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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笔月下更生花

2017-03-11查干

绿叶 2017年6期
关键词:查干迎客松挑夫

◎查干

梦笔月下更生花

◎查干

笔,为梦幻之笔。至于生出什么样的奇葩,全凭品读者自己,所展开的瑰丽想像了。黄山,无疑是想像之地。“梦笔生花”更是。

凡山水,都有自己别样诗意的称谓,这与我们古老的传统文化有关。尤其,与诗词歌赋有关。诗,乃抒情之物。心中有情,需要抒发,便就诞生了——诗歌。硬要砍掉诗歌的抒情性,等于掏掉了诗歌之心。假如把中国的山水,用以叙事称谓,无疑,那是白水一杯,无味也无色了。诗歌的抒情性和形象思维之功,是断不可抹杀的。

诗与山水,血脉相连;诗与山水,相扶相依。假若说,传统诗歌具有浩然之气,苍茫之概,那是全凭山水之渲染和撑持的结果。就黄山的主要景区:温泉景区——玉屏景区——北海景区——白云景区——松谷景区而言,各有不俗的响亮称谓,一听让人遐思浮生,心血沸扬。那一株举世闻名的“迎客松”就与古老的礼教有关。只这“迎客”二字,足把人的一颗心,熏得温暖如春。你想啊,一株高松,悬于万丈石崖,蓬蓬勃勃地来迎接你,你能不动心?能不感到宾至如归吗?作为黄山主峰的——莲花峰,海拨高达1864.8米。你抬头望去,它在早霞的映照下,像一朵圣莲,梦幻般地盛开在那里。这使我猛然想起,晋·乐府《青阳渡》所描写的:“青荷盖绿水,芙蓉披红鲜。下有并根藕,上有并头莲”来。斯时,因为想像的缘故,一座触天高峰,竟然幻为一株莲花,出现在空蒙之中,似闻有它的幽幽清香。“天都峰”,我是爬过的。它的巍然气势,并不次于“莲花峰”。你个两脚行路的凡夫俗子,竟然逛到了天上的都市,一股悠然之气,顿时汹涌于胸。诗人郭沫若,极尽想像和向往,写出《天上的街市》一诗,不知他当时,是否曾登临“天都峰”?假如曾经登临,那一首写于1921年的诗作,抑或会吟成另一种样子吧?还有“光明顶”,嵯峨之中极见瑰丽。世上之人,没有一位不喜爱光明的。而你,竟然登上了——光明之绝顶,此时的你,还是个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吗?

黄山,群峰林立飞瀑惊天。大小七十二峰,各占一半。我相信,踏遍七十二峰者,这世上定然没有几位。我是登过“莲花、天都、光明”三峰,以及极难攀登的“鲫鱼背”的,当时大汗淋漓,腿脚发抖,的确雄险。其余“狮子峰”、“骆驼峰”、“书箱峰”、“宝塔峰”、“丹霞峰”、“松林峰”、“芙蓉峰”、“双笋峰”等诸峰,有的,只能远远送去注目礼。有的,连影儿都没有见到。史栽,唐诗人李白曾登临黄山,不知登过诸峰几座?他是山水圣徒,逛过天下无数名山。只是,关于黄山,未曾留得佳作几首,不知是何缘故。有幸,我在玉屏景区的爬行中,亲眼看到了黄山珍禽——白鹇鸟的翩翩倩影。挑夫说,是只雄鸟。它头上羽冠及下体蓝黑色;脸裸露,呈赤红色。上体和两翅白色,自后颈或上背起密布近似V字型的黑纹,尾呈白色。它飞翔的时候,整个山空被渲染得梦境一般。那一种纯净之美,使所有的形容词自愧乏力。怪不得,李白这等豪放之人,竟然哀求与胡公,想以双璧,换得一对白鹇来。有诗《赠黄山胡公求白鹇》为证:“请以双白璧,买君双白鹇。白鹇白如锦,白雪耻容颜。照影玉潭里,刷毛琪树间。夜栖寒月静,朝步落花闲。我愿得此鸟,玩之坐碧山。胡公能辍赠,笼寄野人还。”此诗属于白描,然清爽宜人,字字叩心。在这里,他把白鹇的美姿与飘逸之态,描摹如九天仙子。圣洁如斯,惟仙界才可得。也唯有此山、此禽、此诗的珠联璧合,才会出现这般梦幻之境。当然,胡公没要他的双壁,只求诗仙,赐诗一首,就可换得一双白鹇。如斯,留得一段佳话,与后人。李白此人,爱山如命。然到了黄山,竟不留几首可传诵之作,有点蹊跷。我疑心,是不是被白鹇之美,迷住了双眼,忽略了这等盛景?假如是,恐怕与他性格中的另一面——细密婉约,有关。

凡在中国古典诗词里,流传千年,众口相诵的名篇,大多与山水有关。抒山水之情,是我们古代诗人的主要命题。明山秀水,给人的第一感觉,总是触景而生情。而抒发感情的唯一捷径,又是吟诗与作赋。我首次登临黄山,年届四十,骨骼还算硬朗。有一位中年挑夫告诉我,从山脚到北海景区,要登三万六千级石阶。听罢此言,我有些胆怯,登还是不登?在我犹豫的当儿,挑夫鼓励说,趁年轻还是去登了的好。不是说,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吗?我天天挑担爬黄山,总还看不够呢。假如你不去登,会悔恨终生的。我说,好!听兄弟的,登!

那一天,我整整爬了八个小时。从早晨爬到时近黄昏。一路的风光,不必说;给心灵的震撼,也不必说。当登到“迎客松”处,浑身的骨骼,几乎要散架了。然而,当我看到,高悬在峭壁上的那一株苍然之松,心里猛然汹涌起一股暖流,有点回归的感觉。何况,古典的中国是礼仪之帮,“迎客松”的来由,恐与礼教有关。如斯温暖人心的称谓,也必缘于诗的情牵。

当爬到北海宾馆,时近黄昏。山色空茫而晚霞若金。匆匆洗把脸,喝一口茶,就挪动沉重的脚步,去拜谒——“梦笔生花”。它坐落于黄山景区的散花坞内,海拨1600余米。是一座孤独之峰,兀立于暮色之中,像一位独行侠,有点擎天而立的豪气在。猛然,心中跳进孤胆英雄这个词汇。看周遭,峰峰触天,都比它显得昂扬而高耸,然他并无丝毫的委琐与卑微之态。仿佛在说:“孤我立此,与俗世何干?”想到此,双目不由潮湿起来,有什么东西,刺痛了我内心之痂。

峰头,立一孤松。根,紧抓岩缝,凭空而生。孤峰与孤松,昂首刺天,好一幅双雄立世图。峰,像笔杆;松,若笔头。赐名它为“梦笔生花”者,也一定是缘于诗情激发所致。假如以叙事称谓,可叫做:“笔石”,或者“笔峰”,就没什么味道了。当我初读它时,心里猛然一惊,遂为传统诗美的壮丽与深邃,而深深感动。整座黄山壮美无瑕,是公认的。然而,最使我震撼和钦佩的,是“梦笔生花”那一副孤傲之态和存世气概。显然,一个“孤”字,在这里得到了最佳的诠释和呈阅。

(责任编辑 冷杉)

●查干,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理事,原《民族文学》杂志编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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