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痛老妈潜伏自杀QQ群：这里的孩子都像我的娃

诺言

22岁北京女孩因失恋吞食大量安眠药自杀，母亲万分悲痛，整理女儿的网络日记以及照片时，无意中闯入女儿的QQ，发现女儿自杀前频繁发言的自杀QQ群。母亲一页页翻看群里的聊天记录，她震惊怎么会有这样的群体！一个个十几二十岁的孩子，竟能如此谈笑风生地讨论死亡以及不同自杀的方法。更让人难以相信的是，当新群友说自己想死的时候，一群陌生网友竟不停劝其快些自杀，快些死……女儿就是这样被劝死的！王勉勤不寒而栗。

善良母亲不愿自己经历的痛苦在其他家庭上演，她潜伏在这个自杀QQ群，学习各种心理知识，规劝有自杀念头的网友。

每一个网友都像自己那亡去的女儿，救他们就是救女儿。抱着这样的信念，短短一年，母亲竟在这个群里挽救了二十多个本来打算自杀的年轻生命。这时，一个叫李玲的北京年轻女孩加入了群，说自己打算找伴儿一起自杀。这一次，王勉勤能挽救她吗？她们又将有什么故事？请看本刊特约记者在北京的独家专访——

女儿自杀撕碎母亲心，悲痛老妈求解QQ群

2014年9月25日傍晚，北京市大兴区魏善庄镇的王勉勤刚刚下班回家。那阵子，王勉勤女儿大学毕业还没找到工作，天天在家呆着。像往常一样，王勉勤推开门喊了一声女儿的名字，却无人应声。王勉勤推开卧室门，她惊骇地发现，女儿竟口吐白沫，脸色苍白。王勉勤立刻打120，将女儿韩蕾送到医院，却终因抢救无效死亡。抱着女儿冰冷的尸体，王勉勤哭晕过去，因为女儿是她唯一的亲人和依靠。

1986年，河北省廊坊市的女孩王勉勤和同事韩永亮结婚了。婚后，夫妻俩来到北京市丰台区南四环新发地做起了干果生意的批发零售。经过四年打拼，王勉勤夫妇手里有了存款，他们买了房子，并计划要个孩子。

1992年8月，女儿韩蕾出生。韩永亮却告诉王勉勤，自己是几代单传的男孩，父亲自从得知生了女儿后，便郁郁寡欢，多次提到自杀。韩永亮劝王勉勤：“明年我们再生一个，给我生个儿子！”王勉勤虽然为丈夫的重男轻女不高兴，但她也理解丈夫，于是答应了。一年后，王勉勤第二次怀孕了，四个月的时候，韩永亮就托医院找关系，做了b超后发现这一胎还是女儿，韩永亮立刻逼迫王勉勤去堕胎，不生儿子不罢休。

见王勉勤迟迟不去流产，韩永亮竟以离婚要挟，王勉勤终于妥协，在北京蓝天医院做了流产。虽然做掉了孩子，但是王勉勤的心情无法平静，她觉得丈夫不仅重男轻女，而且极其冷酷。夫妻感情日渐冷漠，一年后，韩永亮出轨，理由是希望外面的女人能给自己生个儿子。王勉勤同意了韩永亮的离婚请求，经法院协调，王勉勤获得了女儿的抚养权，并得到了房子。离婚后，王勉勤没有再婚，一心一意抚养女儿。

2010年9月，韩蕾考上了北京工商大学财经系。大二那年，韩蕾恋爱了。恋爱中的韩蕾像一只幸福的小鸟，每周回到家，就抱着妈妈反复念叨男友对自己有多好多疼爱。看到女儿有个幸福的归宿，王勉勤很满足。如今，女儿自杀，王勉勤的天塌了！

韩蕾自杀后，王勉勤从女儿的日记本中，才找到了女儿自杀的原因。

2014年春天，韩蕾即将大学毕业，原本计划大学毕业就和男友结婚。可男友却决定去深圳工作，果断提出分手。韩蕾一次次挽留，甚至不惜割腕写血书，可男友毫不感动。绝望的韩蕾想到了死，但是她害怕死，于是她加入了几个自杀QQ群。希望能找人和她一起死。自杀QQ群？这是什么群体？王勉勤很好奇。

在家里电脑上，王勉勤用女儿的生日各种排序终于试出了韩蕾的QQ密码。刚登录女儿的QQ，未读的QQ消息就闪个不停，王勉勤挨个点开一看，“生无可恋”“相约生死解脱”“相约抑郁康复绝望”等三四个QQ群在不停地蹦出：“十月死亡邀约”、“要一起走的，私密我”、“最快的死需要多久？”、“怎么死？”、“触电、喝硫酸……”、“烧炭是比较理想的自杀方式”……

这些就是女儿说的自杀QQ群！王勉勤打开聊天记录一页页看，并且将女儿的QQ昵称改名，她想潜伏在这些群里，寻找答案。

韩蕾自杀后，王勉勤完全无心工作，沉浸在失去女儿的痛苦中无法自拔。一次，王勉勤上街去买菜，路过十字路口时，走到马路中间恍惚听见女儿在喊：“妈妈，救我！”王勉勤在惊慌失措中寻找女儿的身影，直到汽车鸣笛声把她拉回了现实中。

每次做好饭，王勉勤经常习惯性拿两套碗筷，摆到桌子上，又泪如泉涌地嘲笑自己，女儿永远都不可能再和自己一起吃饭了。

悲伤过度的王勉勤除了睡觉，整天就坐在电脑前翻看女儿的QQ聊天记录，而她最常去的就是女儿加入的那几个自杀QQ群。每个群里都有五六百群友，他们在一起讨论死的好处，死的快乐，以及各种自杀方法。群内讨论最多的自杀方式是：烧炭，跳楼，割腕，触电，吃安眠药，喝硫酸等。如果进群的目的不是交流而是解救或者其他意图，就会被群主禁言或者踢出群。

而且每天都有新人加入，甚至有网友直播自杀。王勉勤很难过，她清楚，每一个陨落的年轻生命背后，都有一个家庭会因此破碎。

王勉勤不愿悲剧再发生，她试图去走近和安抚那些冲动的年轻人。一次，王勉勤在群里看见一个名叫“昨日黄昏”的网友发出相约自杀的留言，王勉勤主动加他为好友私聊。然而，当她向网友发出规劝的话时，他突然将王勉勤拉黑了。

解救失败后，王勉勤专门咨询了做心理咨询师的林欣老师，并开始学习各种心理知识，在林女士的帮助和分析下，王勉勤又开始战斗了。

她重新申请了一个新QQ号，加进了那几个自杀QQ群。王勉勤再次加了“昨日黄昏”，成为好友后，王勉勤向他倾诉委屈，不幸的遭遇，让两人一下拉近距离。“昨日黄昏”也向王勉勤倾诉，他对王勉勤说：“比起我，你更不幸。不如咱们一起死吧？我一个人还真没勇气！”王勉勤被问蒙了，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想了一会儿，王勉勤说：“好，不过我要完成一个心愿才可以去死。”王勉勤用这个未完成的心愿拖延时间，不停和“昨日黄昏”聊天，关心他的生活起居，终于在一个月后，“昨日黄昏”觉得自己不该为一件小事蒙住了眼睛，他放弃了自杀的念头。“昨日黄昏”退出自杀群、放弃自杀念头，让王勉勤很有成就感。此后，她使用各種办法，在一年多时间里，挽救了自杀群里二十几个网友的生命。她用钢笔在本子上记录下每一个被解救出来的网友的年龄，性别，自杀原因及拯救方法，王勉勤觉得她做的这一切，会让故去的女儿更安心，也会让更多的家庭回归幸福。

苦命老妈拖住自杀网友，让我像爱女儿一样爱你

一天，王勉勤像往常一样潜伏在那几个自杀QQ群里，突然，一个群里新进来一个名叫“雪染残冬”的女孩。一进群，她就说：“血染残冬，生无望。”许多网友立刻跟着说：“十二月死亡邀约，私信我。”“约”……

王勉勤忍不住在群里回复：“雪染残冬过后，春天即将来临。”结果刚一发言她就被管理员禁言了，24小时内不允许发言。

王勉勤只得加“雪染残冬”为好友，想找她私聊，但申请发了好几遍，却迟迟得不到验证。王勉勤日夜都为这个素未谋面的网友担心，生怕她悄悄自杀了。

不死心的王勉勤每天都向“雪染残冬”发好友申请，四天后，她通过了申请。王勉勤非常兴奋，至少她还没死。

王勉勤撒谎告诉“雪染残冬”，自己22岁，去年因为失恋加入自杀QQ群，最终吞食安眠药自杀。幸运的是，被妈妈及时发现，没死成。重生之后，自己非常后悔。王勉勤给这位网友留言道：“我再活过来后，看到妈妈痛苦的眼泪，我发誓，以后再苦再累也不会自杀。因为我死了，我妈会比死还伤心。”写到这里，王勉勤的泪像断线的珠子坠落在键盘上，她无比想念女儿。

说不清为什么，通过网络交流，王勉勤觉得这个“雪染残冬”的性格和死去的女兒很像，许多时候，她甚至产生了一种幻觉，她正在隔着网络和遥远的女儿聊天。

“雪染残冬”告诉王勉勤，她的真名叫李玲，1996年3月出生于甘肃省陇南市西和县汉源镇农村，从小家庭贫穷，5岁那年，父亲遭遇车祸身亡，从此跟着母亲相依为命。

2013年，高考落榜后，李玲来到北京打工，艰辛地漂在北京。她住地下室、一人打三份工，为了省钱，她经常一顿饭只啃一个馒头。日子虽苦，但李玲却仿佛打了鸡血一般奋力奔跑，期待有朝一日在北京买房，把母亲接过来过好日子。

可是，2014年春天，李玲却在北京协和医院查出身患急性淋巴白血病，医生说，如果不做骨髓移植的话，可能只能活一两年了。

李玲哭干了眼泪，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命运就这么苦。她拿起电话想告诉妈妈这个噩耗，然而，话到嘴边又咽下，她不忍伤母亲的心，更不忍用妈妈辛苦攒下的钱来治疗白血病。

最后，绝望的李玲决定消极等死。2个月前的一天，李玲在上班的途中，因为白血病晕倒，被同事送到医院后，大家才得知了她已身患绝症，紧急通知了李玲的母亲。李玲的母亲陪着女儿在北京治病，一个多月，就花光了所有积蓄，还欠了亲戚20万债。

李玲再不忍心让妈妈为自己花这么多钱了，白血病是治不好的，她最终会拖累得妈妈欠一身巨债，等她死后，母亲一个人在世上还债。

“所以，我想死。我死了，妈妈就不用给我花钱了，治疗白血病是个无底洞……”李玲告诉王勉勤。

为了挽救李玲，王勉勤对李玲说：“你能不能陪我再聊10天，再去死？在这个世界上我很孤独。”王勉勤的哀求，李玲心软地答应了。

两天后，王勉勤给李玲寄了一条粉色雪纺连衣裙，这份意外的礼物，让李玲有了久违的笑意，她给王勉勤网上留言：“我从来没穿过这么美的连衣裙。谢谢你。”王勉勤立刻回复：“你这么美，应该好好活着，好好治病。钱的事情，我帮你想办法！”

可是，李玲却突然下线了。她怎么了？会不会想不开？还是突然犯病晕倒了？王勉勤急得一夜无眠。第二天，王勉勤在QQ上等了李玲一天，都不见她。晚上七点多，王勉勤根据快递地址，坐地铁来到李玲的住处。

急促地敲了很久，也无人开门。这时，隔壁邻居告诉王勉勤，李玲昨晚因为病重，被妈妈带去协和医院了。王勉勤顾不上太多，急忙又往协和医院赶去，这么多天的相处，她已经把苦命的李玲当成了她的女儿。

赶到协和医院，经过一番询问终于在病房里找到李玲。李玲好奇地望着王勉勤问：“阿姨，你找谁？”不得已，王勉勤只有将自己伪装身份的事情，告诉了李玲。短暂的吃惊后，李玲更为王勉勤失去女儿感到心疼，也被王勉勤奋力挽回自己生命感动。李玲内疚地说：“阿姨，我让你担惊受怕了，对不起。”接着，王勉勤对李玲说：“你跟我女儿差不多大，以后，能让我经常来照顾你吗？”李玲感觉到了王勉勤的真诚，点头答应了她的要求。

相互取暖活得精彩，“女儿”替妈妈征婚寻幸福

这一晚后，王勉勤每天都会来到医院，和李玲的亲生母亲一起照顾她。为了给李玲补充营养，王勉勤隔几天就要坐三个多小时的车跑到房山一块奶牛养殖基地给李玲买一罐鲜牛奶喝。

一个星期后，李玲病情稳定，医生批准暂时出院。上一次，王勉勤看到了李玲那阴暗潮湿没窗户的地下室房间，出院时，王勉勤坚持要把李玲接回自己家。拗不过王勉勤，李玲答应了。

相处久了，王勉勤和李玲产生了母女般厚重的感情，当李玲得知王勉勤潜伏在自杀群里竟然救了二十几条人命后，更为王勉勤的大义所感动。

一天夜里，王勉勤又因为思念女儿而失眠，夜色中，李玲轻轻抱住了王勉勤，说：“阿姨，让我做您的女儿吧。虽然……虽然我的病不一定能治好，我说不定哪天就死了，但，在我活着的日子，我想像女儿一样陪伴您。”王勉勤背对着李玲，哭得浑身颤抖。

此后，李玲和王勉勤以母女相处。有了李玲的陪伴，王勉勤的精神好了许多，她又出去找工作了，她有了新的人生目标——给李玲治病。

4月的一天，李玲再次因病重住院，守护在病床边，王勉勤对李玲说：“女儿，放心，我出钱给你做骨髓移植。一定能治好的！”李玲清楚王勉勤也是苦命人，哪里能一下拿出几十万给自己移植骨髓呢，她含泪摇头说：“王妈妈，不要。移植需要30多万元，后期还有各种康复费用……而且，骨髓移植后，还是会面临排异等各种不良反应，能否治好也是未知数。”

王勉勤握着李玲的手说：“我回家卖房子，钱不是问题！你既然喊我妈，我就得救你！”说着王勉勤转身离开了医院。

第二天，王勉勤以低于市场平均价五千元的价格把自己的房子挂到了房地产中介，不到3天就成交了。20天后，王勉勤拿着180万卖房款对李玲说：“女儿，咱们有救了。”李玲激动地喊了一声妈，就哭得再也说不出话来。李玲的亲生母亲周春华更是感激地一下跪在王勉勤面前。

就这样，萍水相逢的两个人，因一个地狱般的“自杀QQ群”而结缘，相互温暖，最终决定一起坚强地在这个婆娑的世界上生活，并且要活得精彩。

2015年5月15日，北京协和医院通知王勉勤和周春华，李玲等待的骨髓到了！李玲可以立即住院接受手术。这个消息让三人激动得抱在了一起。

5月21日，经过全面的体检，李玲进舱了。在舱内，李玲经过大剂量化疗。进舱第十天，李玲接受了供者的骨髓干细胞。进舱第29天，度过了感染、排异、复发等难关，李玲终于出舱了，转入了普通病房。

涅槃的一个月，再次看到母亲和王勉勤阿姨，李玲默默流泪说：“阳光这么刺眼，我好像重活了一次。”兩个妈妈紧紧拉着李玲的手，失声痛哭。

7月3日，李玲出院了，在家接受化疗和服药的后续治疗。三个月后，李玲去医院复查，结果血象等各指标都已经接近正常值。

李玲清楚，若没有王勉勤的阻拦自杀、若没有王勉勤送给自己的卖房款，怎么会有自己的今天？为此，周春华不止一次地对女儿说：“孩子，人要感恩。以后，就算你不孝顺我，你也要孝顺王妈妈。”李玲也暗暗发誓，这辈子一定会将失去女儿的王勉勤视为亲妈。

李玲的身体渐渐康复，母亲周春华回到老家生活，她则在北京陪伴王勉勤，“母女”俩住在租来的一套一室一厅里。

2016年春天的一个傍晚，王勉勤和李玲一起散步，李玲笑着问王勉勤：“妈妈，现在我的身体越来越好了，我计划过一阵子出去工作，赚钱。我不能总让你养活。我上班后，你会孤单吧？”王勉勤笑着回答：“妈妈这么大的人，还怕孤独吗？你放心出去工作吧。”看着王勉勤美丽的笑容，李玲一阵心疼，她决定给王勉勤征婚。

白天，当王勉勤出去上班的时候，李玲就登录各大征婚网站，帮王勉勤发征婚启事：

“替母征婚：我有一个天下最善良的妈妈，她不是我亲妈，却对我像亲妈一样。岁月偷走了她曾经美丽的容颜，偷不走她那双日夜为家操劳的双手，偷不走那颗善良、正直、本分的心，偷不走那一份热爱生活的灿烂心情……我爱她，也希望与她有缘的人，能像我这样爱她。”

王勉勤挽救自杀群二十多个网友的故事，以及她卖房为女网友移植骨髓的爱心事迹，让一个个看到这则征婚信息的人都感动点赞。许多人联系李玲，表示自己想娶王勉勤。经过沟通，2016年4月，在北京市朝阳区甘露园小区物业上班的陈春明与王勉勤正式见面了，李玲也一起跟着做参谋。第一次见面，陈春明给王勉勤母女俩带来了自己做的豆沙及五仁糕点，憨憨地说：“民以食为天，我一直觉得健康在厨房，所以平时喜欢做这些，你们尝尝。”接着，陈春明告诉母女俩，自己也有一个女儿，已经出嫁，妻子多年前因病去世，自己单身多年。

经过几个月的相处，11月6日，王勉勤和陈春明结婚了。一家人聚在一起庆贺，王勉勤举杯对李玲说：“小玲，谢谢你。”李玲哽咽地说：“妈，我们母女之间不说谢。没有你，我早都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2016年12月初，李玲在北京一家广告公司找了一份文员工作。上班第一个周末，李玲带着王勉勤到商场，用自己攒下的零花钱给她买了双皮靴。穿着女儿精心挑选的皮靴，王勉勤满心温暖。严冬已经过去，命运正用最温暖的笑容迎接着这对平凡的母女。

编辑/王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