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国家形象的塑造与建构
2017-03-12丑则静
丑则静
德国国家形象的塑造与建构
丑则静
德国著名文学家歌德曾这样评价他的祖国,“一想到德国人民,我常常不免黯然神伤。作为个人来说,他们个个伟大;但作为整体,他们又是那样的可怜”。德意志民族曾受“向远方发展的冲动”与“对强权政治的渴望”的驱使,在短短20余年的时间里先后两次成为世界大战的策源地,给本国乃至人类文明都带来空前浩劫。但这一在世界历史上犯过错误的“坏孩子”,近年来却连续多次在英国广播公司BBC全球国家形象调查中名列首位,德国成为公认的全球形象最优、最受欢迎的国家。这一成绩的取得得益于其背后一套运行良好的国家形象塑造系统。德国国家形象建设最早始于19世纪末,长期的发展演进,使得目前德国的国家形象塑造无论是在理念、机制还是在实践模式上都独具特色,具有较强的学习与借鉴价值。
理念:正视历史,文化立国
从近代起,战乱成为德意志民族的集体记忆,也使得全世界尤其是欧洲国家,将德国视为“不可救药者”。如何面对历史,如何重塑德国国家形象,成为战后摆在德意志民族面前的首要课题。在正视历史的基础上,积极进行政治文化转型与全民性反思是德国给出的答案,同时也成为其国家形象塑造的关键。
长期以来,“德意志道路”就是以专制主义著称。但在二战后,以阿登纳为代表的德国政治精英对这一政治文化进行了彻底的扬弃,开启了国家非纳粹化、非军事化进程。在英、美、法三国的帮助下,联邦德国逐步确立了市场经济制度。在此基础上,联邦德国外交部于20世纪50年代初期制定了具体的“对外文化交流计划和财政预算”,通过国际合作、互动沟通的方式,向邻国乃至世界传递了一个树立了和平主义的新德国形象。与此同时,德国彻底的历史反省态度与正确的历史观也有效地改善着其国家形象。战后岁月,“永不再”成为政府外交政策的基本准则;其国家教育法明确规定,德国历史教科书必须将揭露法西斯暴行列为中心内容;德国知识界出版了《党卫队国家》《罪责问题》《德国的灾难》等一系列反思性著作。1970年12月,联邦德国新任总理勃兰特向华沙犹太人殉难者纪念碑下跪,这是德国战后反思历史与忏悔文化的经典象征,被世人评价为“跪下去的是勃兰特,站起来的是德意志”。
与德国曲折的国家发展历程不同,文化一直都是德国人最引以为豪的所在。德国,这个“诗人与思想家的国度”,现代大学制度与先进科学技术珠联璧合,古典哲学的理性光芒与古典音乐的浸润滋养相映生辉。因此,德国非常注重挖掘自身深厚且独特的历史文化资源,力图在世界舞台上树立“文化大国”的国家形象。在这种理念的指导下,德国国家形象塑造常常围绕“文化”展开。“冷战”时期,德国总理勃兰特就曾提出将德国文化外交作为“德国外交的第三根支柱”;在1990年10月实现国家统一后,德国发布《对外文化政策纲要》,要求以多种形式向世界展示德国的文化气质与人文情怀。
机制:政府搭台,机构唱戏
德国所在的欧洲既是西方文明的摇篮,同时也是文化外交的发祥地,长期以来,欧洲国家就注重将本国的文化资源与国家发展战略相结合。因此,相较于世界其他地区,欧洲国家较早摆脱对弱肉强食国际关系法则的盲目迷信,积极培育国家“软实力”,注重国家形象塑造。
在德国,对国家形象的塑造已经形成了一个多层次、多主体的管理体系。总体来说,政府部门负责确立理念原则、调配财政资金,具体涉外机构围绕国家形象建设设计项目、保障实施,即所谓“政府搭台,机构唱戏”。
在政府层面,德国外交部是德国国家形象建设的主要决策者和政策制定机关的“领头羊”。制定政策话语与财政资金支配,是外交部门经常使用的影响国家形象建设实践的手段。例如,近年来围绕确立“强化德国科技和高等教育世界强国地位”的目标,外交部对德国知名高校与研究机构国际合作项目的投入明显加大。但由于国家形象与德国联邦教育与研究部、文化与媒体部、经济合作与发展等部门的业务范围紧密相关,随着国家形象建设的深入开展,政府各部门协同联合的趋势愈发明显。进入21世纪以来,德国政府在对外文化领域的财政资金投入维持在每年11亿欧元上下,其中外交部有权支配的份额只占50%左右。
在民间机构方面,以歌德学院、德国国际学术交流中心、柏林世界文化之家、德国国际学术交流中心、亚历山大·洪堡基金会为代表的文化机构在德国国家形象塑造格局中具有重要的作用。以歌德学院为例,作为德国最著名的对外教育与国家形象推介机构,它可以说是德国国家形象塑造“官民结合”机制的最佳代表,其机制即学院虽独立开展工作,但分院的开设与关闭必须得到外交部的同意,学院的国内分院虽然需要自负盈亏,但国外分院的运作却主要依赖来自外交部的财政拨款。目前,歌德学院已遍布世界80余个国家,成立了近150家分支机构,通过德语教育与国际文化交流合作,向世界展现着一个丰富多彩的德国。
模式:立足地区,紧跟时代
1990年10月3日,时任联邦德国总理赫尔穆特·科尔所在的基民盟政府带领德国重新实现了国家统一。作为“冷战”结束的重要标志,德国统一对于国际关系格局的影响不言而喻。重新统一的德国,在开展国家形象建设的过程中,始终将欧洲作为最重视的目标区域,同时顺应时代特色不断创新形象塑造模式,树立“责任大国”形象。
“没有欧洲的联合就没有德国的前途,没有欧洲的和平就没有德国的安宁”,这是战后联邦德国政治与社会精英的基本共识,也构成德国处理德法关系和欧洲一体化问题的政策依据。战后经济社会发展时期,德国领导人将德国的未来与欧洲紧密联系在一起,力图建设“欧洲的德国,而不是德国的欧洲”。“冷战”后,拥有强大经济实力的德国依然将外交的重点放在欧洲,表示“宁愿在地区范围内做一个地区一体化的发动机”。例如,在欧洲一体化实践过程中,无论是“舒曼计划”的酝酿,还是“煤钢联盟”的构建,无论是奠定欧盟成立基础的“马斯特里赫特条约”的签署,还是目前对危及欧洲未来发展的欧债危机的应对,德国务实的外交行动,都使其彻底反思历史的决心、和平主义的政治文化以及负责任的地区大国形象深入欧洲人心。
同时,在国际舞台上,德国也寻求构建“政治大国”“责任大国”的国家形象,并创新发展出一系列顺应时代潮流的实践模式。在20世纪50年代,联邦德国阿登纳政府就意识到对外援助对德国国家形象宣传方面的价值。1950年到1954年,经济刚刚得到恢复发展的联邦德国政府便以官方发展援助和民间转移资金等形式,向发展中国家提供近4600亿马克的资金支持。在随后国际组织蓬勃发展的年代,德国积极承担国际组织的相关会费,所缴纳联合国会费占比在相当长的时期内仅低于美、日,列第三位。21世纪全球进入环境治理时代,特别是在2011年3月日本福岛核泄漏事故之后,环境安全问题成为世界非传统安全领域的热点议题。在此背景下,德国在环境安全领域积极发声,并在2011年5月宣布放弃使用核能,成为积极利用可再生能源的国家典范,树立了珍爱生命与环境的国家形象。
(摘自2016年8月11日《学习时报》,原题为《从“坏孩子”到“优等生”——德国国家形象的塑造与建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