非纯粹的空白器皿,而是带有浓厚的政治意识形态色彩。批判空间意识形态和空间拜物教,是为了消解空间政治霸权的强迫机制。“如果关乎空间内容,空间展示出中性冷漠色彩,因而好像是纯粹形式、理性抽象象征,那是因为它曾经被占据和使用,曾经是历史过程的焦点,而这些历史过程在山水间留下的痕迹并不很明显。”[7]空间实践与政治紧密结合,让一切空间都带有意识形态色彩。
列斐伏尔一再强调政治意识形态,而对种族、性别意识形态却较少论及。埃尔顿指出,列斐伏尔的都市空间研究更受人们重视,“地理学、都市研究以及文化研究对列斐伏尔的重新发现是以忽略列氏论著的政治和哲学方面为代价的”[8]。空间生产不仅具有经济意义,而且变成一种政治意识形态统治工具。政治权利行使者凭借空间生产弥补自己统治的正当性危机。空间生产不仅具有异质性的内容,而且具有碎片化的形式,这导致了日常生活中无法避免的割裂。空间生产由理性建构,经实践活动产生,最后通过自身展示,由此呈现了其与经济、政治、文化、生活的互动状态。空间生产自始至终体现着意识形态功能,是综合各种政治力量的结果。资产阶级利益也体现在空间生产中。“这个属性是一个阶级的霸权。”[3]10政治统治和空间生产联系紧密,受着阶级利益的制约,让政治空间内部的不同利益集团发生矛盾,能制约经济空间、文化空间和生活空间。“那些日常话语中的词服务于区分,但不是说隔离,区分特殊的空间,以及一般用来描述一个社会空间。”[3]16因此,政治与空间生产相关,资产阶级要获取更大利益,就必须占据最高统治权,让空间带有浓厚的意识形态色彩。“我们所称之为的意识形态通过在社会空间中的干预和它的生产获得一致性,并且在那里也接受了身体。意识形态可能在一种关于社会空间的言论中保持下来。”[3]44资本主义意识形态竭力追求权力,在惩罚他人和自我反叛中服从于隐形的资本权力目标。因此,空间生产具有意识形态价值。
2.空间生产推动阶级意识产生
列斐伏尔指出,空间与阶级意识没有必然的联系,讨论空间也不会混淆阶级意识,但空间生产展示着各个阶级的思想状态。“甚至有一些人,他们偏离得更远,声称任何关于空间、城市、地球和城市圈的讨论都会导致模糊‘阶级意识’,这种意识只要阶级斗争被关注就存在。”[3]89空间生产作为一种意识形态行为,不仅蕴涵着阶级意识形态色彩,而且带有政治意图和意识形态策略性。资产阶级意识形态人为地把社会空间等级化,分为主导和附属两类。空间生产是意识形态和阶级斗争工具,让资产阶级意识成为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载体和工具,占据了社会主导地位。“各种拥有不同类型的城市空间可能会有一种中心权力强加的特征。”[3]152空间生产没有消除阶级意识对立,而是造成了新的阶层意识分化。空间生产在拓展着自己,也瓦解着自己,不仅制造了社会矛盾,而且制造了反抗这些矛盾的阶级意识。空间阶级意识形态既遮蔽了人们的真实需求,又压制了反抗的革命力量,是反日常生活的空间意识。空间反抗意识展示在对遮蔽空间的重视和关切。社会革命的主体已经不是赤贫的无产阶级,而是有良知的知识分子和青年。在当代发达工业社会,无产阶级的生活水平已经得到提高,从而也让无产阶级丧失了革命意志。阶级矛盾被空间生产控制和遮蔽,让空间生产凝聚着阶级意识形态的冲突和阶级关系的矛盾。空间生产“很容易被资产阶级力量所同化,很容易被新自由主义的市场渗透机制所利用”[9]。列斐伏尔参照马克思的批判思路,不仅发现了空间意识形态生产过程,而且发现了空间的阶级意识对立和内在的阶级反抗意识。资本主义的僵化空间意识否定差异,掩盖资本剥削,祛除反抗力量。
列斐伏尔还指出,资本主义利用媒介技术把社会变成官僚等级社会。“相同的抽象空间为营利而服务,通过在某种等级中安排它们以赋予那些专门场所特殊的地位,并规定了排斥和综合。”[3]288城市空间生产为工人阶级提供了住房,更让资本家获得了最多利润。资本主义凭借媒介机器让无产阶级自觉服从资本意识形态,用个人权利和自由等空洞的名目麻痹无产阶级的斗争意志,让无产阶级非政治化。“一种政治化的空间摧毁了政治条件,即这个条件产生了空间,因为这样一种空间的占用和管理开始反对国家,反对政党。”[3]416技术理性推动了消费控制,也阻碍了个性的发挥,让革命活动搁浅,但无产阶级的革命意识不会完全丧失,因为资本矛盾在不断加深,民众的革命呼声也始终没有停息。无产阶级深受压迫,所以是革命的中心,但无产阶级自身所具有的局限性让其不能提出总体性革命策略。无产阶级的革命意志不是自发生成的,而需要思想改造和教育培训。无产阶级革命是各种阶层都发动起来才产生的,因此需要思想政治教育激发无产阶级的革命斗志。列斐伏尔不把革命希望寄托在无产阶级暴力革命上,而寄托在青年和知识分子的日常生活改造上,寄托在社会主义差异空间生产上。空间意识的不同让空间生产形态有资本主义抽象空间生产和社会主义差异空间生产的不同,社会主义差异空间生产就是在消除意识形态对立和阶级冲突的前提下制造出集体管理的社会空间形态。
二、政治的空间性
(一)政治在空间中形成和发展
1.空间是政治形成的前提
列斐伏尔对政治的空间性作了详细考察。政治权力不断倾向操控空间,并在空间政治的形成和发展中具有重要意义。政治权力体现在空间中,并反映着空间结构和空间生产方式。空间政治权力关系构成了空间生产方式中最有影响力的关系。“生产关系,不仅是生产工具的再生产,而且呈现在作为整体的社会空间中。”[10]238同时,政治权力能够对象化为一定的空间结构,让政治机器凭借空间生产实施权力。空间生产的失衡时常展示为政治权力的不平等。列斐伏尔指出,政治权力在空间生产运行过程中起着推动作用,“空间的政治生产被中心国家的权力所操控”[10]238。社会空间既是阶级统治的媒介又是革命的场地,在社会空间的遮蔽处孕育着“新政治”的萌芽。空间生产和政治权力的结合在空间政治形成中起着重要作用,不断建构新的空间政治形态。空间生产既是政治革命的组成部分,又是政治斗争的场地。“那么,空间的政治作用是什么?当去政治化提到日程上的时候,空间就承担了一种政治的角色。”[3]416空间形态经历了从绝对性空间到抽象性空间再到差异性空间的演变过程,而社会的政治形式也将从资产阶级统治过渡到无产阶级专政。空间的自然属性逐渐消解,而政治日益渗透进空间,并占据了主导地位。资本主义的政治革命很大程度上就是空间形态重组。在资本主义的空间政治统治过程中,强制、高压、支配成了空间政治的主要特色。没有空间视角,就不能完整理解资本主义政治统治。空间生产不仅是社会生产、政治控制与文化教化的斗争场域,而且是集约化资本主义空间重组的集中表现。“它通过自身的方式肯定的积极的运行:技术,应用科学,和与权力相伴的知识。”[3]50空间生产变成资本主义政治统治和思想意识的核心范畴,既是政治统治和政治格局形成的基础,又是政治格局和政治斗争的产物。空间生产作为政治权力运行的舞台,被资本家强制操控,“生产进入了一个清查存货和强制接受的时代”[3]290。
在资本主义政治统治形成过程中,空间生产的同质化让一切空间都转化为政治统治要求的格局。资产阶级推行着等级化的空间体系,个体的日常生活受到政治操控,处于高度专制和破碎的情形,技术化的媒介宣传和消费体系制约着人们的生活空间,原本多元、差异的日常生活空间堕落成一个充满压抑、能够转化为交换价值的政治空间。政治一直竭力操控公民的日常生活,革命和反抗的力量也孕育其中,政治高压集合到一定程度,就会爆发空间革命。发达工业社会为了延续政治统治,必须对社会空间进行严格控制,以实现大规模的空间生产。空间生产既是政治统治和意识形态的工具,又是充满政治斗争的生产领域。“空间不仅是发生冲突的地方,而且是斗争的目标本身。”[10]181空间生产既是资本主义政治的空间化呈现,又是政府主导的政治行为。“空间是斗争的媒介和最终场所,因此是重要政治问题。”[11]资本家凭借国家这一机器控制大众的消费,通过专家学者让政治意识形态渗入日常生活的每一个领域。“有一些专门的机构强使空间本体成为一种难以控制的机构,他们努力想它在一个范围内工作,然后管住它、奴役它。”[3]127政治对空间形成的基础作用还展示在空间生产和阶级利益、权力运作的紧密联系中。在空间生产政治化中,空间成为同质性、碎片化的政治权力活动空间,人与人之间、组织之间、国家之间的政治关系都能通过不同尺度的空间产品呈现出来,统治阶级依照他们认为有用的政治形式来制造空间等级体系。
2.空间是政治发展的基础
列斐伏尔认为,空间是政治统治的基础条件,确保了资本政治统治等级秩序的稳固,让整个日常生活空间都被严密的等级秩序组合起来了。“统治阶级通过各种有效的方式维持它的霸权,其中知识就是这样的一种方式。知识和权力的勾连就变得非常清晰了,而且尽管没有一种方式可以禁止和颠覆这种形式的知识。”[3]10政治的发展也需要空间条件,需要空间生产的不断推动。空间生产既是产生意识形态体系的过程,承担着政治交往的功能,又是社会等级和秩序产生的过程,制造了社会秩序和交往关系。空间政治规划延续了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和政治统治模式。都市化是空间生产和基础设施创建的过程,是空间交往和空间意识形成的过程,于是,政治空间既是生产资料,又被空间消费规定;既是政治斗争的对象和场所,又是新政治形式形成的条件。政治反抗能够改善空间的等级化体系,假如没有政治反抗,空间将变成一潭死水,政治反抗能够孕育出差异空间形态。列斐伏尔指出,空间格局的优化组合,是变革空间政治秩序的前提。政治是在不停的空间重组中确证存在的,空间压迫扩张之时,空间反抗也在扩大。资本增殖让空间政治矛盾不断蔓延,加快了空间生产政治化,间接延长了资本政治统治。发达工业社会让无产阶级丧失了战斗力,自觉成为资本主义的维护者,被资本主义的政治观念所渗透。空间生产建立在社会的贫富差距上,不是为了满足普通居民的衣食住行,而是为了实现资本主义政治统治。发达工业社会凭借市场拓展、资本掌控、金融、技术等把资本政治统治法则扩散到全球各地。资本主义在政治的推动下,重塑了空间生存结构,获得了空间政治霸权,导致了区域上的政治地位差异性。资本主义按照政治规则和市场原则向全球扩张,把资本主义政治模式推进到全球各地,取得了全球空间霸权。
资本主义政治空间并不是总体性的钢板,而是充满断裂和分离,空间的断裂处即是政治革命的爆发点。资本主义政治统治危机让工人阶级觉察到了联合革命的重要性。社会空间具有交换和使用功能,政治斗争掺杂其中,是政治行动的基础场域,社会关系也会成为空间革命的障碍。空间生产变成政治统治体系的关键环节,“这种空间是均质的和破碎的,一种通过它的结构施加了魔力的空间”[3]301。有计划的空间生产,不仅参与了商品制造,而且参与了资本主义政治意识形态制造。空间生产与政治权力、统治技术结合,掌控了个人日常生活。资本主义空间统治的手段是:空间分离、空间分化和空间瓦解。革命者需要认清资本主义的空间政治图谋,加强团结和联合。只有生产出社会主义差异空间,才能消解资本主义抽象空间政治,才能真正达成人的自由发展。建构理想政治模式的路径是变革日常生活空间,让生活空间变成革命场域、成为差异空间,以消除抽象空间政治统治体系,开启人类新的解放议程。解放问题首先涉及人在政治上的解放,政治解放就是用革命或改良的方法实现人在政治上的平等权利。资产阶级利用空间生产将人从封建压迫中解放出来,却用技术和资本进行宰制。工业化和城市化为人的解放创造了条件,但不能最终解放人,必须变革空间形态,进行日常生活空间革命,才能实现人的最终解放。
(二)政治对空间生产的渗透
1.政治参与空间生产过程
列斐伏尔指出,国家政治干预力量在日常生活空间中起着重要作用,让整个社会屈从于权力。“在这个过程中,尽管所有这些都是相互分离的,但并不意味着即便是瞬间放弃了整体控制,社会空间作为整体继续屈从于政治实践,即国家权力。”[3]8资本主义政治意识形态塑造着空间生产,成为空间生产的重要推动力量。随着政治控制的强化,全部国家机器都变成空间生产的维护力量。政治权力始终在加强总体操控,并从整体上操控了日常生活空间。国家机器作为强大的组织力量在背后操纵空间生产。随着技术的进步,国家政治权力暂时缓和了资本主义的危机和矛盾,让资本主义空间生产处于稳定的状态。国家政权对空间生产起着主导作用,因此列斐伏尔考察了空间政治的运行机制。他指出,政治参与空间生产,是受经济利益的驱动。“政治权力庇护了一种固有矛盾。它控制了物流并且也控制了企业集团。”[3]338国家政权对资本的控制以城市空间生产为载体,因此,国家政权始终牢牢控制着城市规划和生产。空间生产政治化不仅让空间成为生产对象,而且造成了空间异化和碎片化。资本主义政治把空间分割成各种空间形态,加剧了贫富差距。空间地理的不平衡往往会导致社会矛盾和阶级冲突,空间生产已经被政治化了,到处都充满着政治斗争。空间政治形态是现实空间体系及关系的扭曲反映,当资本主义政治形态以空间的形式如此这般地物质化时,资本主义通过自动化经济生产的具体实践成功实现了政治形态的物化。由此,空间生产不是纯粹的经济工具,而是与政治统治紧密相连。政治权力操控空间生产,造成了政治意识形态的空间生产化。“事实上,在一种非常有意义的方式上,这样的意识形态与空间有关,因为它们以一种战略的形式在空间中介入。”[3]105空间生产如同政治操控和社会交换,有固定的流程和秩序,承载着政治格局,不是纯粹自然的,而是政治权力斗争的产物。
列斐伏尔指出,发达工业社会运用隐蔽的统治手段、强制的文化意识等方式进行空间生产,以实现资本增殖和维护全球政治霸权。“今天,国家和它的官僚机构以及政治制度继续在空间中干预,并且通过它的工具属性制造空间,为了在各个层面上、每个经济领域都能关涉到,社会实践和政治实践开始在空间的实践中整合力量。”[3]378随着信息技术和网络时代的到来,资本主义政治模式以更快的速度、更大的范围扩张,影响着全球的政治和思想变迁,从而维护了资本主义政治霸权,引导着落后国家的政治革新和阶级革命发展。空间生产在飞速提升生产力的同时,也呈现着国家机器的强制力量,展示着统治阶级的目的。在当今时代,谁能主导空间生产,谁就能在政治中占据支配地位。空间生产与货币一样,并非客观中立的,而是蕴涵着阶级斗争和社会关系,是政治斗争的对象和目标。
2.阶级革命推动空间生产发展
列斐伏尔认为,空间政治矛盾越严重,引发的抗争运动越激烈。“空间的国家管理蕴含了一种稳定性的逻辑,既是摧毁性的又是自我摧毁的。”[3]378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空间已经取得和时间同等的地位,成为资本政治统治的最主要工具。暴力机关组成的国家高压统治是资本增殖的手段。“支配空间慢慢成为军队、战争、国家和政治权力的附属物。”[3]166无孔不入的政治权力渗透进空间,让人们无力反抗、失去家园。空间既是压迫的场所,又是反抗的基地。空间生产引起了激烈的阶级革命运动,空间生产的断裂处往往潜藏着新政治秩序。总体性的阶级革命是反抗抽象空间霸权的现实路径,只有总体性的阶级革命爆发,才能消解空间的僵化和神秘、促成总体性革命意识的建构、实现社会变革。只有全面地认清空间政治的剥削本质,才能激起空间反抗斗争。阶级革命就是要解放被空间剥削和压制的人们,让空间生产按照差异、开放、透明的方式运行,获得面向未来的无限开放性和可能性。阶级革命是对具有等级性、强制性、控制性的资本主义抽象空间的革新力量,它让日常生活空间变成人能够自由选择和不断创新的空间形态。取代抽象空间生产的将是一种差异性的空间生产机制。空间革命和阶级斗争不是抽象的阶级分化,而是微观日常生活的多元化权力的追求。
列斐伏尔空间政治学不太关注社会是由群体还是由个体构成,而更关注日常生活空间的宏观或微观层次;不太关注宏观的人类历史解放,而更关注微观的日常生活空间变革和艺术批判。列斐伏尔始终执着于人类解放,并立足于日常生活空间变革的政治策略。卡斯特也指出:“将新社会斗争与另一种民主政治结合起来,可以使基于开启社会主义道路计划的左翼选举获胜。”[12]社会主义革命能够解决空间矛盾和空间断裂,并制造出差异空间用于调节不同空间利益主体的冲突。空间矛盾必须凭借政治和社会手段才能克服,必须先解决阶级矛盾才能消除。“社会主义这种社会的转变,预设了空间的拥有和集体管理,被利害相关的各方不断干预,即使他们有着多重的利益。”[2]58无产阶级革命必定导致资本主义私有财产制度和生产模式的消解。社会主义需要创造出适合自己的空间形态,假若没有适合自己的空间形态,社会变革和人类解放都只能是空想。提高生活品质就要变革空间结构,阶级革命也要先变革空间形态或改变生活本身,而并非只改变政治意识形态等形式。阶级革命就是创造出适合人类生存的具有真善美特质的异质性和多样性的日常生活空间,消解同质化、抽象化、矛盾性的资本主义空间。
三、空间生产政治化的悖论
(一)空间政治霸权
列斐伏尔指出,空间生产和政治的互动机制既加剧了空间生产政治化,又导致了资本主义空间政治霸权。“‘霸权’这个概念是葛兰西引进的,用来描述未来社会构建的工人阶级所处的角色,然而这也是用来分析资产阶级的行为,特别是涉及到空间的时候特别有用。”[3]10空间生产改变着世界政治格局,其内在驱动力就是政治权力,政治权力强化了资本主义空间霸权,因此,空间霸权是资本主义政治扩张性的反映。
1.强化了资本掠夺
列斐伏尔认为,空间政治霸权潜藏着野蛮和暴力。“霸权暗含着更多的影响,更多的是压制暴力的永久使用。”[3]10资本主义因为空间政治的支配结构,更具有霸权主义的特质。空间生产有着等级、匮乏和专制的特性,没有带来自由和平等,却带来了新的政治异化现象。空间生产让政治异化渗透进日常生活,控制了整个社会。发达国家为了维持全球空间政治霸权,继续利用高技术手段侵占别国空间,以获得更大利润。空间生产就是资本家利用全球化,将全球空间纳入资本主义统治体系,维护全球空间政治霸权的过程,既让资本主义政治统治体系得到扩张,又让资本主义找到新的政治统治手段。维持资本主义空间政治霸权的重要经济因素是金融虚拟资本,强制、征服、认同是取得空间政治霸权的传统手段,金钱、科技和武装力量都能长期维护空间政治霸权,这些要素让空间政治霸权在不同时期有不同呈现形式。哈维指出,资本主义空间政治霸权已经不是机器化工业生产,而是金融虚拟资本。“金融资本在这一时期进入了美国霸权的核心舞台,并已经拥有足够的力量对工人阶级运动和国家行为施加决定性的影响,尤其是在那些陷入严重债务危机的国家里。”[13]资本主义空间政治霸权是资本掠夺性的积累所导致的,并引发了很多空间矛盾和冲突。金融虚拟资本呈现出极强的剥夺性,不断掠夺空间资源以获取更多经济利益。
2.引发了政治危机
资本主义空间政治霸权引发空间矛盾,既强化了资本的剥削体系,又导致全球性的政治危机。资本空间政治霸权是制度性的,布满欺骗、掠夺和危机,也引起了很多不满和抗争。全球化帮助资本主义政治模式走向世界的每个角落,让绝大多数国家都实行民主政治体制,不断突破空间界限,将资产阶级意识投放在全球空间,在世界范围内普及。资本主义为了实现全球空间政治霸权,不仅对无产阶级进行残酷的剥削和压迫,而且对原本和谐的自然环境和社会空间进行无情的破坏。资本的空间政治霸权遮蔽了人们纯真的内心,破坏了自然生态平衡,制造出一个单向度的社会,这如同卡斯特指出的,“空间是一个物质产品,它相关联于其他物质产品,包括在特定的社会关系中赋予空间一种形式、一种功能和一种意义的人”[14]。资本主义还利用媒介制造出发达工业社会的虚假繁荣,营造出迷雾般的日常生活。媒介成了空间异化的主要中介者,变成日常生活碎片化的主要诱因。媒介把发达工业社会的空间异化现象遮蔽在真实生活之下。由此,社会空间异化现象既是日常生活异化现象的强化,又是资本政治的剥削和扩张。空间政治权力高度集中,让资本主义全面控制了居民的日常生活。“支配的空间在这个领域实现了军事和政治(战略)模型,然而比这更多,因为由于权力的运作,实践的空间是规范和约束的载体。”[3]358空间政治矛盾取代阶级矛盾,让一切矛盾都聚合于空间中。“交换功能和实际功能之间的对立,虽然它开始是一种纯粹的对立或者非辩证的分析,但最终却假定了一种辩证的特征。”[3]356资本主义抽象空间凭借政治权力和资本逻辑来实现扩张,将人们的生存空间裹挟在抽象空间中。解决资本主义空间政治矛盾,需要差异空间和差异权利,需要打破资本主义的空间政治霸权。
(二)消费官僚体制社会
在列斐伏尔看来,空间生产将整体的社会生活撕裂为碎片,让其处于分裂状态,空间的分离造成了世界的无产阶级化,导致了交换功能和实际功能的对立,造成消费官僚体制社会。空间已经变成消费的工具,让空间生产布满消费关系。空间生产将消费关系布满社会生活,资本主义凭借对消费的控制,掌控了社会关系,形成消费官僚体制社会。空间生产不仅制造了影像,而且影响着生产和消费。总之,空间生产是由资本推动的,在商品符号化的推动下,形成媒介世界。
1.制造了颠倒的世界
作为颠倒的世界,空间生产导致了物欲横流、人心冷漠,造成了社会内部的极度分裂,让日常生活成为零散的碎片。分离导致形象成为幻象,分离的发展形成幻觉化的世界,让日常生活成了虚假的幻影。空间生产加重了文化领域的消费主义倾向,造成了意识形态的物化现象,也就是说,文化成了幻觉,而虚假的意识形态却成为“真实存在”。当代社会是“分离的政治体制”,空间生产以技术为基础,是无聊的循环过程,没有把人解放出来,而是加深了剥削和奴役。空间生产造成了单面的人,单面的人生产了异化的世界。空间生产让人们沉迷于物质的享乐之中,而无法思考资本统治逻辑背后的灵魂空虚问题。当人们沉湎于空间消费的符号体系中时,只是活在自己的臆想中。鲍德里亚指出,消费这一活动“是(通过对消费个体进行分化作用)实现社会控制的一种有力因素”[15]。消费社会造就了空间生产,深深压抑了人的真实需求,加剧了资本剥削。空间生产是资本的代言人,弄得人们目眩神迷,沉迷在无节制的消费中。空间生产的政治功能已经从满足生活需求转变为社会等级和身份的区分。因此,空间生产经历了从物品匮乏到物品丰盛、从实际功能到符号功能、从客观到主观、从满足需求到社会区分的转变。表面上看,生产者能够自由选择,其实空间生产行为受资本的意识形态支配。晚期资本主义用奢侈浪费的符号消费取代节俭的道德,从而改变了消费文化。所以,人们消费的不是具体的空间,而是空间关系和空间的象征意义。空间变成社会价值和身份地位的象征。资本家用夸张的手法把人们带入梦幻的迷宫,淡化了现实的无聊与惨淡,在满足人们精神幻求的同时,也制造了新的等级和身份。于是,后现代消费社会中的资本家把很多的精力投放在了操纵空间消费、空间产品流通上,让消费者沉湎于梦幻,产生自恋情节。
2.造成了消费的总体控制性
发达工业社会的政治危机既是技术理性发展的结果,又来自技术和消费结构。资本家制造消费欲望、引导消费活动、影响生产机制,凭借媒介宣传和城市景观,影像不断被生产出来,用影像激发起人们的消费欲望,潜移默化地让人们认同其价值法则。空间生产导致过剩的物品积累,不仅表明需求的增多,而且表明供需矛盾的加剧。人的欲望是没有限度的,即使再多的物质财富也不能满足人的需求,人们的消费行为非但没有实现享受功能,而且是脱离享受功能的。空间作为消费的对象,信息、编码、影象都变成不折不扣的空间产品。总之,品牌、氛围、个性、差异等符号意义都变成了空间政治霸权的中介和工具。空间生产凭借媒介制造稀有的信息获取身体空间的象征意义。“空间性被一种内在于生命的死亡所刻画——当它进入与自身的斗争以及寻求自己的解构的时候,它就增生扩散了。”[3]135丰盛的信息和透明的体系构成了空间生产的内部机制。空间生产制造的符号影像引导了人们的思想和行为,让街道和墙壁也成为宣传媒介。空间生产是当代社会的政治权力话语体系组建的,“它作为一个整体,通过文化和知识在社会中运行,而且一般来讲是通过文化的中介:政策、政治领导人、政党,还有很多知识分子和专家”[3]10。因此,空间生产造成了消费的总体控制性,用符号编织出整个后现代工业社会政治的虚幻图景。
四、空间生产政治化悖论的克服
在列斐伏尔看来,空间生产政治化引起的空间政治霸权和消费官僚体制社会,需要靠“总体的人”和身体空间革命来消解。
(一)“总体的人”的实现
列斐伏尔对空间政治进行论述的起点是“总体的人”。实现“总体的人”,既是克服空间政治异化现象的工具,又是实现更好的政治生活的目标。
1.需要现实实践
列斐伏尔将马克思“全面的人”改造为“总体的人”,“‘总体的人’是有生命的主客体的统一,既是行为的主体又是行为的客体”[16],“总体的人”建立在克服现实政治异化的基础上,需要现实实践的验证。列斐伏尔指出,人的自由发展要凭借“总体的人”来实现,“人的前进和发展,只有通过总体的人的概念才能获得意义”[17],“总体的人”到目前还没有实现,还只是遥远的梦想。作为梦想,它不只是理论解释,更是立足于现实实践。因此,“总体的人”要凭借社会实践活动来实现,“无论从理论还是现实角度来看,历史不仅仅包括时间的变迁,同样包括空间的变迁”[18]。实现“总体的人”需要克服异化,复归自然状态,实现人类本真存在的复归,让人成为充分自由的具有理想的人。“总体的人”是方向和期望,是摆脱了生活庸常性和物欲的人。
2.需要人道主义和自然主义的统一
要拒斥空间政治异化,就要实现“总体的人”。“总体的人”体现着主动和被动的生产主体的结合,不是主宰,而是平等共存,实现个体与他者的共存。“总体的人”不是理论假定,而是扎根于现实的实在性,既消除了异化,又是真实的存在。“总体的人”是克服社会空间的异化现象,是人性的回归,是人道主义和自然主义的统一。“总体的人”要凭借艺术行动实现。艺术是高度个性化和共同化的统一,这能让总体人保持个性和集体性的统一。列斐伏尔的“总体的人”既是对马克思“全面的人”的改造,又继承了尼采的超人和酒神精神,但“总体的人”仍具有显著的乌托邦幻想色彩。“总体的人”就是要复归人的感性的多元性和个性的整体性,不受异化现象制约的和谐生存境遇。因此,“总体的人”的实现是一个否定之否定的辩证过程。封建社会以及之前的社会,人们没有意识到社会的总体性和自己的地位的原因是当时的社会关系是受自然约束和社会禁锢的,所以不可能意识到自己是社会存在物更不可能把自己看成总体性存在。社会主义生产方式的建立,才让人真正成为社会意义上的存在,如同卢卡奇指出的,“人成了本来意义上的社会存在物。社会对人来说,成了名副其实的现实”[19]。
(二)身体空间革命
列斐伏尔的身体空间革命论蕴涵着身体空间生产、身体空间异化和身体空间复归等层次:资本主义社会之前的人的身体空间没有被异化,时常处于节日当中;资本主义社会的人的身体空间已经异化,时刻处于抽象控制之中;社会主义社会的人的身体空间将是多元和差异的艺术空间,将让人的身体空间复归节日。
1.需要激情的节日空间
列斐伏尔指出:“考虑所有这些,社会实践预设了身体的使用:手的使用,器官和感官的使用,与作为相关工作的姿势。”[3]40身体空间并非先天的东西,而是社会实践的产品。“生活的身体,‘使用者’的身体——不只是抓住了各种各样的空间,而且构成了哲学家所谓的‘比拟’的网络:图像,符号。那些身体通过眼睛传送自身、转移自身、腾空自身:每种呼吁、刺激和诱惑被动员起来表达一种修饰、微笑和高兴的神态。”[3]98列斐伏尔的“空间哲学”围绕人的身体空间而展开。“空间——我的空间——不是一种我所构建的文本性的语境,相反,它首先是所有我的身体,然后是我的身体的对应物或者‘他者’的镜像或者阴影,它是一方面触及、渗透、威胁或者有利我的身体与另一方面所有其它身体之间的转换交集。”[3]184“身体空间”是超越传统逻各斯二元对立的范畴,既是面向未来开放的概念,又是充满活力和激情的人体。动植物也能凭借身体制造出属于自己的空间,并凭借身体划分自己的领地,但它们的身体空间生产是没有意识的本能行为,是不掺杂意识活动和心理活动的生存行为,而生产出的空间也是冷冰冰的。“身体在空间中的布置和它在空间中的占据之间,存在一种直接的关系。”[3]170列斐伏尔指出,动植物的“身体”是没有理性的躯壳,而人的身体是能动的机器,具有多元的空间性,并呈现着两个构成要素:为了生存而积蓄的物质能量和由激素引发的身体欲望、激情和冲动。“性器官是人体巨大能量的汇集之地。”[3]91身体空间革命需要充满激情的节日空间,以消除日常生活的庸常。节日空间既具有物质形态,又具有精神性;既体现出强大的物质能量,又彰显出鲜明的情感;既呈现着一定的造型,又具有动态的美感。
2.需要诗意的艺术化生产
列斐伏尔还指出,身体空间体现着生产力水平,制造了空间产品、社会历史。“我们已经遇到了这种身体——我们的身体——在当前的讨论中就碰见了许多次。”[3]194动植物身体生产出的空间是冷冰冰的,人身体生产出的空间则充满了社会意义。在当代,人的身体空间更加主动地参与空间生产。“作为一种‘机器’,身体空间是双面的:一方面通过能量的大量提供而运行(从消化到新陈代谢的来源),另一方面通过提炼和记录能量(感官数据)。”[3]196身体空间是空间生产的机器,但不是僵化的机器,而是能动的、灵活的机器。各个阶级的身体空间需要联合,以消解抽象空间控制,建构起差异空间。社会主义空间生产就是要消除私有制等国家制度对身体空间的支配,消除空间政治异化,让身体空间获得自由,进行艺术化的诗意生产。身体空间的诗意生产是既蕴涵社会生活生产又蕴涵身体的冲动、爱欲、激情和充满想象力的诗性生产实践活动。
总之,“空间生产”的政治批判是列斐伏尔在面对发达工业社会的城市化运动,用社会空间辩证法对如何克服资本运作弊端的思考所得。他把马克思社会空间批判方法用于城市空间生产研究,并对空间生产过程进行了政治经济学批判。他的研究既拓展了马克思城市社会学的视域,又促进了人们反思自己的空间观念和空间行为模式。
[1] STUART E.Understanding Henri Lefebrve:theory and the possible[M].London and New York:Continuum,2004:181.
[2] 包亚明.现代性与空间的生产[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3.
[3] LEFEBVRE H.The production of space[M].Translated by Donald Nicholson-Smith.Oxford UK:Blackwell Ltd,1991.
[4] 亨利·列斐伏尔.空间与政治[M].李春,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133.
[5] 夏铸九,王志弘.空间的文化形式与社会理论读本[M].台北:明文书局,2002:34.
[6] 李彪.古镇旅游空间生产的动力及其在旅游资本循环中的博弈[J].财经理论研究,2015(6):91- 99.
[7] LEFEBVRE H.Reflections on the politics of space[M].London:Antipode,1976:31.
[8] STUART E.Between Marx and Heidegger:politics,philosophy and lefebvre’s the production of space[M].London:Antipode,2004:95.
[9] 大卫·哈维.马克思的空间转移理论——《共产党宣言》的地理学[J].郇建立,译.马克思主义与现实,2005(4):21-34.
[10]STUART E,Understanding Henri Lefebrve[M].London and New York:Continuum,2004.
[11]ENTRIKIN J N,BERDOULAY V.The pyrenees as place:Lefebvre as Guide [J].Progress in Human Geography,2005,29(2):93.
[12]CASTELLS M.City,class and power[M].New York:The Macmillan Press Ltd,1978:60.
[13]大卫·哈维.新帝国主义[M].初立忠,等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9:53.
[14]CASTELLS M.La question urbaine[M].Paris:Francois Masperro,1972:152.
[15]让·鲍德里亚.物体系[M].林志明,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1:223.
[16]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294.
[17]亨利·列斐伏尔.辨证唯物主义[M].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1998:100.
[18]徐冠军.重新解读马克思的发展理论——基于空间生产的视角[J].重庆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2016(6):89-94.
[19]格奥尔格·卢卡奇.历史与阶级意识[M].杜章智,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2:47.
(责任编辑 魏艳君)
On Henri Lefebvre’s Political Criticism of “Spatial Production”
SUN Quan-sheng
(Institute of Contemporary Chinese Studies, Chinese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 Beijing 100009, China)
Lefebvre’s political critical of “spatial production” implies the criticism to the political phenomenon of spatial production. He examined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spatial productionand politics, and thought that spatial production and politics are interactive: politics influences spatial production, and spatial production performs a political function.Its method is using Marxist materialist dialectics to explain the paradox of politicization of spatial production and its solution. In Lefebvre’s opinion, to reject political hegemony space, it is necessary to realize spatial political rights by virtue of revolution of the overall people and body. Lefebvre’s political criticism of “spatial production” can display the interactive effects of political ideology and spatial production, which implies a field of microscopic examination of daily life, thus promoting social and political studies.
production of space; political criticism; the whole person; body revolution
2016-09-11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生命伦理的道德形态学研究 ”(13&ZD066);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中国产业结构演变中的大国因素研究”(11BJL015);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现代伦理学诸形态研究”(10ZD&072)
孙全胜(1984—),男,浙江丽水人,讲师,哲学博士,研究方向:法国哲学、当代中国经济哲学。
孙全胜.列斐伏尔“空间生产”的政治批判探析[J].重庆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2017(5):96-106.
format:SUN Quan-sheng.On Henri Lefebvre’s Political Criticism of “Spatial Production”[J].Journal of Chongqing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Social Science),2017(5):96-106.
10.3969/j.issn.1674-8425(s).2017.05.015
C912.81
A
1674-8425(2017)05-0096-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