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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慎独,更应慎群?
——再论《乌合之众》的社会政治意义及争议

2017-03-11郭小安

新闻与传播评论(辑刊) 2017年1期
关键词:古斯塔夫勒庞民主

◎ 郭小安

书评

君子慎独,更应慎群?
——再论《乌合之众》的社会政治意义及争议

◎ 郭小安*

作为一部声名远播的名著,《乌合之众》在获得极高赞誉的同时,也引发了无数争议。该书既展现了勒庞天才般的洞察力,也随处可见自相矛盾的论述以及对妇女、儿童、种族、陪审团、议会等群体的种种偏见。本文通过对社会政治思想史的梳理,评析了勒庞对集体行动理论、精英民主理论及大众民主理论的影响,肯定了其在方法论上的开拓意义,也正视了其面临的种种非议,并认为在民主价值大行其道的今天,更应对《乌合之众》所揭示的“人性幽暗”保持一份警醒,这正是《乌合之众》的独特价值所在。

《乌合之众》,勒庞,群体心理,情感分析,精英民主

在我国汗牛充栋的经典社科译著中,很少有像《乌合之众》这样备受瞩目又饱尝争议的作品。据不完全统计,国内有关此书的中译本不下二十种,相关书评亦是不可胜数。它的魔力何在?或许是缘于作者勒庞以颠覆性的观点开创了“群体心理学”研究,他对人类群体的心态和行为进行了大胆直白、不留情面的描述。赞誉者将勒庞奉若神明,将他捧上学术大师的神坛;质疑者则弃之如敝屣,斥其为沽名钓誉、拾人牙慧的道德败坏者,是群体心理学研究的“马基雅维利”和“独裁的煽动者”。然而,抛却争议,我们不得不承认勒庞对人类群体心理特征的描述至今仍闪耀着深刻的思想光芒,尤其在民主价值大行其道的今天,勒庞和他的《乌合之众》所揭示的人性幽暗一面,“给予古典民主神话基础的人性画面以沉重一击”(熊彼特,1999:380),提醒那些仍在民主道路上苦苦求索的人们保持一份审慎、冷静和清醒。

国内迄今为止《乌合之众》最新的版本是2016年由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著名翻译家何道宽先生所翻译的版本。与过去的诸多版本不同,2016年版的《乌合之众》译文风格轻松活泼,语言流畅,通俗易懂,抛弃了传统的严肃学术译注在文字表达上的生涩感和距离感,捧读起来饶有趣味又能激发读者反思。重新拾读本书时,思考良多,联想到《礼记》中曾有“君子慎独”之说,读完此书后脑海里却浮现了“君子慎群”的想法。循此思路,笔者欲借先生新著问世之契机,依托书中主要观点再度展开思考,陈一孔之见,呈一家之言。

一、勒庞笔下的群体非理性表征

通观全书,勒庞着墨最多的便是各类群体的非理性特征,描述对象则涵盖了种族、宗教、议会、陪审团等诸群体。尽管勒庞自称尝试使用“科学的手段”来考察,但其论断往往富于思辨而疏于逻辑,带有强烈的感情色彩,“文中用词极具感染力,思维极其跳跃,时而偏于一隅,时而扫描全球;时而预见未来,时而回眸过去”(罗伯特·莫顿,2016:246)。或许正因为勒庞深谙群众心理之道,其通篇采用了畅销书而非学术著作的写作手法,所以我们便不难理解文中缘何存在大量的自相矛盾与逻辑混乱之处了,这恐怕也是此书能引发巨大关注的重要原因之一。但不论勒庞的学术水平究竟如何,他从人类行为一致性的戏剧性事件中提炼一致性的能力恐怕无人能出其右,对群体的非理性特征的刻画可谓入木三分。

勒庞认为,个体的智力、道德、禀赋等属性虽然有差异,但是本能和情感具有相似性,这就导致群体中个性化的元素消失,个人的智力和个性被拉平甚至被削弱,取而代之的是群体的情感本能驱动。“异质性被同质性淹没,无意识的属性占了上风。”(古斯塔夫·勒庞,2016:19)结果是,群体的道德非但不优于个体的总和,反而背道而驰,降低了文明的水平。“孤立时,他可能是个文雅人;一旦进入群众,他就成了野蛮人,靠本能行事。他率性而为,狂暴,凶猛,也像原始人那样热情和英勇。作为孤立的个体时,词语和形象可能对他起不了作用。”(古斯塔夫·勒庞,2016:22)

接下来,勒庞揭示了共同促成群体心理独特品质的三个因素:其一是群体中个人责任感的消失;二是群体中的情绪传染;三是暗示。为了还原这个过程,勒庞大量使用了在当时法国流行的催眠术来加以解释,他认为当“同质性”的情绪感染起作用时,会有一种催眠或催化的效应,导致个人的主体意识消失。“群众里的个人的情感和意念完全一致,自觉的个性化为乌有。”(古斯塔夫·勒庞,2016:15)催化效应可以让参与其中者获得一种群体狂欢的满足感,此时,道德、伦理、法律等结构性、约束性概念统统化为乌有。“由于受激情的主导,比如受国家大事的影响,成千上万孤立的个人有可能获得心理群众的特征,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偶然的事件就足以使他们聚在一起,其行为立即获得群众的特征。”(古斯塔夫·勒庞,2016:16)

一旦经过催眠效应后,群体心理将呈现出与个体心理不同的逻辑。“群众可能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也可能有献身、牺牲和无私的壮举,这是孤立的个人根本不可能表现出的极崇高行为。”(古斯塔夫·勒庞,2016:45)由此,勒庞得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结论:“群众的智力不如孤立的个人,单从感情和感情所激发的行为来看,群众表现的好坏取决于环境,完全取决于群众所接触的暗示。”(古斯塔夫·勒庞,2016:23)首先,群众冲动、易变和急躁,其情感变化莫测,难以驾驭,转瞬之间,群众可能从最血腥的狂热状态转变为极端的慷慨和英勇无畏,他们很容易扮演刽子手的角色,同样很容易慷慨赴死(古斯塔夫·勒庞,2016:28)。群众也容易在相互的情绪感染中产生的集体狂欢,萌发不切实际的念头。其次,群众容易轻信,易受暗示影响而变得无所畏惧。他们总是在无意识的边缘徘徊,随时听命于一切暗示,心怀狂躁情绪,不受理性影响,丧失批判能力。因为人多势众,“不可能”的概念根本不存在。“孤单的个人很清楚,他靠单枪匹马难以焚烧宫殿或洗劫店铺。即使面对这样的诱惑,他也容易抵挡。一旦成为群众的一员,他会意识到人多势众的力量,这足以使他产生杀人越货的念头,并且会立即屈从于这种诱惑。”(古斯塔夫·勒庞,2016:29)再次,群众情绪夸张而率直,只有极端的情绪才能打动他们,鼓动者深谙此道,必然滥用强硬的语言,主观武断,“他们会夸大其词,言之凿凿,不断重复,绝不诉诸理性,所有这些,都是鼓动者发表成功演说的不二法门。”(古斯塔夫·勒庞,2016:40)最后,群众总是偏执、专横和保守的。他们只熟悉简单而极端的感情,面对他人的意见、想法和信念,他们或全盘接受,或彻底拒绝,将其视为绝对的真理或绝对的谬论。在多数情况下,群众容易产生权力崇拜,“群众崇拜的英雄,永远像个恺撒,他的权杖吸引着他们,他的权威威慑着他们,他的利剑让他们胆寒”(古斯塔夫·勒庞,2016:43)。

二、勒庞与情感分析路径的兴起

勒庞认为,有群体的地方,就会有非理性情绪伴随左右,此时个体的智力和道德将会磨灭,取而代之的是人性的交集,逻辑与推理不起作用,高涨的情感和催眠的幻术才可以奏效,结果是“群众的力量全然是破坏性的,其作用像细菌,加速病弱者或死尸的消解,文明的结构腐烂时,使它颠覆的总是群众”(古斯塔夫·勒庞,2016:5)。

尽管普通公众在群体中会受到群体压力和感染力的影响,但是,那些最极端的人、意志坚强的人、心如铁石的人、信念坚定的人、充满激情的人却能够摆脱群体的束缚成为领袖。因此,领袖并不是思想家,而是坚定的行动者,他们不需要博学和深谋远虑的天赋,这样的天赋反而容易导致犹豫不决,相反,“病态紧张、容易激动、半疯半癫、近乎疯狂的人,特别容易成为群众领袖的候选对象”。

领袖的情感动员手段无外乎有三种,其一是断言,它要求鼓动的语言尽可能简单明了,“断言越简明,证据和证明越贫乏,就越有分量”(古斯塔夫·勒庞,2016:120);其二是重复,谎言重复一千遍便成真理,它可以轻易洗脑,形成公众舆论或集体记忆,甚至变身为革命纲领;其三是传染,传染是群体的本能,观念、情感、情绪和信念就像病菌一样,它会让参与者身陷其中,不能自拔,它的威力无限强大,所以群众的情绪一旦被调动起来,它就像脱缰野马,一发不可收拾,“这也就是为什么大众的激情被释放后会变得如此之危险的原因,它就像奔流的洪水,一旦冲垮了堤坝就一泻千里,甚至泛滥成灾,浮尸遍野”(古斯塔夫·勒庞,2004:42)。

勒庞对群体心理的分析影响深远,在社会学中的集体行动理论中,他被认为是开创情感分析的先驱。他将集体行动者视为“群氓”或“挣脱了锁链的民众”,视情感为“正常”个体聚集成群后发生的可怕的心理变态,这种观点极大地影响了后来的研究路径,使得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情感分析成为集体行动理论的主导范式。布鲁默(1946)在勒庞的理论基础上,提出了循环反应理论,指出公众的情感反应过程遵循集体磨合、集体兴奋和社会感染三个阶段。斯梅尔塞(1962,转引自赵鼎新,2005)在此基础上,把社会结构与公众情感结合起来,提出了加值理论,他认为集体行动的产生是由以下六个因素共同决定的:结构性诱因,结构性怨恨、相对剥夺,一般化信念,触发社会运动的因素或事件,有效的运动动员,社会控制能力的下降。美国政治学家亨廷顿(1988:75)提出了著名的政治稳定的三个公式:(1)社会动员/经济发展=社会挫折感;(2)社会挫折感/流动机会=政治参与;(3)“政治参与/政治制度=政治稳定”,其中,相对剥夺感是影响政治稳定的一个很重要的变量。格尔(1970)在《人们为什么造反》一书中进一步发展了相对剥夺理论,指出“当社会变迁导致社会的价值能力小于个人价值期望时,人们就会产生相对剥夺感,相对剥夺感越大,造反的可能性越大,造成的破坏性就越强”。

在中国,有关集体行动的研究,越来越多的学者开始关注情感分析的重要性。他们认为,国内公共事件中的集体行动,情感不单是资源或工具,而是斗争的动力,最能够激发民众参与的情感是愤怒、悲情与戏谑。研究者之所以青睐情感分析路径,其理由主要有以下两点:一方面,中国群体性事件大多为非直接利益型,社会泄愤色彩浓厚;另一方面,中国制度化表达和参与渠道不畅,并未为社会抗争提供多少制度化对话空间,因此,“以势抗争”“以死抗争”才是常态,情感动员是主要推动力(郭小安,2013)。

可见,从集体行动研究的历史变迁过程中可见,勒庞开创的情感分析模式影响至今,尽管20世纪70年代以后,情感分析模式一度走向边缘化,取而代之的是理性分析模式,如资源动员理论、政治过程理论、框架建构论等,但在21世纪初,乔治(George,2000)、古德温(Goodwin,2004)、卡斯泰尔(Castells,2012)等人重新强调了情感在社会抗争中的作用,并提出了情感管理、情感转化、情感控制等概念,试图复兴历史悠久的情感分析传统。

三、勒庞式精英民主与“寡头政治铁律”的宿命?

启蒙运动时期,霍布斯、洛克、伏尔泰、卢梭、斯宾诺莎、潘恩等思想家们高举理性大旗,使用自然状态、社会契约、自然权利等概念工具,重新思考了国家的起源和政府的合法性来源,确立了“主权在民”“天赋人权”“社会契约”等原则,民主由此被抬上神坛,获得了摧枯拉朽般的力量。

然而勒庞笔下却常常充斥着对民主的质疑和嘲讽,他认为,所谓的民主、自由、法治、平等等价值,其含义都极为模糊,即使长篇巨著也无法确定其含义,不过是煽动群众想象力的巫术,而正是模糊的形象才能使词语获得较大的发挥空间,使其神秘感无限放大,让人顶礼膜拜,战战兢兢,“意义界定最不明确的词语产生的影响有时反而更大”(古斯塔夫·勒庞,2016:98)。对于民众的参与热情,勒庞在另一本著作《革命心理学》中,直言不讳地讲到,法国大革命中民众高喊的平等、自由、博爱等价值只是假象,大众要摆脱纪律的约束才是真正动机,因为“革命原则的巨大力量在于它们放纵了野蛮的原始本能,而在此之前,这些本能一直受到环境、传统以及法律的约束”。(古斯塔夫·勒庞,2004:41)

其实,早在勒庞之前,已经有多位思想家对法国大革命进行过深刻反思,并对大众民主提出了质疑,但勒庞却对这些前人的成果视而不见,这也是其学术品质让一部分人诟病的原因。早在1790年,也就是法国大革命爆发的第二年,英国思想家柏克就写成了《法国大革命》一书,对法国大革命进行了深刻反思,被视为保守主义思潮的开端。柏克(1998:79)认为,法国大革命从根本上动摇了社会秩序和自由的基础,但这种毁灭性的破坏将导致一种新的极权政治产生,因此“人民的意愿也应该经常受到抵制,他们的意志应该受到控制,他们的情感应该加以驯服”。1835年,托克维尔发表了《论美国的民主》上卷,提出了“多数人的暴政”概念。他在文首开门见山地讲到,正是我们使用“民主”和“民主统治”这些词语的方式,导致了极大的混乱,除非给出词语的明确的定义,并对此取得一致,否则人们就只能生活在无法摆脱的思想混乱之中而使那些煽动家和暴君大获其利。托克维尔甚至认为多数人的暴政比君主专制政体更为可怕,多数人只认为自己站在真理的高度,对异见者进行残酷打击,因为“没有一个君主能像既有权立法又有权执法的多数人这样专制到可以总揽一切社会权力和打败其反对者的地步,而且,国王只拥有一项物质力量,这项力量仅能影响人民的行动,而触及不了人民的灵魂。但是,多数人既拥有物质力量又拥有精神力量,这两项力量合在一起,既能影响人民的行动,又能触及人民的灵魂,既能消弭动乱于已现,又能防止动乱于预谋”(托克维尔,2004:293)。且“昔日的君主只靠物质力量进行压制;而今天的民主共和国则靠精神力量进行压制,连人们的意志它都想征服。在独夫统治的专制政府下,专制以粗暴打击身体的办法压制灵魂,但灵魂却能逃脱专制打向它的拳头,使自己更加高尚”(托克维尔,2004:294)。因此,托克维尔认为如果没有良好的民情作为基础,没有完善的法治作为保障,所谓的大众民主很可能沦为“多数人的暴政”。

此后,有越来越多的思想家开始反思大众民主的缺陷,由此形成了精英民主理论流派。他们共同指出所谓的自由主义民主不过是虚假民主、断点的民主、弱势民主、没有公民参与的民主,民主不过是每隔几年行使投票权游戏,难逃“寡头政治铁律”的宿命。熊彼特(1999:366)认为,“人民实际上从未统治过,但他们总是能被定义弄得像在进行统治”。莫斯科维奇(2006)认为个体进入到群体中会产生权力的幻觉,导致集体狂欢,而且由于个体理性的阙如,大众容易成为精英操作的“木偶”,由此造就“群氓的时代”。李普曼(2013:42)认为,公众纯粹是个幻影,是个抽象的概念,把民主依托在公众舆论上是不可靠的,因为“普通公众无法获得足够的信息,也没有持续的兴趣,没有党派观念,没有创造力,也没有执行力”。米尔斯(转引自张宇燕、高程,2007)指出,多元政治只是一种表面现象,在政府机构和整个社会中,权力最终的行使受到严格控制,只有极少数精英操纵着政策的方向。谢茨施耐德(2000:21)直接把多元民主视为半主权的人民,“多元天堂的缺陷在于天国的合唱带有浓厚的上等阶层的音调。很可能有90%的人民进不了这个集团系统”。由此,罗伯特·米歇尔斯(2003:21)用“寡头政治铁律”来形容民主的虚假本质:“事实上,普选权有没有都是一样的,最后都是寡头政治,所谓的‘多数人统治’‘人民主权’‘向人民负责’只是一种幻觉,大众民主无论在机制上还是在技术上都是不可能的。”

结 语

可以预见,作为一本畅销至今的名著,对《乌合之众》的思考和争议还会持续下去,阅读此书时你既可以领略勒庞天才般的洞察力,也必须承受书中大量经不起推敲的矛盾论述,以及对妇女、儿童、种族、陪审团、议会等群体的偏见。然而,无论你是否喜欢,只要你对群体心理或大众民主感兴趣,就难以对勒庞的观点弃之不顾。从思想史的角度来看,《乌合之众》作为群体心理学和情感分析研究的开山之作,其学术意义不可低估,奥尔波特曾断言,《乌合之众》是社会心理学最有影响力的著作,皆因文中揭示的问题和现象成为后来社会学、政治学、心理学等领域研究的焦点议题。就方法论而言,勒庞从现实主义出发理解和阐释人性与社会政治现象,其贡献不亚于瓦解卢梭式民主神话的另一次思想启蒙,就连对其思想质疑颇多的麦克里兰(2003:742),也对其方法论上的影响给予较为正面的评价:“勒庞可能有误,然而他建构理论的方式,一望而知正是20世纪政治科学的根本方法,现代政治学相当大部分是先就政治的运作方式提出假设,然后拿这些假设与政治生活的事实相验。”或许是囿于时代局限和个人经验,勒庞将所有的集体行动都看作是非理性的、感情驱动的行为,只关注了集体行动中个体发泄情感、被鼓动而激动、传染情绪等非理性现象,而对群体思考、理性协商和制度化参与等因素视而不见,导致他对群体心理和集体行动的认知片面化,容易陷入民主的对立面。众所周知,民主思潮中一直存在着精英主义和平民主义的相互竞争与相互影响,而勒庞的精英主义意图过于明显,用词大胆,叙事也极具煽动性,从而引发了巨大争议。对此,罗伯特·默顿(2016:245)或许作出了较为直接而客观的评价,“勒庞有社会学家的意图,但他并没有学会知识苦行僧一样的工作方式,而那是使他的研究系统化、吸引人的必要条件,他有意成为社会科学家,实际上却是散文家,但是仍然说了一些值得一说的话”。

与同时代的托克维尔相比,勒庞的论证显然缺少了一丝严谨,托克维尔尽管也有“多数人暴政”的担忧,但对民主的判断远比勒庞客观。他指出了民主的诸多优点,但并没有丧失对民主的信心。他指出,民主制度虽然具有多数人暴政的危险,但是与专制制度相比,民主提供了制度化的试错纠错机制,它可以不断引导人们在纠正错误之中走向普遍繁荣。“民主并不给予人民以最精明能干的政府,但却能提供最精明能干的政府往往不能创造出来的东西;使整个社会洋溢持久的积极性,具有充沛的活力,充满离开它就不能存在和不论环境如何不利都能创造出奇迹的精力。这是民主的真正好处。”(托克维尔,2004:280)

然而,对于一部具有重要影响力的作品来说,严谨性与逻辑性不应该作为唯一的价值评判标准,一部伟大的作品之所以伟大,并不是因为它严格地遵守着既定范式,而在于那些闪耀着的具有鲜明色彩的思想光芒。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偏见也是一种深刻,或许人类的文明的推动就存在于偏见和争议之中。总之,不论身处何种境地,我们务必保持一份对人性缺陷的警惕,这也许正是《乌合之众》永恒的价值所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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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ouldaGentlemanbeMoreCautiousofGroupRatherThanHimself?—Further Discussion on the Social and Political Significance and Dispute ofTheCrowd

Guo Xiaoan

As a famous masterpiece,TheCrowdhas achieved a high praise but at the same time,it also led to numerous disputes.The book shows the genius-like insight of Le Bon,but it’s also full of sloven and contradictory discourse.The prejudices against women,children,race,jury,parliament and other groups can be seen everywhere in his book.Based on the history of social and political thought,this paper analyzes the influence of Le Bon on collective action theory,elite democratic theory and popular democracy theory,affirmed its pioneering contribution to methodology.By facing up to all kinds of criticism,this paper argues that we should maintain a vigilance to the“darkness of mankind”revealed byTheCrowd,especially in this democratic value era,which is the unique value ofTheCrowd.

TheCrowd,Gustave Le Bon,popular mind,emotional analysis,elite democracy

* 郭小安,政治学理论博士,重庆大学新闻学院研究员、博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政治传播。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网络时代共意性社会运动的媒介动员机制研究”(批准号:15BXW041)、重庆市社科基金一般项目“网络抗争中的情感动员策略及应对”(批准号:2014YBCB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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