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的未来就是“写语言”
2017-03-11龙冬
龙冬
文学的未来就是“写语言”
龙冬
从现在开始,文学,就是“写语言”。也可以不写。不写的,就不是文学。
经典作品,首先语言要精彩。
不要告诉我,并且强调语言是“工具”。这样的认识连小孩子也能讲出来。
不要与我争论,强调语言是“工具”。我不争辩。因为我们对语言的认识不对等。
笔才是工具。砚台才是工具。纸张才是工具。电脑才是工具。电脑键盘才是工具。况且,上述这些也可以不是工具,假如他们不再被用于书写“语言”。
语言,在你可以仅仅是工具。我不反对。好吧,语言之于你是工具。但是,语言之于我不是工具。如若语言之于我成为工具,那么我可以放弃这语言。
手语是工具吗?那么,手也是工具。手是工具吗?可她的手比你的手更要细腻、柔软,她的手是那么多情。
汪曾祺先生讲,语言,即内容。这话含着深意。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这不是“工具”能够表现的。这是语言。这是我所欣赏的文学语言。例证多如牛毛。工具比牛毛还多。
五四之后百年,文学语言变成了工具。文学的语言去向何方?
域外文学翻译,语言多为工具。域外文学帮助了我们许多,唯独语言间的转换,伤害了我们的语言。
佛教经文汉译,圣经汉译,上述语言原本也可以成为工具。但是,信仰起作用,译者游学刻苦起作用,佛经圣经语言最终超越了工具。六字真言,不是工具,是语言。南无阿弥陀佛,是语言。哈利路亚,阿门,是语言。例证多。
语言是思想。语言是意念。语言是时代风貌。语言是政治。语言是经济。语言有气质高贵与低贱。语言是人性。语言是暴力。语言是永不止息的爱。政治家、演说家深知语言的魅力所在。
语言开始的地方,文学才能够生长。工具所到之处,文学必然夭折。
中国百年白话文学,有责任的作家无不用心用力探索语言,寻找语言。仿佛一个婴儿的初生,因为对母腹的依恋而嚎啕不止。
尊重语言,是判断一位作家合格与否的标志。
“语言是气氛。”汪曾祺说过。
“我很会结尾。”沈从文说过。他的写作,相对来看,开头的语言往往接近“工具”,结尾的语言往往运用“语言”。
美好作品的文字,无不经过润色。润色,就是“写语言”,并非打造工具,因为工具它原本就在那里。
字是工具。字与字的排列,是语言。况且字的书写,也可以是图画,是美术。
写语言,写语言。不要与我讨论除却语言,你还有那么多生活的内容要表现。生活,它原本就在那里。
文学的生活,终将是语言的欢乐颂。
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这手这脚,并非工具,而是语言。这语言丰富多彩,可以品鉴欣赏。
羽翼振动,是语言。花开,是语言。云蒸霞蔚,是语言。他们都诉诸你的感官。
写语言,写语言,这是文学的唯一目的。
用语言写,用语言写,这是文学的唯一追求。前提是,语言并非工具。
语言成为工具,那是文学之外的书写。甚至报告,甚至协议,甚至说明,语言也不止于工具,也要超越工具。
语言是人类智慧的无极限。
语言不可替代。工具可有可无。
全球一体化,文化传统要独自。
全球一体化,民族语言要独自。
全球语言一体化,语言还是语言。因为宇宙间的语言还无望一体化。宇宙太大了。
星际间的光芒,即语言。上帝教地面有光,唰,地上就有了光。这光芒就是语言。
当初,语言自然生成。当初,工具来自精心的敲击。
非文学,就是基本以工具“写事情”。
语言窒息的地方,文学必然死气沉沉。
语言止于工具的文学,兴许它有文献价值,但一定不会具有文学价值。
什么是文学语言?我也在问。
什么是美好的文学语言?我也在问。
谈语言,最好不要例举翻译作品。多数不足以例举,除了《佛经》《圣经》这些少数。
用语言思想,用语言联想。思想到语言,联想到语言,心事浩茫,即便不写,你心里也有文学存在。
谈文学,局限于谈论翻译文学,他的文学之路走不远,因为他的语言基础止于工具。
翻译文学有经典。翻译文学经典中语言超越工具的范例非常罕见。
翻译文学的信、达、雅标准,实难统一,实难周全。有吗?非常罕见。
翻译文学中,也有因语言的转换,非常偶然地产生一个语词,一个句子,它们为母语增光添彩。
强调语言,就是强调作品的文学性。
强调语言的同时,作品里其他内容的处理将变得庄严。
好的文学语言,既往标准是流畅和生动。这一标准统治了许久。其实,这一标准不过是小儿科。可见我们的语言多么幼稚。
方言,不是文学的语言,但可被文学选择采用。方言,它原本就在那里。
语言并非形式。一旦将语言与内容分割,语言就陷于刻意。工具的精心打造,往往刻意为之。
让语言和语言相伴,随同内容,一起生长。
语言拒绝刻意,自然发生,自由流淌。
文学的未来就是“写语言”。也可以不写。不写,这文学哪怕包罗万象,哪怕它是全宇宙的百科全书,全宇宙的精神大全,却一定不是文学。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只有这么一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