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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始的人性真实
——余华《我没有自己的名字》中的无意识分析

2017-03-11王颖

文化创新比较研究 2017年20期
关键词:自性荣格陈先生

王颖

(黑龙江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黑龙江牡丹江 157012)

心理学家弗洛伊德认为“无意识是人的全部精神活动中最重要的部分,心理过程主要是无意识的[1]。”而荣格则将心理分析扩大到超个体、超历史的人类群体,提出集体无意识,即“是人格或心灵结构最底层的潜意识部分,是种族先天遗传、个体始终意识不到的东西。”余华短篇小说《我没有自己的名字》中的人物,就体现了这种集体无意识。小说以名字这一符号为线索,以傻子来发混乱的逻辑叙述了一个冷酷、现实并发人深省的故事。在来发从渴望名字到抛弃名字的转变过程中,人类集体无意识始终存在,从而使真实的人性也浮出水面。

1 人性阴影的突显

荣格认为追寻原型是研究人格的重要手段。而阴影是“人格最内层,是具有兽性的低级的种族遗传,包括一切不道德的欲望、情绪和行为[2]。在《我没有自己的名字》中,许阿三们对弱者来发的欺凌与侮辱就是人性阴影的显现。

首先,他们对作为弱者的来发没有尊重。因为他们从不叫来发的真实名字,想叫什么,就叫什么。“他们遇到我时正在打喷嚏,就会叫我喷嚏;……还有老狗、瘦猪什么的。”名字代表一个人的社会属性,可在他们眼里,这个来发不配也不必有名字,因为他是傻子,傻子就没有被尊重的权利。他们常拿来发最为惨痛的事情做玩笑的素材,揭开他的伤疤,并以此为娱乐。如他们竞相争当来发的爹,踩在来发的尊严上,尽情地侮辱他,继而发出痛快的哈哈笑声。在这些笑声中,他们得到心灵的欢愉,而人性阴影的显现也愈加真实。

其次,他们无视来发作为人的情感。来发在长期受压迫的环境中,对同样孤独、同受欺凌、同为弱者的狗产生了深厚的情感,过上了“我笑着,它叫着”的生活,渐渐地狗已经成为了来发的精神依托。然而对来发有着特殊意义的狗,在许阿三们的眼里只是令人垂涎的美食。最终,他们设下圈套,利用来发对名字的敏感,烹食了来发的狗。至于此举会给来发带来怎样的情感伤害,许阿三们并不关心,因为对于他们来说,来发的情感无足轻重。此时,作为集体无意识的人性之恶让人战栗。

再次,他们否定傻子来发作为人存在的价值,在他们心中,来发的价值等于狗。所以,他们极尽可能地把来发和狗凑成一对。从最初许阿三提着狗,一边哈哈笑,一边对来发说:“傻子,接过来,这就是你的女人。”到之后无论何时看到来发都会喊“喂,你的女人呢……喂,你女人掉到粪坑里去啦…”在无数次玩弄来发的游戏中,他们肯定了来发动物的存在,而非人的存在。人类在对待异类时本能的邪恶、残忍、卑劣,毫无保留地显现出来。

荣格认为人性阴暗是无意识的,是超出控制之外非理性的,是人类群体普遍共有的。如此就不难理解,许阿三们为何热衷于戏谑来发,那是他们在无意识中获得快感的行为,是无意识中阴影的原始显现。

2 人格面具的伪善

荣格尽量深层次地探寻人的心理内部,并提出与阴影相对的人格面具这一原型。荣格认为“人格面具是一个人公开展示的一面,其目的在于给人一个很好的印象以便得到社会的承认[3]。”如果说阴影是非理性的,那么人格面具就是有选择的理性显现。所以,人格面具不一定是一个人的真实人格。在《我没有自己的名字》中,陈先生就是戴着人格面具的典型代表,并且随着故事的推进,三次更换了人格面具。

陈先生是小说中知识分子的代表。来发尊敬他,崇拜他,因为除了父亲之外,只有陈先生会喊他的名字,并且在许阿三们嘲弄他、随便给他起名字的时候,陈先生会路见不平,这让来发的心里充满了温暖。这时的陈先生是站在人道主义立场上,担当着思想启蒙和政治教化重任的知识分子形象。但是,陈先生在对来发的启蒙教化屡屡失败、无奈发出“看来你还是一个傻子”的叹息之后,陈先生的人格面具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悄悄向许阿三们大众的队伍迈出步伐。渐渐地,陈先生会说出这样的话:“你啊,别理他们,你只有一个爹,谁都只有一个爹,这爹要是多了,做妈的受得了吗?”显然,这时的陈先生趣味已经堕落,人格也随之降低。最终,从众和媚俗的心理使陈先生进行了最后一次人格面具的转换,体现其最为真实的人格。许阿三们面对钻进床下的狗和迟迟不肯唤狗的来发束手无策,此时陈先生出现了。他说:“你们要他帮忙,得叫他真的名字。”简短的几句话却直接造成了狗被烹食的结局,这也成功地揭下了陈先生伪善的面具。没有了最初的人道同情、成为帮凶的陈先生,比许阿三们更可憎。这并不是因为其作为知识分子的懦弱,而是对来发真挚情感的欺骗与利用。

陈先生转换着人格面具,以便获得社会大众许阿三们的认可,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原型的表现。”即集体无意识的一种表现。

3 自性的原始人性

“自性是最重要的原型。包括了潜意识的一切方面,起着将整个人格加以整合并使之稳定的作用[4]。”荣格认为自性可以组织、协调心灵中其他部分以达到人格平衡和统一。而文中来发的性格表现,就是自性的隐性支配。来发是一个傻子,他没有清晰的思维、没有完整的表达能力,他必然是常态社会群体所排斥、甚至是压迫的对象。在他被排斥、压迫的过程中,自性始终伴随着他,并在三个时期有不同的表现。

来发没有自己的名字,这体现了来发社会权利的丧失。但当他听到陈先生说他有自己的名字、他叫来发时,心里也会一跳,这不代表他意识到名字即尊重、身份这层含义,更无关乎理性与意识,只是他体内沉睡的集体无意识开始苏醒,隐藏的自性开始跳动。那只被父亲熟知的名字,不仅仅是符号,更是亲情与温暖的象征。所以,自性使他渴望名字,渴望亲情、温暖与尊重,渴望别人认同他的存在价值。这是来发自性无意识显现的第一个时期。

第二个时期的自性,体现在与狗的相处上。当随意给来发取名字不能再满足许阿三们的快乐时,他们开始转向给来发找个女人——狗。这是对常人何等的侮辱,可是自性却使来发对狗产生了认同,并且心理产生了变化。来发与像他一样处在弱势地位的狗成为了朋友,绝不是浅显地由于他被人类放逐,因而只能与狗为伍。而是体内的自性使他自发地远离人群而亲近动物,这体现了人的原始性情。

在狗被“他们”烹食之后,是来发自性体现的第三个时期。在陈先生和许阿三欺骗下,来发间接地害死了他的狗。“我一个人想了很久,我知道是我自己把狗害死的,……我对自己说:以后谁叫我来发,我都不会答应了。”到此,来发彻底地放弃了自己的名字。因为对名字的向往,竟成为了害死狗的凶手,来发他难以接受,于是选择完全封闭自己以便与社会和谐相处。可见来发抛弃自己的名字,正是集体无意识的自性原型的最终体现。

在《我没有自己的名字》中无论是许阿三们、陈先生还是来发的心理性格,都是一种与生俱来的集体无意识的显现。所以,虽然小说采取了傻子这个不可靠的叙述主体,可是对隐藏在集体无意识下人性真实的揭露,毫不逊色。让读者对人性的真实又一次重新感悟,不能不说是余华在文学上的又一次贡献。

[1]王先霈.文学批评原理[M].湖北: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

[2]车文博.西方心理学史[M].浙江:浙江教育出版社,2004.

[3]霍尔.荣格心理学入门[M].北京:三联书店出版社,1987.

[4]高觉敷.西方近代心理学史[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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