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击,那些强悍和温柔
2017-03-21吉姆·劳莫森
吉姆·劳莫森
我父亲是一名业余拳击手,他当然远谈不上伟大。我不曾听说他赢过一场比赛,只听说过他鼻子受伤、头部疼痛、被击倒在地、被打出场外。可是我喜欢听这些故事。我还记得和我祖父一起看真人秀节目《星期五夜晚之战》的情形。他告诉我应该支持什么样的拳手以及为什么支持他们。我是有点懂拳击的,但也算不上什么拳击迷。之后拳王阿里改变了这些,他是“最伟大的”拳击手。有很短的一个阶段,我想象着自己为当世界冠军而战,当然,那只是很短暂的念头。
拳击看起来是那么简单。在我头脑中,这项运动无非是在20×20英尺的场地上进进出出、被人打得落花流水。这种想法让我误入歧途,最终做了一名摄影师——这个职业好像要比拳击安全许多。
我喜爱摄影的原因之一是我永远也不知道它能把我带向何方。相机能把你带进别人的世界和别人生活的后台。重新认识拳击对我来说是偶然的。当我被叫到俄勒冈州一家拳击馆拍照时,我以为这只是一次日常工作,第二天我就会去拍别的东西。而事实上,从那以后我花了十年时间在北美各地寻找拳击馆。
进入拳击馆的这一步改变了我的生活。那就像走进火热的炼钢厂,实际上那些地方简直就是血汗工厂、拳击工厂。从感觉上来说,那些地方没有别的,它所拥有的,就是攻击。用拳击诗人汤姆·司马洛(Tom Smario)的话说,“首先迎面而来的是气味,那是热锅扑在脸上的感觉,是头部被重击的感觉。它残酷而美丽,是男人之间对打和互残而释放出来的味道。”他们称之为“拳击麝香”,而实际上却是一种难闻的味道。那里除了味道,还有声音:皮革、沙袋的重击声;手套与手套、手套与身体的击打声;粗粗的喘气声;跳绳的啪啪声。所有这些,与重金属音乐交织在一起,笼罩了整个拳击馆。最重要的是,这里有铃声。铃声是训练起止的信号,三分钟一个回合,然后是一分钟的中间休息。训练是计量的,也是艰苦的、无休止的——三分钟、一分钟……直到搏击结束。铃声成为拳击手的另一种心跳,当他走进拳击场的时候,他的成败都伴随着这样的铃声。
当第一次走进宽街(Grand Avenue) 拳击馆的时候,我遇到矮小而沉默的教练杰西·桑多瓦尔(Jesse Sandoval)。杰西领我四处转转,好像是在向我介绍一座博物馆,墙上贴满了海报、照片以及有关这座拳击馆的历史和当地各类拳击比赛的标识。自那之后,我见过上百个这样有如博物馆的拳击馆。
杰西提到的很多名字我并不了解,但是他讲的那些故事和他所表现出的敬意却给了我灵感。我倾听、我关注这个在阴影当中低调而神秘的世界。我对这种文化充满好奇,想要弄个明白。回去以后,我和那些每个星期五和星期六在酒吧打架的家伙交上了朋友(哈!我自己却从来没有在酒吧打过架)。有的人每晚都去训练,就是为下一回合的打斗做准备。还有的会在早上去急诊室的路上到我的门口来跟我打个招呼。
终于,我开始拍摄了。当我逐渐了解拳击的世界时,那些对它先入为主的观念烟消云散。我去过很多拳击馆,它们藏身于美国大多数荒芜城市的偏僻角落,周围遍是残破的围栏和犯罪活动猖獗的街区。很多教练会告诉你周围发生了多少次枪击案。他们还能历数有多少拳击手倒在子弹下。当然,他们还可以告诉你有多少拳击手幸存下来,留在场内或者远离拳击场。
令人称奇的是,在那些环境恶劣的社区里,拳击馆却总是安全的培养选手的天堂。我碰到过很多毕生致力于拯救社区和孩子们的教练。好莱坞电影里的那些邪恶的拳击教练和专门敲诈拳击手的训练员的确是存在的,但是我遇到太多的教练试图改变拳手们的生活。世界上最伟大的教练之一在费城的一个严酷的地区工作,他训练出了世界冠军。你可能认为他所关心的永远是把下一个勇士吸引进拳击训练的“机器”,但我很惊讶地发现,他总是在接收新学员的时候,要求他们出示自己的学习成绩单。后来我在其他城市的拳击馆也发现了这种情况。
拳击馆是无处可去的孩子的一个归宿。这里给了他们生活的目的。当拳手们进入拳击馆的时候,通常会有一个互相致意的礼仪。它可能只是点点头,也可能是一个街头青年和一个75岁的教练之间一套令人眼花缭乱的握手动作。相互尊重对于拳击运动来说很重要。
我放下相机注视他们,为这既强悍又温柔的运动而着迷。我现在很想念那些在各地拳击馆窜来窜去的日子,回味在城市的阴影下寻找下一个拳击馆的乐趣。我会想办法重新回到那样的日子。
当我第一次在宽街拳击馆遇见杰西的时候,他问我是否想练拳击。我真希望自己当时回答他“是的”,只是为了考验一下我自己、为了得到一点尊重。假如真是那样的话,会令我的父亲和祖父感到骄傲。他们是我的教练。
我把這些照片献给那些拳击教练们,他们一直是我灵感的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