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的儿子

莫小米

第一次听说这个山里少年，是在一则新闻上。

上世纪90年代，读高二的他，正准备考大学。

可他放弃了高考，因为就在那个夏天，他的爷爷去世了。爷爷是村里一株千年银杏的看护人。那时银杏叶买卖很火，单是鲜叶的收购价就有5元钱一公斤。人们也没有保护意识，爷爷一走，你摘我摘，摘叶摘果，千年古树奄奄一息。少年挺身而出，我来护树！

他买来了数千斤菜饼，拌入千余斤磷肥，拉来成车的泥土，搅拌肥料，将古树根严严实实地盖了一层。

几年过去，他的同学大学毕业来看他，他俨然一个山里汉子，精干黝黑，崎岖山路上健步如飞。尤其是那株银杏树让同学们惊叹不已，数十米高，苍劲挺拔，枝干繁茂，正值深秋，一树高贵的金黄。

同学中有人当了记者，为此写了报道，图文并茂，于是世人知道了这个银杏少年。

第二次聽说这个山里汉子，还是在一则新闻上。

本以为他会像爷爷一样，一辈子守着古树，清风晨露，远离尘嚣。可是突发变故，人躲得过，树躲不过。到了新世纪，有人出高价买树，村里上上下下都打点到了，只有他不松口。

村主任来游说，山里生活不便，年轻人都走光了，孩子都下山读书了，村子迟早要废掉的，古树迟早是人家的，还不如趁早变现，暗示古树贩子会补偿他一大笔钱。

他说，只要我活着，甭想！

眼看交货的期限要到了，古树贩子半夜偷偷行动，发生正面冲撞，他一失手，出了人命。

他被戴上了手铐，激怒之中，他又用手铐砸伤了警察。

警察见这个人不安分，怕他逃跑，前三人后三人，将他夹在中间，并把他的手与一名身强力壮的警察拷在一起。押下山时，正是凌晨，山路一片漆黑。

走到一处峭壁悬崖，浓雾四起，他猛一拉扯，与拷在一起的警察双双滚落山崖。

他是如此熟悉这座山，从那个地方下去，他知道怎么躲闪，一点儿没受伤，摸到警察身上的钥匙，开了手铐逃走了。警察头部碰撞到一块大石头，流出脑浆当场死亡，这是审讯时他才知道的。

在执行死刑前他痛悔不已，说当时只是想着自己离开了，银杏树就真的保不住了，压根没想害死那个年轻的警察。

你是不是和我一样惦记那棵千年古银杏？放心，现在它有一群警察护卫了，审讯罪犯后他们唏嘘不已，他们说护卫好银杏树，才对得起牺牲的战友，也可以向那个大山的儿子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