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萝

茹琼花

那天，我回了趟娘家。无意走到阳台，看到那盆绿萝，心里涌起一阵黯然。绿萝长势很不好，沾满尘土的暗黄叶子，细长瘦弱的枝蔓，向外毫无章法地试探着什么。

绿萝原本放在我房间，我出嫁后，母亲把它放到阳台上，以为这般，有阳光眷顾，雨露滋养，它会欣欣向荣。此后，母亲心安理得，再也无暇于它。想不到，这个对着公路的小阳台，并没有让绿萝享受到母亲原以为会享受到的阳光雨露。相反，外面喧嚣的尘土，常不客气依附在绿萝身上。这绿萝，承受着生命中不该承受之重，慢慢憔悴、枯瘦，成了我现在看到的模样。

我第一次看见它，它便以不服输的气势征服了我。

那年，我加入学校文学社。第一次上文学社交作业，看见了绿萝。绿萝摆放在文学社唯一的那个小窗台上。那時的它，披着一身密密麻麻、一致整齐向下的叶子，绿得光滑，油亮，这除了碧绿，再没有掺杂一丝色彩的小小植物，深深吸引了我。我之前从未见过它，想不到世上还有绿得如此纯净、生气的植物。它比起校园那些姹紫嫣红、泛滥成灾的花卉，要憾人、养眼得多。师兄见我喜欢，爽快地说，要送我一两棵。不过，要等绿萝可以分枝后才能送。我听了很是兴奋，毕竟，有人送东西，心情总是喜悦，且是送自己喜爱的东西，那喜悦，便成倍成双。可这师兄的承诺，要兑现并不容易。因着这绿萝，要分枝并非一两天的事。我那时，隔三岔四厚着脸皮往文学社跑，就是为了早日看到绿萝分枝，我拿到分枝的那棵。

终于，等足两个月，临近暑假，才等到两棵分枝后的绿萝。我把绿萝宝贝般抱回家，再谨慎放进我的房间，那个假期，我每天给绿萝浇两三次水，一连趴在桌子上看它个把小时，也不觉时间流逝。那时的我，对于绿萝，是一味盲目地给予，盲目地喜爱，再盲目地认为这一切都正确不过。

幸好，绿萝本性顽强，也喜阴，它在我那暗无天日的房间里，在我常只顾给它浇水，不懂它偶尔也需要太阳光爱抚的迷糊中，依然长势喜人。后来，那铺天盖地的绿，竟占去我那张小书桌大半“江山”。

我常以为，我喜欢它，也器重它。但我竟然在不知不觉间，遗忘了它。依稀记得，结婚前一天，母亲曾问我，这盆绿萝还带到新家吗？我想都没想就摇了头。那时的我，看惯了它的叶卷叶舒，四季依然，觉得它不过是一株极其普通的植物，犯不着放在心上。

如今弹指间，已是多年。看着眼前这盆沾满泥尘，碧绿不再的绿萝，我明白，我轻待了它。不是我，它现在也许仍在文学社那个充满书香气息的小窗口，继续伸展它美好的腰姿，与风轻吟，与窗细语。因我，一时兴起，一时对它眷恋，让它跟着我，最终遭了这趟罪。而我，还浑然不觉。

我终究是个贪心的家伙。没得到时，苦苦思量，对它如饥似渴。得到了，如愿了，满足了，便不知珍惜。在光阴蹉跎间，怠慢了自己当初对它的那份爱，而自己，还给自己找一大堆冠冕堂皇的借口，来原谅自己对它的怠慢。在绿萝面对生活起落间，仍能表现出的那份从容，在面对我的冷落无视，它仍一如既往展示生命那微弱的颜色时，我惭愧，我连一棵绿萝都不如。唯有将功补过，把绿萝认真修剪，瘦弱的枝枝蔓蔓去掉，放在一个玻璃瓶里，带回家用石头、水养着，以此来表达我对它不敬的歉意。

幸亏，绿萝还是坚强的绿萝，它在瓶子里水分的滋养下，活过来了，活得出奇绚烂。新出的绿叶层层叠叠，向外伸展着，不屈服，不低头。那阵势，看了，心里竟有点感动，为绿萝，为坚强毫不妥协的绿萝！

人的一生，若能坚强如绿萝就好了。

责任编辑：黄艳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