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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语里的千年迷雾

2017-03-15凌鹰

躬耕 2017年2期
关键词:渠江潮汕人功夫茶

凌鹰

渠江黑茶的前世今生

作为资氺的一条主要支流,两千三百年前的渠江流水,一定是直接见证过安化黑茶从农家土屋到皇室宫廷的全过程的。

1971年,长沙马王堆汉墓被发掘,众多的帛书、帛画、竹简、服装、漆器、乐器等汉代珍贵文物的出土固然令人惊喜和惊叹,那个已然沉睡了两千一百多年的西汉初期长沙国丞相轪侯利仓的妻子出土如新的惊世奇迹更加震撼全球。而紧随这种奇观出现在考古学家眼前的,却还有两个最不起眼也最让人费解的竹篓和装在竹篓里的黑色颗粒。

没有人想到,这黑色颗粒居然是来自渠江河畔的一种古茶。

更沒有人想到,这种来自安化民间的农家茶叶,居然还是一种皇室贡品。

五代十国时期后蜀二年(935年)的《茶谱》就有如是记载:“潭邵之间有渠江,中有茶……其色如铁,芳香异常,烹之无滓也。”宋代《茶赋》也有如是记述:“夫其涤烦疗渴,换骨轻身,茶荈之利,其功若神,则渠江薄片,西山白露,云垂绿脚,香浮碧乳……”明代医学巨著《本草纲目》也说到:“昔贤所称,大约谓唐人尚茶,茶品益众,有渠江之薄片,会稽之日铸,皆产茶有名者。”

这些文献中说到的渠江,就是现在的安化县的渠江茶镇,如果不是马王堆汉墓的出土,又有谁知道,看起来黑不溜秋的安化黑茶,竟然早在西汉时期就成了汉代朝廷的贡茶并被誉为唐代“渠江皇家薄片”呢?

从已知的史书文献记载来考证,安化黑茶历史可追溯到1400多年前唐代的“渠江薄片”。可现在,马王堆汉墓里惊现的安化黑茶,却让现在已经成为市场抢手货的安化黑茶又向前推了900多年,也就有了2300多年的历史。

当然,对于安化黑茶的历史认定,无论是在中国茶界还是史界,都有过一段激烈的争论和分歧。最终认定马王堆出土的那两竹篓米状的黑色颗粒是安化黑茶,当然是缘于安化黑茶那诸多无懈可击的人文依据。

从地域位置来考证,汉唐时期,安化立县时就隶属长沙郡。而安化茶叶历来就有“山崖水傍,不种自生”的野性,放荡不羁的安化茶,自然也就有了一种原汁原味的野味,就像安化山野那些土生土长的乡村女子,甘冽而又醇厚,朴拙而又甜润。所以,这种茶自然会成为当时上层人士的首选佳茗。

从茶叶存放时间来考证,绿茶或其他茶类根本不具备长久的存放期,更何况两千多年居然还没碳化,还保持那么完整的颗粒,还散发着那么清雅的沉香。长时间存放都不变形不变质不变味的茶叶,只有黑茶,可黑茶又惟安化独有。

从历史背景来考证,汉末三国时期,吴、蜀两国都曾屯兵益阳。尤为重要的史实是,关羽曾经还用一包包以竹篾包裹的茶叶为他的将士们治过病。而竹篾竹篓又是安化黑茶特有的包装原料和包装工具,马王堆出土的黑茶正好也是装在竹篓里。而且,早期的安化黑茶几乎都是用松枝、松木火烘烤制作的,松枝或松木火烘干制作的安化黑茶具有气味芳香、杀菌防腐的功效,这种具有杀菌防腐作用的茶叶,无疑会成为当时那些死去的皇室贵族为保持棺椁干燥不可或缺的陪葬品。再说,马王堆出土的茶叶都是黑色小颗粒,这一外形特征也与历来的安化散装黑茶的外形特征如出一辙。

如果这些考证还不可以充分验证马王堆汉墓出土的那两竹篓黑茶源于安化,中央电视台记者先后数次在安化渠江考证得到的诸种实证,应该足可以得出一个有迹可循的结论了。央视记者在安化渠江镇神吉山张家冲,发现一个大型古屋基地,其周边不仅有水车房、古学堂、茶祖庙、制茶坊、茶祖塔、古茶亭等遗址,还有古代石制制茶工具。

而且,仅在安化渠江境内,记者们就发现了十处与黑茶起源有关的名胜古迹。其中有桃坪村神吉黑茶宗祖古庙,桃坪神吉茶马古廊,桃坪神吉古茶园,大仓村古杉茶马亭,连里茶马古亭,连塘茶马古亭,大安茶祖牌坊……

种种实物和遗址佐证,马王堆汉墓出土的两竹篓黑米状的小颗粒,就是古代安化渠江镇的黑茶无疑。

顺着这个结论,有关专家又根据相关文献记载推断,安化黑茶早在汉代就已开始生产,至少有2300年的制作加工历史,而汉代渠江皇家薄片,就是安化黑茶的宗祖。

安化黑茶在得到准确定论之后,还有一个历史人物也更应该顺理成章地成为这种黑茶的有功之臣。

这个人叫张良。

张良是刘邦钦定的“汉初三杰”之一,而且还排在韩信和萧何的前面,可想而知他有多高的智囊,可想而知他对刘邦建立大汉江山所立下的功勋有多大。

可这个张良还只有五十岁就主动辞官隐退了。退出大汉政坛后,张良就四处云游天下去了。当他看完了自己想看的每一处山山水水,他就带着几个徒子徒孙跑到位于雪峰山余脉的安化渠江神吉山张家冲,隐居在神仙屋场,开始潜心修道,并在这里兴修了一座庙宇和一座道家学堂。直到现在,渠江镇纸槽村神吉组还留有神仙屋场、道家学堂和修道庙宇遗址。

然而,不幸的是,就在张良修道期间,渠江一带突然瘟疫肆虐,当地百姓纷纷被瘟疫夺去性命。张良本来就是一个智慧过人的大汉名臣,曾经经常为刘邦出谋划策,现在这里的老百姓正在被瘟疫无情的吞噬,他又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足智多谋的张良,于是就想到了渠江神吉山漫山遍野的茶叶。

一向喜欢品茶的张良,以他平时对茶叶功效的了解,他决定一试。

于是,他就带着自己的徒子徒孙们爬上了神吉山,采回来一篓篓的茶叶,将其提炼成多种形状的茶片,散发给疫区的乡民。这里的老百姓向来对张良就敬重有加,对张良的足智多谋更是深信不疑。他们本来祖祖辈辈就对喝茶情有独钟,现在听说这茶还能治疗瘟疫,虽然将信将疑,但凭着他们对张良的尊重和信赖,他们都愿意配合张良,哪怕不会发生奇迹,这也是张良的一份苦心和爱意。于是,渠江一带到处漂荡着一缕缕浓烈的茶香。奇迹还真的发生了,那些茶香就像渠江里的水,将一场恐慌冲走了,瘟疫逐渐得到控制。又过了一段时间,令人毛骨悚然的瘟疫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渠江一带的瘟疫被张良赶跑之后,当地百姓从此开始上山采茶,并由张良亲手传授制茶技艺。制作出来的茶片,老百姓就自发地将其取名为“张良薄片”,把自己满腹的感恩之情全部溶于那一个个茶叶薄片里。

也因为这种“张良薄片”的问世,安化一带乡民从此形成了采茶制茶喝茶的习惯。既能保健祛病,又能解渴,而且这种茶叶薄片又方便携带和长时间存放收藏。

于是,“张良薄片”很快就名声大振,且越传越远,以致传到了大汉皇宫。

于是,涛涛渠江载着安化独有的黑茶薄片,过资江,入洞庭,进长江,从湖南楚地流进中原城池,成了西汉皇室的珍稀贡品。

张良虽然早已远游仙境,早已在张家界的青岩山安然沉睡,可安化黑茶却从此被历代皇帝视为茶叶上品,尤其是到了唐代的皇室玉案上,还得了一个“皇室薄片”的至尊美誉。

安化黑茶,在沉寂了很长一段岁月之后,因为马王堆汉墓出土的那两竹篓黑茶的惊世复活,又重新带着它特有的皇室至尊,顺着时光的浊浪,踏着渠江的清波,再次散发出跨越时空的千年幽香。

我虽然不懂茶道,但我早已喝茶成瘾。长沙一个收藏书画的朋友,既收藏书画,又经营黑茶。每次来永州,她都给我带上一件喝茶。我有个好兄弟知道我有这种附庸风雅的爱好,居然还将他父亲藏了二十多年的一饼黑砖送给了我。這么珍贵的陈年黑茶我哪舍得喝呀,我知道安化黑茶是有灵魂的,就一直将这饼黑茶藏进了我书柜的抽屉里,珍藏着这份友情,也更想珍藏那一缕永久的茶魂。

雾里青的千年传奇

那缭绕了一千多年的雾霭里,遮蔽着一个怎样的千年传奇与惊叹?

那雾霭是明朝的烟雨吗?那惊叹是清代的残月吗?对于这样的追问,只有千年前的仙寓山古徽道上挑茶的挑夫可以回应,只有仙寓山上那些穿着蓝色印花布衣裳的采茶女才能颖悟。因为,只有他们,才是这个被岁月遮蔽了一千多年的传奇与惊叹的直接见证者,而我们今天的人们,却只能借助文献上的文字碎片和不着边际的想象去还原它的真实。

一片隐藏在一座海拔一千多米的大山顶峰的野生茶,竟然派生出一个多元的文化传奇。茶道文化,瓷器文化,海洋文化,都因为这座叫仙寓山的野山,都因为这座山峰上的这片野生茶而被激活。那一缕茶香,就那样从仙寓山一路飘荡而下,一直飘进遥远的紫禁城,飘进比紫禁城更遥远的瑞典和整个欧洲。

我现在正在聆听着一支叫《忆故人》的古琴曲,在胡思乱想着一千多年前的仙寓山那些采茶女的俏丽容颜,和那些从仙寓山古徽道上挑着茶叶往山下行走的挑夫们急匆匆的脚步,并怀想着仙寓山下那些农家小屋里的茶农们在制作一种叫“雾里青”的世界极品名茶时每一道精细的工序的全部过程。

在这样的古曲里去怀想一千多年前的古代采茶女,怀想一种千年古茶,怀想那些用来盛装极品“雾里青”的景德镇蓝花白瓷茶罐,我心里充满了从一种诡秘清幽的中国文化里散发出来的醇厚与温甜。

不具有奇迹意义的文化是平庸的。一筐一筐被密封在兰花瓷罐里的中国极品名茶,被挑夫们送到一条叫秋浦河的小河边的竹排上,然后再由这些竹排送到池州,装进大商船,再顺长江而下,一路辗转芜湖、南京,扬州,直插京杭大运河,最后被送到金碧辉煌的紫禁城。就这样,一种生长在安徽石台县一座原本无人问津的深山密林里的野生茶叶,却在一夜之间就成了皇上的贡品。当安徽“雾里青”被送进皇宫,被浸泡在皇帝的金杯玉盏里,那种民间的气息就被一种皇者的气象覆盖了。何况,不可一世的“雾里青”还不仅仅只是送进了中国的皇室宫殿,还被送进了西方欧洲国家的琼楼玉宇。当中国的皇室贵族和西方的达官显贵们用他们高贵的手指把玩着杯中仙气缭绕的“雾里青”的时候,这种来自于民间的植物便成为了一种文化的巨大惊叹和奇迹。

而更大的奇迹还在后面。

欧洲离中国的安徽到底有多远?可以说,它们很远很远,远得在地球的两极。也可以说,它们又很近很近,近得伸手可触。因为,海上丝绸之路拉近了中国与欧洲,中国与世界的距离。

在古代,拉近中国与世界的空间距离的惟一交通工具是船,是大大小小的客船和商船。中国独有的瓷器和茶叶,就是通过那些船只抵达世界各地的。这就让我们看到了海洋文化与世界文化的脉络关系这个谁也无法否定的历史事实。

在那个还不算很遥远的年代,瑞典的商业地位就毫无疑问地浮出了水面。

顺着海洋文化的经脉,一艘巨大的商船第三次从瑞典起航了。当这艘命名为“哥德堡号”的瑞典商船以它不可阻挡的商业霸气驶进当时的清朝中国,并将中国一大批瓷器和茶叶运回瑞典的时候,中国的清朝再一次完成了与世界最先进的欧洲国家在商业贸易上的合作事实。

然而,这样一个巨大的历史事实最后却被大海改写了它的本来面目。温顺而又野蛮的大海以她不可阻挡的力量给了“哥德堡号”致命的一击,并无情地吞噬了这艘最先进的西方商船,使她就在抵达瑞典只有几百米的海域触礁沉落。这个谁也无法预料的意外,就这样让装有来自中国的瓷器和来自中国的茶叶的“哥德堡号”沉睡于大海的心脏里,而且一睡就是两百多年。那沉睡的“哥德堡号”里,其中就装载着安徽池州的“雾里青”极品名茶。

一种物质的意义就这样被浩瀚的海洋改写了。当“哥德堡号”在沉睡了261年之后被重新打捞上来的时候,重新呈现在世人视觉里的那些中国瓷器和中国独有的安徽“雾里青”,却被赋予了文物的深层内涵。

所有的文物,只要被复原,就是一种生命的重现。

在打捞上来的“哥德堡号”商船里,那些被密封在景德镇青花瓷罐里的“雾里青”,那些被尘封于海洋的内部和时空深处的中国极品名茶“雾里青”,居然还可以饮用,居然还散发着一种坚忍不拔的兰花的清香,居然还固守着她那种不可更改的高贵品质。

那黏附在精美的青花瓷罐上的海螺和海藻植物告诉世人,名震中国明清两个朝代,名扬欧洲皇室宫殿的“雾里青”,在异国他乡的海底经受了怎样一种漫长的等待和坚守。当她们终于重新浮出水面的时候,一种沉睡了两百多年的文化精华却让全世界再次惊讶和惊叹。

这个时候,我想起了法国画家桑德罗·波提切利的名画《维纳斯的诞生》。在波提切利的这幅画里,托起维纳斯浮出海面的本来是一只巨大的贝壳。可是,这只被古罗马喻为权威象征的贝壳,却使我无论如何都觉得更像一朵盛开的莲花。莲花在佛教中是种最经典的意象。因为未开放的莲花苞就类似于人的心。所以,莲花开放的过程就是一颗心开放的过程。而茶与佛又具有一种最接近最贯通的精神气韵,它们都具有一种直接抵达禅境的本质向度。“雾里青”作为中国的一种名茶,在海底却经历了两百多年的等待,才像充满禅境的莲花一样再次绽放出海面。她的重现,不就是从海底绽放的一朵巨大莲花吗?

重新再生的力量是无可估量的。“雾里青”以文物的意义被打捞出海之后,池州人又将这种来自山野的古茶复活于世。

那袅袅娜娜的雾霭还是千年前的雾霭,那高峻的大山还是千年前的大山,那散发出一种兰花的清香的植物还是千年前的植物,那极品名茶特有的清幽孤傲和霸气还是原来的清幽孤傲和霸气。然后,我们看到,一艘仿古的远洋商船再次从瑞典起航抵达中国。

依然是历经37道工序用手工精心制作的原生态“雾里青”,依然是青花瓷罐密封,依然是保持两百多年前的风格的仿古“哥德堡号”商船。这一切,都是一种经典的重现。不同的是,那条古徽道上再也看不到那些挑茶的山民了,那条险峻的古道只能无奈而又欢欣地被更现代的交通工具抛进大山的深处成为一道岁月的刻痕。从山下往上看,透过那腾飘在大山上的雾霭,我们看到,那条千年前的古徽道宛然就是一縷沉淀在时光里的绵长的文化思绪。

茶杯里的世界

我一直认为,功夫茶是一种很内敛的茶道。

这种内敛有两个层面的心理指向。一个是冲泡功夫茶的过程,一个是品味功夫茶的姿态。

喝过功夫茶的人都知道,要想把这道茶喝出一种意味来,是需要有一份超常的心性的。这功夫茶也可以一个人自泡自饮,也可以三两人四五人甚至更多人围坐共品。

我有几个朋友,他们经常把自己关在家里,或者一个人独自跑到茶楼去,要上一壶功夫茶,独泡独品,整个过程中都让自己处于一种失语状态。我不明白,既然是一个人喝茶,他们为什么就不能泡上一大杯茶而要选择那么复杂的功夫茶呢?

一个独自坐下来喝功夫茶的人,很有可能是一个孤独的人,但这种孤独与寂寞无关。这样的一种孤独是有颜色的,就像功夫茶不可缺少的茶叶一样,第一泡还是淡淡的晕黄色,那晕黄里还漂浮着些许杂质。到了第二泡,就开始有了褐红的色泽,并有了一点点苦涩的味道,这才是孤独的颜色。第三泡的时候,颜色就更加沉郁浑厚了,那味道也由淡淡的苦涩变成了淡淡的甘甜。一个人能够这样沉默着独饮功夫茶,而且还要一壶一壶地独泡独饮,把郁结的心事泡淡,把坚硬的情绪泡软,直面一道茶被一壶又一壶水改变它的颜色和品质,并沉默着去品味它的颜色与品质的全部过程,直到这道茶变成无色无味的水,这难道不是一种内心的突围吗?而突围的利剑,就是那种心性的内敛与坚守。

所以,我始终固执地认定,功夫茶在某种程度上更隐藏着一种禅宗与玄机。

我说的这种独泡独喝的功夫茶,当然不是潮汕人的喝法,潮汕功夫茶是很少一个人独饮的。潮汕功夫茶与孤独无关。

潮汕功夫茶的源头似乎非常遥远,遥远得让我们只能看到一千年前中国茶文化的一缕亮光。当然,那时候的中国还没有功夫茶这一另类茶道,只有大壶煮茶大杯喝茶的风尚。从盛唐的繁华中,我们就可以触摸到中国茶道文化的根脉。《茶经》告诉我们,功夫茶源自宋代。至于宋代的潮州府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历史景象,我们无从确知,只能借助文献记载来想象那个遥远时代的潮州四处飘逸的茶香。但是,从《茶经》记载的“茶经法”中,我们看到了功夫茶的经典所在,其中的炙茶、碾末、取火、选水、煮茶、酌茶六个主要程序,让我们认知到功夫茶的文化光芒。潮汕功夫茶,虽然是在经历了宋、元、明三个功夫茶文化发展和鼎盛时期后的清朝才从俞蛟《梦厂杂著·潮嘉风月·工夫茶》看到明确的文字记载,但它也足以证明潮汕功夫茶的历史厚度了。

现在,我所想到的一个愚蠢的问题是,如果没有唐朝的宫廷茶道,是否还有后来的福建、台湾和潮州三大功夫茶系呢?

唐朝的茶道文化那种炙热化的程度,可以说是令人叹为观止的。安徽有一种叫“雾里青”的名茶,原来本来是一种无人问津的野生茶叶,可它最后却成了皇上贡品,以至于每年产茶的最佳时节,这些一筐一筐被密封在兰花瓷罐里的中国极品名茶,就要被装进大商船顺长江而下,一路辗转芜湖、南京,扬州,直插京杭大运河,最后被送到金碧辉煌的紫禁城。

像这样来自民间的极品名茶,当时的唐朝不知有多少。

我们可以想象一下,在唐朝的宫廷里,他们是怎样品茶听乐的。古琴的低沉浑厚,古筝的清越华丽,琵琶的清亮婉约,箜篌的旷达雄浑,被一缕缕茶香缭绕纠缠着。水袖轻挽的宫女们在一道道茶艺中的轻盈浅笑,使一千年前的中国茶文化更加平添了几分俗丽与粉艳。云袖轻舞中的那一缕幽兰体香,随着那冲泡的茶水的轻烟薄雾缭绕混合,脂粉的浓香和茶雾的清香把一个唐朝都染得昏昏欲醉。

而从宋朝开始的功夫茶,更是给中国的茶道文化增添了一道异彩。

这就是我一向认为的一种内敛的茶道文化,自由而不散漫,洒脱而不无序,温厚而不狂放,客套而不拘束。

很多人都说,潮汕功夫茶的精髓就在于它泡茶过程中的精工和精心。我当然也十分认同这一点,但我更想说的是,潮汕功夫茶的这种精细和精心,其实就是潮汕人的一种心性。我们能说,潮汕人就不忙碌吗?潮汕人就那么清闲吗?潮汕人和中国任何一个地方的人一样忙碌,也像中国任何地方的人一样充满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但他们在忙碌中不浮躁,在向往中不放纵,而是始终坚守自己内心中的那份沉静和豁达。

至于潮汕人家家户户都有一套或者几套功夫茶具,潮汕人男女老少都深谙功夫茶道,潮汕人一日三餐都要喝功夫茶,其实都是常理之中的事。他们的喝茶就像吃饭一样正常,每餐要吃饭就必须要有碗具。而且,他们喝功夫茶的动机已然超越了解渴的行为,已然演绎成一种生活常态,已然过度为一种礼仪情态,已然超越成一种精神格调。

潮汕似乎注定就应该是喝茶的雅集之地。在中国,几乎很难找出比潮汕更密集更完整更别致的古民居群落。潮汕的四点金、下山虎、四马拖车建筑群,无一不堪称中国古民居的绝版。在这种古民居里,三五个好友围坐喝茶,让茶香流淌在那幽深的古韵里,又是怎样一种风情与风雅呢?特别是潮汕人在喝功夫茶的时候那种对客人的谦恭和礼仪,更让我们看到了潮汕人的精神向度,它其实就是儒家文化的另一种外化和舒展。内心里装着真诚和敬重,内心里托举着人格的金光,茶的馨香也就飘得更加宽广和辽远了。于是,就那样一个精致的小茶杯,却被潮汕人装进了一个大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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