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湾小国阿曼如何玩转外交

张玉友++苏欣

据沙特阿拉伯国家通讯社报道，2016年12月28日，沙特副王储兼国防大臣穆罕默德·本·萨勒曼收到阿曼国防大臣巴德尔的信件，信中称阿曼决定加入由沙特领导的“伊斯兰国家反恐军事联盟”。穆罕默德对阿曼此举表示欢迎与感谢。至此，阿曼成为该联盟第41个成员国。

“伊斯兰国家反恐军事联盟”成立于2015年底，由沙特领导、旨在打击伊拉克、叙利亚、利比亚、埃及和阿富汗等国境内的恐怖分子，成立初期便有埃及、土耳其、巴基斯坦、卡塔尔、阿联酋、马来西亚等30多个国家加入，但海合会成员国阿曼、沙特劲敌伊朗以及伊拉克均未加入。该联盟虽然打着伊斯兰国家的旗号，但事实上由逊尼派国家组成，什叶派国家伊朗和伊拉克自然不会参加。而阿曼长期采取相对中立的外交政策，不想在伊朗和沙特之间选边站，所以当时未加入该联盟。

“中东瑞士”的外交哲学

那么，一年后阿曼为何改变立场？一方面，自2016年初以来，因沙特处决什叶派教士尼米尔一事，以及在朝觐、也门、叙利亚等问题上的分歧，沙特和伊朗的关系一直处于紧张状态。而作为海湾地区唯一一个同时与伊朗和沙特保持良好关系的国家，阿曼多次遭到海合会其他国家的指责。此外，近年来沙特在与伊朗的竞争中屡处下风，比如深陷也门内战，在石油价格竞争和叙利亚问题上受挫等。在这种情境下，阿曼选择加入沙特领导的联盟无疑起到了“安抚”老大哥的作用。另一方面，作为也门的邻国，也门问题久拖不决给阿曼带来了不少麻烦。而也门问题的解决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沙特，也门哈迪政府正是在沙特的支持下才能与胡塞武装周旋至今，且在近期有收复失地之势。阿曼此时加入沙特领导的军事联盟，也反映出其愿意与沙特合作解决也门危机，更希望藉此参与也门战后重建。

阿曼的国土面积为30.95万平方公里，人口约为409万，无疑属于小国。但在热点频发、变幻莫测的中东地区，阿曼不仅保持了政局稳定，而且还在地区大国博弈中谋得了生存和发展空间，引人侧目。根据以色列学者约埃尔·古赞斯基的研究，阿曼的外交战略为“战略对冲”。在国际关系中，对于想获得短期效益的小国来说，“战略对冲”策略既能让其获利（维持与处于上升势头国家的关系），又能使其规避威胁（避免与其他国家产生冲突）。通俗地说，阿曼在对外交往、尤其是处理地区敏感问题时，一方面“脚踏两只船”，另一方面则保持强烈的谨慎性。

与其他海合会国家相比，阿曼在很多地区问题上相对中立，并不事事都与海合会领头羊沙特站在一起。比如，在叙利亚危机爆发后，阿曼是唯一与阿萨德政权保持外交关系的海合会国家，也未派任何军事力量进入叙利亚；在也门问题上，阿曼也是唯一没有参与沙特领导的“果断风暴”军事行动的海合会国家；在利比亚问题上，阿曼也没有直接或间接地介入，而卡塔尔和阿联酋等海合会国家均有军事介入。相反，阿曼还在一些热点问题上以中间人的身份积极斡旋。比如，在2015年伊核谈判的关键时刻，为了促进谈判进程，阿曼主动邀请相关方在其首都马斯喀特举行磋商会议。

近年来，阿曼的外交一直受到较高的评价。据笔者观察，阿曼的外交哲学与两个因素密不可分。其一是宗教信仰，伊斯兰教是阿曼国教，阿曼人口的90%是伊巴德派信徒。相对于逊尼派和什叶派，伊巴德派更注重道德因素，更崇尚和平与宽容。其二是苏丹卡布斯的个人特质。1970年，卡布斯在英国的帮助下政变上台，开启了阿曼建设现代化国家的进程。卡布斯一方面通过各种措施建立自己的政治合法性，另一方面在国家层面加强伊巴德思想的推广，如资助出版相关著作。进入新世纪以来，卡布斯领导下的阿曼更是以“中东瑞士”为奋斗目标，实践着自己的外交战略。

在沙特和伊朗之间玩“平衡术”

那么，阿曼加入“伊斯兰国家反恐军事联盟”，是否意味着阿曼弃伊朗而投沙特？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作为海湾国家，与伊朗和沙特的关系是阿曼最主要的对外关系。长期以来，阿曼一直在这两个地区大国之间玩“平衡术”。一方面，阿曼积极与伊朗交好，如与伊朗进行石油、天然气以及军事安全方面的合作，双方进行了多次领导人互访。阿曼在海合会中是比较弱小的成员，长期处于相对强势的沙特、阿联酋和卡塔尔的阴影下，因此阿曼巧妙地运用“伊朗因素”寻求利益最大化。上世纪70年代，年轻的卡布斯正是依靠号称“波斯湾警察”的伊朗国王巴列维的军事援助，镇压了亲苏的南部部落叛乱。在伊朗伊斯兰革命、两伊战争爆发后，阿曼仍与伊朗保持了稳定关系。首先，阿曼与伊朗共享石油通道霍尔木兹海峡，这增加了双方的地缘联系。2012年，阿曼与伊朗两国海军达成合作协议，称将“共同保障地区的和平与稳定，首先是控制霍尔木兹海峡”。其次，阿曼民众大都信奉伊巴德派，这大大降低了阿曼与什叶派国家伊朗之间的教派冲突概率，而且也排除了作为地区大国的伊朗通过什叶派影响阿曼政权稳定的可能性。此外，与沙特不同，阿曼对伊朗核协议持欢迎和支持态度，同时希望从后制裁时代的伊朗获得更大的经济效益。

另一方面，在加强与伊朗关系的同时，阿曼仍视海合会成员国、特别是沙特为其最可靠的盟友。阿曼与海合会国家、尤其是沙特不仅在经济、能源等领域关系密切，同时在地区安全方面具有共同利益。尽管阿曼没有参加“果断风暴”军事行动，但参与了沙特领导的、以反恐为名的“北方雷霆”军事演习。阿曼此举传递的信息是，阿曼支持沙特领导的针对极端组织的军事行动，但无意加入沙特与伊朗之间的斗争。去年3月，海合会将与伊朗关系密切的黎巴嫩真主党定性为“恐怖组织”，阿曼也同意了这一说法。但需要注意的是，阿曼加入沙特领导的反恐联盟并不是选边站，而是基于地区共同安全的需要，阿曼更不会由此改变其长期坚持的地区平衡外交策略。

积极向东看

近年来，由于欧美等国经济疲软及其长期干涉中东事务带来的不良影响，海湾国家纷纷转向多元化外交，尤其是积极加强与东亚国家的关系。阿曼也不例外。

阿曼与中国自1978年建交以来，两国关系发展顺利。1983年，阿曼成为首个向中国出口石油的阿拉伯国家。多年来，能源合作已经成为两国关系的中心。中国是阿曼最大的石油进口国。2015年，中國从阿曼进口原油3207万吨，同比增长7.4%。中国在阿曼的石油和石化产品等几个行业均有投资，还投资培训当地工程师、改进炼油效率。除了能源合作，阿曼和中国企业也签署了许多建设协议，包括发电站、公路、港口、水务和造船等项目。2016年5月，阿曼与中国企业签署了一项建设杜古姆港工业区的投资协议，总规模达107亿美元。2015年，中阿双边贸易额达172亿美元，阿曼是中国在中东地区第四大贸易伙伴。中国—海合会自贸区是中国目前在谈的最重要的自贸区协议之一，覆盖的经济规模仅次于中国—东盟自贸区。而阿曼位于“一带一路”的西端交汇地带，是中国推进“一带一路”建设的重要伙伴之一。

此外，对于中国来说，阿曼政局稳定、地理位置优越，为中国向中东其他地区拓展影响力提供了平台，同时也为中国维护海外利益提供了便利条件。2015年，中国从也门撤侨，其中九名中国公民就是从也门索科特拉岛搭乘中国海军护航编队“微山湖”舰，撤至阿曼南部的塞拉莱港。对于阿曼而言，与中国发展关系不仅能让阿曼获得所需的外国投资和技术，还能让它与联合国安理会的一个常任理事国建立密切纽带，有可能使其在面对外部压力时获得一种有用的平衡力量。

（作者分别为上海外国语大学中东研究所博士研究生、上海外国语大学国际关系与公共事务学院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