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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论中西小说的虚实艺术

2017-03-12唐艳琳华东师范大学外语学院法语系200241

大众文艺 2017年16期
关键词:上海译文出版社昆德拉中西

唐艳琳 (华东师范大学外语学院法语系 200241)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论中西小说的虚实艺术

唐艳琳 (华东师范大学外语学院法语系 200241)

小说是一种典型的叙事文学,与诗歌、戏剧相比,小说与现实的关系更为密切,但其本质又是一门虚构的艺术,因而谈起小说就不可避免会涉及到如何处理虚与实的关系问题。中西方小说因为其文学传统不同,叙事文学的传统与发展模式也各异其趣。无论中国还是西方,神话都是叙事文学的源头,但这个源头在中西文学中所发挥的价值功能却大不相同。神话与之后的历史均影响着小说的创作,但影响的程度也不尽相同,因而中西小说对待虚与实的态度也呈现出许多差异。此外也要看到不同的文学作品蕴含了不同的虚实关系。究其根本,小说并不旨在将虚与实放置在两个对立面,而是试图探讨人存在的可能性,对存在的思考才是小说虚实艺术真正的使命。

中西小说;叙事文学;文学传统;神话;虚与实;关系;艺术的真实性

一、引言

《红楼梦》中有一句经典之言“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1。借用曹公这句名言,我们可以展开对中西小说中的虚实艺术的思考:“假作真时真亦假”,对于小说而言何为真何为假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虚构并不意味着“假”,反之,历史的记载并不一定能反映“真”;“无为有处有还无”,小说中无论所彰显的事实有多少,不论是不直言现实,还是细描现实,归根结底都是为了超越现实,追求内在的真实。

二、中西小说的虚实传统

中国小说对神话的继承与西方小说对神话的继承大不相同。正是因为这样不同层次的继承模式——西方的整体性系统性继承模式与中国的零散化空间化继承模式,导致了中西方在之后的文学中神话所代表的意义及其在文学中的功能不同。对西方文学而言,神话的底蕴要丰厚得多。从根源来看,荷马史诗以及各大悲剧就已经将神话故事进行了系统性的汇编演绎,并在不断的改写的过程中探索不同层面的哲思。正是因为其从一开始的极高的系统性和深刻的哲思性,又经过文艺复兴、启蒙运动等一次次思想运动的发展,西方的神话人物形成了非常具体完整的母题原型,这个母题原型在之后的文学中不断扩散、演变,形成各式各样的子题。此外,以“史诗”为核心的西方文学传统从一开始就蕴含了对虚构文学的尊崇精神,这种精神在西方文学的发展中不断延续下来,这体现了对虚构性的一种认可和自觉维护,是对天然浪漫的想象力的崇尚。反观中国的神话传说则从一开始就缺乏体系性,而史官在中国古代又一直是重要的文化的继承者和历史的传述者,因而虚构文学不可避免渗透在史学中。中国旧称小说为“稗史”,可见在中国文学传统中,历史与小说是无法完全分割的,正如著名历史学家吴晗所说的“历史中有小说,小说中有历史。”

三、中西小说的虚实关系

木心先生在《文学回忆录》中的一个说法“历史学家,是真口袋里装真东西。艺术家,是假口袋里装真东西。”2这句话也揭示了小说中虚与实的关系问题,将这句话以字——词——句这样的结构解析,可以诠释小说中三种不同的虚实关系:

第一层,并存相伴的艺术,单看“假口袋里装真东西”的一个“装”字,可以取蕴含、包含之意,也就是说作品中的素材取材于现实或者作品本身架构在一个真实的历史背景之下。作者为小说布置了一个宏大的历史背景,然后通过以小观大的方法,选取一些社会上不同身份的人、群体为视角,展开合理的想象,这些小说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

第二层,“藏”的艺术,“口袋里装”这一行为也可以说明是作者有意识地将现实隐藏在虚构叙事中,“实”是“虚”的投影里留待我们去寻觅的影子,因而是不能被照亮的,因为一旦去照亮,去揭露,就辜负了作者创作的艺术美学了。“藏”正是为了隐去现实中对于文学艺术来说多余的、平庸的部分,维护文学的艺术美感。小说作为一门讲故事的艺术,面对各种各样的现实元素可以根据主题的需要有选择地提出或删去、突出或淡化等等,因为其最终的追求是为了更加接近艺术的真实性。

最后一层,转化的艺术,如果从整体上来理解“假口袋里装真东西”这句话,则可以阐释为借“假”来言“真”,即作家的文学创作实际上是实现了实向虚的转化。当虚实关系达到此境界时,虚构的色彩往往会表现得非常突出,因为现实都在作者的妙笔之下转化了过来,我们往往很难直接复原其现实背景。作品所建构的虚构世界与现实世界是相互独立的,但这两个世界又有着本质的相关性,让人清醒地意识到其虚构本质的同时又会更加关注其精神价值的真实感,因而所有的虚构其实都是“最真实”的体现,可以说是达到了虚实共生的艺术境界。

四、小说:对人存在的可能性的探讨

尽管每部小说表现“真”的方式各异其趣,但都是为了艺术的“真”。如果说历史思考的是从现在一直追溯到过去的时空发生过的事情,或者以此遥想并推断未来;那么小说则是一种预想的可能性,小说应当发现未知,而不应当将其束缚在已知的时空范围内,小说呈现的空间应当是无限的,也就是昆德拉所说的“遥远的视野”。

“历史记录写的是社会的历史,而非人的历史。所以我的小说讲的那些历史事件经常是被历史记录所遗忘了的。”3昆德拉在这里所说的处理历史的方式和玛格丽特·杜拉斯在《情人》中写的“战争我亲眼见过,那色调和我童年的色调是一样的。我把战时同我大哥的统治混淆不清”4的意思如出一辙,两位小说家都表现出了对“人的历史”的关注。历史记录不了“人的历史”,因为历史强调外在的宏观,关注社会、世界的大潮流、大变更;但小说也不是微观,小说只是更加追求内在精神领域的探索,因而强调人的本体性,是向内的艺术。一切外在的真实转化为内在的真实的时候,必然都需要经过主观思考的筛滤、提炼、润色,真与假就带上了主观的色彩而消去了其绝对性。

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西方很多文学家都提出了对小说存在的价值的思考,小说是否有涉足现实社会的需要和能力一直是争议不休的话题,这其实也是小说与生俱来的虚实矛盾所带来的问题。但当我们看清小说的本质后就会减少对小说的苛求,因为惟有它能以最源自现实却又远远高于现实的方式去探讨人的内在本性。小说的意义正是在于将被隐去和遗忘的人找回来,发掘人性的真实面,这兴许是小说虚实艺术的所欲揭示的本质。

注释:

1.曹雪芹.《红楼梦八十回校本》.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1993.11, 正文第7页.

2.木心,陈丹青.《文学回忆录》.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1.1,第48页.

3.【捷克】米兰·昆德拉,《小说的艺术》,董强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4.7, 第49页.

4.【法】玛格丽特·杜拉斯.《情人》,王道乾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4.2.3,第75页

[1][捷克]米兰·昆德拉.《小说的艺术》,董强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4.7.

[2]曹雪芹.《红楼梦八十回校本》,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1993.11 .

[3][美]浦安迪.《中国叙事学》,北京大学出版社,1996.3.

[4]鲁迅.《中国小说史略》,北京:商务印书馆 2011.12.

[5]木心,陈丹青.《文学回忆录》.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1.1. [法]玛格丽特`杜拉斯 ,《情人》,王道乾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4.2.3

[6]周汝昌.《解味红楼梦》.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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