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民伟与广州湾
2017-03-12凤群
凤 群
(五邑大学 文学院,广东 江门 529020)
黎民伟与广州湾
凤 群
(五邑大学 文学院,广东 江门 529020)
黎民伟不仅是一个富有传奇色彩的革命志士,也是香港历史上的文化名人,更是早期中国电影拓荒者中的重要人物,他一生却与广州湾结下了不解之缘。主要与他父亲黎兆昆一直在广州湾从商有关,黎民伟年轻时也在广州湾做过稻米生意。香港沦陷后,他为了摆脱日本人的纠缠,避难广州湾,在艰苦的环境下,他开饭店、演话剧、放电影,成立游乐场,始终难舍一个文化人的救国之心。日本军队占领广州湾后,他毅然携全家奔赴广西,又开始新一轮的流亡生活。
黎民伟;广州湾;民新影片公司
一、 黎民伟其人与广州湾情缘
黎民伟是中国电影开拓者,香港电影第一人。他的一生犹如一部电影那样精彩。他原籍广东新会,1893年出生于日本横滨。6岁去香港,16岁参加中国同盟会,演文明戏,从事革命活动,并冒生命危险用戏箱为广州起义运送枪弹,1911年与同盟会骨干组织清平乐剧社,继续宣传革命。他的未婚妻严珊珊亦参加革命军,是女子炸弹队与救伤队成员。1914年黎民伟与美国人布拉斯基合作,自编、自演香港第一部短故事片《庄子试妻》,并反串扮演女主角。其妻严珊珊在其中饰演一个使女,成为中国电影史上第一个女演员。1923年由黎民伟发起,与兄长黎海山和黎北海合作成立香港民新影片公司,他提出“电影救国”的主张。后来他亲赴北平拍摄梅兰芳的京剧艺术片时,与罗明佑结识并成为挚友。民新公司拍摄了香港第一部长故事片《胭脂》,男女主角由黎民伟与第二任妻子林楚楚主演。民新公司期间,黎民伟追随孙中山,参加北伐战争,并拍摄了大量反映孙中山早期革命活动及北伐的纪录片,成为中国新闻电影的开拓者,为此孙中山亲自送给他“天下为公”的题词,黎民伟是唯一荣获孙中山嘉奖的电影工作者。1925年他又与李应生合作,创办上海民新影片公司,1930年民新与罗明佑华北公司合并,组成联华影业公司,黎民伟担任联华付总经理兼第一厂厂长。他大胆培养新人,联华集中了一大批优秀的电影人才,导演有孙瑜、卜万苍、蔡楚生、费穆等,演员有阮玲玉、金焰等,作曲有聂耳等。联华公司拍摄了《三个摩登女性》、《神女》、《大路》、《渔光曲》等一批优秀电影。1936年联华陷入经济困境,黎民伟退出后又恢复民新影片公司。抗日战争爆发后,他冒着生命危险拍摄记录片《淞沪抗战纪实》后回香港,日军占领香港后逃难到内地,积极宣传抗战,开展救亡活动。抗战胜利后返回香港,在永华影片公司任洗印技术顾问,引进最先进洗印技术,北京电影洗印厂曾聘请他当厂长,但因重病缠身,未能前往。1953年因病在香港去世,享年60岁。
黎民伟不仅是一个富有传奇色彩的革命志士,也是香港历史上文化名人,更是早期中国电影的拓荒者中的重要人物。黎民伟以革命者的精神开创电影事业,一生对中国电影和早期新闻纪录电影事业作出了重大贡献。正如一位影评家说的那样,他“一生经历了晚清、民国、抗日战争、新中国成立,一次次重大社会历史变革,紧紧伴随着他的整个生命过程,在激烈的时代潮流和斗争旋涡中,他始终恪守自己的人生准则和生活信念,为国爱民,表现出一个正直的、进步的、爱国的电影事业家与艺术家可贵的思想品格和人格魅力。”[1]
而电影伟人黎民伟一生却与广州湾有不解之缘,这主要与他的父亲有关。他的父亲黎思荣,又名黎兆昆,咸丰三年(1853年)出生于广东新会。黎兆昆的父亲黎以忠十分看好这个儿子,希冀他能在功名上有些进取,偏偏兆昆对读书并不上进,而是在经商方面有很好的天分,黎以忠也就顺其自然,遂了他的心愿。兆昆十几岁就帮父亲打点生意,后来独撑门面,生意在他手上越做越好,越做越大,小小会城已经栓不住他那颗不羁的心。他终于对父亲提出要出去闯一闯。黎以忠早就知道儿子的不安分,也就同意了他的请求。于是,兆昆便应朋友之邀,辗转来到了湛江。
湛江旧称“广州湾”,此名称形成于明清时期,在19世纪中期,湛江就是南中国海边一座非常繁荣的港口城市。黎兆昆正是以他的精明,相中了这块风水宝地,在此开始了艰辛的创业活动,并掘了自己事业的第一桶金。后来主要身份是买办,帮日本人在中国做生意。黎兆昆在此事业有成,并先后娶了两房太太。大太太邓氏,是父亲黎以忠自幼给订的亲事,邓氏婚后一直没有生育。黎兆昆后来自己又娶了一门亲,女孩叫莲娣,又称黄彭氏。莲娣与黎兆昆同年,由于在贫寒中长大,不仅会当家理事,且善解人意,与黎兆昆感情甚笃,婚后不久就给黎兆昆生下大儿子黎海山。接着又生下黎东海、黎秀兴、黎北海3个儿子和长女秀凤、七女秀英。黎家这些后代绝大多数在广州湾出生。清光绪十九年八月十六日,即1893年9月25日,黄彭氏又在日本横滨164番又给黎兆昆生下第6个儿子黎民伟。1898年,黄彭氏因病去世,黎民伟才5岁,于1899年被父亲带到香港,交给在香港三井洋行的长兄黎北海夫妇代为抚养。然而,黎民伟对第二故乡的广州湾情有所系,因为父亲黎兆昆一直生活在广州湾,他的其他几个弟妹也都定居于斯,他经常来广州湾探亲。至今黎家后辈黎锡还记得,祖父黎兆昆在湛江的生意做得非常大,祖父当年的商城,在湛江赤坎的文英街,叫“万昌隆”。“万昌隆”是砖木结构的三层楼屋,有好几进,幽深气派。除了“万昌隆”外,黎兆昆在杜美路和新街市均有许多物业。黎民伟年轻时也在广州湾经商,做过稻米生意,并将赚的钱投入后来的电影事业中。1939年10月,父亲黎兆昆在广州湾逝世,黎民伟率领全家前来奔丧,黎兆昆被安葬在广州湾一处叫青山的墓地。
1942年,香港沦陷不久后,黎民伟携带全家来广州湾避难,住在父亲黎兆昆遗嘱中分给他的“杜美街10字福建街48字号屋”的房子里,并在广州湾生活了一年半,在广州湾的文化史上,留下特别珍贵的一页。
二、 黎民伟何以避难于广州湾
黎民伟之所以离开香港避难广州湾,与一个日本人有关,他就是和久田幸助。
在香港许多影史学家的笔下,和久田幸助是一个日本文化特务,香港已故电影学者余慕云就这样写过:“香港沦陷前,有一个原名禾久田幸助(应为和久田幸助)的日本文化特务,化名姓李,长期潜伏在香港,而且和演剧界混得很熟。”[2]把和久田幸助当成“文化特务”,可能是因为他的战时特殊身份造成的,当民族矛盾升华为主要矛盾时,对立的一方无论是谁,都可能是另一民族的敌人,更何况和久田幸助确实负有“大东亚建设”的使命。他的特殊身份,使人望而生畏。但是,当历史的迷雾逐渐散去,和久田幸助的人性的一面还是清晰可见,至少他是一个对中国人民充满友好感情的日本军人。从他战时对胡蝶、梅兰芳的态度上,就可略见一斑。在和久田幸助的努力与帮助下,上海沦陷后跑到香港避难的胡蝶梅兰芳等人都得到他的照顾,还有香港演艺界的所有人员,在他的帮助下,都领到了配给的粮食,度过了生命的难关。
与对待梅兰芳与胡蝶一样,和久田幸助对黎民伟也不无敬意,他知道黎民伟在香港电影界的份量。他请黎民伟出席东亚酒店的午宴,尽管黎民伟借故没有去参加这次会议,但和久田幸助仍然想让他主持“香港电影协会”。在这之前,日伪组织的东亚文化协会,邀请黎民伟就中日亲善问题在香港各戏院做些演说,已被黎民伟拒绝。后来,和久田幸助还是坚持想与黎民伟合作,又亲自登门拜访。当然,黎民伟知道他要来,借故出门不见他。自然,在1942年香港的喧嚣乱世,黎民伟对日本人和久田幸助有如雾里看山有些朦胧,虽然他隐隐觉得他与其他侵略者不同,富有人道之心,但他战时的特殊身份使黎民伟分外警觉。即使和久田幸助对他十分尊敬,他也不能答应与他合作。黎民伟对和久田幸助本人也许没有什么反感,但黎民伟当过革命党人,还是有一定政治嗅觉的。和久田幸助并不是代表他个人,他毕竟站在日本侵略者的一边,对中国人怀柔,目的是帮助他做事,成为宣传“中日亲善”和谐假象的工具。与他合作就等于认同了他们的侵略,有违中国人的良心,另外也有当“汉奸”的嫌疑,这是个大是大非的问题。
黎民伟觉得和久田幸助还会来找他,香港不能再待下去了。他工作的启明厂被日军炮弹炸毁已经不复存在,广州也不能去,他建的东山大屋已被日本人占据,当成了日本人的气象站。于是他决定率领全家去广州湾避难,那里不仅有父亲留下的房产,而且更重要的是还没有被日本人占领,为此,黎民伟做了周密的安排。
1942年3月16日,黎民伟先安排大女儿黎兰回重庆。黎兰因为回来不久弟弟黎首明就病逝了,她便留下来陪伴悲伤过度的母亲严珊珊,结果遭遇到香港沦陷。飞机是坐不成了,黎民伟便安排女儿改道坐“白银丸”海船先到广州湾的赤坎,然后转道广西回重庆。
1942年4月28日,黎民伟让林楚楚带着黎锡和他的弟妹等一群小儿女,坐“白银丸”海轮先去了赤坎。10天后的5月8日中午,黎民伟与严珊珊带着黎铿、黎萱等几个大孩子,登上了一条去赤坎的“宜阳丸”海船,两天后到广州湾赤坎老家,与林楚楚及其他子女会合,“家人团聚,欣慰莫名”。
在准备逃离香港之前,黎民伟先让部下乘来往港粤的海轮将许多记录电影胶片先运过去,其中包括最珍贵的有关孙中山先生的四部新闻纪录片,包括《中国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纪录片的全部母片。谁知轮船刚到广州湾,就突遭日本飞机的轰炸,海轮被炸沉,结果这批珍贵的电影胶片全部失去,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也成为黎民伟一生最痛心的事。几年后黎民伟听说有沉船被打捞,还让林楚楚去湛江搜寻,结果无功而返。一些研究黎民伟的资料说被炸的船是往来香港与广州湾的“白银丸”号,可能有误。因为在黎民伟后来的日记中,还出现过“白银丸”船:“19/4/1943乘白银丸三时往澳,终夜不能睡。”可见被炸沉的是另外一艘船。
从香港归来的黎民伟,又开始了为期一年半的广州湾流亡生活。
三、黎民伟在广州湾系列活动
1942年广州湾的赤坎,虽然没有成为日本人的占领区,但也不是什么“世外桃源”,从香港和广州大批的难民逃到这里,使赤坎一度出现市面“繁荣”的景象,但这只是乱世幻象。人们流离失所,找不到工作,加上物价飞涨,民不聊生。黎民伟一家老少十余口人,暂时住到了父亲在文英街叫“万昌隆” 的祖居,这是一间古老的大宅,入门是个大厅,内进就是用木板搭起的两层楼,往上还有一个小阁楼,黎民伟一家就挤在阁楼里,住了一段时间就搬走了,后来住到父亲遗嘱分给他的“杜美街10字福建街48字号屋”的房子里。但是,每天的生存问题让黎民伟伤透了脑筋,虽然从香港带了一些钱物,一家人暂时得以温饱,但长此以往坐吃山空总不是办法。林楚楚、严珊珊都亲自蹲在街头摆地摊,卖些旧衣、杂物。黎民伟为生计奔走之余,也去地摊帮忙。但是,有一点黎民伟是一直坚持的,逃难時无论生活如何困难,也不能中断孩子们的学业,所以孩子们始终是快乐的。
黎民伟深知自己一个电影人在这里是找不到工作的。他东奔西走联络了一些从香港流亡过来的文化界朋友,如洪启文、金汤、朱用和及张光宇、张正宇兄弟等,大家凑在一起,计划开一家饭店。“民以食为天”,即使在乱世,老百姓还是要吃饭的。最后大家决定共同筹款合办一家“福禄寿饭店”,洪启文为董事长,金汤、张正宇、林楚楚为董事,朱用和、张光宇为监察人,黎民伟为经理。张光宇、张正宇兄弟是著名的画家,他们将自己画的大幅飞天壁画挂在在饭店的墙上,给饭店营造了一种浓郁的文化氛围。
其实,就在黎民伟筹办“福禄寿饭店”的时候,1942年5月27日,他收到远在重庆的罗学濂发来邀请的电报:“悉脱险归来甚慰盼能来渝工作”。 罗学濂在重庆任中宣电影事业处处长,兼中央电影摄影场场长,主持抗战文宣工作。他为黎民伟逃离香港而高兴,同时希望他去重庆工作。有罗学濂的帮助,黎民伟若想在重庆找个工作易如反掌,还会从事自己喜爱的电影事业。
黎民伟对朋友的关心还是充满感激的,他立即给罗学濂回了电:“电悉甚感俟家累稍舒即来效命。”但是,黎民伟随即在赤坎安定下来,他也没有去重庆的打算。他后来在广西颠沛流离,也没有去重庆。重庆有他的女儿女婿,并再三邀请他去,他要去重庆应该不难,后来连罗明佑也去了。黎民伟为什么不愿去重庆?至今是个谜。但我们仍然不难猜测,看到日寇的铁蹄,破碎的山河,一直张扬“电影救国”旗帜的黎民伟可能对战时的电影前景感到心灰意冷,或许对屡战屡败偏安一隅的国民党政府感到了深深的失望。否则,他不会宁愿开饭店,也不去重庆当电影人,尽管他的内心从来没有放弃过电影。
1942年9月25日,“福禄寿饭店”正式在赤坎开张,后来赤坎的《广州湾日报》为此专门做了报道:“电影界先进黎民伟,港变时,他经营的启明制片厂于炸弹下牺牲了。于是买棹来湾,最近且改营业商。中国马路福禄寿全记饭店,乃黎所经营。”饭店生意之好,出乎黎民伟的意料。这主要与赤坎在战时的畸形繁荣有关,大批香港或内地的文化人都集中到这里,赤坎真正成为战时繁华的小广州。香港电影人卢敦曾经回忆过他在战时的经历:“我们逃到澳门后,即转逃广州湾,因为广州湾当年仍受法国统治,又不是战略重点。……后来在广州湾,我们重遇楚帆、张瑛、白燕、黄曼梨等人,合作搞了个‘明星话剧团’,专演话剧。”[3]93
战时流离失所的人们更是精神苦闷,他们需要娱乐,这就给流亡演艺界的明星提供了施展才华的机会。黎民伟和家人也参加了这个行列,他们与王君伟、骆廼琳等朋友成立了一个艺联剧团,黎民伟是演出委员会主要成员之一,林楚楚与儿子黎铿是剧团的主要演员。他们演出的第一出话剧是《秦淮河》,黎铿在其中扮演一个主要角色,该剧在赤坎文化戏院首演,受到观众的好评。后来黎民伟又组织戏剧协会演出了吴祖光著名的大型话剧《碧血忠魂》(又名《凤凰城》),将现实中东北义勇军抗日英雄苗可秀搬上赤坎的舞台,骆廼琳饰演苗可秀,林楚楚饰演苗可秀新婚妻子夏婉冰,黎铿则演其中少年小老韩的角色。在赤坎寸金桥民众剧场演出后反响强烈。
尽管黎民伟十分热心于这些话剧的演出,但他仍然没有忘记他的电影。1942年11月12日(壬午十月五日)是孙中山的生辰,黎民伟在赤坎百乐殿戏院,隆重放映大型纪录片《建国史之一页》,观众盛况空前。本来,黎民伟还可以给观众放映其它影片,无奈大部分影片已经随日本人炸沉的轮船沉入海底。
随着时局的不断变化,来广州湾避难的人越来越多,也使得在这里生存愈加不易。黎民伟的老朋友王棠也来到赤坎,与黎民伟为邻,王棠在辛亥革命时曾任广东省代理财政厅长,这时也要用两个大缸腌制柠檬,做成小瓶的“王公柠檬酱”,售卖维生。黎民伟积极支持妻子儿女去演话剧,自然可得些演出费补贴家用,但这远远不够全家众多人的开支。赤坎的饭店亦如雨后春笋不断冒出,竞争激烈,生意也不如从前,便有些入不敷出。黎民伟虽然是一介书生,但年轻时毕竟当过稻米商人,也经营过地产,做生意还是很有些头脑。他于是租用了赤坎寸金桥文章村后面一片榕树林,创建了一座“文园游乐场”,内设八阵图、射击场、饮食部,黎民伟为此投入了较大的一笔资金。
“文园游乐场”选在1943年2月5日,即是年春节开张,黎民伟之所以选在这一天,是因为这天赤坎全市为取消不平等条约将举办庆祝活动。1943年中国抗战正处于艰苦的相持阶段,1月11日,发生了在现代史上非常重要的事件,中国同美国、英国分别签订了两个条约,即《中美关于取消美国在华治外法权及处理有关问题之条约与换文》和《中英关于取消英国在华治外法权及其有关特权条约及换文》,简称《中美新约》和《中英新约》。这个事件在历史上又被称为“四三年废约”。是年春节中午12点整,就在赤坎市中心广场鸣土炮三响,参加庆祝的民众齐唱国歌时,黎民伟在“文园游乐场”举行揭幕礼。下午镇舞堂的醒狮来贺,吸引了众多游客。初二,英武堂的醒狮队又来助兴,并伴以武术表演。正好赶上春节,又逢“废约”喜事,“连日游人极众,收入亦佳”(黎民伟日记语)。
然而,就在生意日盛之时,黎民伟听到一个不好的消息,日本人的军队已经逼近赤坎,不日将至。众声纷杂,人心惶乱,而再无娱乐的心绪,顿时门可罗雀。尽管黎民伟前期投入很大,但“文园游乐场”只开业半月便无奈夭折了。2月16日,日军已到寸金桥。2月17日,“文园游乐场”宣告停业。
1943年2月20日,日军占领寸金桥。21日,日、法签订《共同防御广州湾协议》,成立日伪政府。广州湾随被日本军队全部掌控,成为又一个沦陷地,并引发新一轮的流亡。香港电影人卢敦对此记忆犹新:“到广州湾局势亦告紧张时,我们再一次分道扬镳。谢益之、楚帆等逃到越南去,我则由于欧阳(予倩)老师在桂林,蔡楚生也是,于是往桂林去。我和张瑛、梅绮、李清、容小意等,一同步行上桂林。”[4]93“福禄寿饭店”合伙人张光宇张正宇兄弟等人,亦于19日日军到来之前,据说也去了桂林。因为黎民伟外出,他们走得匆忙,来不及告辞就走了, “福禄寿饭店”也就随即自动关闭。黎民伟当时日记便写到:“赤坎福禄寿饭店,因寸金桥事变,附项无归,影响全家十六口之生活,还恐连累私人房产,现仍须负担职工生活费。”[5]167
日本人采取了与香港同样的政策,为了制造中日亲善的和平假象,在日伪政府的协助下,广州湾市面暂时回复了平静,虽然仿佛一切如常,但人心已乱。在那些日子里,黎民伟寝食难安,他想起暂居在澳门的挚友罗明佑,还有“清平乐剧社”时的好朋友陆醒伯与罗永祥,他与他们很久没有见面了,不知道他们的境况如何?他忽然萌生去澳门探望他们的愿望,同时也想与老朋友们商量下一步的路该如何去走。
1943年4月19日下午三点,黎民伟上了那艘从赤坎去香港途径澳门的“白银丸”号海船,看到那些忧心忡忡的旅客,黎民伟在船上一夜无眠。第二天中午抵达澳门,他下船后便直奔罗明佑家,罗明佑见到老朋友的到来,又惊又喜,惊的是黎民伟在这种境遇下还敢来澳门访友。因为春节前夕,日军借口驻岛的陆、海军特务机关内讧,封锁了澳门岛,对往来游客控制甚严;喜的是老朋友相隔许久终于见面都还平安。由于罗明佑在澳门的家狭小,当晚黎民伟宿在另一朋友李烈家。第二天中午黎民伟又去探访了另外两位电影界好友罗永祥与陆醒伯,他们的状况也不是很好,罗永祥没有其它打算,他有点想回香港去,毕竟澳门太小,日本人一封锁,就陷入困境。晚饭是在罗明佑家吃的。罗明佑告诉他,香港沦陷后,陷入“孤岛”状态的澳门,日子也不好过。日军的操纵、特务及汉奸的横行,加上严重的饥荒,治安的混乱,凡此种种正窘扰着澳门弹丸之地。岛内物价飞涨,贫苦居民衣食无着。罗明佑说他不日准备独自去重庆,黎民伟赞同他的想法,但又觉得将家眷留在澳门有些不妥,罗明佑说这只是权宜之计,拖家带口路上不太平。
从澳门回来后,黎民伟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影片应该先转移他处,特别是有关孙中山的珍贵影片,千万不能让日军搜去。1943年5月9日夜,黎民伟找到第七区救济专员李琦,与他相商,将纪录片《建国史之一页》托他先带到柳州朋友处,李琦犹豫片刻,还是答应了。为了答谢李琦,黎民伟付给他200元劳务费并到车站为他送行。
与此同时,长女黎兰给黎民伟通过中亚银行电汇来一笔钱款,共1.4万元。广州湾被日军占领的消息传至重庆,黎兰甚为担忧,她催父亲“速赴柳州,亲带片来。”女儿是最知父亲的心,钱款是给全家人作路费的。另外她知道父亲离不开他的那些影片,所以特意叮嘱,但黎兰并不知道,父亲已经将最珍贵的影片转移到柳州。黎民伟和黎兰之所以不约而同地想到柳州,因为柳州没有被日军占领,比较安全,又是去桂林的必经之地。另外还有个重要原因,就是当年被孙中山封为桂军总司令的刘震寰,此时就住在柳州。他是黎民伟的好朋友,也是女儿黎萱的契父(干爹),黎兰当年回重庆途径柳州就是住在刘家。
就在黎民伟秘密准备奔赴广西之时,林楚楚与儿子黎铿的话剧演出也一天没有停止。与上海孤岛时期的情况非常相似,在日本人的眼皮底下,他们只能演一些借古讽今的古装戏。林楚楚应赤坎培才学校筹款演《郑成功》一剧,她在剧中扮演郑成功的母亲。而黎铿则自行组织了一群17岁以下的少男少女,成立了一个“长虹少年剧团”,陆续演出《葛嫩娘》、《门当户对》等剧,黎铿和妹妹黎萱,是少年剧团的主要骨干。
黎民伟将全家召集到一起,将自己的想法对大家说了,立即得到了全家人的赞同,并在一起商定了去广西的路线。1943年11月1日早晨7时,在赤坎的沙环,黎民伟全家坐上了一条当地人称为“艇”的大木船,黎民伟率领全家,离开生活了一年半的第二故乡广州湾,从水路向广西的柳州进发,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流亡生活。
[1] 郦苏元.黎民伟与中国电影[J],当代电影,2004(3).
[2] 余慕云.香港电影史话:卷三[J].香港次文化有限公司,1998(11):56.
[3] 钟宝贤.香港百年光影[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
[4] 钟宝贤.香港百年光影[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
[5] 黎民伟.历年失败之回顾[M]//俞小一,黎锡.中国电影的拓荒者黎民伟.长江文艺出版社,2005.
LiMinweiandKouang-Tchéou-Wan
FENG Qun
(College of Literature, Wuyi University, Jiangmen, Guangdong 529020,China)
Li Minwei is not only a legendary revolutionary but also a cultural celebrity in the history of Hong Kong, and one of the most important pioneers of Chinese movie art. his life is closely related with Kouang-Tchéou-Wan. When he was young, Li Minwei had been a businessman in rice trade, together with his father. When Hong Kong was fallen during the Anti-Japanese War, Li fled to Kouang-Tchéou-Wan to avoid being entangled withJapanese. He had done many works in Kouang-Tchéou-Wan, sacrificed himself to the salvation of the nation.
Li Minwei;Kouang-Tchéou-Wan;Japanese; movie; exile
2017-03-27
凤群,男,五邑大学文学院教授。
K258
A
1006-4702(2017)05-0149-07
(责任编辑陈尚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