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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渝組曲與《竹枝詞》的演變

2017-03-18香港黄坤堯

词学 2017年2期
关键词:女兒夔州巴人

(香港)黄坤堯

内容提要 巴渝乃華夏古國,今屬重慶巿。巴人擅長樂舞,據説在楚國郢都,《巴人》的演出比《陽春白雪》的雅製擁有更多的觀衆(或聽衆)。漢代《巴俞》已是御前表演或接待外賓的大型樂舞,直至唐代武則天時仍能沿襲演出。唐代著名的大詩人李白、杜甫、白居易、劉禹錫、李商隱等都到過巴渝大地,留下了很多膾炙人口的詩篇,映現峽谷的山川地貌,豐富的土風民俗,多采多姿,面目各異。唐代《竹枝詞》已經采入教坊,劉禹錫《竹枝詞》以七絶聲詩入歌,又孫光憲、皇甫松之作亦設和聲結構,傳播甚廣。敦煌曲子詞中也有《竹枝子》二闋,調式不同,字句亦異,已是長短句體。從《竹枝詞》到《竹枝子》,我們可以發現詞體的起源和發展的過程。在形式方面,由七絶聲詩到加上和聲,到長短句的詞調,體制不同;在内容方面,由歌咏風土的山川情歌,到城巿的流行歌曲,作品的主題有所變化,不再爲本意所限,而詞體亦得以正式確立了。本文最後探討詩詞之辨。

關鍵詞 《竹枝詞》 《竹枝子》 劉禹錫 孫光憲 皇甫松 敦煌曲子詞 和聲 聲詩 長短句

巴族原爲古族裔之一員,周初封爲巴子國。春秋時與楚、鄧等國交往頻繁。周慎靚王五年(公元前三九)并於秦,以其地爲巴郡。巴渝古國以輸出歌舞俗曲著名,早期有名曲《巴人》、《巴俞》或《巴渝》。唐代著名詩人李白(七一—七六二)、杜甫(七一二—七七)、白居易(七七二—八四六)、劉禹錫(七七二—八四二)、李商隱(八一三—八五八)等路過巴渝大地,都留下了很多膾炙人口的詩篇。中唐以後,巴曲盛行不輟,配合歌詞製作,則有《竹枝詞》、《竹枝子》等。《竹枝詞》即七絶聲詩,專門摹寫人情風土;而《竹枝子》則爲長短句歌詞,跟詞體的起源有關。因此本文所稱‘巴渝組曲’實指《巴人》、《巴俞》、《巴渝》、《竹枝詞》、《竹枝子》等三種系列的樂章,以及唐詩中有關‘巴曲’的歌咏,配合特定時空中的山川人事,聲韻悠揚,名篇疊出,反映了中華文化融合的歷程,影響亦大。

一 不朽的樂章: 《巴人》、《巴俞》與《巴渝》

《巴人》是戰國時代的流行歌曲。宋玉(公元前二九九?—公元前二二二?)《對楚王問》云: ‘客有歌於郢中者,其始曰《下里》、《巴人》,國中屬而和者數千人;其爲《陽阿》、《薤露》,國中屬而和者數百人;其爲《陽春》、《白雪》,國中屬而和者,不過數十人;引商刻羽,雜以流徵,國中屬而和者,不過數人而已。是其曲彌高,其和彌寡。’〔一〕這些都是當時流行於郢都江陵一帶的名曲,而《下里》、《巴人》就遠較師曠的名曲《陽春》、《白雪》引人入勝,甚至淘汰了很多古曲。不過這段文字可能含有民族歧視的成分,楚人瞧不起巴人的樂曲,完全不管巿場經濟的需要,扭曲標準,顛倒是非。

漢代《巴俞》樂舞亦負盛名。《漢書·西域傳贊》云: ‘設酒池肉林以饗四夷之客,作《巴俞》都盧、海中《碭極》,漫衍魚龍、角抵之戲以觀視之。’顔師古注: ‘巴人,巴州人也。俞,水名,今渝州也。巴俞之人,所謂賨人也,勁鋭善舞,本從高祖定三秦有功,高祖喜觀其舞,因令樂人習之,故有《巴俞》之樂。’〔二〕又《漢書·禮樂志》云: ‘巴俞鼓員三十六人。’顔師古注: ‘巴,巴人也。俞,俞人也。當高祖初爲漢王,得巴俞人,并趫捷善鬥,與之定三秦滅楚,因存其武樂也。巴俞之樂因此始也。巴即今之巴州,俞即今之渝州,各其本地。’〔三〕司馬相如(公元前一七九?—公元前一一八)《上林賦》云: ‘《巴渝》宋蔡,淮南《干遮》,文成顛〔滇〕歌,族居遞奏,金鼓迭起,鏗鎗闛鞈,洞心駭耳。’郭璞(二七六—三二四)曰: ‘巴西閬中有渝水,獠居其上,皆剛勇好舞。初高祖募取,以平三秦。後使樂府習之,因名《巴渝舞》也。’〔四〕漢桓寬《鹽鐵論·刺權》云: ‘中山素女,撫流徵於堂上;鳴鼓《巴俞》,作於堂下。’〔五〕《後漢書·南蠻西南夷列傳》云: ‘閬中有渝水,其人多居水左右。天性勁勇,初爲漢前鋒,數陷陳。俗喜歌舞,高祖觀之,曰: “此武王伐紂之歌也。”乃命樂人習之,所謂《巴渝舞》也。’〔六〕漢代的《巴俞》是一種鼓樂,在宫庭中演出,已不同於普通的鄭聲俗樂,傳播不絶。

唐代尚存《巴渝》一曲。《舊唐書·音樂志》稱南朝舊樂,總謂之清樂。武太后之時,猶有六十三曲,《巴渝》的曲辭尚存,并云: ‘《巴渝》,漢高帝所作也。帝自蜀漢伐楚,以版楯蠻爲前鋒,其人勇而善鬥,好爲歌舞,高帝觀之曰: “武王伐紂歌也。”使工習之,號曰《巴渝》,渝,美也。亦云巴有渝水,故名之。魏晉改其名,梁復號《巴渝》,隋文廢之。’又云: ‘當江南之時,《巾舞》、《白紵》、《巴渝》等衣服各異。梁以前舞人並二八,梁舞省之,咸用八人而已。令工人平巾幘,緋袴褶。舞四人,碧輕紗衣,裙襦大袖,畫雲鳳之狀,漆鬟髻,飾以金銅雜花,狀如雀釵,錦履。舞容閑婉,曲有姿態。’〔七〕《新唐書·禮樂志》亦云: ‘隋亡,清樂散缺,存者纔六十三曲。……巴渝,漢高帝命工人作也。’〔八〕唐代的《巴渝》跟漢代的《巴俞》同爲舞曲,還保留在宫庭的清樂系統之中,一脈相承,源遠流長,只是表演的人數在逐步裁減之中;而衣飾華美,姿態閑雅,似乎已經無復當年的殺伐之氣了。

二 唐代五大詩人與巴渝大地的情緣

唐代著名的大詩人李白、杜甫、白居易、劉禹錫、李商隱等都到過巴渝大地,留下了很多膾炙人口的詩篇,反映峽谷的山川地貌,豐富的土風民俗,多采多姿,面目各異。〔九〕

李白在四川長大。玄宗開元十二年(七二四),李白二十四歲,離家遠遊,沿岷江東下,作《峨眉山月歌》云:

峨眉山月半輪秋,影入平羌江水流。夜發清溪向三峽,思君不見下渝州。

肅宗乾元二年(七五九),李白五十九歲,在長流夜郎途中得到赦還的消息,心情興奮,馬上寫下了《早發白帝城》的名篇:

朝辭白帝彩云間,千里江陵一日還。兩岸猿聲啼不盡,輕舟已過萬重山。〔一一〕

這兩首七絶都是李白的代表作,剛好就寫在巴渝大地上。前後兩度輕舟出峽,相距三十五年,節奏輕快,神采飛揚,滔滔的長江水也就催生了李白的詩情,樂觀奮發。至於同時所作的詩篇,前期有《巴女詞》、《自巴東舟行經瞿塘峽登巫山最高峰晚還題壁》、《宿巫山下》三首,晚年有《上三峽》、《我行巫山渚》二首,均以抒情寫景、咏懷古蹟爲主。又《荆州歌》首二句云: ‘白帝城邊足風波。瞿塘五月誰敢過。’〔一二〕更寫出了古代水途的驚險情狀。

杜甫晚年因肺病及風痺發作,寓居夔州,住了兩年多(七六六—七六八),幸而得到夔州都督柏貞節(即柏茂琳)的照應,生活安定。杜甫先後住過客堂、西閣、赤甲、瀼西、東屯五處,指導兒子宗文、宗武及巴人奴僕獠奴阿段、隸人信行、女奴阿稽、豎子阿段等〔一三〕,開墾山地,接筒引水,養雞種菜,經營果木,留下了四百多首詩歌〔一四〕。其中夔州山居七首: 《移居夔州作》、《引水》、《示獠奴阿段》‘曾驚陶侃胡奴異,怪爾常穿虎豹群’、《信行遠修水筒》‘日曛驚未餐,貌赤愧相對’、《催宗文樹雞栅》‘應宜各長幼,自此均勍敵’、《驅豎子摘蒼耳》‘飽食復何心,荒哉膏粱客’、《種萵苣》‘中園陷蕭艾,老圃永爲恥’等〔一五〕,雖屬短暫居停,但杜甫依然一絲不苟,布置妥貼,勗勉後生,表現出他對安頓家園的渴望。諸詩擅寫個人經歷、家庭生活、朋友交往、人情物理等,對奴僕、鄰人、老百姓、小動物都表現出關懷和同情。而語言親切如話,議論得體。又瀼西草堂廿七首: 《入宅三首》、《赤甲》、《卜居》、《暮春題瀼西新賃草屋五首》、《豎子至》、《園》、《歸》、《園官送菜》、《園人送瓜》、《課伐木》、《行官張望補稻畦水歸》、《秋行官張望督促東渚耗稻向畢,清晨遣女奴阿稽、豎子阿段往問》、《課小豎鋤斫舍北果林,枝蔓荒穢,淨訖移床三首》、《自瀼西荆扉且移居東屯茅屋四首》、《寒雨朝行視園樹》、《茅堂檢校收稻二首》、《刈稻了咏懷》等〔一六〕,詳盡紀録耕作及收成的情况,井井有條,宣示了杜甫齊家治國的最高理念,寫出生活的豐盛感覺。至於《夔州歌十絶句》,對於夔州風土及民俗風情,摹寫尤多:

中巴之東巴東山,江水開闢流其間。白帝高爲三峽鎮,瞿唐險過百牢關。

白帝夔州各異城,蜀江楚峽混殊名。英雄割據非天意,霸王并吞在物情。

群雄競起問前朝,王者無外見今朝。比訝漁陽結怨恨,元聽舜日舊簫韶。

赤甲白鹽俱刺天,閭閻繚繞接山巔。楓林橘樹丹青合,複道重樓錦繡懸。

瀼東瀼西一萬家,江北江南春冬花。背飛鶴子遺瓊蕊,相趁鳧雛入蔣牙。

東屯稻畦一百頃,北有澗水通青苗。晴沿狎鷗分處處,雨隨神女下朝朝。

蜀麻吴鹽自古通,萬斛之舟行若風。長年三老長歌裏,白晝攤錢高浪中。

憶昔咸陽都市合,山水之圖張賣時。巫峽曾經寶屏見,楚宫猶對碧峰疑。

武侯祠堂不可忘,中有松柏參天長。干戈滿地客愁破,雲日如火炎天涼。

閬風玄圃與蓬壺,中有高唐天下無。借問夔州壓何處,峽門江腹擁城隅。〔一七〕

這十首詩分别寫出了夔州的山川形勢、歷史風雲、山城人家、物産特色、舟楫商旅、土風民俗等方面,全是具體寫實之作,也可以説是杜甫‘萬里巴渝曲’的縮影。〔一八〕楊倫眉批云: ‘十首亦竹枝詞體,自是老境。’其他詩中摹寫夔州民俗的更多,不暇備舉。周建軍云: ‘如寫住宅特色: “殊俗狀巢居,層臺俯風渚”、“峽人鳥獸居,其室附層巔”;寫飲食狀况: “塞俗人無井,山田飯有沙”、“白帝城西萬竹蟠,接筒飲水喉不乾”;寫氣候特點: “瘴癘浮三蜀,風雲暗百蠻”、“瘴餘巴子國,霜薄楚王宫”;寫生存環境和作息習慣: “不寐防巴虎,全生狎楚童”、“空村唯見鳥,落日未逢人”。……從總體上來説,杜甫是站在儒者的立場來描繪夔州的民性民俗的,以表達自己極度的不適感和對夔州蠻民的鄙薄不化的極度擔憂。’〔一九〕蔣先偉亦以衣、食、住、行爲例,引述詩句。例如杜詩寫衣的有‘三峽樓臺淹日月,五溪衣服共雲山’、‘至老雙鬟只垂頸,野花山葉銀釵並’;寫食的有‘家家養烏鬼,頓頓食黄魚’、‘日見巴東峽,黄魚出浪新’;寫行的有‘土風坐男使女立,男當門户女出入’、‘夔中丈夫絶輕死,少在公門多在水’等句,都能刻劃出夔州的土風民俗。通過大量杜詩中的描述可見,巴人自有其文化特色,不會跟漢人一樣,其他畬田、煮鹽、引水、防虎,以至操舟衝浪的技術,例如‘欹帆側柂入波濤,撇漩捎濆無險阻’、‘瞿唐漫天虎鬚怒,歸州長年行最能’諸句,〔二一〕都能使讀者感受到原始的壯觀感覺,使杜甫眼界大開,詩歌的氣象自亦高遠弘闊。杜甫夔州詩質高量多,看來這跟巴渝大地自然質樸的山川文化更有密不可分的關係了。

白居易在元和十四年(八一九)任忠州刺史,住了一年半,作品中亦瀰漫著濃厚的巴地色彩。其詩《自江州至忠州》: ‘巴人類猿狖,矍爍滿山野。敢望見交親,喜逢似人者。’《初入峽有感》: ‘常聞仗忠信,蠻貊可行矣。’《初到忠州,登東樓,寄萬州楊八使君》: ‘隱隱煮鹽火,漠漠燒畬煙。’《九日登巴臺》: ‘閑聽竹枝曲,淺酌茱萸杯。’《桐花》: ‘何似巴峽中,桐花開十月。’《我身》: ‘昔遊秦雍間,今落巴蠻中。’《東坡種花二首》: ‘巴俗不愛花,竟春無人來。’又云: ‘每日領僮僕,荷鋤仍決渠。剗土壅其本,引泉溉其枯。’《登城東古臺》: ‘巴歌久無聲,巴宫没黄埃。’《郡中春讌,因贈諸客》: ‘蠻鼓聲坎坎,巴女舞蹲蹲。’《曲江感秋二首》: ‘夜聽竹枝愁,秋看灎堆没。’《江州赴忠州,至江陵以來,舟中示舍弟五十韻》: ‘壺漿椒葉氣,歌曲竹枝聲。’《發白狗峽,次黄牛峽,登高寺,却望忠州》: ‘巴曲春全盡,巫陽雨半收。’〔二二〕白居易帶著北方官員的優越感,以‘蠻貊’、‘猿狖’來形容巴人;加以天氣炎熱,花期顛倒,極不習慣。此外又描寫了巴人決渠引泉,歌舞表演,尤以《竹枝》更爲流行,寫出了巴俗的風采。其他寫景的尚有《入峽,次巴東》、《題峽中石上》、《夜入瞿唐峽》、《木蓮樹生巴峽山谷間,巴民亦呼爲黄心樹……》、《巴水》諸詩。〔二三〕

劉禹錫嘗於穆宗長慶元年(八二一)冬除夔州刺史,翌年正月五日到任,直至長慶四年(八二四)八月轉和州刺史,時年五十至五十三歲。其詩有《松滋渡望硤中》: ‘……巴人淚應猿聲落,蜀客船從鳥道回。十二碧峰何處所,永安宫外是荒臺。’《畬田作》: ‘……巴人拱手吟。耕耨不關心。由來得地勢,徑寸有餘陰。’《始至云安寄兵部韓侍郎、中書白舍人,二公近曾遠守,故有屬焉》: ‘天外巴子國,山頭白帝城。波清蜀村盡,雲散荒臺傾。……’〔二四〕此外尚有《碧澗寺見元九侍御和展上人詩,有三生之句,因以和》、《夔州竇員外使君見示悼妓詩,顧余嘗識之,因命同作》、《竇夔州見寄寒食日憶故姬小紅吹笙,因和之》、《蜀先主廟》、《觀八陣圖》、《巫山神女廟》、《魚腹江中》等,均能反映劉禹錫在夔州的生活和感受。〔二五〕又竇夔州即竇常,約於元和十一年至十四年(八一六—八一九)任夔州刺史。〔二六〕

李商隱三十六歲時亦有巴山峽水之行,詩什亦多。宣宗大中元年(八四七),鄭亞爲桂州刺史,任李商隱爲掌書記。大中二年(八四八),李商隱自南郡(湖北江陵)回桂州。二月,鄭亞被貶爲循州(廣西龍川)刺史,李商隱並未隨行。先見湖南觀察使李回,不獲聘用。後擬投靠杜悰(?—八七三),到了巴西(四川閬中),不爲所用,決計北歸,向令狐綯陳情。冬天回長安,選爲盩厔尉。其間往來巴東,有《摇落》‘灘激黄牛暮,雲屯白帝陰’、《過楚宫》‘巫峽迢迢舊楚宫,至今雲雨暗丹楓’、《深宫》‘豈知爲雨爲雲處,只有高唐十二峰’、《巴江柳》‘巴江可惜柳,柳色緑侵江’、《初起》‘三年苦霧巴江水,不爲離人照屋梁’、《楚宫》‘十二峰前落照微,高唐宫暗坐迷歸’諸詩可證,都是經過三峽時的景色,寫出了漂泊之恨。〔二七〕其中《夜雨寄北》乃唐詩中寄内的名篇,詩云:

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何當共剪西窗燭,却話巴山夜雨時。

又《因書》云:

絶徼南通棧,孤城枕北江。猿聲連月檻,鳥影落天窗。海石分棋子,郫筒當酒缸。生歸話辛苦,别夜對銀釭。〔二八〕

以上二詩均爲寄内之作,備述旅途辛苦情狀,期望將來相見時有綿綿無盡的情話。《夜雨寄北》除了寄内之外,可能還有向令孤綯陳情的意味,語帶雙關,端在讀者之善會了。而《因書》先寫巴渝一帶獨特的山川形勢,頷聯則爲旅宿荒寒的景象。頸聯‘海石’即江中的錦石,色彩繽紛,用作棋子;郫筒乃郫池的大竹,用以盛酒,俗稱郫筒酒。末聯渴望夫妻團聚,與《夜雨寄北》一詩的作意及結構相近。全詩寫出了旅途上孤棲寂寞的感覺,瀰漫著不遇及失望之情。

三 《竹枝詞》、《竹枝子》與詞調的起源

唐代巴曲盛行於民間,流傳亦廣,融入詩詞的神韻之中,創出著名的《竹枝詞》、《竹枝子》等。《竹枝》原爲巴渝民歌,流行於川東及荆楚一帶,劉禹錫、白居易配合歌曲,以七絶聲詩摹寫土風民俗,後來發展成爲一種具有民歌風格的‘竹枝詞’體。〔二九〕而《竹枝子》在開元天寶年間已經采入教坊之中,調見《教坊記》;經過重新編曲,成爲新興的敦煌詞調,編入《云謡集雜曲子》中〔三一〕,更顯出音樂文化恒久的生命力了。

元和十四年(八一九),白居易任忠州刺史,詩中多次提到巴歌、《竹枝曲》、蠻鼓、巴女舞等,而《聽〈竹枝〉贈李侍御》更云: ‘巴童巫女《竹枝歌》。懊惱何人怨咽多。暫聽遣君猶悵望,長聞教我復如何。’〔三二〕寫出《竹枝歌》的‘怨咽’之情,動人心弦。其後更有《竹枝詞》四首云:

瞿唐峽口水煙低。白帝城頭月向西。唱到竹枝聲咽處,寒猿闇鳥一時啼。

竹枝苦怨怨何人。夜静山空歇又聞。蠻兒巴女齊聲唱,愁殺江樓病使君。

巴東船舫上巴西。波面風生雨脚齊。水蓼冷花紅簇簇,江蘺濕葉碧淒淒。

江畔誰人唱竹枝。前聲斷咽後聲遲。怪來調苦緣詞苦,多是通州司馬詩。〔三三〕

白居易以瞿唐峽、白帝城煙水迷離的景色爲背景,寫出了《竹枝》斷咽苦怨的詞調,同時更指出《竹枝》所配的歌詞多是元稹(七七九—八三一)的詩作。元稹嘗於元和七年至十年(八一二—八一五)貶爲通州司馬,而白居易亦相繼謫居於峽江之中,仕途偃蹇,感同身受,所以《竹枝》連帶歌詞聽起來也就特别的悲苦了。

長慶二年(八二二),劉禹錫任夔州刺史,更借巴歈曲調填寫了著名的《竹枝詞》九篇,外二篇。序云:

四方之歌,異音而同樂。歲正月,余來建平,里中兒聯歌《竹枝》,吹短笛擊鼓以赴節。歌者揚袂睢舞,以曲多爲賢。聆其音,中黄鐘之羽。卒章激訐如吴聲,雖傖儜不可分,而含思宛轉,有淇澳之豔。昔屈原居沅、湘間,其民迎神,詞多鄙陋,乃爲作《九歌》,到於今荆、楚鼓舞之。故余亦作《竹枝詞》九篇,俾善歌者颺之,附於末。後之聆巴歈,知變風之自焉。

劉禹錫認爲《竹枝》是巴歈中的名曲,約當於黄鐘調,旋律優美,加以短笛吹奏,鼓聲擊節,多人聯袂起舞,節奏感十分强勁。乃仿效屈原作《九歌》之例,以唐代流行的七絶聲詩填寫雅詞,可供歌唱之用,明顯就是一種文化融合的作品。詞云:

白帝城頭春草生。白鹽山下蜀江清。南人上來歌一曲,北人陌上動鄉情。

山桃紅花滿上頭。蜀江春水拍山流。花紅易衰似郎意,水流無限似儂愁。

江上朱樓新雨晴。瀼西春水縠紋生。橋東橋西好楊柳,人來人去唱歌行。

日出三竿春霧消。江頭蜀客駐蘭橈。憑寄狂夫書一紙,住在成都萬里橋。

兩岸山花似雪開。家家春酒滿銀杯。昭君坊中多女伴,永安宫外踏青來。

城西門前灩澦堆。年年波浪不能摧。懊惱人心不如石,少時東去復西來。

瞿塘嘈嘈十二灘。此中道路古來難。長恨人心不如水,等閑平地起波瀾。

巫峽蒼蒼煙雨時。清猿啼在最高枝。個裏愁人腸自斷,由來不是此聲悲。

山上層層桃李花。雲間煙火是人家。銀釧金釵來負水,長刀短笠去燒畬。

又《竹枝詞》二首,詞云:

楊柳青青江水平。聞郎江上唱歌聲。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還有晴。

楚水巴山江雨多。巴人能唱本鄉歌。今朝北客思歸去,回入紇那披緑羅。〔三四〕

劉禹錫詞共十一首,全以巴山蜀水爲背景,摹寫當地的風土人情,加上渲染了動人的愛情片斷,健康活潑,格調清新,相對於白居易詞專寫個人的怨情來説,尤爲出色,更成爲《竹枝詞》的標準體式。黄庭堅《跋劉夢得竹枝歌》云: ‘劉夢得《竹枝》九章,詞意高妙,元和間誠可以獨步。道風俗而不俚,追古昔而不愧,比之杜子美《夔州歌》,所謂同工而異曲也。昔東坡嘗聞余咏第一篇,歎曰: 此奔軼絶塵,不可追也。’〔三五〕案杜甫《夔州歌》缺少愛情的描述,稍欠民歌嫵媚之態,風格完全不同。而劉禹錫《竹枝詞》則多用比興、比喻、借代、諧聲雙關語等修辭手法,流動自然,琅琅上口。又劉禹錫臨行時《别夔州官吏》云: ‘三年楚國巴城守,一去揚州揚子津。青帳聯延喧驛步,白頭俯傴到江濱。巫山暮色常含雨,峽水秋來不恐人。唯有九歌辭數首,里中留與賽蠻神。’〔三六〕更把《竹枝詞》視作夔州任内重要的政績之一,巴人用以祀神,顯得自負。此外《樂府詩集·近代曲辭》輯録《竹枝詞》,除了劉、白之作以外,尚有顧况(七二七?—八六?)一首、李涉(七六九?—?)四首、孫光憲(八九四?—九六八)二首,共二十二首,均屬反映風土之作。〔三七〕顧况詞云:

帝子蒼梧不復歸。洞庭葉下荆雲飛。巴人夜唱竹枝後,腸斷曉猿聲漸稀。

李涉詞云:

荆門灘急水潺潺。兩岸猿啼煙滿山。渡頭年少應官去,月落西陵望不還。

巫峽雲開神女祠。緑潭紅樹影參差。下牢戍口初相問,無義灘頭剩别離。

石壁千重樹萬重。白雲斜掩碧芙蓉。昭君溪上年年月,獨自嬋娟色最濃。

十二峰頭月欲低。空濛江上子規啼。孤舟一夜東歸客,泣向春風憶建溪。

而《全唐五代詞》則補李涉一首:

十二山晴花盡開。楚宫雙闕對銀臺。細腰争舞君沉醉,白日秦兵天下來。〔三八〕

孫光憲詞云:

門前春水(竹枝)白蘋花(女兒)。岸上無人(竹枝)小艇斜(女兒)。商女經過(竹枝)江欲暮(女兒),散抛殘食(竹枝)飼神鵶(女兒)。

亂繩千結(竹枝)絆人深(女兒)。越羅萬丈(竹枝)表長尋(女兒)。楊柳在身(竹枝)垂意緒(女兒),藕花落盡(竹枝)見蓮心(女兒)。〔三九〕

檳榔花發(竹枝)鷓鴣啼(女兒)。雄飛煙瘴(竹枝)雌亦飛(女兒)。

木棉花盡(竹枝)荔枝垂(女兒)。千花萬花(竹枝)待郎歸(女兒)。

芙蓉並蒂(竹枝)一心連(女兒)。花侵隔子(竹枝)眼應穿(女兒)。

筵中蠟燭(竹枝)淚珠紅(女兒)。合歡桃核(竹枝)兩人同(女兒)。

斜江風起(竹枝)動横波(女兒)。劈開蓮子(竹枝)苦心多(女兒)。

山頭桃花(竹枝)谷底杏(女兒)。兩花窈窕(竹枝)遥相映(女兒)。

大抵顧况寫的是聽巴人夜唱《竹枝》後,回到了一種綿邈荒寒的境界。顧况又有《早春思歸,有唱竹枝歌者,座中下淚》詩云: ‘渺渺春生楚水波。楚人齊唱《竹枝》歌。與君皆是思歸客,拭淚看花奈老何。’〔四一〕則寄托了思歸之意。李涉詞模仿劉禹錫的作品,在巴山蜀水的景色風土之中,加插了一些愛情、離别、應官、咏史的情節,顯出新意。孫光憲、皇甫松寫的都是男女情歌,可能還是男女對唱的,生動活潑。此外《全唐詩》中尚有劉商《秋夜聽嚴紳巴童唱竹枝歌》、于鵠《巴女謡》、王周《再經秭歸》二首、蔣吉《聞歌竹枝》等,分别寫出了聽歌後的感覺和想像。〔四二〕又馮贄《雲仙雜記》引《醉録》亦云: ‘張旭醉後唱《竹枝曲》,反復必至九回,乃止。’〔四三〕邵博《邵氏聞見後録》云: ‘夔州營妓爲喻迪孺扣銅盤,歌劉尚書《竹枝詞》九解,尚有當時含思宛轉之豔,他妓者皆不能也。’〔四四〕這些都是唐宋以來有關《竹枝曲》、《竹枝詞》的記載,亦可見傳播之廣。

總計唐五代《竹枝詞》存者共二十九首(單調),其中二十三首爲七絶聲詩體,平仄多拗,黏對不太講究,都是古絶句的形式。又皇甫松七言二句,亦爲聲詩體。至於皇甫松、孫光憲詞更保留了古樂府的和聲形態,比較特别。

敦煌曲子詞存《竹枝子》兩闋(雙調),惟調式不同。其一云:

羅幌塵生,帡幃悄悄,笙篁無緒理,恨小郎、遊蕩經年。不施紅粉鏡臺前。只是焚香禱祝天。 垂珠淚的〔滴〕,點點的〔滴〕成班。待伊來、敬共伊言。須改往來段〔斷〕却顛。

其二云:

高捲珠簾垂玉牖。公子王孫女。傾〔顔〕容二八小娘。滿頭珠翠影争光。百步惟聞蘭麝香。 口含紅豆相思語。幾度遥相許。修書傳與蕭郎〔娘〕。倘若有意嫁潘郎。休遣潘郎争斷腸。

案《竹枝子》二闋調式如下:

445(34)a7a7a,45a(34)a7a。〔《竹枝子》一〕

7x5x6a7a7a,7x5x6a7a7a。〔《竹枝子》二〕

上引《竹枝子》其二‘高捲朱簾’雙調六十四字四仄韻六平韻,上下片全同,顯出規範,或可視作標準的詞調。而其一‘羅幌塵生’雙調五十七字六平韻,没有仄韻。上片多二字,下片減九字,尚差七字,或有脱漏。二詞的調式差異較大,其一上片第四句、下片第三句的七言句更改用三四句式,乃慢體句法,格律歧異的原因尚待研究。

《竹枝子》二闋的韻式亦異,其一爲000aaa,0aaa。全叶詞韻第七部的平韻。其二爲xxaaa,xxaaa。仄平仄平遞换韻,其中仄韻屬詞韻第四部,但‘牖’字則爲第十二部借叶;平韻爲第二部。下片第三句無論校作‘郎’字或‘娘’字,均與上下文‘小娘’或‘潘郎’重複,按詞意以‘蕭娘’較爲合理。可能《雲謡集》中的詞調格律比較寬鬆,根本不避重複用韻,未嘗不可。

敦煌所見《竹枝子》二闋可能是對唱的情歌。其一女子焚香默禱,希望男子的生活檢點,早日回到自己身邊;其二則是男子的回應,希望女子能夠答應婚事。具有流行歌曲的城巿特質,漸漸泯除了巴渝古曲的痕跡,發展爲完備的詞調。

四 餘論: 詩詞之辨

上古《巴人》、《巴渝》的樂舞雖爲名曲,可惜没有歌辭流傳下來,而唐詩中的名篇則多。唐代夔州詩中,李白《峨眉山月歌》、《早發白帝城》及李商隱《夜雨寄北》三詩,都是膾炙人口的不朽之作。其他如杜甫《夔州歌》十首、劉禹錫《竹枝詞》十一首,同屬七絶,但介於詩詞之間,各享盛名。

杜甫《夔州歌》十首,現在我們列作詩體,但却具有濃郁的民歌風格,蔣先偉認爲是《竹枝詞》的開山,舉證如下: 第一、杜甫入蜀後寫了大量的律詩和絶句,很多都是不拘成法而靈活多變的拗體,跟《竹枝詞》有密切的關係,當時或稱之爲‘吴體’、‘吴聲’等,流行於吴頭楚尾一帶,故云。第二,杜甫律絶命名多用‘戲作’、‘俳諧’、‘解悶’、‘漫興’、‘漫成’、‘復愁’、‘遣興’、‘闕題’、‘口號’等,其中絶句又特多這種方式,亦是民歌《竹枝詞》影響下的産物。第三,杜甫在夔州的律絶,特多組詩形式,跟中唐以後《竹枝詞》的傳唱情况相同。〔四五〕可是杜甫《夔州歌》並没有傳唱的記録,而《樂府詩集·近代曲辭》也没有收録於詞調之下,因此只能判定是詩而不是詞了。至於白居易《竹枝詞》四首寫的是聽歌感覺,本來是詩,但因采入《樂府詩集·近代曲辭》中,也就具有詞的身分了。至於劉禹錫《竹枝詞》十一首早就公認具有詞的身分了,而詞序揭示出寫作意圖,最爲明確。其他皇甫松、孫光憲加上和聲,表現民歌風采,更加熱鬧了。

從《竹枝詞》到《竹枝子》,我們可以發現詞體的起源和發展的過程。在形式方面,由七絶聲詩到加上和聲,到長短句的詞調,體制不同;在内容方面,由歌咏風土的山川情歌,到城巿的流行歌曲,作品的主題有所變化,不再爲本意所限,而詞體亦得以正式確立了。通過樂曲的變化,我們可以論證巴渝文化與中華文化之間彼此影響的互動關係。

〔一〕蕭統編,李善注《文選》,中華書局一九七七年版,卷四五,頁六二八。又吴廣平編注《宋玉集》,岳麓書社二一年版,頁八八—八九。

〔二〕班固撰,顔師古注《漢書》,中華書局一九六二年版,頁三九二八。

〔四〕《文選》,卷八,頁一二八。

〔五〕桓寬《鹽鐵論》,《四部叢刊初編》,臺灣商務印書館一九六七年版,卷二,頁一六。

〔六〕范曄撰,李賢注《後漢書》,中華書局一九六五年版,頁二八四二。

〔八〕歐陽修、宋祁撰《新唐書》,中華書局一九七五年版,頁四七四。

〔九〕唐代陳子昂《白帝城懷古》、張説《下江向夔州》、孟郊《峽哀》、李益《江南詞》、薛濤《酬人貽巴峽圖》、李賀《蜀國弦》、張祜《送曾黯過夔州》、元稹《楚歌》、司空曙《送夔州班使君》、鄭谷《入夔州》等亦屬夔州、巴峽之詩,參藍勇主編《詩城奉節·奉節古詩選》,福建人民出版社二五年版,頁一二一—一二七。

〔一一〕《李白全集編年注釋》,頁一四五九。

〔一三〕魏收撰《魏書·獠列傳》云: ‘獠者,蓋南蠻之别種。……略無氏族之别,又無名字,所生男女,唯以長幼次第呼之。其丈夫稱阿謩、阿段,婦人阿夷、阿等之類,皆語之次第稱謂也。’中華書局一九七四年版,頁二二四八。

〔一四〕諸家所舉杜甫夔州詩數字不一。方瑜《杜甫夔州詩析論》三六一首,幼獅文化事業公司一九八五年版,頁一;劉健輝、劉新宇、劉紅雨、張素華編著《杜甫在夔州》四三五首,重慶出版社一九九二年版(加上雲安縣的三一首,則爲四六七首),頁一六七;簡錦松《杜甫夔州詩現地研究》四三餘首,臺灣學生書局一九九九年版,頁一;蔣先偉《杜甫夔州詩論稿》四七首,巴蜀書社二二年版,(包括雲安詩三二首),頁二三九。

〔一五〕杜甫著,楊倫箋注《杜詩鏡銓》,上海古籍出版社一九八年版,頁五九一—五九二,六二一—六二五。

〔一六〕《杜詩鏡銓》,頁七四四—七四六,七五九—七六四,七七一—七七三,八一四,八三三,八五二,八六三—八六四。

〔一七〕《杜詩鏡銓》,頁六三六—六三八。

〔一八〕杜甫《暮春題瀼西新賃草屋五首》其二,《杜詩鏡銓》,頁七四六。又蔣先偉《文人竹枝詞的開山——〈夔州歌〉十絶句》則析爲山川形勝、歷史地理、村居生活、水次之便和名勝古蹟五項。(《杜甫夔州詩論稿》,頁二九)

〔一九〕周建軍《唐代荆楚本土詩歌與流寓詩歌研究》,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二六年版,頁一九。

〔二一〕虎鬚即虎鬚灘;長年即梢公,也就是《夔州歌》中的‘長年三老’。(杜甫《最能行》,《杜詩鏡銓》,頁六二)

〔二二〕顧學頡校點《白居易集》,中華書局一九七九年版,頁二八,二九,二一二,二一三,二一四,二一六,二一七,二二四,三七四,三九五。

〔二三〕《白居易集》,頁三七六,三七七,三七八,三八一,三九一。

〔二四〕《劉禹錫集》,上海人民出版社一九七五年版,頁二一六,二四七,二八八。

〔二五〕《劉禹錫集》,頁二八五,二八六,一九六,三七二,三八二。

〔二七〕李商隱著,馮浩箋注《玉谿生詩集箋注》,上海古籍出版社一九七九年版,頁三五一,三五二,三五三,三五六,三五七,七一。

〔二八〕《玉谿生詩集箋注》,頁三五四。案李商隱妻子王氏病卒於大中五年(八五一),《房中曲》爲悼亡之作。

〔二九〕‘竹枝詞’除了專用於歌咏全國各地的風情和習俗之外,清末官員出使外國,其至更用‘竹枝詞’的體式摹寫外國風土。參王子今、王慎之輯《清代海外竹枝詞》,北京大學出版社一九九四年版,共録十八種,包括朝鮮、日本、越南、倫敦、柏林、灣城等地,可見影響之大,無遠弗届。

〔三二〕《白居易集》,頁三八二。

〔三三〕《白居易集》,頁三八九。

〔三五〕劉琳、李勇先、王蓉貴校點《黄庭堅全集》,四川大學出版社二一年版,頁六五七。

〔三七〕郭茂倩《樂府詩集》,中華書局一九七九年版,頁一一四—四二。

〔三八〕《全唐五代詞》云: ‘此首僅見於《全唐詩》,未知原據何書。屬詩屬詞,亦難斷定。兹入副編。’頁九九五。

〔三九〕趙崇祚編《花間集》,文學古籍刊行社一九五五年版,影宋紹興本,卷八,頁九。目録訂爲《竹枝》一首,則爲雙調上下片换韻,連用兩部平韻。又《樂府詩集》所載孫光憲詞訂爲二首,文字相同,但删去和聲。今據《花間集》本,仍分爲二首。

〔四三〕馮贅《雲仙雜記》,參《四部叢刊續編》,臺灣商務印書館一九六六年版,卷之四,頁四。

〔四四〕邵博《邵氏聞見後録》,中華書局一九八三年版,卷十九,頁一五一。

〔四五〕參蔣先偉《文人竹枝詞的開山——〈夔州歌十絶句〉》,《杜甫夔州詩論稿》,頁二三—二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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