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时银行生活记事(1937~1941)(之五)
2017-03-17刘平
刘平
行务(下)
汇兑业务也不可忽视。“自上海沦为孤岛,交通阻塞,环境日非,银行业务,顿形狭窄。在此特殊环境之下,国内汇兑业务,似乎还不失为一种稳妥灵活的生意。”因为上海原是全国金融的总枢纽,现在虽然已沦为孤岛,但事实上还有南北洋航线可通,对于各地汇兑,仍有相当的关系,“只要动动脑筋,随时同内地分支行处互通声气,取得密切的连(联)络,要在国内汇兑方面占一点利,实在并不难。”
经租业务,虽不是银行业务的主要部分,但是有关民生“住”的问题,所以也不可忽视。从经租业务上,亦不难看出当时社会的一鳞半爪。以上海为例,租界是上海的一个“特殊区域”,住着东西各国不同色调的不同人种,受着不同国家的不同法律所支配。英国房客欠了租,要到“英公堂”去起诉;美国房客欠了租,要到美国领事馆去请“法办”。1930年以后,地产“景气”逆转,房租普遍下落,空屋日增,法院中“欠租”案件层层堆积。“七七事变”发生后,在上海,一般有钱的人从虹口、南市以及上海的四郊,拼命往租界里逃,形成租界房子的暂时“景气”。
抗战全面发动以来,欠租问题一天严重一天,成为当时一般经营房地产业者日夜焦心而难以适当解决的问题。地价惨跌与房租锐减,直接或间接使金融业蒙受了巨大的损失。仅就该行信托部经租处的数据看,全部房产的租户1938年初约有700户以上(已沦入战区者不计),每月房租的收入(以全部收到计),在“八一三”以前,共有9万余元,“八一三”之后,沦入战区的房产不少,然亦有6万余元。但是1937年全部积欠租金约有12万余元(沦入战区者不计),因积欠租金而致双方涉讼法院的案件,仅以1937年下半年而论,就有八九十件之多,至于其他来行自行“和解”与“情让”的尚且不算在内。仅就以上粗浅的统计来看,也就不难明白当时上海的欠租问题是如何的严重了!
欠租实际涉及许多问题,如房客的取保问题。一般房客的欠租,大多是出于不得已;但是亦有不少“二房东”,往往自己只住鸽笼似的阁楼或亭子间,其余则全部出租给“三房客”。他们一转手,既可从中取得利益,并且对于自己每月应付的房租,往往以积欠为常事。还有,看门人的管理问题。在上海,普通的管理与清洁等事,大多委诸“看门人”。“那辈看门人,大部出身苦力,知识浅薄,往往难以称职,而对于社会上看门人的各种陋规,却相沿成习,因之,每易使房客生厌而起恶劣印象;有时甚至还会旷怠职守而任欠租的房客逃逸。”收租员的职责也相当重大,如何加强对外应付与对内联络,以及经租机关的互相联络,都是值得研究的问题。
节省开支,是该行在战时增加收入的一项重要措施。战时银行营业艰难,收入毫无把握,而开支方面,却反增加。如该行总行为了顾客的安全,迁到亚尔培路去办公,空了自己的房子不住,要拿出几百块钱租房,同时一切迁移费、临时设备费、救国捐款等,支出比平日要增加不少。在这样情形之下,要求盈余,开源无方,唯一的方法,只有节省一切浮费。有职员即提出,“我以为我们在行服务时,除了不能节省的费用外,应该处处竭力为行方节省。例如我们办文牍工作的人,至少在纸笔方面,可以略为節省;住在宿舍里的人,晚上早些息(熄)灯,以节省电费,盥洗的时候,少用些水,以节省水费。总之在消费方面,能节省一点,虽然在个人看来,似乎极微,然而我们同人众多,如果涓滴不费,为数也很可观,我们万不能以事小而忽略它。”
1937年10月16日,该行专门制订了《总行裁减开支补充办法》,该办法规定:(一)员生午膳,仍照旧例,规定每人每月六元,由行付账;倘有膳余,另开膳余户,收暂存账。(二)月薪六十元以下之单身行员,得住本行指定之宿舍,练习生须住行。其住宿地点,凡月薪三十一元至六十元各员,住大西路宿舍;月薪十五元至三十元各员及练习生,住总行。练习生免费,行员缴费办法如左:(1)月薪十五元至四十五元者,月缴三元。(2)月薪四十六元至六十元者,月缴四元。宿舍铺位有缺额时,应自低级薪水行员起,依次递补。(三)业务处营业员、信托部收租员,及其他因公出外支领车费者,仍得实报实销。(四)总行值宿行员,规定三人,由行供给住宿,晚膳自理。(五)总行汽车留存两辆,一备总经理用,兼充公用,一专备公用。大西路宿舍内电话,自十一月份起拆除,行役酌留一二人。(六)行役伙食,由行供给,规定每人每月六元。
尽管环境发生了很大变化,但该行各分支行处尤其地处租界之内的营业机构,还是想方设法,尽可能保证了正常营业。以该行上海西区支行为例,即可窥见战时该行业务之一斑。
西区支行的规模不大,但是存放、储蓄、信托样样俱全,营业储蓄的各种科目,亦应有尽有,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来往的顾主可以分为三类:第一类是商号。沪西的商业,大部分不是洋酒、伙食铺,就是水电行、南货店等,所以每天早上来存款的多是往来户,收进的钞票及外滩零星支票很多,有的是预备抵付已经开出的支票。有些户头平常不大支用,往往到了相当数目,支一笔整数,存定期或者特别储蓄。这种户头倒亦不少。
第二类是学校、工厂。西区的学校向来很多,“八一三”后,更如雨后春笋。西区支行的学校存户本来有好几个,每年要代收两期学费,数目亦尚可观。有几个学校每个月开出大批支票,发给教职员薪水;他们多是亲自来收取,数目都不过三四十元,人数倒亦不少。小学教员的薪水亦很可怜,每天要费七八小时的精神,所得不过如此!这几个学校还都是上海有名的学校。战后西区的工厂日多,厂家的往来亦日盛;有些老主顾要求发工钱,有的要兑单钞票,更有些时候,还有特别要求通融提早开门,代发工资。“因为交情关系,往往亦不得不敷衍几次。”
第三类是住户的存户。这类的主顾,不是显官富商,就是太太小姐们。这种存户,尤以特种活期和储蓄存款为多。“他们来存取款时,有的急如星火,有的喜欢谈长说短,不得不相机办理,妥为应付。”而且这种顾客,多数是相熟的,有些地方往往不能不稍予方便,如取款时不必按照铜牌到付款处按号取款,存款时代他们填写存款书等;“至于利息的争多论少,庄票的抵用调现,有时亦不得不斟酌情形,予以变通办理。”
营业情形可以分成上下午两段。从早上开门到十点半钟,各店铺、厂家都来解活存,收款先生真是忙得不亦乐乎,钞票、即票、划头、汇划,叫喊之声,不绝于耳。同时持支票来取款的和储蓄户来存款的,亦三五而来,一直到吃午饭为止,活存储蓄两个柜台,一直不大会空。虽然新添了一段柜台、二个窗洞,但有时候柜台外仍旧非常拥挤。下午从一点钟起,又逐渐热闹起来,到打烊为止,这个时候,是第三类顾客最活跃的时期,尤以储蓄方面和开保管箱的顾客最为繁多。这时总行代付外滩及交换所的支票也最忙,活存桌上的电话,一个人只能不停手地埋头疾书。在这样紧张的时候,跑进来的顾客,又十之六七是相熟的,不能不随口敷衍两句;而且有许多顾客,有的要讨论讨论存款的种类或方式,有的或许不懂存取款的手续,当然又不得不一一加以详细说明,所以在支行办事的同事,应付功夫非常要紧。(作者为广发银行上海分行纪委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