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本我深挖潜能——电视新闻融合创新的另一种思路

李 策

回归本我深挖潜能
——电视新闻融合创新的另一种思路

李 策

本文指出，当前电视新闻沉溺于对新媒体报道方式、内容、趣味等的跟风，带来的是核心价值的迷失，主流性在日见浅薄、琐碎甚至庸俗的报道中不断削弱。因此，电视新闻创新在借鉴新型媒体的长处的同时，更应该回归本我，深挖潜能和优势，实现从形态创新到语态创新、反常性选择到感染力追求、反映者到建设者的转型升级。

电视新闻 创新 转型 语态创新 感染力 建设者

当前，电视新闻融合创新最普遍的做法是建设新闻采集分发的“中央厨房”，再造新闻采编流程，形成电视与新媒体并举的新闻传播格局，打造新型主流媒体。在这个过程中，主流性应该得到坚守和强化。但事实上，很多电视新闻沉溺于对新媒体报道方式、内容、趣味等的跟风，带来的是核心价值的迷失，主流性在日见浅薄、琐碎甚至庸俗的报道中不断削弱。因此，电视新闻创新在借鉴新型媒体的长处的同时，更应该回归本我，运用新理念完成专业性、艺术性、功能性等方面的解缚和革新，释放电视新闻本来的潜能和优势，实现电视新闻创新的转型升级。

一、从形态创新上升到语态创新

电视新闻运用新型媒体的技术、方法、手段进行创新，最直接的表现是形态上的创新，包括连线手段的广泛运用，直播节目的大量涌现等等，带来的效果是时效性、互动性等的增强。由于形态创新与物质手段密切相关，因而具有外在性，容易被感知。在显性创新的背后还有更深层的隐性创新，也就是语态创新。语态创新简单地说就是节目叙述的特有方式，包括在替谁说话，站在什么立场说话，以什么样的姿态、思想、情感、方式说话，以及节目各个元素的整体表述、整体气场、整体风格等方面的创新。在电视中，每一幅画面，每一句解说，每一个现场声，主持人的衣着、表情、举止，甚至演播室的每一件物品等都表现出新闻语态。由于语态创新发生在观念和语言层面，往往隐藏于技术和节目形态的背后，不易被人发现和认知，但一旦完成并凸显出来，则会形成转型性的改变和标志性的影响。

孙玉胜在《十年：从改变电视的语态开始》中说到，从《新闻联播》到《东方时空》的出现，最大的意义是在《新闻联播》这一单一的语态之外出现了新的电视语态，也就是新的叙述方式，使得电视荧屏有了一种革命性的改变。这种改变表现为从讲新闻到说新闻，从概览式的场面镜头叙事到个性化的细节镜头叙事，从关注为官者的出场，为官者的业绩，为官者的形象到话筒和镜头对准老百姓的日常生活，注重表现生活中人的个性和状态。之后，电视民生新闻栏目《南京零距离》的出现，再一次强化了这种语态创新。然而从讲新闻到说新闻单向度传播的特性还是没有得到实质性的改变。

传播学者加布里埃尔·塔尔德认为：“交谈最终要接管公共讲演或报纸的社会角色，并在一定程度上塑造舆论。”交谈曾经是多元的，话题、语气和风格都存在极大的差别，这更能启发新的观念，形成新的舆论。大众媒介被极度整合后，交谈受到了强有力的约束，交谈变得在内容上统一、空间上整合。直到因特网解放性的技术特征实现了传播平台和通道的自由开放，促进了那些不具任何总体化姿态的地方性和个体性叙事的广为传播，并且因特网还把发送者和受话人置于对称互动的关系中。在这种风气的带动下，互动性的电视新闻开始涌现，从最先的连线采访，到连线对话，直到《对话》《面对面》等栏目在荧屏上的集体亮相，电视新闻语态又完成了从说话到对话的转变。通过电视这种大众化平台，昔日不无神秘的政府官员，与公众面对面交流，畅谈执政感受，往日宣读文件时的刻板面孔变得鲜活起来，在提高执政透明度方面，也迈出了有意义的一步。

但电视是天然具有表演性的平台，而且对话各方在对于事件和问题信息把握上的不对称，很容易导致对话成为单方面的表演秀。武汉广播电视台播出的一场《电视问政》中，暗访短片显示某基层部门工作人员上班时间多人不在岗，在岗人员玩游戏。这时，主持人一改常态，没把问题直接抛给区委书记，而是3G连线到某社区，问居民：“假如你是区委书记，会怎么回答？”一位居民调侃说：“这很简单啊。区委书记们会说：看到这个感到很震惊，很痛心，心情很沉重；从暗访情况看，看到不少基层工作人员存在庸懒散现象，我们回去后会加强批评教育，严肃问责，举一反三，坚决杜绝类似情况再次发生。请广大群众监督我们。”这段“领导味”极强的话，让现场哄堂大笑。从这一事例可以看出，与互联网新媒体可以隐身的对话不同，电视的面对面对话需要时时警惕“打太极”和不真诚的态度。基于这样的认识，武汉广电推出的《电视问政》紧紧围绕关注和改善民生，通过深入采访得到的事实，以及党代表、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党风廉政建设志愿者、治庸问责督察员、布衣参事、市民代表、外国友人、专家、评论员、新闻记者、新闻当事人等多元主体的参与展开对话，让假话现行、套话蒙羞、真话动人，凸显思想和精神的个性，发挥克服偏见的作用，塑造出维护公共利益和追求公共理想的舆论，同时通过对话使官员和公众的素质都得到提升。正是因为《电视问政》坚持以民为本、以人为本，解决好“为了谁、依靠谁、我是谁”这个根本问题，把满足需求同提高素养结合起来，实现了电视新闻对话语态从表层向深层的拓展，从而成就了很好的影响力和公信力。《电视问政》也因此成为了一种具有全国影响的文化现象。

二、从反常性选择上升到感染力追求

在我国，报纸、广播、电视是作为党媒发展起来的，主要的职责使命是“使党的纲领路线、方针政策，工作任务和工作方法，最迅速最广泛地同群众见面”。因此，关注的重心具有一定的方向和范围，概括地说便是根据不同时期的中心工作集中做好主题报道，也就导致报道题材难以太多兼顾百姓日常生活，多刚性少柔性，更加需要重视报道的艺术和水平，来确保报道的针对性和实效性。毛泽东曾在同新闻出版界代表的一次谈话中指出：“报上的文章，‘短些，短些，再短些’是对的，‘软些，软些，再软些’要考虑一下。不要太硬，太硬了人家不爱看，可以把软和硬两个东西统一起来。文章要写得通俗、亲切，由小讲到大，由近讲到远，引人入胜，这就很好。”这里提出的软与硬统一的要求，引人入胜的要求，实质上强调的是报道的感染力。对感染力的重视，许多老新闻人为我国新闻史留下了一批经典之作，《谁是最可爱的人》《县委书记的榜样——焦裕禄》等感动了几代人的心灵，影响了几代人的精神世界。

改革开放后，随着市场经济的确立，个体作用日益得到重视，同时，报纸、广播、电视得到迅猛发展，更多的版面更多的时段可以用来关注更广泛的题材和内容，百姓日常生活因此越来越得到媒体的重视。随着媒体竞争的加剧，注意力经济和泛娱乐化开始大行其道，“狗咬人不是新闻，人咬狗才是新闻”这句在西方新闻界流行的格言被引入国内，并被一些媒体和记者视为行之有效的法门。

“狗咬人不是新闻，人咬狗才是新闻”这句话形象地道出了新闻报道对事件反常性特征的青睐。片面追求反常性一度成为民生新闻报道普遍性的弊端。网络新媒体兴起后，对反常性的追求更是愈演愈烈。譬如2016年网络媒体对王宝强离婚事件的炒作，对林丹出轨事件的炒作，皆是不遗余力，或道听途说，或捕风捉影，各种文稿、图片、视频等不一而足，使明星私生活成为社会关注的焦点。

在与新媒体的竞争中，一些传统媒体也开始放弃最后的矜持，报纸拿出专门的版面，广播电视推出专门的栏目，开始对庸俗恶俗事件津津乐道，以达到花最少的成本、最少的精力满足低级趣味，提升销量和收听收视率的目的。但是一味追求鸡零狗碎、男盗女娼之类的东西，报纸的销量再怎么大，广播、电视的收听收视率再怎么高，离主流媒体也会是愈来愈远。

电视台作为传统主流媒体，应该坚守品位，始终把对感染力的追求而不是对反常性的追求作为竞争取胜的方法手段。传播学家哈里逊·萨默斯认为节目制作中有七种感染力要素：冲突或竞争、喜剧性、浪漫性传奇和性感、人情味、情感激动、信息和重要性，提倡以这七种感染力要素来结构节目，即在节目中通过各种方法来加强这些感染力要素的表现，并且认为一个节目如果能够有力地表现出三种感染力要素，节目就一定会是一个成功的节目。其实，无论是多少种感染力要素都会蕴含在具体的鲜活的人和事件中，关键在于能否做出准确的发现和丰富的挖掘。

穆青曾经谈到，过去，我们曾经写出许多优秀的具有典型细节、生动画面、感人形象的特写、速写和通讯，现在这种新闻写得很少了。这是一个倒退。现在的新闻，大多只是信息。但是有些新闻只限于传递信息是不够的。它不生动，不具体，不能打动人、感染人。这种倒退显示出当前新闻界的浮躁和庸懒。所以电视新闻创新要回归对感染力的追求，就需要走基层转作风改文风，俯下身、沉下心，用最真实、最朴素、最细致的镜头，察实情、说实话、动真情，努力推出有思想、有温度、有品质的作品。湖南广播电视台制作的27集系列报道《绝对忠诚》，就是因为记者深入沙漠、大海、天边、雪原、山沟、旷野、航母、航天基地，用镜头聚焦一批常年在艰苦环境中默默奉献的科学家，真实地纪录下他们无怨无悔、精忠报国的事迹，重新焕发出了新闻打动人心、塑造精神的力量。

三、从反映者上升到建设者

采用连线和直播手段，这是在互联网新型媒体的影响下，电视新闻为了提升新闻的时效性，追求第一时间、第一现场报道事件而进行的创新。对时效性的追求，使得对事件的报道往往限于五个“W”即谁（Who）、何时（When）、何地（Where）、何事（What），为何（Why）这五个要素的呈现，有时甚至Why这个要素都难以兼顾。然而，电视新闻在时效性上要想与新型媒体一较高下，是不现实的，毕竟在技术的便利上电视无法达到新型媒体所具备的水平。即使是电视台创办了自己的新媒体，因为传统主流媒体的身份，在事件、内容的选择上也会受到比自媒体、私有新媒体多得多的限制。

过去，在西方，人们受到福利社会的照顾，在中国，则是得到计划经济的安排。随着社会变得日益复杂，福利社会和计划经济都无法再包揽一切，人们开始面对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去解决更多生活问题的现实，这样，新闻报道在强调五要素之外，还强调要交代清楚怎么办（How）。具备五个“W”说明还只是作为反映者在报道新闻，只有交代清楚了“怎么办”才是作为建设者在报道新闻，因为此时的新闻不再停留于对单纯事件的报道，而是有了对所报道的事件，表明了一种建设性的思考和观点；对所报道的问题，表明了一种建设性地解决问题的态度、方法甚至行动。这样的新闻对于社会而言更有作为、更有意义、更受欢迎。

事实上，发挥对人和社会的建设作用是主流媒体持久自觉遵守的新闻价值观和舆论价值观。在中国，毛泽东曾经指出，对于人民脑子中的落后的东西，要通过广泛地进行宣传教育去扫除，就像用扫帚打扫房子一样；还指出，一个新的社会制度的诞生，总是要伴随一场大喊大叫的，这就是宣传新制度的优越性，批判旧制度的落后性。前者要求发挥对人的建设作用，后者则是要求发挥对社会的建设作用。在西方，社会学家赫伯特·甘斯曾经指出，新闻的基础是媒介认为国家和社会应该如何的图景。美国媒介一直坚持以真实的新闻报道建构着美国的理想，包括建构民族的优越感、利他的民主、负责任的资本主义、小镇田园主义、个人主义等。甘斯也指出这些美国式的理想或新闻价值观很少直截了当地表现出来，而是巧妙地融入真实的报道中，潜移默化地发挥着倾向性的作用。

发挥好新闻报道的建设作用，需要做好调查工作，并且达到两个目的。一是如法国著名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列斐伏尔所说，通过调查完成对日常生活的发现和批判，将日常生活中损害人的东西革除掉，让惠及人的品质释放出来；二是如西方“文化研究”派代表人物雷蒙·威廉斯所说，为了真正令人满意的生活，通过调查去发现而尚未发现的社会状况，着手设计并规划新的标准，以将来的标准取代无法适应需求的过往和现行的标准，一旦目标明确，整个社会将向更高的境界迈进。

2016年美国总统竞选，希拉里输给了特朗普，同时也被认为是主流媒体输给了社交媒体，因为竞选中希拉里倚重主流媒体，而特朗普则是对社交媒体情有独钟；主流媒体预测的是希拉里获胜，社交媒体则相反。有人认为这场胜负是单向度的说教不敌情绪化的共振。当然，这应该是原因之一。更深入的分析发现，胜负之分的关键是希拉里的政纲建基于民意的表象，而特朗普则是民意的真相。所以在任何时候都不要忘记，浅水喧哗，静水流深，媒体竞争的输赢无关传统、新型，而是谁能在众说纷纭中“抓住复杂的真相”，谁就能笑到最后。

毛泽东曾经强调：“我们是信奉科学的，不相信神学。所以，我们的调查工作要面向下层，而不是幻想。同时，我们又相信事物是运动的，变化着的，进步着的。因此，我们的调查，也是长期的。今天需要我们调查，将来我们的儿子、孙子，也要作调查，然后，才能不断地认识新的事物，获得新的知识。”发现新事物，认识新事物，推行新事物，这就是建设者的作用，这就是电视新闻创新需要追求的核心竞争力。

（作者系武汉广播电视台副台长）

责任编辑 叶宝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