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的可能性及其当代范例
——以韩美林①艺术创作为个案
2017-03-16王一川
王一川
艺术家的可能性及其当代范例
——以韩美林①艺术创作为个案
王一川
引言:最近几年来,特别是2016年,中国艺术界引人关注的突出特点之一在于艺术生态问题的凸显。正像生物圈有其生存规律一样,艺术界也有自身的特定生态即艺术生态——艺术活动赖以发展的社会物质环境与精神氛围及其相应的资源。健康的艺术生态才会真正有助于艺术繁荣,无论是艺术家、艺术创作和艺术品,还是观众、艺术鉴赏和艺术批评等。我的《艺术家的可能性及其当代范例——以韩美林艺术创作为个案》是想探讨当前条件下再度回归于贯通性艺术家这一中国传统是否可能的问题。韩美林艺术的多门类与多媒介交融、古今中西雅俗纯实等多重价值打通、普遍人道精神及外圆内方等特点,与其说来自于当前社会的面向全球文化艺术开放的态势,不如说主要来自于他对中国古典艺术家传统及其精神的自觉传承,更体现出对中国艺术心灵传统在其民间艺术心灵层面的回归。这样的艺术家或艺术通才的出现及其社会影响力,对当前公民社会中的艺术公赏力建设应有积极价值。
互联网社交平台的愈益发达,不仅激活了观众的参与性和主体感觉,而且也给显性或隐性的资本运作带来商机,从而既造成了网络艺术批评的活跃,也导致整个艺术生态发生剧烈震荡和变迁。吴键的《象征资本运作与当代网络影评生态——以2016年末豆瓣网站“恶意差评”事件为中心》,对围绕人民网批判豆瓣“恶意差评”事件而激发的舆论风波做了深度剖析,向我们展示当代象征资本运作下网络影评的复杂生态。该文尝试以布尔迪厄式“场域”理论视角对这次公共事件做出症候式分析,呈现出当代中国艺术生态下网络影评的多重维度,有利于了解这股艺术批评新力量在当前艺术生态中所滋生的新作用。
其他两篇论文都聚焦于先进技术在艺术中的运用给艺术生态造成的变化。蒋含韵的《虚实之间的观看——艺术展览的数字化趋向》聚焦于数字技术在艺术品展示中的作用,探讨实体博物馆历史叙事空间的话语可信度,论证数字博物馆对传统博物馆话语权威的颠覆问题。认为博物馆数字化带来的技术革命会模糊现实世界与超真实的虚拟现实的边界,但对虚实相生的现实具有启示和警戒意义。刘润坤的《人工智能取代艺术家?——从本体论视角看人工智能艺术创作》,抓住人工智能这一近年社会热点问题,对人工智能绘画是否能最终取代艺术家这一问题做了分析,特别就灵魂在艺术创造中的作用表达了高度关切。
说到艺术生态,无可否认的是如何把握艺术在社会生活中的社会功能。鲁迅凭借其丰厚而又包容的综合艺术素养及艺术趣味,曾对此有过精当的处置办法。庄沐杨的《变革时代的艺术与意识形态——鲁迅艺术主张的当代启发》,集中探讨了鲁迅当年之暂缓推广日本浮世绘的原因,由此揭示鲁迅艺术主张背后所指涉的艺术与意识形态交融状况。当前在协调艺术与意识形态的关系时,鲁迅的案例可以提供一种借鉴。
当前中国艺术生态问题有待于深入展开研讨,本专题聊作一次粗浅尝试而已。在当今全球多元文化竞争时代,艺术愈是趋向于活跃和繁荣,则愈是需要面对商业、物质利益及多元价值观等的轮番诱惑,而中国艺术心灵传统的回归及个体自由精神的坚守无疑尤为关键。这样的艺术生态问题其实已不仅关系到艺术生长的环境而直接就是制约艺术的生存及其创造活力本身的命门了。
(王一川)
韩美林艺术大展提出艺术家的可能性问题。其艺术创作体现以视觉为主而又实现多门类和多媒介交融,古今中西雅俗纯实等多重价值打通,跨地域、跨性别、跨族群的普遍人道精神,亦儒亦道亦禅的外圆内方的文人心态等特点。这应主要来自于他以陶瓷创作为基础而生发的对整个中国古典艺术家传统及其精神的传承,更与中国艺术心灵传统自身在其民间艺术心灵层面的涵濡相关,在当代是要重新服务于中国艺术心灵或艺术精神本身内含的“藏修息游”等多维度交融的需要。得益于中央工艺美术学院以艺术门类贯通性和实际生活装饰性为特征的学院艺术生态,韩美林方能以陶瓷艺术为基业而涵濡成绘画、雕塑、书法和装饰等多门类贯通和富有装饰性和美化意向的艺术风格。韩美林艺术创作的目的应是与普通公民分享基于古典传统和民间智慧的实际生活美化方案并提供具有艺术公赏力的艺术品。当前有必要为韩美林式艺术家的新的生成和发展创造合适的社会文化生态。
艺术家的可能性;韩美林;中国古典艺术传统;中国艺术心灵;艺术公赏力
正像生物圈中各种生物的生存状况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其特定生态一样,艺术界的生存和发展也应有自身特定的物质与精神生态规律和特性,而艺术家在其中的生存和发展就更是如此——什么样的艺术生态才真正有利于艺术家的生长?艺术学理论作为一门研究艺术普遍规律和特性的学科,其建立倚靠如下学科逻辑基础:不仅研究具体艺术活动的特定规律和特性是可能的,而且研究艺术活动的普遍规律和特性同样也是可能的,例如对艺术、艺术家、艺术品、艺术史、艺术批评等普遍概念或问题加以研究而形成艺术普遍规律和特性。而这一点又紧密依赖于如下艺术活动逻辑:跨越单一艺术门类的艺术家、观众和批评家,在现实生活中都应当是可能的。这里,仅仅结合2016年年底至2017年年初发生的韩美林艺术大展个案,就跨越单一艺术门类的艺术家的可能性问题及其文化生态问题,做初步分析(至于对韩美林具体艺术品的形式及其意义的分析,并非不重要,但限于论题和篇幅,此处暂不涉及)。这也可以说是我此前的“艺术史的可能性”探讨的延续。[1]探讨这个问题的当代意义在于,一人而兼擅多个艺术门类的中国古典艺术家传统,是否能在艺术分工已然细密而难于贯通的当代中国艺术生态中获得重新传承?正在奋力担当铸就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时代文艺高峰使命的中国艺术界和艺术学界及相关社会各界,确实也需认真对待这一问题。因为,这一文艺高峰究竟是只能有单一艺术门类领域的文艺高峰,还是也可以同时出现跨越单一艺术门类的贯通性文艺高峰?问题就提出来了。
一、韩美林事件与艺术家的可能性问题
2016年年底至2017年年初期间发生的一件引发各类媒体广泛关注的公共事件值得艺术学界注意:八十高龄的韩美林继2012年在同一场地举办第一次个人展览后,又于2016年12月22日至2017年2月12日在中国国家博物馆举办“美林的世界——韩美林八十艺术大展”,以其汇聚陶瓷、绘画、雕塑、书法、设计等多个艺术门类及艺术样式为一体的多门类及多媒介艺术创作,吸引了专业人士和社会各界人士,特别是青少年的广泛兴趣,形成元旦及春节期间北京文化艺术界的一大奇异风景。中国规格最高的国家博物馆专门为他一人举办八十大展,而且主办方为中国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全国委员会、中国文学艺术界联合会、中国国家博物馆,展览地点为南1-4展厅,总面积高达6000平方米,无疑在规格和规模上空前;而观众在五十多天的时间里以持续的热情和浓厚的兴趣前往观赏,引发媒体高度关注,也可谓盛况空前。不仅如此,他之前已携带这些作品在威尼斯引发关注,而且之后还会携带它们继续走向巴黎,以期在此欧洲文化之都唤起国外公众的更大程度的兴趣和深入研讨。
在我看来,这一公共事件有一个特别点:与此前国内美术学界专家的较少关注相比,①笔者为此而专门查阅中国学术期刊网的论文发表情况,发现专门研究韩美林的美术学界专家的学术论文,不如预想的多,无法与其产生的社会公共影响力相比拟。而且形成鲜明反差的是,韩美林的艺术创作这次引起社会各界特别是青少年观众的广泛而又浓厚的兴趣,许多少年观众奔赴国家博物馆展厅加以临摹,络绎不绝的各年龄段观众排队请韩美林在画册上签名。对这种美术圈内相对沉寂与美术圈外浓厚兴趣之间的反差情形,应当怎么看?这固然可以从若干不同角度去回应,但有一点无疑是需要正视的,这就是艺术家的可能性问题。也就是说,在今天这个时代,能否出现那种跨越单一艺术门类限制而同时兼擅多个不同艺术门类的艺术家?也就是真正回到艺术家这个概念的本义上,出现贯通或兼擅多个艺术门类技艺的真正意义上的艺术家,或多才多艺的通才型艺术家,而且这位艺术家还产生了超越艺术圈内评价的全社会范围内的广泛影响力?
这里提出这一艺术家的可能性问题,并非多此一举。我们平时在正式场合很少使用艺术家这一统称或全称(除日常生活中一般性称呼之外),取而代之的,总是转而使用画家、雕塑家、书法家、音乐家、舞蹈家、编剧等属于艺术门类内部的具体和精确的称谓。这样做,仅仅是由于,我们在谨遵现代性学术体制和产业体制等的既定社会分工要求,让一名艺术家通常只能专注于某一个特定艺术门类,而且只是这个艺术门类中某一个具体样式或品种。例如,一位中国画艺术家,往往只能擅长于国画中的山水画或人物画,而不大可能同时兼擅山水画和人物画,更别说同时擅长于油画、版画、雕塑或陶瓷等多个艺术样式及品种了。假如真的那样,往往会被圈内人士不加细察地予以否定或嘲笑,因为,现代性学术体制和产业体制的分工机制的常识告诉人们,这种跨门类的贯通性艺术家在现代是不可能出现、生存和可持续发展的。
问题在于,尽管这样的现代性分工常识已持续相当长的时间了,但近几年来,随着“IP艺术”(“IP”为英文intellectual property即知识产权的缩写)在电影、电视剧及舞台剧等多个艺术门类领域的火爆改编,艺术中的“跨界”问题又重新受到广泛的关注。新的情形通常是,在互联网平台上一部小说、歌曲、剧本或漫画等作品,假如广受网民关注和追捧,就会逐步累积人气,成为具有超高人气的网络原创作品,随之就有可能被有市场眼光的文化艺术产业迅速购买改编权,再经制作和营销,转化成为电影或电视剧作品问世。例如,网上人气长篇小说《山楂树之恋》就先后被改编成电影和电视剧等多个艺术门类作品,产生了广泛的影响,并演变成为公共事件。不过,这一个案并非仅仅由同一个艺术家完成,故只能说呈现了艺术跨界的可能性而还没有触及跨界艺术家或贯通性艺术家的可能性。相比之下,韩美林的艺术创作才真正把艺术家的可能性问题予以凸显了。
二、理解韩美林艺术创作的特点
韩美林堪称中国艺术界的一位传奇式人物:论艺术品种,他居然一举打破现有分工,一人而横跨绘画、雕塑、陶瓷、书法及设计等多个领域;论艺术知名度或社会影响力,他的名声非但遍及知名美术家及美术评论家,而且还深入寻常百姓家乃至青少年儿童,不仅在都市而且在乡村民间,不单在中国还到了联合国……总之,他是当代中国的一位不可多见的艺术知名度和社会影响力超乎寻常、同时又超越常规评价的多门类艺术家。对他的成就如何加以准确的理解和评价,对艺术界乃至社会各界无疑都构成了严肃的挑战。我自己就对此感到颇大的困惑。五年前,我曾在参观“韩美林艺术大展”后的发言中认为,韩美林艺术有一个鲜明的特点,这就是悉心探索和创造中国文化的基本象征物,即通过塑造骏马、老虎、猴子及女性等象征形象去呈现中国文化特有的生命力及其象征形式。五年后的今天,在观赏韩美林八十新作大展“美林的世界——韩美林八十大展”后,我在原有基础上又有了新感受,对这位风格独特的艺术家有了一些新的认识,不过理解和评价上的困惑并没有完全消除。下面谈谈自己的几点粗浅感想,就教于韩美林本人和各位方家。①本文原为作者于2017年2月12日下午在中国国家博物馆“美林的世界——韩美林八十大展”学术研讨会上的发言,此次成稿时作了修改和扩充。
首先,从这次展出的数量丰富而品种多样的艺术品中可以感受到,韩美林的艺术创作具有多门类与多媒介交融特点,故称得上是一位中国文化的深厚传统所长期涵濡成的以视觉为主而又实现多门类与媒介交融的艺术家。这一点的集中表现就是,他擅长于把绘画、雕塑、陶瓷、书法、装饰设计等多个门类或品种融为一体,传达自己对生活的多方面体验和艺术上的独特追求,从而形成了自己的独特艺术风格。他曾笑称自己是个“杂家”,但又说这杂家不是贬义词,“大家都说我‘跨界’了,实际上我认为自己没有跨界,当解决了形象的问题,其他的都是手段,都是材料,也都是相通的。这个时代和以前不同了,已经打开了全世界的大门,要求艺术家必须成为杂家,融会贯通,否则只是在‘匠人’的层面。”[2]这种超越常规的多门类的创造力和贯通性艺术创造力及其美学效果由何而来?是谁给予韩美林以这样不守常规而又成功的美学特权?对此,要从通常的现代性学术体制和社会分工体制去寻觅,其实是不可能有现成答案的。我认为,与其说像他自己那样从当今时代的开放程度去寻找原因,即“这个时代和以前不同了,已经打开了全世界的大门,要求艺术家必须成为杂家”,不如返回中国古典文化艺术传统去重新寻找依据。我不由想到中国现代美学家宗白华、方东美、唐君毅等对中国古典艺术传统的一个鲜明见解,这就是认为中国古典艺术门类之间不是隔绝的而是相互贯通的。唐君毅指出:“西洋之艺术家,恒各献身于所从事之艺术,以成专门之音乐家、画家、雕刻家、建筑家。而不同之艺术,多表现不同之精神。然中国之艺术家,则恒兼擅数技。中国各种艺术精神,实较能相通共契。中国书画皆重线条。书画相通,最为明显……中国人又力求文学与书画、音乐、建筑之相通……戏之精彩全在唱上,故不曰看戏,而曰听戏,是中国之诗文戏剧皆最能通于音乐也。中国之庙宇宫殿,及大家大户之房屋,恒悬匾与对联,则见中国人求建筑与诗文之意相通之精神。”[3](P230-231)他逐一分析书画、建筑、音乐、文学、戏剧等艺术类型之间的相互融通特点,认定“中国各种艺术精神,实较能相通共契”。假如这一有关中国古典艺术传统的理解有其合理性,那么,在现代艺术门类分工已经越来越精确乃至过于机械化的今天,韩美林做出的上述多门类交融的视觉艺术创造,可以说,应当代表了这位当代中国艺术家面向中国古典艺术传统的一次自觉或不自觉、意识或无意识的回归性探索。需要略加辨析的是,韩美林艺术中的这种多门类与多媒介交融风格,其实不同于时下“当代艺术”中的跨门类与跨媒介特点。因为,与后者致力于对已有的艺术门类和艺术媒介从媒介材料到组合方式等都加以重新理解和创造不同,韩美林则更多的是在民间传统层面去理解、沿用和兼容诸多艺术门类和艺术媒介的。
也就是说,韩美林的多门类与多媒介交融的非常态艺术创造力,应当不同于当代艺术中的跨门类和跨媒介等“先锋”或“实验”式探索,而更多来源于他以回归民间本土方式而从中国古典传统内部的返身探寻之举。这位从陶艺起家的艺术家,一方面,在多年与泥土打交道的过程中进一步谙熟植根于泥土的中国古典艺术传统;另一方面,又注重从贺兰山岩画为代表的中国古典传统以及民间传统底层去寻找美学创造的活的泉眼。一位论者甚至认为,“韩美林的艺术,因为有了贺兰山的岩画而得到一种自证——他正是中国文化纯血统的后代。韩美林与贺兰山的联系不是偶然的,也不是松散的。他的艺术里面,处处都有贺兰山的血缘或称基因。韩美林曾六上贺兰山,其实是在穿越时空隧道重返历史。他以五千年的长途大礼拜,对中国传统文化做了诚笃的顶礼……贺兰山岩画连线韩美林艺术,实际是在证明中国传统文化生命的继续。几千年的贺兰山,当下状态就在韩美林。”[4]这样的具体评价或许会引发争辩,但毕竟可以看到,古典传统和民间传统两方面的探寻合起来,可以集束成为他在艺术创作上多门类与多媒介交融的高度自信的渊源。正如韩美林自己所说:“我们民族几千年的传统怎么否定得了,如此雄伟大气,真是大写的中华民族!你看我的作品,很多都是来自于民间,虽是我自己的创作,但一看就是民间的根,就是在中国这块土地上吸收的养料!”[2]由此看,他的这种回归性探索,对于在当前多元世界文化艺术格局中复兴中华文化艺术传统,应当具有某种美学价值和文化价值,即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增强中国艺术家自己的文化自信,善于向当代世界展示中国艺术家自己的独创性品格。
还应看到,韩美林的这些作品可以说是多种艺术风格融合的结晶,其间释放出一种多元融通的艺术品格。稍作细分可以看到,这些作品中达成了古与今(古典艺术美与现代艺术美)的融合、中与西(中国艺术美与西方艺术美)的交汇、雅与俗(高雅艺术美与民间艺术美)的沟通以及纯与实(纯艺术与实用艺术)的联系等多重价值取向之间的交融或打通。由于如此,他的众多艺术品总是吸纳的而非排斥的,包容的而非单一的,兼擅的而非独尊的。他在艺术风格上不会偏激或走极端,而总是开放包容、兼收并蓄。其取舍标准并非平常的理性、也非科学的精确度,而只是他那独特的人生体验和直觉式的艺术眼光。他就这样跨越当前艺术界习以为常的多重艺术界限或禁忌,实现一次多门类与多媒介的大融汇。
再有就是,更深一层地看,他的这些作品总是有所表达的,也就是总洋溢着或回荡起一种跨地域、跨性别、跨族群的普遍人道精神。它们似乎可以穿越特定社群、种群、地域、国家等的界限而抵达所有人的心灵。这种普遍人道精神应是从饱经苦难中翻转出来的宽厚的仁爱及友善精神,回荡着当今高风险社会里难得的一种艺术公赏力及文化公善力。由于如此,它们才会赢得社会各界的高度关注和嘉许。
最后,归根到底,可以从这些作品里看到这位艺术家的一颗多元而又整合的心灵,其透露出一种丰富复杂的亦儒、亦道、亦禅等多重现代文人心态。其中突出的一点是,外圆内方,也就是在外在形式上展示出圆融风范,而内在地却又透视出一种独立与自由的士人精神。外圆,表明韩美林艺术可以容纳多个门类、品种、风格、流派等,可以穿越社群、地域、种群、国家等的种种界限,体现艺术上的包容精神和文化上的普遍的人道精神;内方,表明韩美林的艺术不会简单地屈从于商业、名利等现实利益而始终保持心灵的独立自由品格。
上面说的几个特点,或许还不够完备和深入,但应当已经可以有助于对问题的说明了:韩美林的多门类与多媒介交融的艺术创作在社会上产生的广泛影响力,应当主要来自于他以自己最初的陶瓷创作为基础而生发的对整个中国古典艺术家传统及其精神的自觉或不自觉、意识或无意识的传承。这里之所以使用自觉或不自觉、意识或无意识传承的表述,是由于,诚然迄今为止尚未目睹韩美林本人对中国古典艺术家传统及其精神的明确的理性陈述或自我阐述,但确实又见到他多次表露过自己对中国古典文化艺术传统的倾慕与传承的激情本身。需要探讨的是,既然传承了中国古典艺术家传统及其精神,那么,这种传承本身就必然意味着一种更深的回归之道——中国艺术心灵在其公众层面上的当代传承。
三、通向中国艺术心灵的当代民间传承
中国古典艺术家传统及其精神,根本上与由中国艺术心灵构成的古典艺术生态及其当代传承有关。如此,要理解韩美林对古典艺术家传统的传承及其外圆内方的艺术家心灵的形成,就需联系中国现代美学家们对中国艺术心灵(或中国艺术精神)所做的独特理解。
在中国艺术心灵问题上,有三种观点值得注意。第一种理解来自方东美,认为西洋人注重“科学理境”而中国人标举“艺术意境”。“中国人之灵性,不寄于科学理趣,而寓诸艺术神思。”[5](P229-230)他相信中国人在本性上就具有一种艺术精神或艺术心灵,并明确标举道德性和艺术性这一双性模型:“中国人的宇宙,穷其根底,多带有道德性和艺术性,故为价值之领域。”[6](P60)这种道德与艺术的同一性的根源来自于中国宇宙观的基本信念:“一切艺术都是从体贴生命之伟大处得来的。”[6](P102)
第二种来自唐君毅的思考:“西洋近代文化中科学精神渗透到文化之各方面,而在中国文化中则艺术精神弥漫于中国文化之各方面。”[7](P1)西方近代文化由“科学精神渗透”,而中国文化则“艺术精神弥漫”。西方文化是科学的而中国文化是艺术的。他把中国文化精神完全归结为艺术精神这一项,而舍弃了方东美二分法中的另一项即“道德性”。原因在于,他认为“中国文化中之理想人格是含音乐精神与艺术精神之人格,所以中国之道德教育是要人知善之可欲,进而培育善德,充实于外,显为睟面盎背之美。中国之最高人格理想正是化人格本身如艺术品之人格。”[7](P3)这表明,他所主张的恰恰是,中国文化之精神实质正在于一种“艺术精神”。
第三种观点来自于宗白华对晋人美学的独特阐发。“汉末魏晋六朝是中国政治上最混乱、社会上最苦痛的时代,然而却是精神史上极自由、极解放,最富于智慧、最浓于热情的一个时代。因此,也就是最富有艺术精神的一个时代。”[8](P267)他显然与方东美和唐君毅一样,试图通过伸张“中国艺术精神”而为中华文明复兴尽到自己的学者责任。“山水画因为中国最高艺术心灵之所寄,而花鸟竹石则尤为世界艺术之独绝。”[9](P299)他甚至认为,“晋人的美”根源于晋人本身的“中国艺术精神”或“艺术心灵”。也就是说,他认为晋人的心灵本身就是艺术的,就拥有艺术心灵。晋人不需要像我们今天这样去学艺术而就本身天然地具有艺术心灵。魏晋时代人们的心灵集体地就是艺术的,拥有艺术心灵。他相信,晋人的艺术心灵及晋人的美集中表现在下列八个方面:一是人生的自然主义和个性主义;二是对自然美的发现和特有的艺术心灵;三是“一往情深”;四是“最哲学的”;五是人格上的唯美主义;六是“晋人之美,美在神韵”;七是注重人物品藻的美学;八是道德观和礼法观。
对方东美、唐君毅和宗白华的上述看法,今天当然可以有理由提出不同的商榷意见,因为它们本身还可以继续探讨和争鸣,但我想,他们三人毕竟在有一点上具有一致性:认为与世界上其他民族相比,艺术心灵对中国人来说更加根本而又重要,是从中国人本性上生长起来的。也就是说,他们共同认识到,一方面,艺术心灵或艺术精神是植根于中华民族心灵土壤上的独特品格;另一方面,而且这一传统对现代或当代中国人来说具有重要的意义,即有助于中国人在现代全球化世界上重新找到自己安身立命之根本。假如这种认识有一定合理性的话,那么,用它来理解韩美林的艺术风格及艺术精神或许可以带来一些灵感。
诚然,我对韩美林本人八十载人生轨迹缺少研究,但不妨从各种不同媒体信息中,主要是从他创作的作品中得出我的基本印象。韩美林艺术,不是从外面吹拂进来的阵风,也不是其他地域偶然移植来的种子,而就是从这位艺术家自己的艺术心灵土壤上生长起来的硕果累累的大树;而这颗艺术心灵则凝聚了韩美林一生的苦难经历、人生体验和艺术追求,是中国现代革命历史及中西文化冲突的风雷激荡和波诡云谲境遇所孕育的产儿,更是不甘衰落的中国古典文化传统在当今全球化世界上发出的独立自信的文化信号。
同时,从更深一层理解,韩美林艺术之所以能形成多门类与多媒介艺术交融风格,可能正与中国艺术心灵传统自身在民间艺术心灵层面的长期涵濡相关。正如唐君毅指出的那样,中国艺术精神本身就有“虚实相涵”这一特点,从而让人的心灵“可游”于其中。“中国艺术之精神在可游,亦可改谓中国艺术之精神在虚实相涵。虚实相涵而可游,可游之美,乃回环往复悠扬之美。”[3](P224)中国艺术
精神就是一种“可往来悠游之艺术精神”[3](P226),其具体表现就是使心灵“可藏”“可修”“可息”及“可游”,根本上是“可游”。当然,在中国艺术心灵的深层,“藏修息游”是彼此贯通和相互涵摄的:“各种艺术精神之互相涵摄,亦即可谓每种艺术之精神,能超越于此种艺术之自身,而融于他种艺术之中,每种艺术之本身,皆有虚以容受其他艺术之精神,以自充实其自身之表现,而使每一种艺术,皆可为吾人整个心灵藏修息游所在者也。”[3](P231)试想,韩美林艺术在绘画、雕塑、陶瓷、书法及设计等多门类样式中展现的相互贯通特点,或许在当代正是要重新服务于中国艺术心灵或艺术精神本身内含的“藏修息游”等多维度交融的需要吧?至少,韩美林已走出一条贯通若干视觉艺术门类的艺术心灵之符号表达大道,有待于其后更多年轻来者的持续探索。更具体地说,假如把中国艺术心灵视为一种多层面构造,那么,极简要地看,其一层为偏于普通公众社群的民间艺术心灵,另一层为偏于文人社群的精英艺术心灵,而介乎其间的则为若干中介层面。比较而言,韩美林艺术显然侧重于民间艺术心灵而非精英艺术心灵,从而可以视为中国艺术心灵在其民间艺术心灵层面的一种当代传承。
四、中央工艺美术学院艺术生态链及其当代意义
为什么是韩美林而不是其他人,走上了这条多门类与多媒介交融的艺术家道路?其实,只要稍稍反思他作为原中央工艺美术学院毕业生和留校任教的教师这一特定学缘身份,及其与该校已有传统的紧密关联,就可有所收获。论者已注意到:“韩美林是继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前院长张仃之后,在视觉艺术和造型艺术多个门类进行综合创造并取得突出成就的第二位艺术家。”[10]其实这样说还有些不够,因为韩美林的前驱者和师承者远不止张仃一人,而应当是整个学院群体及其学术与艺术传统。
可以说,整个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学术与艺术传统的突出特点之一在于,艺术创造与科技运用和实际生活改善之间形成紧密联系,致使纯艺术精神与实用艺术精神总是形成相互交融。这一传统的精神从创校之初周恩来总理的指示就可见出:“我们要办工艺美术学院,要从小到大,逐步发展,要结合生产,要关心人民生活的需要,要学习先进技术。”[11]这里明确了艺术同“生产”“生活”“先进技术”之间的联系。而正由于如此,中央工艺美术学院或许开创和代表了中国美术界与中央美术学院和中国美术学院等以“美的艺术”为核心的美术专业院校所标志的传统有所不同的另一大传统。有论者对这两个不同传统做了如下比较:“一个是以徐悲鸿学派为主体,涵括了延安美术学派和苏俄美术方法的中央美术学院的艺术体系;一个是以张光宇、庞薰琹、张仃为中心的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的装饰绘画体系。”这后一个“装饰绘画体系”的特点在于,“那个艺术语言单一、视形式美感为怪物的年代里,竟有这么一批既表现了真实可感的现实生活,又那么出人意料地具有新意的艺术语言和形式美感的作品,而且这一类作品完全自成一体,已是一个大系统。”这个“自成一体”的系统里有一大批人物,如张光宇、张仃、庞薰琹、吴冠中、袁运甫、祝大年、常沙娜、乔十光、杜大恺、刘巨德、钟蜀珩等,他们共同“串联成一个以装饰绘画为基础的艺术谱系和学人群体”,“在中国大量的民间艺术、中国传统图案以及包括墨西哥艺术在内的域外现代艺术中淘取营养和宝贝,在正统美术一边倒的环境下拓展出一个新综合的绘事体系。”[12]这样的比较性论述或许有些过于简略,有待于纵深论证,但毕竟可供参考,有助于约略了解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的学术与艺术传统的突出特点,这就应当是:以本土民间传统为源泉、以先进工艺技术为手段、以实际生活美化为目的的艺术美创造。
而以上有关这种学术与艺术传统的简略分析假如有其合理性,那么,对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的首届毕业生韩美林的成长来说,恰好正构成一种因地制宜、得天独厚或如鱼得水的艺术生态链。恰如俗谚“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所指出的那样,一旦把韩美林艺术放回到其赖以成长的这片学术与艺术传统的沃土——即艺术生态链中,就可看到,由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前辈所开创的艺术道路,例如张光宇的漫画和装帧设计兼擅,庞薰琹的绘画先锋派与装饰梦的交融,张仃的一人而兼有国画家、漫画家、壁画家、书法家、工艺美术家和美术理论家等全能或通才声誉,以及吴冠中在油画、水墨画、书法、散文、美术理论等多个领域的贯通等,都实际上共同构成韩美林所传承的学术与艺术生态及其可供师承范例。由此看,韩美林艺术道路其实不仅并不孤独,而且切实依托着一株根深叶茂的大树,从那里不断吸纳充足的美学与艺术养分。正是得益于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的这种以艺术门类贯通性和实际生活装饰性为鲜明特征的学院艺术生态链,韩美林方能以陶瓷艺术为基业而涵濡成自身的绘画、雕塑、书法和装饰等多门类贯通和富有装饰性和美化意向的艺术风格。其目的,与其说是文人化纯艺术高深境界的开掘,不如说是旨在实际生活美化的公民艺术分享与公赏。
假如这一观察有合理处,那么可以说,韩美林艺术对互联网时代艺术家的角色应有积极的启迪价值。置身在互联网时代的普通公众何以会青睐韩美林艺术并从中唤起认同感?这就需要适当回到韩美林艺术的形式与意义构造之中。首先,他的艺术品总是充满童趣,例如专门为农历鸡年设计的百只鸡,其图案、色彩、形体等带有可爱、欢悦、吉祥等鲜明特征,易于吸引男女老幼将其童趣共同投入其中。其次,他的艺术品总是具有仁心,体现一种跨族群、跨地域等的普遍的人道之爱,从而能够吸引不同的个人及人群的兴趣。再次,他的艺术品总是带有实际生活美化精神,可以帮助人们发现日常生活的美、升起日常生活中的新愿景。最后,当互联网时代社会公众愈来愈受制于网络时代的分众化及孤独感境遇而寻求自由时,韩美林艺术的如上特点如童趣、仁心和美化精神等,恰恰可以适当满足人们的认同愿望。
总之,对韩美林而言,艺术创作的目的应当是要造福于当今公民社会的普通公民,一是与公民分享自己的基于古典传统和民间的实际生活装饰方案,激励他们为实际生活美化而奋斗;二是为在日常生活中遭受分离困扰的公民们提供具有公共鉴赏价值即公赏力的艺术作品,令他们借助自己创造的鲜活动人的艺术形象而共同品尝当今社会人们需要的公心、公理或公善的愉快。当那些醉心于纯艺术境界的艺术家尽力朝向高深境界攀登而寻求与少数文化人共鸣时,韩美林却宁愿俯身面向普通公民的实际生活美化与公赏力的满足需要,开辟出罕有人问津却反而回声嘹亮、影响广泛的艺术空间。或许,有的偏于追求高深境界的艺术家会对韩美林艺术不在意(自有其合理性),但就建设互联网时代公民社会艺术公赏力而言,这样的艺术家显然不是太多而是太少。当前中国艺术界有必要为这样的跨门类跨媒介艺术家的生成和发展创造合适的社会文化生态,正像有必要维护旨在纯审美趣味或高深境界的艺术家的权益一样。要达成这一点,迫切需要从理论上为韩美林式艺术家的降生于世提供合理化及合法化的理据和具体的生态条件。
最后,与此同时,同样重要的一点期待在于,韩美林先生本人或许可以适当参酌来自视觉艺术专业圈的意见(包括那些可能的观望、质疑或批评性意见),尽力在自身独特艺术风格的提炼、凝聚或纯化上做出更加精深而有效的原创性努力,以便使自己作品的美学价值不仅赢得来自社会公众的民间赞誉,而且也同时获得来自视觉艺术专业圈的美学确认,形成适度的雅俗汇通。在此方面,齐白石“衰年变法”后的绘画艺术探索赢得了公众和专家的双重确认这一事实本身,正构成一个有力而成功的现代范例。而这种来自公众与专家的双重确认及其融合,或许才应当是当今艺术公赏力所孜孜以求的更高的审美公共性境界吧!
(责任编辑 唐白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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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Possibilities of Artists and the Contemporary Examp le:A Case Study of Han M eilin's Artistic Creation
W ang Yichuan
The issue of the possibilities of artistswas raised in the artistic exhibition of Han Meilin.Its artistic creation is based on vision while it also incorporated diverse genres of arts and multi-media.It broke through the boundaries ofvalues between ancientand present,and theWestand China and,crossed the universal humanity spirits of differentareas,genders and ethnic groups.In addition,italso showed thementality of literati of“round outside and square inside”,mixing Confucianism,Taoism and Buddhism.These results reflect the transmission of the whole Chinese classicalartistic tradition and spirits Han developed during his creation based on the ceramics.Furthermore,these are related to the enculturation of the Chinese artistic mental tradition in the folk artistic mentality.Consequently,these issues have to suffice the requirement of themulti-dimensional interaction of“concentrating on study(Cang Xiu Xi You)”which is embedded in the Chinese artisticminds or artistic spirits.Thanks to the academic artistic ecology featured by the connectivity of artistic genres and the decorative attribute in practical life in Central Academy of Art and Design,Han Meilin was able to extend his art in ceramics to painting,sculpture,calligraphy,decoration and other artistic styles with decorative and aesthetic implications.The purpose of Han Meilin's artistic creation was to share with the general public with the practical beautifying approaches in life based on the classical tradition and folk wisdom and to provide artworkswith artistic public appreciation.It is necessary nowadays to provide Han Meilin-like artistswith suitable social cultural ecology for theird evelopment.
possibilities of artists,Han Meilin,Chinese classical artistic tradition,Chinese artistic minds,artistic public appreciation
J05
A
1003-840X(2017)02-0048-09
王一川,北京大学艺术学院教授。北京 100871
http://dx.doi.org/10.21004/issn.1003-840x.2017.02.048
2017-02-26[本刊网址]http://www.ynysyj.org.cn
① 韩美林,男,1936年12月26日生于山东,被视为中国当代具有广泛影响力的造型艺术家,在绘画、书法、雕塑、陶瓷、设计乃至写作等诸多艺术领域都有突出的公共影响效果,尤其致力于汲取中国两汉以前文化和民间艺术精髓并体现为具有现代审美理念和国际通行语汇的艺术作品,是一位孜孜不倦的公共艺术实践者和开拓者。国家一级美术师,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教授,中央文史馆研究员。2015年10月14日,被授予“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和平艺术家”称号。
About the author:Wang Yichuan,Professor at the School of Arts of Peking University,Beijing 1008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