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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健康传播研究的五个主要领域

2017-03-11徐开彬

新闻与传播评论(辑刊) 2017年1期
关键词:医患社交医疗

◎ 徐开彬 万 萍

前沿与综述

西方健康传播研究的五个主要领域

◎ 徐开彬 万 萍*

基于自我个体、人际、群体、组织与大众传播的层面,本文将健康传播的研究领域划分为健康叙事、医患沟通、社交支持与社区健康、医疗组织传播、公卫运动等五个领域,这些领域的发展有利于个人和社会的健康和福祉。

健康叙事,医患沟通,社交支持和社区健康,医疗组织,公卫运动

健康传播现象和活动自古有之,无论人们是否意识到健康传播的存在和重要性,它贯穿了整个人类社会健康的维护和繁衍的始终,并与之密切交织在一起。本文主要基于自我个体、人际、群体、组织与大众传播的层面,将健康传播的研究领域划分为健康叙事、医患沟通、社交支持与社区健康、医疗组织传播、公卫运动等五个领域。

一、健康传播的概念

经过近半个世纪的发展,健康传播已成为受到普遍关注的公共议题和研究领域。从传播学建立开始,美国的传播学者们就一直致力于将传播学应用于促进健康、预防疾病等领域。健康传播研究起始于1971年,斯坦福大学发起了著名的心脏病防治计划(Stanford Heart Disease Prevention Program),心内科医生杰克·法卡哈(Jack Farquahar)和传播学者纳桑·麦考比(Nathan Maccoby)联合开展了一项以社区为基础的健康促进干涉计划。

根据埃弗雷特·罗杰斯(Everett M.Rogers)的定义,健康传播是一种将医学研究成果转化为大众的健康知识,并通过态度和行为的改变,以降低人类的患病率和死亡率,有效提高公众健康水准和生活质量为目的的行为。健康传播研究议题广泛,既包括以艾滋病预防为重点的疾病预防,也包括药物滥用预防、医患关系研究、癌症的早期发现、戒烟等内容(Rogers,1994)。这一定义反映出研究者明显的社会学研究视野和倾向,关注个人、健康、社会三者之间的交互关系,以提高大众健康水平为出发点和归宿。

两年后,罗杰斯又在另一篇文章中对健康传播做了如下定义:凡是人类传播涉及健康的内容,就是健康传播(Rogers,1996)。罗杰斯进一步指出,健康传播是以传播为主轴,借由四个不同的传播层次将健康相关的信息扩散出去的行为。这四个层次分别是:自我个体传播、人际传播、组织传播和大众传播。显而易见,罗杰斯的后一个定义更贴近传播学的研究视野,结构更为清晰,更易于把握。

下文将从健康叙事、医患沟通、社交支持与社区健康、医疗组织传播、公卫运动等领域,分别介绍健康传播的研究内容。

二、健康叙事及其功能

“健康”最常见的定义就是没有疾病,但健康只是一种相对的状态,人们经常谈论的健康,主要由生理健康和心理健康组成。健康叙事研究主要集中在故事的意义创造功能上,即叙事能够创造事件、人及其行动的意义(Sharf & Vanderford,2003)。人类通过叙事来进行思考、想象并做出选择。健康叙事属于自我个体传播与人际传播的层面。

(一)健康叙事的相关理论

最近十多年以来,健康话语和健康叙事作为探索健康理论的新视野,吸引了不同学科的学者。这种兴趣不仅使叙事研究从传统的社会科学向语言学转向,也改变了后现代主义想象世界的方式(Japp,Harter,& Beck,2005)。美国认知心理学家杰罗姆·布鲁纳(Jerome S.Bruner)认为叙事是认知世界的两大主要策略之一(与逻辑科学并列),现实是通过叙事来构建的,随着信息被整合到有序列的故事情节中,叙事得以实现(Bruner,1986)。修辞学家瓦尔特·费舍尔(Walter R.Fisher)强调叙事范式的中心位置,叙事是人类的本质,人在叙事中栖息(Fisher,1985)。社会学家亚瑟·弗兰克(Arthur W.Frank)和费舍尔(Fisher,1985;Frank,1995)等认为叙事促进了对处于萌芽阶段的社会自我、关系认同和共文化的理解。人们通过叙事活动,为自身及行动、反思与所处的社会定位赋予意义。叙事也是一种自我发现与自我创造的活动,在这一活动中,人们的身份得以形成和展现。弗兰克认为,身患重病的患者会失去很多资源,比如自尊和人际关系,因此,叙事可以成为病人的一种重要资源,疾病需要叙事,病人成为“受伤的叙事者”(the wounded storyteller)(Frank,1995)。

医学人类学家马丁利(Mattingly)等学者认为,叙事是一种对经验赋予意义的基本人性方式,在讲述和解释经验过程中,叙事介于内心世界的思想感觉与外部世界的可观察的行动和事态之间(Mattingly & Garro,2001)。健康叙事的主要功能在于身份建构、人际传播和社区建设,它通过突出关键语法、布局谋篇、角色和时间性、叙事类型,在微观层面建构个体身份,进行人际传播,在宏观层面则进行社会叙事和社区建设。健康叙事作为叙事行为的一种,可以在人类面临疾病、痛苦或创伤时发挥作用。

健康传播的叙事研究涉及三个基本理论问题:首先,意义创造是人类的基本特征,意义是基于对现象的解释,而不是客观的观察。意义创造的叙事路径,是认可个体解释和重新界定无数看似无关的经验、信仰、态度和理解等之间的关系。其次,意义创造是基于语境的,人们从其所处的特定文化中获得个人目标、欲望和感知的可能性与不可能性、期望和选择,反过来又会影响处于特定语境下的叙事元素。最后,意义创造遵循时间顺序,叙事将个体经验按照时间顺序进行连贯描述(Babrow,Kline,& Rawlins,2005)。比如,学者珍妮弗·贝格(Jennifer B.Gray)针对妇女无计划怀孕这一话题的研究,很好地解释了继续怀孕和不继续怀孕两种不同的叙事语境下,意义创造显著不同(Gray,2015)。

(二)叙事传播的功能

人类通过叙事来思考、想象并做出选择,人们对于过去的记忆与未来的计划,甚至爱与恨,都是在内在的叙事情节的指导下被构建的。叙事以有意义的方式将看似孤立或混乱的事件结合在一起,同时在叙事者和受众之间得到分享,并形成象征性的框架,这个框架提供了故事、自我、他者和经验之间丰富的联系。患者叙事具有很多潜在的功能,已在许多文化中得到认可,并受到哲学家、社会科学家和医学界的重视。桑伍尔夫(Sunwolf)和劳伦斯·弗雷(Lawrence Frey)的叙事功能模型为在医学实践中分享叙事提供了一个重要的可行的框架,它有五种重要的作用:第一,将人们联系起来(相关功能);第二,了解世界(解释功能);第三,创造与重现现实(创造功能);第四,记住与重新记忆(历史重现功能);第五,展望未来(预测功能)(Sunwolf & Keranen,2005)。

健康传播领域的学者对叙事的功能进行了大量的研究。托马斯·休斯敦(Thomas K.Houston)曾对美国东南部的低收入非裔社区进行相关研究,探讨戒烟成功的干预叙事方案对激励戒烟的作用(Thomas et al.,2011)。关于临终交流(final conversation,下文简称FC)叙事,学者们也发现了它的积极作用。作为一种与死亡有关的有意义的叙述方式,它可以帮助失去亲人者治愈伤痛,获得安慰的力量。德国农工大学和肯塔基大学的学者们通过对40个FC叙事案例的研究,结合参与对象的个人经验,总结了叙事在建立健康和死亡之间的联系时所起的作用,并提炼出FC叙事中常见的四个主题:(1)(重新)构建个人身份,(2)(重新)构建关系身份,(3)意义创造和治疗,(4)经验的传播(Keeley & Kellas,2005)。

笔者对于2008年汶川地震灾民的叙事研究表明,叙事具有以下四个主要功能:第一,怀念亲人与过去的生活;第二,澄清一些相互矛盾的情感(包括记忆与忘却、幸运与内疚、感恩与责备、沮丧与希望);第三,重新评估现实与生活价值;第四,重建社区。灾民在进行叙事时,同时进行两种对话,一是将自己的经历和感受与受众分享(叙事者与听众的关系),从中得到安慰的力量;二是,他们自身也在反复倾听自己的故事(叙事者的自我倾听),告别过去的痛苦并从中获得新生的力量(Xu,2013)。

三、医患沟通

医患沟通属于典型的人际传播层面的健康传播行为,它对患者的就医体验与治疗效果都能产生影响。医患沟通的培训往往要既针对患者,也针对医护人员。当代诊疗体系逐渐转向以患者为中心的医患沟通,同时也要对儿童、老人、妇女等弱势人群或有特殊需求者提供一定程度的保护。健康传播伦理要求医护人员在医患沟通中坚守两个中心点,即对患者做有益的事,不伤害患者。

(一)医患沟通的影响及培训

1968年,芭芭拉·科尔施(Barbara Korsch)等学者在患者满意度方面的开创性研究,为医患沟通与患者治疗结果之间的相关性研究提出了新的议题。自那以后,大量的研究为医患沟通提供了经验性证据,这些研究已经超越了患者满意度的问题(Korsh,Gozzi,& Francis,1968)。朱迪斯·布朗(Judith Brown)和莫伊拉·斯图尔特(Moira Stewart)等学者梳理了医患沟通对患者的影响,如满意度、依从性(依从医生的治疗建议)和治疗结果等,及其对医生的影响,包括误诊误疗和诊断治疗时间。在管理型护理时代,医患沟通已经变得更加具有挑战性(Brown,Stewart,& Ryan,2003)。

沟通是一个所有参与者贡献智慧的过程,了解医患沟通进程并制定改进方法必须关注所有相关者的看法。唐纳德·希加拉(Donald J.Cegala)和斯蒂芬讷·布罗兹(Stefne L.Broz)总结了涉及沟通技巧的泛化和转移。针对患者的大多数培训工作都在基础保健领域进行,虽然这种情况对于现代医疗保健来说具有重要意义,但由于管理型护理的普及,人们往往不清楚在这种情况下学到的沟通技巧是否容易转移到其他健康环境中,例如与专家的沟通。此外,大多数针对患者的沟通培训的相关研究都集中在信息交流技能上,包括患者的信息搜索以及与医生沟通时的信息提供技能。针对患者信息提供技能的培训相对更少,这些培训主要鼓励患者清晰完整地告诉医生其症状。研究结果表明,训练有素的患者比未经训练的患者明显能提供更多的信息(Cegala & Broz,2003)。针对医生培训的某些研究已经涉及一些特殊领域,如肿瘤学,但是到目前为止,研究较少涉及病人的个人背景对医患沟通技巧训练的影响。总体上来说,虽然相关研究中有涉及医患沟通技巧培训和干预措施的效果评估,但学者们仍很少致力于干预后的长效研究(Korsh,Gozzi,& Francis,1968)。同时,在一定环境下的医患沟通培训,在不同的医疗环境下是否能适用,需要进一步研究。最后,未来的研究需要系统地探讨医生和患者在医患沟通中的相互影响。

(二)以患者为中心的医患沟通

健康传播中,涉及医患沟通及医生与患者之间相互影响的研究至关重要。有些研究探讨了以患者为中心和以医患关系为中心的医疗保健的本质及其解释框架,并引发了对诸如护理障碍、知识理解、医疗决策制定、情绪偏见和沟通干预等问题的思考(Duggan & Thompson,2011)。

在医患沟通的研究中,最常见的问题之一是患者满意度,它一直是了解患者对医疗保健感知程度的重要依据。患者满意度主要由人际因素决定,因为这需要医生和患者双方之间的合作和协调。医护人员更好的沟通能力可以带来更高的患者满意度。过去十多年的医患沟通研究显示,医患沟通的重点已经转变为以医患关系为中心。这一转变的背景,是从以医生权力为中心的家长模式转向医患之间的权力共享模式。以患者为中心的概念包含四个要素:(1)承认医生与患者的个性特征的影响;(2)承认情感的重要性;(3)将医患关系置于相互影响的情境下;(4)承认道德价值在医患关系建构中的作用(Beach et.al.,2006)。总之,以患者为中心的医疗保健强调医生与患者都拥有独特的观点、情感、期望和沟通方式。“以患者为中心”观点的提出,超越了以往家长式的医生作为影响力的主要来源,也符合当前医疗改革中关于“以患者为中心的医疗之家”的话语体系要求。

李特(P.Little)和威廉姆森(L.Williamson)等学者认为,“以患者为中心”的概念包括以下几点:探索疾病经历与期望,寻找医患的共同立场,健康促进以及关于疾病的沟通(Little et al.,2001)。爱泼斯坦(R.M.tiftein)等人总结出四个“以病人为中心”的沟通领域,包括整合患者的观点,承认心理社会语境,强调医患共同的理解以及共同的权力与责任(Epstein et al.,2005)。以患者为中心的诊疗技能,对于有效的基础保健来说日益重要,关于它的定义和衡量标准将不断发展。在医疗实践中采用以患者为中心的诊疗模式,会提升病人的治疗满意度。

(三)医患沟通与特殊人群的医疗困境

21世纪初,健康传播学者开始研究医疗机构如何为特殊人群提供高质量的医疗服务,并与之进行有效沟通。早期的研究集中于门诊基础保健情境下的医患沟通,却忽视了具体医疗情境和患者个人的独特性、复杂性和动态性,比如儿童、老人和妇女。因年龄、性别、心理等因素,他们常常需要面对相对独特的医疗困境,但医生却很少关注这些人群的特定情况。癌症患者护理的特殊情境,促使临床医患沟通在提供癌症护理方面不断发展。比如在对癌症患者的后续治疗中,如何与患者就复发的不确定性、长期或短期治疗的副作用、防止复发的长期治疗方式的选择等问题进行沟通,是这方面的研究重心之一(Eggly et al.,2009)。

乔恩·诺斯鲍姆(Jon F.Nussbaum)和桑德拉·瑞根(Sandra Ragan)等学者探讨了健康问题与儿童、老人和女性患者的沟通问题。女性患者的特殊需求,要求医疗机构和医生为妇女提供适当的保健服务,医生需要意识到妇女独特的生理和心理特征,以更好地满足她们的健康需求(Nusbaum,Ragan,& Whaley,2003)。老年人经常会遇到骨折的情况,或者罹患帕金森等慢性疾病及其综合征,这让他们需要更多的时间来康复,看病的次数也会比较频繁,这对医生也提出了挑战。针对儿童对疾病的特殊认知,医生在沟通中可以使用一些比喻性的语言,让患儿运用绘画的方式描述他们对疾病的感受。

(四)医患沟通中的医疗伦理

人类社会的特点是能够用道德价值观判断人类的行为。伦理学家强调,要尽力提高公众的健康水平,尊重公众的自主权和隐私权,确保公平公正,特别是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要为弱势人群或有特殊需求者提供一定程度的保护。健康传播干预的两个中心点是,对患者做有益的事,不伤害患者(Beauchamp & Childress,1994)。前者是提升人们的健康水平,保护他们免受潜在健康风险;后者通常被认为是医护人员最重要的道德准则。医疗伦理因为涉及个人偏好和社会价值观,因而是健康传播干预的重要内容之一。

健康传播干预涉及伦理问题,是因为:第一,促进人们健康的任何传播活动都与伦理相关;第二,从目标概念到结果评估的健康干预措施的每一步都涉及伦理问题;第三,伦理问题往往隐含在决策过程中,需要对不可预期的影响进行评估;第四,尊重伦理的考量不仅是道义上的先决条件,而且具有务实的意义(Guttman,2003)。促进健康的传播在本质上是一种有益的努力,尽管如此,它也需要伦理上的支撑。此外,由于健康传播干预措施的跨学科特质,其专业导向和道德义务可能有所不同,甚至可能会相互矛盾。

随着社会的日益多元化,健康传播干预需要更加关注特定的文化伦理。同时,在当今的信息社会,伦理问题变得越来越微妙,健康传播必须予以足够的重视。越来越复杂的医疗保健体系要求患者知道如何利用医疗信息系统。未来的健康宣传活动有可能通过新的传播渠道,为患者提供量身定制的健康信息与健康教育策略,这一领域的创新可能会引发新的伦理问题。

四、社交支持与社区健康

社交支持与社区健康也是健康传播研究的重要领域。社交支持侧重于从人际传播层面理解健康信息及行为,社区健康则从群体传播层面理解特定社区居民的健康行为,社交支持也是促进社区居民良性交往与社区健康的重要方面。

(一)社交支持

社交支持(social support)*又译作“社会支持”,笔者认为它涉及社区人群传播与人际传播,人际传播层面的健康支持就是社交支持。笔者认为“社会”这样的翻译与中文有脱节,它并不是指来自社会大众的,而是来自家人、亲朋好友和同事等的支持,它包括情感支持、信息支持、实际物质支持、陪伴等。因此笔者倾向于将之译成“社交支持”。是指那些使被支持者相信自己处于被关怀、被爱护和被尊重的信息(Cobb,1976)。社交支持是通过交流(包含口头和非言语信息交换)构建的交往过程,从功能上说,其类型主要包括信息支持、情感支持、工具性支持、自尊支持和陪伴。从被支持者的角度来看,社交支持可以分为感知到的支持和实际接收的支持。感知到的支持是指在需要时感到他人能提供支持,而实际接收的支持则是已经获得了的支持。从提供支持的来源看,社交支持可以来自家人、朋友、邻居、同事和组织等。大量的研究表明,社交支持与个人的身体和情绪健康呈正相关,社交支持可以帮助病人康复,也有助于病人遵守治疗方案以加速其康复。社交支持在诸如孕妇怀孕、失业、退休、丧亲等情景下都能够起到积极作用(Cobb,1976)。同时,大多数研究发现,感知到的支持对个人幸福和精神健康的影响比实际接受到的支持更为强烈(Burleson & MacGeorge,2002)。

安慰沟通研究是社交支持的重要领域,它是可以帮助他人减少沮丧情绪的信息(Burleson,1994)。根据布兰特·伯利森(Brant R.Burleson)的说法,好的安慰信息的特征如下:(1)以听众为中心;(2)评价中立性(主要是描述感觉及带来这种感觉的具体场景,而不仅仅是直接评价感觉);(3)以感觉为中心(集中在直接带来这种感觉的原因,而不是不太相关的原因);(4)不强加给听众安慰提供者的观点;(5)对听众的感觉提供认知性的解释(由于人们遇到沮丧等情绪时往往过于感性,缺乏理性认知)(Burleson & Samter,1985)。

安慰沟通研究可以从三个路径进行,分别是归纳描述、演绎规定和功能分层研究。归纳描述研究指的是让受到过社交支持的个人来回顾其所接收到的安慰信息。研究者将搜集到的安慰信息进行分类,这种归类既根据研究者对这些信息的仔细考察,也根据接收者对安慰信息的理解来划定。演绎规定研究是指,良好的安慰沟通是有理论渊源的,这些理论规定了安慰提供者应该怎么做才能产生较好的安慰效果。安慰沟通理论在心理治疗领域比较丰富,例如,安慰提供者应显示出移情、热情和真诚等特征。功能分层研究根据安慰信息是否厘清和认可被安慰者的感觉与情感,将它们分为三个层次:最低层次的安慰信息是不认可被安慰者的感觉;中间层次的安慰信息是模糊认可被安慰者的感觉;最高层次的安慰信息则是明确认可被安慰者的感觉(Burleson,1994)。

伯利森认为,安慰信息的效果可以分为四类:第一,短期工具性效果,有助于在短期内减缓被安慰者的情感压力。第二,长期工具性效果,可以帮助被安慰者掌握应对策略。第三,短期的关系与身份效果,有助于被安慰者认识自己和安慰者。第四,长期的关系效果,有助于被安慰者与安慰者形成较好的长期关系(Burleson,1994)。

(二)社区健康

一般来说,在健康促进活动中,人们都会考虑到社区及地域因素。基于社区的健康促进策略,往往把社区当作社会建构的一种现象。社区是由人们的日常传播实践构建和不断重构的,人们因此形成了共同的社会空间感,地理位置与文化在特定的社会、文化和政治环境的碰撞中构成了相互关联的语言和意义(Adelman & Frey,1997)。社区承载着共同的主题,并以集体优势、资源和能力来解决社区居民所面临的问题,包括健康问题。社区意识深刻改变了健康本身的含义。此外,对于社区本身的强调使得其具有健康干预活动的特征。

1.社区参与和健康沟通干预

社区参与是有效开展健康传播干预措施的方式,特别是在传统医疗服务水平不足的情况下。社区能力是调动和解决社区的公共卫生问题的能力,它在健康促进中发挥重要作用。社区能力将社区、公民参与、公共健康和团结等理念融合在一起(Minkler,Wallerstein,& Wilson,2008)。社区传播健康信息和提供服务的能力是健康促进的重要组成部分,社区的不同部门联合起来采取集体行动是社区能力的另一重要组成部分。

社区媒体促使居民关注社区,能促进社区活动,培养集体认同感和社区参与感。居民利用社区媒体的能力、社区组织和志愿团体的数量、社区聚会类型和居民居住时间等因素也是衡量社区能力的指标。达纳—法伯癌症研究所的研究人员分析了社区动员能力和健康沟通能力以及居民自我报告的健康状况之间的关系,探讨了健康传播在社区建设中可能发挥的作用,结果表明社区动员和社区健康沟通能力有利于更好地促进社区居民健康(Jung et al.,2014)。

2.社区与边缘人群的健康沟通

全球范围内生活着大量处于弱势的个人、社会群体和社区,他们属于边缘群体,其声音和立场被忽视。要使这些边缘人群回归主流社会,社区可以起到重要作用。在健康传播领域,赋权可以促进边缘群体的社区健康。赋权既是个人和社区之间健康沟通的过程,也是其结果,但是赋权也可能暴露出社区成员互动和交流困难等问题。总之,社区健康干预活动挑战了社会层级制、男权至上等问题,同时,边缘人群聚集的社区也挑战了在社会、政治、文化和经济领域占主导地位的利益集团。

与其他族裔人群相比,亚裔美国人是一个易受乙型肝炎病毒(HBV)感染的人群。自2007年以来,旧金山预防乙型肝炎运动(the San Francisco Hep B Free,下文简称SFHBF)一直在向亚裔美国人积极宣传筛查、检测和接种HBV疫苗的重要性。研究发现,SFHBF运动利用具有文化敏感性的教育、娱乐、叙事、去污名化的健康传播策略打破了亚裔美国人对HBV的集体沉默,并恢复亚裔人群正常讨论的能力。此外,该运动使用公开披露和激励行为的方法,在亚裔中引起共鸣(Yoo,Fang,Zola,& Dariotis,2012)。其研究成果和经验不仅对预防HBV有积极作用,而且也对亚裔人群中的其他难以启齿的健康问题产生了影响。

五、医疗组织传播研究

医疗组织传播研究是从组织的层面或语境对健康传播进行研究。组织的特点对于发生在医院等医疗机构的健康传播行为提供了独特的研究视角,医疗机构也可能呈现出与其他组织类型,如商业组织不同的组织传播特点。医疗组织传播研究不仅是健康传播研究中不可缺少的重要领域,也是组织传播研究中的重要内容。

(一)医疗组织及其构成

健康传播的组织建构包括职业认同、群体语境、组织语境、制度语境等。职业认同包括医学专业主义、管理主义、角色身份和职务等级。群体语境是指医疗组织成员、稳定或临时的群体边界、领导和权威。组织语境包括组织规模、复杂性、形式化、氛围和历史。制度语境涵盖医疗组织的所有权、控制方式、行业特征和决策权。

医疗组织是社会中规模较大、结构复杂、技术先进、意义重大的组织类型,其构成包括医院、临终关怀机构和由多种医学专科组成的医疗集团(multispecialty medical groups)。通常来说,组织传播的视角强调组织及其成员的规则、价值、信念,这些因素是组织成员的行为和沟通的重要组成部分。同时,组织外部环境对组织的规模、行为、文化、氛围和生存也会产生重要影响。

在医疗保健系统中,医疗组织包括诊所、医疗集团、医院、护理机构、临终关怀机构、政府公共卫生部门等。其中,诊所是医疗组织中最简单的形式,它一般雇用几名医护人员和后勤人员,为本社区的患者提供医疗服务。目前,医疗集团越来越像医疗管理公司,按照市场规律和管理方法办事。因此,医疗管理公司给社区诊所带来了压力,越来越多的诊所抱团来降低医疗投入成本。医院的一个明显特征是双级制,即医生属于第一级的员工,护士和其他工作人员属于第二级的员工;另一个明显特征是,医院比护理机构所提供的服务范围更广。护理机构是非常态的医疗组织,护理机构的医生和患者比较少受到外在因素的影响。临终关怀机构在美国的社区中比较常见,它有三个显著特征:第一,它对重症病人提供药物、社交、情感和精神方面的服务,这种服务是治标不治本的;第二,这种机构提供的服务来自多方协作,包括医生、护士和社工等;第三,它主要依赖于志愿工作。政府公共卫生部门领导各级地方卫生机构,针对重大疾病的预防和治疗提供意见性指导(Lammers,Barbour,& Duggan,2003)。

专业精神是医学界与社会相联系的必要因素,它以信任为基础,将患者的需求置于所有其他考虑之上,其趋势已经从个人专业化转向组织专业化。布伦南和蒙森两位学者从积极心理学和社会心理学两个角度的研究发现,组织专业精神和个人专业精神与患者和组织的广泛利益相关,它们也可以加强患者对医疗机构的信任(Brennan,2014)。

(二)医疗组织中的团队

医疗团队发端于20世纪10年代,并在一个世纪的时间里在医疗领域发挥了重要作用。医疗团队包括专案专家团队、名义团队、单科室团队等类型。专案专家团队是指在一定时间内为完成某一共同目标(比如某个疑难杂症)而组建的团体,通常由一个或几个科室(部门)的医护人员组成,有自己的规则和工作程序,其领导人由管理部门指定或由本团队成员选出,任务完成后团队即解散。名义团队由全科医生和专科医生共同组成,全科医生将患者转诊至不同的专科医生,由全科医生进行协调,全科医生处于团队的中心,专科医生在全科医生的请求下提供医疗服务。单科室团队围绕单一科室组建(比如护理科、各种专科),属于长期正式的工作团队,尽管它有一些从事辅助性工作的成员,但是这些成员的工作只能由单科室团队的成员来指派。

影响医疗团队工作的因素有三个:团队结构、任务沟通和团队协作。首先,团队成员构成的多样性与工作的复杂性呈正相关,越复杂的病例往往需要越多元的医疗团队。其次,团队决策的自主程度会对团队沟通产生影响,那些由多科室组成的团队往往面对双重领导(本科室的领导以及新团队的领导),这种交叉的沟通渠道有可能导致误解,降低团队工作的效率。最后,团队成员之间如果能够理解并欣赏彼此的专业视角,会促进团队协作。

医疗团队中的角色、职责和影响力会受到成员的专业身份、工作性质和团队结构的限制。大部分医疗团队成员的专业精神会激励他们坚守专业原则,并试图提升其在团队内的影响力。医疗工作的性质要求在冲突中采用协商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医疗团队所面对的工作的复杂性会带来不确定性,这只有通过达成一致意见才能解决。

医疗团队的沟通效果涵盖三个方面:沟通成效、团队维持、员工满意度(Poole & Real,2003)。沟通成效指的是团队完成工作的效率,包括完成工作的数量和质量。团队维持主要指团队提高自身的能力和增强团队的凝聚力。团队能否维持的标准包括:团队的集体情绪和团结度,成员间相互理解和接受对方观点的程度等。员工满意度指的是团队对个体成员需求的满足程度,它有助于员工积极参与到团队后续工作中去。

六、媒体与公卫运动

公卫运动(health campaign)是指通过提供新的健康干预措施来促进公共健康,是促进公共卫生和公共福祉的手段,也是促进社会建设和变革的工具(Salmon & Atkin,2003)。公卫运动需要多年经营才能对社会产生较为显著的影响,因此参与人员在心理上要做好长期准备。他们可以通过传授新知识、提供指导,来刺激公众寻求健康信息、采取相应的健康行动;也可通过对相关媒体内容的宣传来扩大公卫运动的影响;还可以通过媒体活动来激励相关的健康行为。

(一)公卫运动与健康信息

大众媒体宣传活动一直是促进公共卫生的工具。罗杰斯(Rogers)和斯多蒂(Storey)认为运动应该包括这四个方面:第一,它意在产生一定的效果;第二,它涉及大量的人员;第三,它发生在特定的时间段内;第四,它通过有组织的传播活动进行(Rogers & Storey,1987)。塞特·诺亚尔(Seth M.Noar)梳理了1996年到2005年对公卫运动成效的研究,得出结论:有针对性、执行良好的大众媒体公卫运动不仅对公众的健康知识、信仰和态度具有一定的作用,而且可以促使他们采取相应的健康行为。(Noar,2006)大众媒体的广泛覆盖,可以转化为公共卫生的影响力。然而,只有遵循有效的运动设计原则,这种影响才能实现。公卫运动的理论来源,包括理性行为理论、社会认知理论、经典的“变革阶段”理论等。

健康运动的设计包括以下几个步骤:第一,识别特定的受众群,分析与他们健康问题相关的行为特征,决定这些受众群该采取什么样的行动才能改善其健康状况。在这个阶段,要找出运动希望影响的受众的底线行为,然后找出其他的对其健康态度、知识、人际社交影响、环境因素产生影响的要素,并建立理论模型。第二,从传播学的视角评估这一模型,指出能够被健康运动所影响的受众和其预期反应。第三,制定健康运动的信息,包括内容、形式和风格三个方面。内容应该具有可信性,有证据支撑;形式应该简洁明了,足够详细、全面,易于理解;风格应该能触及受众,比如通过强调不健康行为的严重后果来激励受众做出相应的行为。第四,通过有影响力的信息源来增强健康运动的效果,例如,信息可以通过相关领域的专家、公众喜爱的明星等公众人物、与受众情况类似的个人来传达。第五,选取适当的传播渠道,比如电视节目、广播、报纸、新闻发布会、小手册、社交媒体等。第六,通过问卷或实验对运动的效果进行评估,看其是否达到了运动的预期目标(Silk,Atkin,& Salmon,2011)。

当然,对于健康运动效果的评估,存在不少争议。森德(Snyder)对48项健康运动的效果做了梳理,发现只有7%到10%的受众发生了行为改变。相对而言,采纳新的健康行为习惯的受众比放弃不健康行为习惯的受众更多,其中大约有12%的受众采纳了新的健康行为,包括锻炼、使用避孕套、牙科保健,只有5%的受众停止了不健康的行为,比如吸烟、酗酒、高危性行为(Synder,2001)。韦克菲尔德和洛肯等学者指出,多数健康运动的缺点是,与实验设计相比,往往无法做出正确的归因(Wakefield,Loken,& Hornik,2010)。尽管如此,健康运动直接和间接影响的人数增加了其“最大效力的潜力”。此外,受众的意图与实际行为存在不一致性,这增加了评估的难度。

(二)新媒体与公卫运动

随着新媒体技术的广泛应用,越来越多的用户在网络上搜索健康信息和健康服务,网络健康(e-health)变得越来越重要。一方面,医疗机构和医务人员在线提供关于各种疾病诊治与健康保养的内容及电子挂号预约、电子病历、疾病管理等服务,医疗商业组织在线提供诸如医疗设备、药物和医疗保险方面的内容;另一方面,病人或关注健康信息的人群在网络上获取相关信息,甚至与有着共同兴趣的人群组成网络群组,探讨相关内容并提供信息与情感支持,他们可能据此作出自我诊断,做出健康决策,改变相关行为。网络健康的载体包括网站、手机媒体等。其中,网络媒体作为健康信息的主要载体,具有匿名性、便利性和易于获得情感支持等优点,其缺点则包括信息难以证实、健康信息复杂难懂等。

手机媒体具有便携性、及时性和成本效益高等优点,所以手机已经被扩展成医疗保健工具,成为公卫运动传播形式的一种。学者们也越来越关注手机在医疗保健服务方面,特别是在提高行政效率、传递信息、提供社交支持和远程诊断方面的潜在影响。阿尔齐伯·阿瑞尔(Arulchib C.Arull)和霍利·威尔金(Holley Wilkin)对使用短信作为检验和传播艾滋病相关知识的平台进行了研究(Chib et al.,2012)。测验结果显示,乌干达农村人口的艾滋病知识总体水平相当高,但是关键的健康信息并没有传达到所有的目标受众人群。此外,手机平台的使用可能会扩大知识沟,使得社会经济地位较高的人群和男性人群受益更多。简言之,移动技术在资源有限的情境下尤其有用,在发展中国家的农村地区,它有助于偏远社区医护人员收集和传送数据。

社交媒体已成为监测健康态度和看法的重要途径。郑恩在(Eun Jae Chung)研究了推特对戒烟运动中的受众行为的影响,发现推特用户和非营利性组织在传播戒烟信息时起到了重要作用,但是,使用社交媒体并没有增加戒烟运动的发起者与用户之间的沟通,也没有增加用户与用户之间的沟通。同时,企业组织在利用社交媒体扩大其用户社区时非常活跃(Chung,2016)。

总 结

健康叙事的发展,医患关系的改善,社会支持及健康社区的开展,医疗组织中健康传播行为的恰当进行,公卫运动的开展,这些都有利于个人和社会的健康。健康话语和叙事属于健康传播个人自我传播与人际传播的层面,该领域研究的是基于个体的自身体验而创造的话语和由话语构建的社会现实。健康叙事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对患者以及有过痛苦的生活经历的个人产生积极的影响。

医患沟通是健康传播与医疗中的关键过程,它有助于疾病的诊断与患者的康复。好的医患沟通能减少医患矛盾,也能提升患者就诊的满意度,同时减少医生的误诊误疗,并节省就诊的时间。从人际传播的层面研究医患沟通,是健康传播的主要研究领域之一。

社交支持与社区健康是从人际传播与群体传播等途径研究健康传播。社交支持强调的是人际交往与情感、信息支持,对于经历过情感、病痛等问题的人们,它能够起“安全阀”的保护作用。社区健康强调的是社区参与及赋权,社区能力能够调动社区成员,可以在健康促进中发挥重要作用,减少社区的健康风险。

从组织传播的角度研究医疗组织,是健康传播的一个较新的领域。组织理论包括组织结构、组织文化、组织形式等,都适用于医疗组织的研究。医疗组织的终极目标是为最大多数人提供高质量的医疗服务,这种目标可能会与普通意义上的组织理论如利润最大化产生矛盾。如何平衡医疗组织内的各种矛盾,是医疗组织传播研究的难点。

公卫运动研究则既关注微观层面的个人的健康和幸福,又为宏观层面卫生组织和政府制定健康政策提供理论依据。公卫运动领域的健康传播研究主要集中在控烟运动、艾滋病、癌症等疑难疾病的防治和治疗上。公卫运动也面临着挑战,要面对受众的多元化,包括不同种族、族裔、经济与教育欠发达地区的人们,同时研究人员也要通过更有说服力的沟通策略来影响公卫政策制定者。公卫运动也需要与不同的团体和利益相关者合作,包括志愿者组织、医院、医护人员、学术界、政府机构,这是公卫运动得以成功的关键。最后,公卫运动需要提升其在社会上的能见度和影响力。

总之,健康传播的发展使得它从一个相对狭义的领域转变为具有交叉学科特点的领域,不同学科的学者们已经认识到了健康传播在个人健康、公共健康与社区建设领域中的重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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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FiveDomainsofHealthCommunicatoinResearch

Xu KaiBin & Wan Ping

Based on the levels of intrapersonal,interpersonal,group,organizational and mass communication,this paper divides the research field of health communication into five sub-fields:health narrative,provider-patient interaction,social support and community health,medical organization,and health campaign.The development of these areas is conducive to personal and social health and well-being.

health narrative,provider-patient interaction,social support and community health,medical organization,health campaign

* 徐开彬,武汉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组织传播、健康传播、跨文化传播。 万萍,武汉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健康传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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