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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塞尔“现象场”概念分析

2017-03-15光,文

关键词:胡塞尔现象学躯体

吕 东 光,文 成 伟

(1.大连理工大学 人文与社会科学学部,辽宁 大连 116024;2.东北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辽宁 沈阳 110695 )

胡塞尔“现象场”概念分析

吕 东 光1,文 成 伟2

(1.大连理工大学 人文与社会科学学部,辽宁 大连 116024;2.东北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辽宁 沈阳 110695 )

运用现象场进行意识分析,是胡塞尔现象学的特色,多年来一直未有人单独作为独立的研究加以总结和阐释。以现象场研究为核心,对胡塞尔的意识理论研究进行了重新梳理和提炼,为意识把握现象做了更系统、深入地论述,在胡塞尔现象学研究中拓展出一个新角度。依据胡塞尔的内时间意识发生机理、本质统一体的“相符统一性”躯体自定位功能,纯粹意识的客观化统握等意识构成理论,阐述现象场在意识构成中的作用与意义,从而得出结论:现象场是意识的意向性构成的功能性活动“场所”,是意识存在的给出方式;作为直观体验奠基于意识的自明性、确证性,实现着意识的统握功能。

现象场;统握;延展;自定位;纯粹意识

一、引 言

直观体验是胡塞尔意识构成研究的基本方式。现象场作为意识构成的基础和前提,是意识构成“外部”环境的体现,发挥着意义把握性质、实现功能性统握的作用。胡塞尔给现象学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重返事物本身”[1],直面现象,聚焦于被表象事物的“共同”状态之中,获得原初所与性。自我主体在直观朝向中,让在场者在场,让无形式的本质共同体与“此处这个”事实性存在共同在场。所以,现象学关于意识的研究离不开意识构成环境,即现象场。胡塞尔现象学中,无论是关于意识流的研究,还是关于内时间意识的研究;无论是关于意识的“相符统一性”[1]90研究,还是关于意识的纯粹先验性研究;都离不开趋使意识以“在场”的形式出现、完成意识主体客观化“绽放”的“地基”——现象场。

胡塞尔强调现象场的作用,说明胡塞尔现象学在以重建“地基”的方式反思形而上学的作用,为哲学建立科学有效的牢固根基。从笛卡尔为人的自我解放提出的“我思故我在” 的命题,到胡塞尔在此基础上创建的意识主体关于事物本质认识的原初所与性,说明胡塞尔意识构成理论重在强调自我具有规定自身、进而具有建立事物本质规定性作用。在其著述里,现象“场”的概念随处提及,从中可认识到,现象场为确证意识的客观性和为意识主体构建客观世界有效性提供了合理性和基础性作用。而后人关于胡塞尔意识的研究,常常忽略了此处。

二、现象场的由来

胡塞尔的著作,在《观念》(第1卷)、《观念》(第2卷)、《观念》(第3卷)里,多次提到“场”,如“定位场”[2]、“感觉场”[2]4、“视觉场”[2]4、“触觉场”[2]4、直观场”[3]等等。 “场”是胡塞尔为意识体验所确定的功能性专有活动场所,“场”的确立意味着意识体验可被敞显和意识现象可被证实和认知;梅洛-庞蒂对胡塞尔的论述给以了进一步阐释,将胡塞尔建立的各种体验“场”统称为“现象场”,他的《知觉现象学》中《引论》第四章的标题就是“现象场”。

虽然胡塞尔在其著作里没有明确提出“现象场”的作用与意义,但经过百余年后人对现象学的深刻解读与发展,对“现象场”的研究开始浮出水面。20世纪最主要的神经生物学家之一——本杰明·里贝特,从脑神经科学实验中进一步确证:“根据心—脑关系可检验的实验结果,我提出,我们可以将有意识的主观体验视为好像是一种场(field),它由脑的适当而多样性神经活动产生,这样的场在没有神经连接和通道的大脑皮层中提供交流。”[4]“没有神经连接和通道”说明现象场的封闭性,它是一个自存界域,“不介入世界,在世界的前面,在想象的舞台中”[5]。“这个有意识的心智场(CMF)在现象学上是一个独立的范畴;它无法用任何外部可观测的物理事件或用任何已知物理理论来描述。”[4]103又说:“有意识的心智场将提供神经细胞的物理活动与主观体验的涌现之间的中介物。因此,它为非物质的心智起源于物质这个深刻问题提供了一个答案。”[4]103CMF应被看作是一个操作的(operational)现象,换句话说,看作大脑功能的一个工作的和可检验的特征[4]104。说明现象场不仅真实存在,而且具有可敞显性和可确证性,成为人脑独立且重要的思维活动基质。

追溯现象场概念的缘起,胡塞尔在批判康德的理性批判、确立意识的主观体验时指出,康德的理论忽略了赋予科学和与之相关联的存在领域本身有效性的那些奠定基础的东西,认为其“不言而喻”[6]142。而这个“不言而喻的东西”就是现象本身,胡塞尔认为科学中正是缺少了这种“不言而喻”的东西,因而是不完整的,而且胡塞尔认为这是进行意识研究的“先决条件。”[5]84“先决条件”指人的意识行为对物体的构成性作用,即意识中的客体是如何作为主观现象呈现给世界的。胡塞尔将这个“先决条件”称为“先入之见的力量”[6]152,作为一种生动的精神力量存在于一切经验和思想中,甚至在人的世界生活的一切活动中,“正是这样一种功能,通过它,经验世界作为存在着的事物、价值、实际的计划、工作等的恒常的地平线,对我们一般总是具有意义和有效性。”[6]151胡塞尔指出这种精神功能是康德超越论哲学中一种隐蔽真理的可能性,其实就是康德的思想所最缺少的东西。但胡塞尔还是肯定了康德对现象学浅尝辄止的研究,肯定了他对知性概念的先验演绎,看重康德把直观的纯形式和知性的纯范畴这两层东西以某种方式贯通起来的崭新思想。但是令胡塞尔遗憾的是,康德还是没有跳出传统哲学的窠臼,康德认为整合这两者的解决方式在人的意识里,是隐蔽的、不可敞显的。因此,他认为是先验的。先验想象力在某种意义上虽然与直观有关,可它又不是那种再生的想象,而是一种产生性的、原本的想象,即不是经过反思后的再抽象、再概括,不是现象学的本质直观。“‘本质直观’这种‘本质’与传统中偏于一边的本质、柏拉图主义的抽象的、概念化的‘本质’是不一样的。尽管也有相似的地方,但这个‘本质’已经与‘现象’从实质上沟通起来了……胡塞尔讲的本质直观的本义就是在个别中直接看到普遍,在现象中直接把捉到本质,用来解决自古以来困扰和搅动着西方哲学主流的核心问题。”[7]所以胡塞尔指出了康德所说的“不言而喻”应该是在世界的自然基础上以对其进行观察的方式,而且胡塞尔幽默地说,这种观察方式叫做“不言而喻性外观”[6]105。为此,胡塞尔指出,“先入之见的力量”存在于“我”的而不是别人的自身当中,这个精神力量的形成要通过“我”对现象的直观体验才能形成。正因如此,现象场也即体验场。强调直观体验,是胡塞尔现象学的独到之处,对此,梅洛-庞蒂进一步解释说:“哲学的第一活动应该是重返在客观世界之内的主观世界,重新发现现象,重新发现他人和物体得以首先向我们呈现的活生生的体验层,唤起知觉……”[5]87“首先的……体验层”,意味着现象学要研究那种开端的、最初的体验,描述这种开端体验,意识主体就要从景象世界中“退回”到意识反思中来,因为最初的体验是非反省生活的意识,通过彻底的反省重新找回那个最初沉默的意识,也就是那初始的、一贯的和最终的处境。[5]11因此,梅洛-庞蒂说为了克服我们存在的人为性,进行彻底的反省,需要一些“理想性的场”[5]11。也就是说,意识要通过知觉场起作用,在知觉场里才能使无声的体验被带入到有意义的表达中,完成意识的实际呈现和最终表示的意识活动。

胡塞尔将现象场的存在领域称为“第三维度”[6]156,“这个维度数千年来对于人类,甚至对于科学家们,仍然是隐蔽的,然而这个维度通过一种与它相适合的阐明方法,是可以在科学上达到的。”[6]150“在自身反思中,作为在这里发挥功能的精神生活而能被意识到的所有东西——所有这些都停留在这个‘平面’上,这个平面(即使察觉不到)仍然只不过是一个无限丰富的深维度上的平面。”[6]151经过一百余年的实验研究,终于以科学手段证实了胡塞尔的预言:“这个推定的心智场无法归入任何已知的物理场的种类,比如电磁场、重力场等。这个有意识的心智场在现象学上是一个独立的范畴;它无法用任何外部可观测的物理事件或用任何已知物理理论来描述,仅能根据主观体验来检测。”[4]102

所以,胡塞尔赋予现象场以价值性,称为“权能性”[8]、“基底”[3]108。说明现象场处在感官体验或在想象中,是一种纯本质形式,一种纯粹的、无条件的、完全“空的”[3]62本质,“这种本质由于其空形式的方式而适用于一切可能的本质。”[3]60,正因如此,探寻这种“空”的纯本质的认识路径需要摆脱各种事实设定,或者说是事实本质,即通过现象学还原,从事实的或经验的一般性向本质的一般性还原,从心理学现象向纯粹“本质”进行还原,寻求事物成其为事物的原初所与性。可以说,胡塞尔的现象场让意向性体验由隐蔽的“幕后”走向敞显的“台前”,打通了传统哲学中主观与客观、主体与客体、个别与普遍相割裂的二元对立。

三、现象场是内时间意识的延展场

如果说,现象学离不开现象,那么现象便离不开现象场。“知觉的某物总是在其他物体中间,它始终是‘场’的一个部分。”[5]24每一具体体验只有经过所属的“场”才能被统一。“没有这样一个知觉场的发生机制,我们的知觉根本就不会是连续的。”[7]290

依据胡塞尔意识理论,单子流是现象场中最基本的意义构成单位,每一单子或单子群只是知觉的、意识的碎片,是印象,是知觉的、意识的材料,连续的单子流形成了我们的知觉。也就是说,现象场的呈现形态、体现样态是连续性的单子流,或是由诸多单子流复合体组成的本质统一体。这一点,本杰明·里贝特的研究给以最有力的说明:“我们已通过实验证明,并非所有神经细胞活动都会引起意识体验。例如,对感觉皮层的一次短暂的刺激脉冲序列(譬如持续100毫秒)会引起许多神经细胞的响应,但却没有任何主观体验。”[4]102,单个的细胞或细胞群不可能是意识体验的诞生之处[4]102。单子只有成为单子流,呈现出一种连续、充实的延展,意识才能被构造、被激活、被显现。

比如,听一段音乐,我们听到的是一段旋律,而不是一个个绝对当下的物理化单音。我们每一瞬间的经历,实际上是与前面刚刚过去的时间和马上就要到来的时间分不开,无论那个单音多么小,也包含着刚刚过去和马上就要到来的音势。也就是说,我们根据前面的音就能预期后面的音,能够体验到前面一个音和后面一个音之间有一个像流一样的“前拉后抻”,这时我们将注意力朝向了它的“被给予方式”,在当下听到了已经包含了过去的和后来可能的那些感知,从声音里感悟到了能使这个声音延长的被预设了的内在规定性。

对此,胡塞尔从意识现象的内在时间性上给予解释。他认为,现象场中,某一意识片段是一内在时间客体,该时间客体起始点便是原印象,原印象作为现实的现在起始点,由于不断充盈,每个以前的点对于现在的点来说都是滞留,于是,原印象过渡到滞留中,这样,一个始终属于起始点的滞留系列形成。这就意味着,每个现象点是由一个被意识为当下的正在生成的意识和一个已经成为曾在的意识组成。每个相位、现象点都是“一个在时间上变异了的表象与被给与的表象的联结。”[9]“每个声音自己也具有一个时间性的延展……而这整个延续的声音的客观性都是在一个行为的连续统中构造起来的,这个连续统有一部分是回忆,有最小的、点状的一部分是感知,其余部分是期待。”[9]63“‘此前’如果它不是一个被期待的声音的话,它就未被意识到;‘此后’它在滞留中还有一段时间,被意识为曾在的声音,可以被抓住,并且在固定的目光中站住或停留。”[9]63应该说,一次“此前”、“此后”的意识抻拉、延展过程,完成了一个现象点的统握过程,并为接下来新的现象点构建做出了质性规定。

胡塞尔认为,这一系列行为是由意识的预期和持守来体现的。“此前”先行的预期意识,是一种前涉意识,促成了意识流的形成,“如果没有先行的相应感知,一个全部完成的滞留串也应当是不可想象的。[9]73”胡塞尔说:“每一个点上都有一个延展在此,而在每个延展中都有一个‘显现’在此,这个显现在此延展的每个相位中都具有它的质性因素以及它的立意因素。”[9]73“这个质性因素不是实项的质性,不是现在实项地存在的声音,”[9]72它规定了整个意识流的被给予方式,是本质规定性,是本原意识,是先天必然性的体现。内在客体在状态展开中首先把握到了意识的本质规定性,作为前涉意识实现了完全另一种意义上的“显现”,之后,才有属于此处这个点的特有的“立意因素”的真正“绽放”。

“此后”即意识的持守,被胡塞尔称作“刚刚曾在意识”。[9]72胡塞尔强调:“这个刚刚曾在意识绝不能称作过去。”[9]72“这个刚刚曾在之物是在恰当的连续性中才被意识到。”[9]72反过来说,在一个延续展开的声音中,这个刚刚曾在意识有可能没有被我们所意识到,也就是没有显现。“它在其延续的每个点上都是关于‘刚刚曾在’之物的意识,而不仅仅是关于这个显现为延续着的对象之物的现在点的意识。”[9]72,这意味着,这个“刚刚曾在”的声音有可能在体验之初我们没有真正感受到它,“每一次从这个声音的延续展开中,都只有这个在特征上被描述为现在的延续点才是完全本真地被感知到的。”[9]64为此,胡塞尔说:“与感知相对立的是当下化,它不是将一个客体自身置于眼前,而是将客体当下化。”[9]83只有当这个以某种方式延续的现在意识恰好与时间客体发生关系,被注意到、被客体化立意后,意识才得以真正显现。为此可得出,这个“刚刚曾在意识”被统握后,才可以称作被感觉到,被当下拥有。所以胡塞尔强调,这个“刚刚曾在”意识是原初意识,是时间客体的本原构造,“这个客体以及它的时间的每一点以及这个时间本身,都是同一个。”[9]65

由上得出,现象场的意识统握,以延展姿态“显现”,当预期和持守在现象场中被统握后,便完成一次内部联结。只要形成感知意识,就能直观到运动,就有一个“把握”意识在实施着统握,感知运动不停,“把握”就继续进行。这是现象学最需要找寻的东西,也是胡塞尔将现象学称作“意识的动力学”[1]1的缘由。可以说,这个“把握”意识就是连接各个相位的“连续统”,是现象场中心智活动先天具有的功能。

现代科学实验证明:大脑皮层中的现象场,能够赋予一个统一的主观意象,使神经元与主观体验以完整的方式统一起来。诺贝尔神经生物学奖获得者约翰·埃克尔斯先生1990年提出了一种二元论的解决方案。他提出,心智单元与神经细胞是分离的,但它却能够影响突触节点的化学递质物质的发放概率。这种力量可以影响一个给定的神经细胞在其网络中传递信息到下一个细胞的能力。[10]而诺贝尔奖获得者罗杰·斯佩里认为大脑功能的心智和物质属性是不分隔的,他提出,心智活动涌现于物理系统。但涌现的心智活动反过来也可以影响大脑的神经活动。[11]总之,神经生物学家们提出心智功能对大脑神经活动具有驱动力作用,而且强调这是一种统握力,若不如此,就将是混沌的背景中识别统一意象的神经密码。但也表示,这个与神经活动同步、赋予统一主观意象的统握力仍有待被直接检验。[4]102

四、现象场是本质同一化的自定位场

关于现象场的统握过程,胡塞尔认为,这是同一自我不同类型的体验流按照层次相互流通、彼此结合的过程。在每一种情况下,统一体都是不同层阶上的统一体[1]103。原初经验意识范围内物构成的不同层级和层级中的每一层次,必须完全展现于该本质所与性的级次上,才能构成对象统一体。各层级在现象场里的分布性向是,低阶特性的各组性向是心灵统一体的基底,之后,低阶特性的复合体的聚合性不断加大,成为现象场最广泛的意义覆盖;而“高阶特性统一体统一地原显示于低阶特性及其经验变化之中。”[1]103

那么,高阶特性的原初所与性如何与经验关联体相融合,形成完全意义上的可明证的统一体?胡塞尔认为,在自我体验中,存在一种确定的、极其重要的两面性,一个部分是朝向着纯粹主体的,另一部分朝向为主体而 “构成”对象的东西。”[3]202-203而这两部分体验,都相关于纯粹自我关系性的现象学变化。作为自我功能主体的纯粹自我,胡塞尔解释,纯粹自我具有一种本质法则性——“相符统一性”[1]90。

现象场内,当体验朝向“为主体而‘构成’对象的东西时”,即“客体”方向的一般主题,纯粹自我如何实施对象统握?胡塞尔引入“躯体”,因为躯体也介入一切其他“意识功能”[1]126,通过躯体的感觉性及躯体本身来表达现象场中知觉意识如何达到本质所与性的“级次”或“层次”。胡塞尔认为,躯体作为被构成物、定位化场、感觉的载体,躯体与心灵主体相联结,纯粹自我以原初的和绝对自在的方式,使作为心灵和作为心灵自我的意识一致。主观对象通过躯体定位,各种感觉层次与现象场域内意向性功能相联结,一切现实的行为和“被意念者本身”的潜在行为相符[1]90。

胡塞尔进一步指出,自我这种“相符统一性”,不是绝对无条件普遍地或必然地被给与。躯体部分最初显然并不具有心灵的场合,需要被“激活”,躯体只是由于此激活才被称作是“自我的”,或者它的状态和性质被称作是“我的”,“精神为了能够客观上是可经验的,就必须激活一躯体。”[1]79“激活化的特殊性质在于,躯体部分以及最终无论从什么观念理解的任何躯体部分都具有心理的意义……”[1]80这样,在胡塞尔现象学里,自我作为有躯体意向性的“人”获得表达和明证。

胡塞尔指出,躯体被激活源自于自我中心“外射”行为之结构。自把握原初地是一注意行为过程,每一注意系列都可看作是一射线类型,感知目光以“自我”为中心呈射线状朝向体验,此射线无论是连续的还是并存的,都保证“自我”中心作为单一起始点,即同一的“自我点”;而且,胡塞尔推定,每一射线都是双重方向,向前和向后[1]88;从中心往外,通过行为朝向客体,以及返回的射线,从客体朝向中心,能够回射反思的目光。“纯粹自我可以进入任何未实行的(在某种意义上无意识的、未苏醒的)意向性体验,它可将醒意识之光带给那些退入背景并不再被实行的体验”,[1]91让“纯自我”有可能成为“醒意识”。在此过程中,主体并不立即对其顺应,而是听任其自动增强以叩击意识之门,然后才顺应、甚至“彻底屈从”。此过程将被重复下去,偶然性相互补充,事实的片段不断堆积,“长久以来我已有此信念,而且经过一段时间此信念不断被加强和被确定……”[1]97梅洛-庞蒂更为深刻地指出,这种功能其实质是意义把握性质[3]81。

体验中“朝向着纯粹主体的”本质把握,意思是将自我把握为自己的对象,成为纯粹自我。对此,胡塞尔认为,纯粹自我的本质在于一种“自知觉”的可能性,自我只能将我本身把握为我思的同一自我,才能在其作用方式中把握自己,将自己把握为其所是,因此成为自己的对象[1]85。而且,每一我思的主题都是原初设定的,不论是直接设定的还是按照动机设定的,都把自己把握为与我昔日同一,把握同一的主题设定是我的本务,我只能在“持存”中持守。也就是说,我现在“原初地”实行一个判断,之后通过再次描述实行“同一的” 原初的判断,此判断在逻辑的意义上是同一的;而且,“只要我是实显中具有理性的、明见地设定立场的自我……我的决定就会和任何具有相同明见性的理性主体的决定同一。”[1]85

那么,如何解释体验流中这种“同一性”?可以说,是一种意识连续体中被给予的恒定形式,也就是我们常说的被给与方式,它是现象场中以某种方式被客观规定的、先天存于意向对象之内的固有本质,作为对象固有本质,它同一地贯穿于内在对象之中,即胡塞尔所说的“同一物”。[1]89每一注意系列都有“同一物”,而彰显“同一物”作用的,即是实施意向性把握的纯粹自我。纯粹自我作为统觉核心内容是一切意向性中心,贯穿于某种意向对象构成过程中。反过来可说,现象场得以发挥统握作用的内在根源在于“同一物”统一体。“同一物”作为先天的立场设定者,确立着一种持久的“意指”;这种同一的持久性,使纯粹自我通过行使统握功能,得以彰显“同一物”内在本质。因此,现象场自我中心内本质同一化的体验过程,就是现象场对意识实现本质把握的过程。

五、现象场是意识客观化的统握场

现象场统握分为两大类,一类是在实在性领域内展开的心灵统握,这是一种图式“显现”,是实在统一体;另一类是内在知觉性统握,是纯粹精神性统握。前者是在因果上指涉着“实在环境”下对某种实在物的经验统握,是关于物质的经验和关于心灵实在的经验,显示着或在原初性经验中显示着相关的心灵特性,是超验的、可变化的,因而是不确定、较低层阶的;后者是经过观念化反思被带入所与性者,不断接近绝对被给与性,作为先天可能性,能够进行“无限复制”的纯粹先验意识,因此是较高层阶的。

关于这两类意识统握,胡塞尔明确指出,首先我们不把客体概念限制在“自然”客体上,限制在日常“实在的”客体上,而是限制在意向性体验上。因此,关于自我之统一体,胡塞尔提出,“首先是关于纯粹的(先验)自我之统一体,其次是有关于实在心理的自我统一体,即有关于经验的、属于心灵主体之统一体。”[1]77与此相对应,胡塞尔总结出知觉行为的二重性:其一,它们本身是知觉,构成了一种时间存在,而且在这方面是原初地“给与的”;其二,作为内在意识行为,它们是印象,在内部意识里是原初地“被给与的”,内部意识对它们是给与的[1]99。为此,胡塞尔指出反思行为双重性回忆的特点:一是在超越性时间中对曾经存在者的回忆;二是对内在时间中曾经被给与者的回忆,对先前知觉以及对其中被知觉者本身的回忆,或者对先前知觉及其知觉主题的再回忆。持存的主体统一体的构成,相关于第二种回忆[1]100。

虽然,最初的体验,作为回忆者本身即同一回忆的内在统一体,相对于回忆体验系列对我持存着,但是在内在时间性中,在不同的时间内,在被纯粹自我接纳、实现动机化后的每一统一体却是不同一的了。也就是说持存系列中每一统一体是不一样的。胡塞尔认为,这是“永远存在的纯粹的自我关系性的一种现象学变化。”[1]85也就是说,反思行为中,主体持存的判断统一体与判断者的体验统一体不是一回事。通俗地说:每一体验统一体内部存在着“变”与“不变”的两种质素,原初被给与的内部意识自始至终的“不变”,与我思中新行为不断加强、丰富而显像的意识对象不断在“变”。“不变”是先前知觉,设定着一种时间上固定的存在,一种在原初时间构成性意识中的被构成者。对所谓的“变”,胡塞尔指出,一切我思的本质都包含着一种我们称之为“自我反思”类型的新我思的原则可能性,“不仅包含着一种原始性的‘自把握’的可能性,一种‘自知觉’的可能性;而且还包含着对应的自把握变样的可能性,一种自记忆、自想象等的可能性。”[1]85虽然原初性的我思本质和反思中被把握的我思本质是同一的,但是,从原初行为过渡到对该行为的反思中,全部体验肯定变化了;自我主体在体验中所体现出的不同本质结构,构成着同一系列中不同的行为内容,而且每一体验行为永远都具有不完全性和不完善性,无限展开于永远被一意义统一体支配的每一方向中。

统握过程中统一体内部质素的“变”与“不变”,体现出胡塞尔现象学的最高本质追求——实现心灵之客观性,以及心灵和躯体之实在结合体的客观性,即完全的人。这与胡塞尔说的“本质最高层”、“本质最高属”相关,它指的是“纯粹意识”。“纯粹意识或者其后在从完全的心灵统握和人统握过渡到客观化层阶时可被发现为纯粹意识。”[2]85

纯粹意识形成过程体现着自我把握从最初经验的实在我,发展到作为被广泛认同着的、被客观化的纯粹的自我两个阶段。而每一阶段的意识过程和与此相关的构成性统一体都被赋予了躯体,“躯体不只是相对于物现实的一切经验,而且也相对于最初被直观把握的全部价值世界和意识世界而‘同在’”[2]98。

胡塞尔认为自身躯体是一个现象场,能够将外部感官世界和内在意识进行切换和整合,通过躯体证明纯粹意识的客观性。他认为,“躯体是给与纯粹我的。”[2]83纯粹自我作为被相应解释的我思之主体,有其“在此”和“现在”,且以其特殊方式作为心理物被把握为躯体。首先他强调心灵自我构成的客观性。他认为,心灵,尽管从个别性自我角度看已经是“实在物”,但它还不是客观的实在物,不是“实体”。胡塞尔指出,“心灵并不在被侧显的意义上显现,但是心灵在每一纯粹意识中(或对每一纯粹自我)都呈现在一纯‘表象’显现中。在更高意义上的社会经验层阶上,心灵作为客观的存在,被把握为统一体,此统一体显示在心灵的一切这类表象中和证实于相互理解中。”[2]86

也就是说在更高层级意义上,“自己的心灵客观性是以相互理解为前提的[2]87”,或者说,心灵客观性通过“移情作用”才能够设想。“‘人’在‘移情作用’中,赋予躯体的心理部分被把握为与躯体实在地连成一体,躯体的事件被把握为属于此人主体本身,被把握为‘我的’”。[2]80即躯体事件成为我的事件,我与躯体同一。为了阐释其客观化过程,胡塞尔说,如果我能够使我的躯体“离开我自己”,将自身躯体解释为“外在物”,即“某一他人躯体的自我”[2]83,那么,此躯体就会持续地伴随着我的纯粹自我并对其显示自身,呈现着其他物所呈现的一切显现系列,其他物通过我的躯体对我显现;也就是,相对于我思之主体的纯粹我,其他物成为“他我”,而自我和他我通过躯体现象场融为一体。

这是主体间同一化和客观化过程,其基本形式是面对周围世界,实行解释性把握或移情作用。其可能性条件是:“在被构成的世界中,交流关系内的每一人都必定是一躯体,它具有‘自身躯体’的特征,也具有他人之特征。”[2]102通过解释性把握或移情作用,不仅对于“我的”经验的来说,而且对于自我在各主体间经验交流中产生的矛盾都能被消除,我的视线能够与其他向我投来的意识的射线相协调,通过我思行为能够把握同一的纯粹自我,而且另一人也可把握同样的东西,他可与我们达成相互理解;能够将在我看来不确定的东西变得确实[5]83。

现象场作为解释性把握或移情作用的“场所”,如今被实验科学家们视为“自然中另一种独特的基本属性。”[4]101而且推断,现象场呈现不同场域性分布,“大脑皮层的很多功能都是定域性(定域性是从物理专有名词“非定域性”借用的)的这一点越来越明显。”[4]101“尽管存在定域性功能和表征的异常复杂排列,但与这些神经元特征相关或由它们引出的有意识的体验却有一个完整和统一的本性。”[4]101最早提出这个问题的应该是现代神经生理学的创始人谢林顿。之后,埃克尔斯也提出:“被体验到的统一性并不来自神经生理的综合,而是来自他们所提出的自我意识的心智所具有的整合特征。”也就是说,从神经活动分离涌现出来的一个非物质的心智可以识别并整合神经活动。

从中可得出,这一心智整合的场所就应该是现象场。通过躯体敞显,现象场使躯体成为“具有一切经验质素定位化场特点的客体[2]98”,对我显现的“他我”的躯体,具有其“在场”性特点;同时,现象场中自我定位化统握功能,将所载材料进一步与作为质料的本质行为特性相缠结,于是,感觉以固定的方式归入时空世界,心灵实在也获得了其客观归入的结果,内在时间因而成为客观时间的显示,内在的同时性也成为客观的同时性的显示。这正是胡塞尔现象学所要达到的最高标准,即获得“先验纯化的现象。”[3]44正如梅洛-庞蒂所总结:“当有生命的身体成了无内部世界的一个外部世界时,主体就成了无外部世界的内部世界,一个无偏向的旁观者。”[5]85“只有当世界是一个景象,身体本身是一个无偏向的精神可以认识的机械装置时,纯粹的性质才能呈现给我们。”[5]81现象场的躯体统握,以更严格的规定性使得纯粹意识通过根基于躯体而属于此世界,现象场成为自在真理认知的途径和基础,永久规范着真理、理念不断更新变化。

六、结 语

胡塞尔对意识的功能性统握作用非常重视,他说:“功能观点是现象学的中心观点,由其产生的诸研究几乎包含着整个现象学范围,而且最终一切现象学分析都以某种方式为它服务,作为其组成部分或基层结构。”[3]218胡塞尔对现象场的问题没有集中阐释,这是胡塞尔的局限性,当时科学发展水平也是导致这位哲学大师没有深入追寻下去的原因。但是,哲学天才梅洛-庞蒂看到了现象场对意识研究的重要性,对现象场给以深刻阐释。今天,意识研究、脑科学研究、认知科学研究蓬勃兴起,现象场的作用及其影响具有一定的先导和指引作用。比如,胡塞尔提出的意识延展中的“持守”理论,即知觉意识迟后脑神经活动,人的反应是滞后响应,而不是即时响应。这为现代科技控制理论研究武器、特别是空中武器精确打击,提出了哲学预言。所以,哲学研究应始终走在科学活动的前列,发挥应有的前瞻指引作用,不是一句空话和套话,应是哲学工作者的责任和使命。

[1] 胡塞尔.现象学的构成研究·纯粹现象学和现象学哲学的观念:第2卷[M].李幼蒸,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3:64.

[2] 胡塞尔.现象学和科学基础·纯粹现象学和现象学哲学的观念:第3卷[M].李幼蒸,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3:98.

[3] 胡塞尔.纯粹现象学通论·纯粹现象学和现象学哲学的观念:第1卷[M].李幼蒸,译.北京:商务印书馆出版,1996:103.

[4] 本杰明·里贝特.心智时间:意识中的时间因素[M].李恒熙,李恒威,罗慧怡,译.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13:103.

[5] 梅洛—庞蒂.知觉现象学[M].姜志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5.

[6] 胡塞尔.欧洲科学的危机与超越论的现象学[M].王炳文,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142.

[7] 张祥龙.现象学导论七讲[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3:16.

[8] 胡塞尔.胡塞尔现象学概念通释[M].倪梁康,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7:488.

[9] 胡塞尔.内时间意识现象学[M].倪梁康,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4:49.

[10] ECCLES J C.Auntary hypothesis of mind-brain interaction in cerebral cortex[M].London:Proceeding of the Royal Society B240,1990:433-451.

[11] SPEERY R W.Mind-braininteraction:mentalism,yes;dualism,no[J].Neuroscience,1980,(5):195-206.

ConceptualAnalysisofHusserl’sPhenomenalField

LVDongguang1,WENChengwei2

(1.FacultyofHumanitiesandSocialSciences,DalianUniversityofTechnology,Dalian116024,China;2.SchoolofMarxism,NortheasternUniversity,Shenyang110695,China)

One major feature of Husserlian phenomenology is to use Phenomenal Field to analyze consciousness,which hasn’t been given enough attention as a specific research topic so far.This paper attempts to focus on the Husserlian Phenomenal Field and reformulate Husserlian theory of consciousness with a view to broadening the research paradigm of Husserlian phenomenology by systematically addressing how consciousness determines phenomenology.Drawing upon the occurrence mechanism of Husserl’ s inner consciousness of time,the coinciding in essential unity,the function of body self-orientation,the objective grasp of pure consciousness,this paper illustrates the meaning and function of Phenomenon Field in the consciousness composition.This paper draws the conclusion that Phenomenal Field is the functional active “place” where intentionality of consciousness is formed,the presenting way of consciousness existence presents itself,as intuitive experience,Phenomenal Field is based on the self-evident and confirmatory consciousness,making the grasping function of consciousness possible.

Phenomenal Field; grasping; extension; ego-position; pure-consciousness

10.19525/j.issn1008-407x.2017.04.018

B15

A

1008-407X(2017)04-0139-07

2017-03-29;

2017-06-19

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哲学诠释学视域下技术伦理研究”(13BZX028)

吕东光(1964-),女,吉林长春人,大连理工大学人文与社会科学学部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科学哲学研究,E-mail:dguang@dlut.edu.cn;文成伟(1963-),女,辽宁沈阳人,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科学技术哲学、西方哲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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