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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秋风凉

2017-03-17王建生

海外文摘·文学版 2016年12期
关键词:萧瑟樟树田埂

一夜的秋风,加长了人们的衣袖。昨天,小伙子们还是凉拖鞋、半截裤、薄背心,站在树荫下,喝着冰冻矿泉水,怨声载道:“这天气邪了门。”立秋多时,早晚不见凉爽;处暑暑不去,白天依然似火炉。今晨,他们出门便是着装整齐,长裤子,短体恤,浅色皮鞋光亮亮。隔壁王大爷今年七十一,深谙“初凉不添衣”的古训,居然也已是春秋装加身,他一边清扫树叶,一边笑呵呵地打招呼:“天凉了,人爽了。”

北院的樟树一大早也极尽温柔,树枝婆娑亦如幼儿园小朋友在歌唱,合着动听的旋律,胖墩墩的身姿活泼地舞动,两只肉坨坨的小手随节奏拍击,整棵树都像是甜醉了,笑嘻嘻地望着人。前两天的樟树可不是这样,38°的高温把它烤成了蔫茄子,铁青着老脸,自言自语地唠叨:“太热了,太热了!”隔不几分钟落下一片枯黄的死叶,温馨地提示人们,该给树木花卉浇水了。王大爷小心翼翼清扫树叶,叮嘱孩子们天干物燥,千万不要玩火星,以免惹恼了大樟树。

一夜的秋风,送来了大自然的温柔。天气预报说:当日最高温度由昨天的35°降至25°。猫在空调房的人们走出了大门,崭新的蓝天,窗花般的白云,昨天还白得刺眼的阳光,今天也渗透着温柔的颜色,没有了七月梅雨洪水的焦急,没有了八月汗流浃背的烦躁,心灵,静静地休憩。此刻,在村头的大槐树下置一张躺椅,呷一口山上的野菊花,微闭双眼,细细分辩各种鹊鸟的声音,让一切红尘世俗的烦恼与忧伤通通忘掉。畅游梦乡醒来,清风暖阳,神清气爽,又是重新开始,一切率性而为,浑身充满智慧与力量。

就着秋风的凉爽,我重归大别山南麓的原野,独自漫步在的田埂上。遥记当年,就在这片田野收割稻谷,从西割向东,一个来回又一个来回,最奢侈的偷闲就是回头走一条田埂。敞开棉布大褂,让秋风钻进腋夹窝,细细密密的汗滴见风就干,皮肉痒酥酥,心里滋味爽,胜过满席佳肴。那时候,真想田埂再长一点,能让我伸直腰杆多走几步,让秋风吹透背脊梁。工作了,多少年都没有这个感觉,今天哪能放过这久违的机会。我卷起汗衫,张开双臂,尽情享受温柔的秋凉。善解人意的秋风贴着肚皮往上舔,慢慢地掠过我的胸膛,轻轻地吻着我的面颊,悄悄地钻进了我的口腔、耳朵、鼻孔,进入我的意念,让灵魂都感到凉爽。

一夜的秋风,涂抹了大地的彩色。眼前大别山下那一望无边的树林绚丽多姿,金黄的是银杏,枣红的是乌桕;朝北的墨绿,向阳的依旧青翠;秋阳给正在扬花的芦苇罩上了朦朦胧胧的红晕,那头发丝般的珠线在秋风中羞羞答答,远远望去全像未揭盖头的新娘;最不能忽视的是脚下那漫山遍野的野菊花,含苞欲放,点点金黄与银白,闪烁跳跃在草丛中。

多么美的秋色,多么爽的秋风。一夜秋风一夜凉,人换衣裳地换妆。

想想秋风也很委屈,人们贪婪秋天的收获,歌唱秋天的金黄,断然没有顾及秋风的辛苦。人们颂扬春风,极尽美妙的乐章,春风荡漾,春风和煦,春风送暖入屠苏,春风吹来百花香,等等,而与之对应的则是秋风,自宋玉《九辩》开悲秋文学之先河后,文人骚客无不临秋风而洒泪,见落叶而伤情,秋风最是无情物。流传最广的当数杜工部《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八月秋高风怒号”,本可以秋高气爽,却偏偏是秋风咆哮,再贴上一个怒字,秋风便成了大恶人,这恶人肆虐卷起了屋上的茅草,并洒向江的对岸,让“老无力”“唇焦口燥呼不得”。此刻,站在茅屋门前的墨客文人怎能不咬碎银牙,唾弃秋风呢?三国时,追杀袁绍残部途中的曹操东临碣石,作诗《观沧海》,本是沉雄健爽、气象壮阔的上乘佳作,偏偏写秋风用上“萧瑟”二字,“萧瑟秋风、洪波涌起”,给读者以不爽。若干年后的一个大雨天,伟人毛泽东在此挥动如椽之笔:“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江山一统,人民乐业,秋风萧瑟吗?总算是为秋风主持了公道。

秋风凉,秋风凉,不是亲生不痛肠,不是秋风不解凉。秋风吹过一丘丘田地,吹黄了稻谷,吹白了棉花,吹熟了芝麻黄豆角;就连那餐桌上的红薯尖也突然老了,煮不烂,嚼不动,硬着嗓子告诉农人:“苕埂子裂口了,快快准备收藏红苕的地窖。”

一夜的秋风,吹近了日子与收获的距离。

作者简介:王建生,公务员,高级政工师,湖北新洲人,生长于大別山下的农村,中国散文学会会员。著有《讲给生意人听的故事——儒商子贡》等。

责任编辑:青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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