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拱经权思想及意义
2017-03-12尹晓彬
闵 明, 尹晓彬
(云南民族大学 人文学院,云南 昆明 650500)
高拱经权思想及意义
闵 明, 尹晓彬
(云南民族大学 人文学院,云南 昆明 650500)
经与权是常道与变通的哲学范畴,作为儒家方法论原则之一,经权思想有助于人们在两难情景之下做出合理选择。儒家的经权思想由孔子首提,经由各个时期的发展,成为儒家思想中重要的内容。针对汉儒、宋儒的经权思想,高拱做了批判并加以总结,从而使得经权思想更具活力,并对他所处的社会产生深刻影响。
高拱;经权思想;儒家思想
高拱(1513—1578),字肃卿,号中玄,或中元。河南新郑人。嘉靖二十年(1541)进士,其后累官礼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四十五年进文渊阁大学士。隆庆年间,推行改革,政绩卓著。神宗继位后,为张居正和宦官冯宝排挤,于隆庆六年(1572)被罢官。返回故里后,著书立说,于万历六年(1578)十二月抑郁而终,享年六十六岁。二十余年后,赠太师,谥文襄。
高拱是明代嘉、隆之际著名的政治家、思想家。在隆庆年间的一系列改革,政绩卓著,为后世关注、研究。学术上,他的文章被后人辑为《高文襄公集》。其中《问辨录》《春秋正旨》等,系统阐述他对于宋明理学的批判。高拱政治上、学术上的贡献,推动了明代社会的发展。
一、高拱经权思想的渊源
(一)“经”“权”释义
《说文解字》:“经,织也。”[1]清人段玉裁认为:“织之从丝谓之经。”[2]经的本义是织机上穿织的纵线。在儒家的伦理思想中,“经”即指“三纲五常”为核心儒家道德规范,“经,常也,万世不易之常道也”[3]。“权”本来表为“称锤”的意思。儒家经权思想里的“权”,可理解为灵活性,冯友兰先生说:“道是原则性;权是灵活性。灵活性,在表面上看,似乎是违反原则性,但实质上正是与原则性相合。”[4]故而儒家的经权思想可以总结为:面对两难的境况下,在坚守原则性的基础上进行灵活变通。
(二)经权思想的历史源头
儒家经权思想由孔子首先提出,“可与共学,未可与适道;可与适道,未可与立;可与立,未可与权。”[5]孔子认为,权是一种高超的境界。到了孟子这里,由于杨墨之道大为盛行,他担负着推行儒学的重任,所以孟子的经权思想中,更为偏向对于“经”,即原则性的坚守。他认为应当“反经”,他所说的“反”是返回、复归的意思。虽然孟子通过“嫂溺援之以手”案例,表达了行权的重要性,但是其经权思想的核心仍然是以守经为重。“对孟子来说,权的作用主要在于通过各种具体规范的适当调整,使道(最高规范)的运用更为完善,而不是从根本上偏离道(普遍原则)。对普遍之道的神圣性,孟子始终深信不疑。”[6]荀子继承了孔孟的经权思想,他的经权思想与孔孟大体一致,都认为应当在坚守原则性的基础上“行权”。“宗原应变,曲得其宜,于是然后圣人也。”[7]54荀子对于原则性是绝对认同并遵守的,但同时他对于“权”也是赞许的,“物至而应,事起而辨,若是,则可谓通士矣。”[7]22在面对各种复杂事物中,能灵活应对,才是“通士”。
源于先秦儒家的经权思想,从孔子开始,就有其一以贯之的内容,即是对于原则性的绝对遵守,并在此基础上灵活变通,这是儒家经权思想的精髓所在。
二、高拱经权思想的内容
经权思想的源头是先秦的儒家,到了汉、唐、宋时期经历了一个曲折发展的过程,而高拱经权思想的形成主要源于对先秦之后经权思想的批判。
(一)对汉儒的批判
高拱首先批判了汉儒的“反经合道”说,他认为“圣人以权行经,而汉儒以权反经,其缪无足辩也”[8]153。公羊家最早提出“权者反于经,然后有善者也”[9]。公羊家虽提出“反经”,但是以“善”的结果为前提,以善约束了“反经”,不使其走向极端。然后这一论断还是为别有用心者错误解读,认为权是对经的违背,从而“反经合道”的论断被以“权谋”“权术”论,经与权两者相割裂,走向了功利主义,这是对公羊家所说“权反乎经”的断章取义。高拱认为,汉儒所说的“反经合道”根本就是自相矛盾的,他指出:“既曰‘反经’,安能‘合道’?既曰‘合道’,何谓‘反经’?若曰‘反经可以合道’,是谓背其星子而可以得其分两也,有是理乎?”[8]149高拱认为“经”和“道”本就不可分,就如星子与称锤的关系一样不可分。汉儒将“经”与“权”割裂,甚至将“权”与“经”置于一个层面的说法,高拱是完全持反对意见的,他认为汉儒所说的“权”并不是传统儒家经权思想中所说的“权”,“乃世又有谓‘权谋’‘权术’者,其为害甚大,亦可谓之权欤?”[8]149汉儒假借经权思想之名,而行“权”谋私利的论调,高拱做出了坚决的反对。
(二)对宋儒的批判
程颐和朱熹的经权思想是宋儒中最具代表性的。高拱认为,不论是程颐认为的权就是经,还是朱熹提出的“常则守经,变则行权”[10]989都是不可取的。对于程颐的“权即是经”,他认为:“经也者,立本者也,犹之衡也;权也者,趋时者也,犹之锤也。经以权为用,权非用于经,无所用之者也。故谓权不离经也,则可;可曰‘权即是经’,是曰‘权即是衡’也,则不可。”[8]153高拱以衡和锤的关系来说明经与权的关系,他认为衡就是衡,锤就是锤,两者虽然相互辅助,但是不能将两者混为一谈。所以经与权的关系也是一样,不可将两者视为一者,将经与权看作是一样的事物是荒诞的。对于朱熹的“常则守经,变则行权”[10]989,他认为:“夫谓‘经乃常行之道,权则不得已而用之’,是谓衡乃常用之物,锤不得已而用之者也,谓‘权之于事不可用之时多’是谓锤之于称,不可用之时多也,而可乎?且义即是经,不合义便是拂经,拂经便不是权。非经之外别有所谓义,别有所谓权也。”[8]150对于朱熹的经权思想,高拱还是以衡和锤的关系来类比,他认为如果说衡是经常用的,锤是不得已才用的吗?所以认为权是不得已才用的是不合乎逻辑的。经与权不可分割,就如衡与锤不可分开用一样,如果说“衡”可独立运行,到了某些难以运用的情况下再加入“锤”,那这种说法实在是荒谬。
(三)高拱的经权思想
高拱的经权思想是在其对于汉儒、宋儒的批判中形成的,用其在《问辨录》中的一句话概括就是“经乃有定之权,权乃无定之经”[8]150。
高拱批判程颐、朱熹的经权思想,他所认为的经与权关系是什么样的?他认为经与权的关系是统一的,同样以衡与锤来类比经与权的关系,“经”就是“衡”,衡上面有铢、两、斤等称量的单位;“权”就是“锤”,锤使得衡上称量的作用得以实现。衡作为本体而存在,是一切的基础,而锤使得衡得以实现其价值。所以他说:“故谓衡即是权,权即是衡不可也。然使衡离于权,权离于衡亦不可也。盖衡以权为用,权非用与衡,无所用之;分之则两物,而合之则一事也。”[8]152故而经与权不能分割开来去看,分开就是“两物”,合在一起才能实现其“一事”的功能。所以最后高拱提出了他的经权观点,认为“经乃有定之权,权乃无定之经”[8]150。
在经与权的关系上,高拱虽然承认经与权是统一的,但是他还是将“经”放到了更为重要的位置,他认为经为本:“经也者,立之本也,犹之衡也。”[8]153这里高拱在经与权中突出了“经”的位置,他还认为“经”的这种原则性的地位是不可动摇、变易的,他说:“经者,称之衡也,斤两各具星子,有定而不可易。如父子之必亲,君臣之必义。”[8]149高拱把“经”认为是不可“易”的,这种合法性就像是父子之间有亲,君臣之间有义一样。高拱把“经”与儒家的纲常德目关联,确定了“经”地位的不可动摇性。那么高拱对于权的认识是什么呢?他说:“夫权也者,圆而通者也。”[8]151什么是‘圆而通’呢,葛荣晋先生是这么解释的:“人们在认识事物处理问题时,必须对问题作全面考察(圆),切记片面性(方);从运动联系中把握事物,避免孤立地静止地看问题。这种方法叫做‘圆而同’的方法,即‘权’的方法。”[11]所以高拱认为“权”是一种具体情景之下,处理事情的一种方法,是一种高超的智慧。
经与权虽然作用不一,但是两者之间辩证统一的关系不可动摇,高拱经权思想的独到之处在于,他认为经与权在特定的条件之下是可以互相转化的。他说:“经乃有定之权,权乃无定之经。无定也,而以求其定,其定乃为正。”[8]150高拱认为经是有定的权,权是无定的经,从这一点上看,高拱发展了儒家的经权思想,经与权被限定在了“定”与“不定”之间。笔者认为这里的定或者不定的认定标准在于世俗社会中的具体规定。举例来说,在新加坡随地吐痰现在被判定为违法,在其未被列入法律之前只受到个人道德的约束,并未有强制性,这种情况我们可称之为“不定”,当列入法律后可叫为“定”。以经与权来说,生活中的具体情景千千万万,当某种“权”法为世俗社会认可,并得到普遍性的认知,上升到道德规范的层次,那么此时“权”也就成了原则性的“经”。不得不说这是高拱的创新之处,是对于经权思想的一种继承发展。
三、历史意义
高拱的经权观是对于儒家经权思想的一次总结和概括,他从批判汉儒、宋儒出发,试图纠正前人对于经与权关系的错误认识。他认为不论是汉儒将“权”以“权谋”“权术”论的“反经合道”说,还是宋儒将经与权不加区分认为权就是经,亦或是割裂两者的认为“常则守经,变则行权”[10]989,都是不可取的。他认为经与权的关系应当是一种辩证统一的关系,两者既对立又统一,分开看虽然是“两物”,但合在一起却是“一事”。他进而提出自己对于经权思想的看法,认为“经乃有定之权,权乃无定之经”[8]150。这一论断有别于汉儒、宋儒经权思想上的片面行、局限性。此外在对于权的论述上,他提出的“圆而通”的解释,也是极为深刻的。再者高拱依托其经权思想推动社会的改革,使得经权思想为后续的社会发展做出贡献,“明清时期,随着地主阶级改革派自我批判思潮的发展,以高拱等人为代表所主张的经权统一说,进一步充实和发展了辩证法思想,是辩证法思想对形而上学的否定。并且从政治上揭露了宋明理学的保守型和反动性,为地主阶级改革派的政治主张提供理论依据。”[12]总而言之,高拱的经权思想是一次全面而深刻的总结,他克服了汉儒、宋儒经权思想上的缺陷,回复到先秦儒家经权思想的本源,是对儒家经权思想的又一次发展。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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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葛荣晋.中国哲学范畴史[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7:367.
On GAO Gong's Idea of Permanence and Change and its Significance
MIN Minɡ,YIN Xiɑobin
(School of Humanities,Yunnan National University,Yunnan Kunming 650500,China)
As one of the Confucian principles of methodology,idea of permanence and change belongs to the philosophical study and help people to make reasonable choice under the dilemma situation.Idea of permanence and change in Confucian classics firstly raised by Confucius and became a important content of Confucianism through the various periods of development.In view of the right ideas of Han and Song Dynasty,GAO Gong made summary and criticism,making the right thought more dynamic,and have a profound impact on his society.
GAO Gong;Idea of Permanence and Change;Significance
H259.9
A
1009-8666(2017)03-0079-04
10.16069/j.cnki.51-1610/g4.2017.03.014
[责任编辑、校对:王菁]
2016-12-12
闵明(1990—),男,江苏淮安人。云南民族大学人文学院2014级伦理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宗教伦理学;尹晓彬(1972—),男,湖南洞口人。云南民族大学人文学院硕士研究生导师,博士,研究方向:宗教伦理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