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悄悄掀开了夜晚
2017-03-22
Welbo:夏川山学长很爱你
空调罢工,我打开小太阳取暖。身体被烘烤的一侧是温热的,另一侧瑟缩在冷夜里。
我在冷夜里剥一枚橘子。
你有没有觉得橘子像一片被包裹起来的天空?拇指的指甲浅浅地嵌进橘皮里,然后痛快地撕扯开来。你可以听见那仿佛夜晚被悄悄掀开的声音,哗——细小的水分子以刚好可见的程度洋洋洒洒,在小太阳发出的光芒里闪烁着细碎的,不招人恨的白,如同一幅微观的雪景。
我把橘子皮—瓣瓣掀开,乐此不疲。
12月,你在杂志社楼下呆站了30分钟。
不知道你是否也跟我一样,嫌弃楼下那条路的名字——财富大道。
眼前浮现起的,是一条宽广如海的,世俗的街道。两岸盛开的桂花树在人民币的馨香中惭愧地低下头来,似乎只要再低头那么一看,就可以发现,连马路牙子都是金砖垒的。
这一切的想象都源于你的那句留言。你在私信里对我说:“我坐车回家了,刚才看见楼道窗口有一个背影,感觉那可能是你。”
事实上不仅是你,几年前第一次来到这里的夏天,我也在楼下呆站了30分钟而不敢上楼。那是最为严酷的8月,汗水淌在我的面颊。我的脸蛋仿佛是被切片腌制的鱼肉,一层层的辣。
也有比你我自在的人,那个男孩是入秋的一个下午进来的,进门就顶着一张马上要领普利策新闻奖的正经脸,开始对我狂拍。我暴脾气大喊:“你谁啊!”然后如临大敌地藏进了厕所。
事后同事取笑我,人家带着满满的爱跑来找你,你怎么能这么没出息地躲了起来。可有爱又怎么样呢?即便你通过这本杂志了解到了小部分的我,可你对于我而言依然是彻彻底底的陌生。况且,我从没要把一切读者当成上帝,也从不勤于拉近关系,甚至从来不说“亲”。
所以你明白,我们尚且是陌生人。
陌生人,当你出现的时候,起码应该告诉我你的姓名和来意。热爱不是你无礼的借口。
我一直怀疑《校对女孩河野悦子》的编剧是否真的在出版社工作过。对出版社陌生的,或向往的人们从这部剧里看到了热血,看到了每集十几套的时尚装扮,而我和我的同事不约而同地叹道:这样的人真的来到出版社,一定活不过试用期。
对身边同事的穿着指指点点,在安静的校对部表现得像杂耍艺人,作为校对员,跨部门抢人家编辑的活儿干,可每一次在得罪作家后,又总能凭借一股子赤誠坚毅,神转折地获得作家的青睐。
所有挫折都被她包圆了,所有光环也被她承接了。也许侣岁上下的年纪我会为这种漫画里的热血剧情彻夜难眠,但现在,我只认为这很理想主义。
悦子一切令人瞠目结舌,甚至招人恨的行为,都建立在“她为了这份工作连续应聘7年,她很热爱这里”上。你看啊,她多么热爱时装,多么想要成为一名时尚杂志的编辑啊。你再看她的房间,那么小,可堆放其中的各种时装加起来,大概得好几个女人才能穿得完。
这些理由实在太容易博得热泪盈眶。
可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来到一家出版社,会发现,你可以在生活中保持自己的性格,但在工作场合最好不要太有脾气;你会发现,即便非常热爱一本杂志,它也不会完全按照你的心意去发展;你会发现,戴着镣铐跳舞,是这份工作多么精准的描述。
每一天,你来到这里,一侧是温热的,另一侧,瑟缩在冷夜里。那是—种有关热爱的辩证观。
不善于爱的人最善于受到热爱的煽动。所以袒护,害怕旁人有半句微词;所以狭隘,将喜欢的人画地为牢;所以斤斤计较,认为窒息式的拥护就是爱了,认为“我爱你”直白而动人了,其实只不过是想凭爱意将对方私有。
所以我会善意地提醒我那正在追星的小表妹:当你的爱豆被人黑了,记得保持高端粉丝的优雅,记得最爱你的人是你爸妈。
作家梁晓声曾花6节课跟他的学生探讨什么是人文。他说:人文其实就是文化,文化是—种根植于内心的养成,—种无须他人提醒的自觉,—种承认约束的自由,—种设身处地为别人着想的善良。
就像橘子悄悄地掀开夜晚,下了一瞬不惊扰美梦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