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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报》与“李扬才事件”

2017-03-11唐湘雨唐桑

兰台世界 2017年21期
关键词:申报越南

唐湘雨 唐桑

(钦州学院北部湾海洋文化研究中心钦州535011)

《申报》与“李扬才事件”

唐湘雨 唐桑

(钦州学院北部湾海洋文化研究中心钦州535011)

“李扬才事件”是中法战争前中越关系史上一重大事件,因种种原因,后人对其研究严重不够,以致被厚重的历史淹没了,没有留下什么声响。事实上,“李扬才事件”是研究冯子材与刘永福关系,以及中法战争前夕中越关系极为重要的一环。“李扬才事件”的起因、经过及最后的结果,以及该事件所涉及的个人恩怨、家国情仇、越南与中国关系,均在《申报》中有报道。通过对《申报》中“李扬才事件”资料的整理与分析,使我们对于这一时期中越关系、中国“军转安置”问题有一深刻的认识,并为冯子材的处境深表担忧。“李扬才事件”并不是纯粹的边界事件,而是19世纪70年代中越关系的缩影,是清末中国“军转安置”问题大曝露。认清“李扬才事件”,有利于我们认清当时中越关系,并对冯子材、李扬才和刘永福三者关系的认识也有重要的帮助。

《申报》李扬才冯子材刘永福军转安置

K254.43

A

2017-06-14

《申报》原名为《申江新报》,创刊于1872年4月30日(清同治十一年三月二十三日),至1949年5月停刊,历时78年,是新中国建立前夕著名的报刊。它不仅记载了清末与民国各个历史时期国内外发生的重大事件,也触及到社会生活的各个角落,因而它被称作“研究中国近现代史的史料宝库,不可多得的历史百科全书”[1]17。

“李扬才事件”是《申报》创刊初期重要的报道之一,人们对于这一事件的认知,主要上源于《申报》。“李扬才事件”可以说是自创刊以来《申报》所遇到的国内重大事件之一,并且给予它最充分的报道。据统计,自“李扬才事件”爆发到事件的终结,共有62处之多的记录[2]225-226。自1878年10月21日而起至1881年8月19日为止的近三年时间里,既有新闻报道,又有专题论述;既有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也有深入至理的精辟论述;既有上层人物的某种担忧,也有某些小人物的遗憾。总之一句话,《申报》留给我们一个世俗版“李扬才事件”的全貌。

另一方面,由于缺乏对“李扬才事件”的研究,130多年以来,除了署名为“一士”和当代人廖宗麟、刘雅楠曾对其做过一定的研究外,很少有人关注“李扬才事件”。这也从另一方面说明,从当时的旧报刊——《申报》中解读“李扬才事件”是十分必要的。

一、《申报》中有关“李扬才事件”的记录

“李扬才事件”最早见诸报端于《申报》是1878年10月21日,其内容十分简短,只有短短的29个字,只是说“广西有一武官,率五万兵谋反”[3]。

几天后这一消息得到了核实。在同年10月29日的报道中,“造反者是谁”得到了证实,就是广西提督冯子材的旧将、官至提督衔、实名总兵、署广西浔州副将的李扬才,发生的地点在越南的“十洲”[4]。李扬才到越南后,很快就与中越边境所谓的“股匪”联合起来,声势颇为壮观[5]。

李扬才起事的完整经过,在第一篇报道的25天后被曝光。“李扬才,别字达廷,于八月间在钦州灵山等处招集匪党数千,即于八月二十二日起旗,二十四日出境至上思迁隆十峒,道出海渊墟,直窜安南,攻破其新街,驻扎于塘下、芷街等处,旗帜号挂均书‘常胜’中管字样,其父母妻妾子女一并随往。经过地方,并不肆扰,独令上思土官办米数万石。九月初二日,在该处祭旗。一路长行,皆只令办米,故安南民人并无惊恐。”[6]

随着时间的推移,李扬才在越南的消息越来越多,信息也越来越全面。在越南战场上,越南的官军力不能敌,节节失利,不仅仅是北陵被破,越南的首都河内也在危险中[7]。在越南的法军“慑于先声,颇形畏怯”[7],越南陷入危险中。此时两广的时局并不平静,纷扰不休。据传李扬才的部队因慑于法军的兵威,已窜出越南国境[8],正骚扰广东的廉州,“贼党横行无忌,所向披靡,官军皆不敌”[4]。海南出现了暴动,“琼州哈格党人又复称乱,聚集二万余,竟踞儋州之城”[9];李扬才的故乡钦州也出现了兵变[10];也有人说,李扬才军要进攻广州,“是以五羊人心怀惶惧,一夕数惊”[11]。

在李扬才军声势最显赫时,李扬才在越南平府称王,建国号为“新”,以“顺清”纪年,自称“太平王”[12]。尽管李扬才一再宣称,“吾举义旗,无论局外局中人,有才智胜于吾者,愿以此位让之”[13]。但是在越南的“股匪”,依然尊李扬才为王[14]。

对于李扬才的进势,越南最初是想求救于法国,但是最后放弃这一计划[15]。另一方面,“西国商旅又以地方官禁止贩运米石,以致生意减色,心滋不悦”[16],因此在越南的法国人对于李扬才的行为听之任之,并不直接干预[17]。

以上是“李扬才事件”爆发初期的基本情况。在这一时期,可谓李扬才在越南的“黄金”时期。在越南,李扬才军彩旗飘飘;在国内,国人则人心惶惶。

在渡过了战前的恐慌后,越南的官军也能沉着应战,追剿李扬才的清军已与李扬才军交火。李扬才军与官军各有胜负,战况扑朔迷离。12月5日,李扬才军攻克北宁[18]。但是在龙眼洞之役中,李扬才军深受重挫,“死亡四百余人”[15]。

在整个事件中,奇怪的是李扬才在越南颇得人心。他在越南境内不仅没有受得越南人的强烈的反对,反而获得了当地人的拥护[16]。

越南国内对于李扬才入侵事件非常重视。一方面派兵迎击,越南国王“特遣总制七省黄经略防御”,以抵御李扬才的进攻。另一方面给清廷中央写信。在信中,越南国王表达对“李扬才事件”强烈的不满,并明确地表示,不赞同清廷派冯子材出关剿灭李扬才,并建议,以李鸿章或左宗棠领兵为佳[15]。对于越南国王的请求,清廷中央一方面是按抚越南国王,另一方面仍然坚持派冯子材再次出关,帮助越南剿灭李扬才[19]。

从总体来看,尽管报道中声称,在越清军打了胜仗,但是越南的政权十分危险。“其大队离安南东京约仅百余里,安南君臣惧其长驱直入,议退守柱石,或保富良江,再图善策,是安南已危如累卵矣。”[12]

冯子材军进驻越南后,整个战局发生根本性改变。冯子材的军队一到越南,李扬才军“焉了”。据报载,“中朝所命冯军门子材督兵进剿,刻下已抵越南,驻于太原府。李逆将伙党分散,并不与之交锋,故太原府一带,俱无李逆伙党踪迹,究不知其何往,惟闻李逆则匿于八保山中”[20]。1879年4月,冯子材军强攻者岩,取得对李扬才军关键性胜利[21]。同年9月,李扬才被迫自首,李扬才事变结束[22]。

二、“李扬才”事件的若干问题探讨

(一)李扬才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前面的内容已经提及,他是广西提督冯子材的部将,广东灵山人,现年45岁(1878年时)。有人说,李扬才是“降贼”[5],是“逆党”[4],但是这些说法颇令人怀疑的。一个最基本的理由,李扬才能在清军中生存近20年,冯子材会将他留在自己身边10余年?事情的真相可能是,“降贼”、“逆党”的称号是李扬才叛乱后,是不明真相的人对李扬才的污称。

李扬才事实上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据冯子材的奏折所言,“李扬才,广东廉州府灵山县,由武童从征江南,转战两粤,并随剿越南贼匪,迭膺保举至遇缺尽先题奏总兵、俊勇巴图鲁、加提督衔”[23]1。因此这样的描述是令人信服的:李扬材,字达廷,广东灵山人。从小习武,练就一身好武艺。“生而状貌魁梧,臂力绝健,闻人谈兵,手足舞蹈。”“年十五,乡里恶少奉之若神。”“知两江大乱,义愤甚。每酒酣耳热,率以杀贼为已任。有人笑其妄者,于是感激奋发,不恃一钱,仗剑行四千里,直造冯公壁垒,誓欲讨贼。”[24]钦廉人尚武,自古皆然,冯子材、刘永福、李扬才是其佼佼者。

李扬才不仅武艺高强,而且足智多谋。“公既伟其貌,因试其材,命为五十夫长,专守南门,当强贼数十万来往咽喉。扬材结其侪,以恩众心,若一贼屡攻屡却,最后决江灌城。”[24]经过这一测试后,李扬才深得冯子材的器重,在李扬才的帮助下,冯子材在广西与越南的战争中屡次取得胜利。据报载,“会吴逆阿终、苏逆国汉乱广西边境,冯公拜命督师剿左右江,扬材复以禆将帮领千人,骁勇果敢,大发鹰犬之效,而吴、苏二逆窜出安南,招罗余烬,凶势复炎。安南素弱,兵备久弛,该国王请于中朝,派兵援剿。冯公又奉谕出关,檄扬材帮带常胜二营,数年间纵横数千里,恢复数十城,迭著战功累迁记名总兵提督”[24]。“常胜军”是军队中最优秀部队的总称,“常胜”二营始终由李扬才所统领,这也反映出李扬才军在冯子材部队中的地位。

李扬才讲义气,有仁心,不好戮掠。“乃曩日攻剿越南北岩等处坚巢,垫赏给犒银千有奇两,复在浔州协任内,修葺衙署、添置军装诸般。”[25]李扬才在越南时,不抢劫,不痴杀,“所过之处,并无骚扰情事,故民皆安堵”[17]。李扬才对于战俘,基本不杀,并给钱米,令其回家[26]。

从以上报刊的记述来看,李扬才应该是清末一个有勇、有谋、有仁心,非常难得的全能型将领。李扬才的军事才能也为刘长佑、冯子材等人所欣赏,在《刘武慎公遗书》、《征南辑略》等书中,均有生动的记载,这里不再展开详述。

(二)李扬才与冯子材、刘永福的关系。

李扬才是冯子材的部下,但是与一般的部下不同,其关系类似师生、恩主和兄弟间的关系。李扬才长期追随冯子材,同甘共苦十多年,彼此间有较深的情感。“扬材佐冯公战守兼资情若师弟,叙全功,擢官都司,赏孔雀翎。……迭著战功累迁记名总兵、提督,并赏俊勇巴图鲁三代,正一品,封典事定入关后,于光绪二年奏署浔州协副将。”[24]李扬才的官职随着冯子材节节上升,两人的关系可谓“一荣皆荣,一损皆损”。

李扬才视冯子材为恩主,自始至终对冯子材有情。李扬才在浔州失业后,首先找的就是冯子材,并在冯子材的建议下,准备到广东求职,结果却发生了变故[23]2。其变故与冯子材无关。如果冯子材事先知晓,“李扬才事件”就可能不会发生,因为冯子材不会允许李扬才肇事。

冯子材视李扬才为手足,对李扬才有义。光绪四年十月初六上谕已明确要求冯子材“带兵出关,相机督剿”,但是冯子材在柳州起兵的时间是在十一月二十九日,而出关的正式时间却是光绪五年的一月一日,前后时间相距近三个月。冯子材的大军迟迟不出关,其原因可能是多方面的:可能是军饷、兵马筹集不易;可能是边防的统兵大将赵沃总是打胜仗,冯子材是否有必要出关,尚须观察,清廷曾给广西巡抚杨重雅下密旨,要求他酌度情形,决定冯子材是否有必要出关督剿[27]6-7;也可能是冯子材有意拖延不出兵。清廷对此颇有微词,十一月二十九日与十二月十五日的上谕中,严词要求冯子材尽快出关。在剿平李扬才的过程中,清廷编修何金寿曾举例弹劾冯子材,认为:“冯子材剿办无功,部勇多请降于李扬才,何以两广总督刘坤一不将巡抚提督露章参劾?”[28]其言虽然不能完全当真,但是也在一定层面上说出,冯子材在剿办李扬才时复杂的心态。在李扬才被杀时,其“骨肉悉从宽宥,而妻妾殉身者猶十余人。父已先死,官为瞻给其老母”[24]。这样的结局能否说没有冯子材的作用?

“李扬才事件”曝光后,冯子材的处境非常困难。尽管李扬才的言词不涉及冯子材,并尽可能地将其造反事与冯子材撇清关系,但是冯子材还是不可避免地受到牵连。一方面,当时的《申报》以及其他的媒体多次反复提及“李扬才是冯子材的部将”,这给人以无穷的遐想,李扬才的造反与冯子材不无关系吗?另一方面,湘军集团加强了对冯子材的打击,加快了谋夺广西的军权步伐,廖仲麟在其著作中提及这一斗争[29]156-157。这一时期越南国王也表达了对冯子材的不信任。越南国王反对由冯子材领兵出关,其借口是冯子材在越南的剿匪“事半兵还,余匪未能尽净”,其实质为“越王对李畏怖之甚,虑冯子材之力弗克平之,似更以其与李有旧,惧其阴予援助”[30]30。如果冯子材不能剪除李扬才的叛乱,其身家性命将陷于十分被动的状况中;但是剪除了李扬才的叛乱,冯子材也没有获得一个好评。其家乡的地方志中有这样一段评述:“刘坤一以冯旧部,逼冯讨李,铸一大错。然扬才重义气,恐清廷限冯期迫,有累于冯,自出而就冯缚,从容就义。晚近实鲜其人,而其为这安南革命先声,不无可取。”[31]27从其言论上看,冯子材出兵讨伐李扬才,就是一个错误。

冯子材的子孙对于李扬才的印象颇好,评价颇高。冯子材的第六子冯相钊这样描述李扬才,“部下有骁将李扬才,其人虽不读书,略识字,擅国技,能飞檐走壁。常遇马队驰攻,口衔双刀,臂挽双藤牌,叠翻筋斗,滚冲马后,刺人刺马,应手而倒。喜疏财好义,与金钱到手辄尽”[29]292。冯子材的曾孙女冯绣娟在其缅怀祖先时,称“李扬才原是子材公萃军第一勇将”[29]142。可见冯子材的后人对于其先人与李扬才的一段恩怨,没有怨恨也没有情仇,反而有一股淡淡的惋惜。

在“李扬才事件”以前,李扬才与刘永福有何关系?没有资料可资说明;在这件事发生后,李扬才与刘永福不可避免地出现交集,李扬才是叛将,而刘永福是代表越南一方的主力官军。就《申报》中的记录而言,李扬才的表现要比刘永福好得多。李扬才比刘永福更好义,在两军交锋前,李扬才致书刘永福,谓“同属华人,添有梓谊,君为越南出力,亦不足怪。若相遇于疆场,必避君三次,过此之后,则请从长计较”。并且他也是这样做的,使得刘永福手足失措,不知就里。李扬才比刘永福更得灵山老乡的人心。据传,刘义“遣亲信回粤东之灵山招募土人五百名,以资调遣”。结果“现闻所招灵山之兵,已有三百人舍刘义而降李逆矣”[15]。在战场上,刘永福吃过李扬才的败仗。“李逆又使其党诈降于刘,刘不谙军事,堕其计中,遂为逆党盗其军火而遁,刘军犹不戒备,又为李逆乘夜劫营,几不成军,踉跄宵遁,无复行列,李逆遂踞有十洲以为巢窟。”[32]

不过在《刘永福历史草》一书中,情形迥异,李扬才军一遇到黑旗军就变成了虫,冯子材也须依赖刘永福才能打败李扬才。不过其具体情形究竟是怎样的,这不是黄海安的一家之言所能言尽。正如廖宗麟所言:“《刘永福历史草》所记中法战争期间的史事,凡是能够找到旁证材料的,我们基本上都可以指出其严重违反事实之处。因此可以推知该书的大部分记载都经过撰述者窜改,而根本不能说是‘原始史料’,其史料价值不能估计过高,如果不经填密考证便轻率地当作信史来征引,那是很容易发生讹误的。”[33]对于此论,笔者持有同感。《刘永福历史草》与其说是一部严谨的历史书,不如说是一个说书人在讲英雄故事,当作娱乐、开心一笑还行,如果认真将其作为一部能经历时间考验的学术专著,则谬之大矣!

(三)李扬才为什么会变节造反?

关于李扬才变节造反的原因有多种不同的说法。有人认为,李扬才的造反,是由于受大吏所欺凌[34];有人认为,李扬才事变纯粹是由于个人野心膨胀,处心积虑地想称王称霸[35];有人认为,曾许诺帮李扬才升官的清廷大员欺骗他[8];也有人说,李扬才变节造反是因叶成林的勾引[36]。

而据李扬才的自述,其起事的原因有以下几个方面:(1)有功于国家不受国家的重用,又受“州县官的凌辱”与“抚道的挟诈”,忍无可忍而起事。(2)官场腐败,贿赂盛行,英雄末路,不得不起事。(3)自己为国尽忠,倾家荡产而无回报,自身生计全无,为计不得不起事。(4)安南是其祖业,其起事是为匡复旧业。(5)厘定安南,利国利民[36]。其起事的原因虽然有其部分的合理性——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但为其狡辩的痕迹,也是非常明显。

同时我们须看到,李扬才变节造反并不是一个简单问题,而是当时的“军转安置”出了问题。“军转安置”是一个老问题,也是一个新问题。说它是一个老问题,可以说每朝每代都会碰到这个问题。只要有战争,只要有军队,都会存在这一问题,清代也不例外。在此之前,清代的“军转安置”之所以没有出现什么大问题,主要是清朝实行的是世兵制,无论是“八旗兵”还是“绿营兵”,都是由专门的军户承担,形成一种“父死子继,兄死弟及”的世袭军人集团。有战争时,由世袭的军户出人,无战时,兵又归于户。这种模式的军制,“遣兵”问题并不十分明显。太平天国运动的兴起,由于传统的军制也失去效用,在曾国藩、李鸿章等人的影响下,募兵的“湘军”与“淮军”取代了“绿营”“八旗军”,这就使得战后如何安置这些“募兵”成为一个大的社会问题。

当太平天国运动等农民起义活动被镇压后,“裁兵撤将”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定。问题是当时有多少兵需要安置,有多少将需要安排?关于“兵”的安置,据《中国近代退武军人安置问题初探》一文所云,仅湘、淮两军裁军近40万[37],这里不做深究。而关于需要安排的“将弁”有多少?据《清代野记·意外总兵》描述:“清同治间,湘淮军兴,削平发、捻、回诸大乱,各路军功所保记名提督,部册所载近八千人,总兵则近二万人,副将以下汗牛充栋矣。故提镇大员,欲得实缺,非督抚密保不可。”[38]86此言虽有所夸大,但真实情况与此相差不远。李扬才追随的只是提督的冯子材,冯子材自身难保,还能保下李扬才?李扬才之类最为尴尬,“欲归田,则业无可守;欲在官,则事不可知,进退维谷”[39]。李扬才所遇到的不是个体问题,而是一种社会问题。

当时清廷安置这批退伍军人的作法值得商榷。清政府对湘、淮军为主体的退伍官兵遣撤,主要由军方自行办理。最基本的方法是“哪里来,回哪里去”,努力使被遣散者“各还其籍,各归其业”。就当时清廷“兵疲财尽”的状况来说,这种安置不失为一种安置方向。就将弁而言,朝廷特倡“大衔借补小缺之例”,又开“月课奖赏之章程,以示法外有情”,但是将弁太多,抚不胜抚,“候补镇将诸员,参革之易,直如薙草,亦云苦矣!”当时的李扬才就是其中之一。这种安置办法一是过于简单,“各还其籍”容易,而“各归其业”不容易实现。由于不能实现“各归其业”,这种简易的安置等于没有安置。另一方面,“军转安置”缺乏规范,将弁的安置因人而异,导致腐败滋生,纷争不休,成为清末主要乱政之一。

另外一个问题我们必须注意,经历了南征北战的退伍军人,他们不再是入伍前的农民,他们的生活与眼界都已发生了重要变化。退伍时要求他们再回归到原来的生活,这是绝大多数退伍军人所不能接受的。社会学将这一现象称之为人的“社会上升运动”[40]126。“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人的“社会上升运动”虽然是一种普遍的社会现象,对于每一个个体都实用,但问题是退伍军人不是一般的人,是一群受过特殊的训练用于战争的特殊人类,将这类人不加管控地置于一般人群中,社会安全就会失序。从这个意义上,妥善处理“军转安置”问题,让退伍军人有一个良好的“社会上升运动”,从来就不是一件小事。

“李扬才事件”爆发的根本原因就在于当时清政府的“军转安置”出现问题,造成两广政局的被动,清中央政府的紧张。假如李扬才叛乱的方向不是越南,而是“军转安置”的重灾区——两湖与江浙地区,最后的结果会怎么样呢?有可能是辛亥革命提前实现,清廷不到1912年就被推翻。

[1] 白寿彝,总主编,王桧林,郭大钧,鲁振祥主编.中国通史第12卷近代后编1919-1949上第2版[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

[2] 广西壮族自治区通志馆,广西壮族自治区图书馆.申报广西资料索引[M].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1992.

[3] 广西近耗[N].申报,1878-10-21(1).

[4] 续述广西乱耗[N].申报,1878-10-29(2).

[5] 闻粤疆乱耗妄议[N].申报,1878-10-30(1).

[6] 乱信邮闻[N].申报,1878-11-23(2).

[7] 越南近事[N].申报,1878-11-26(2).

[8] 再纪李逆事[N].申报,1878-11-22(2).

[9] 琼崖乱信宜筹海防说[N].申报,1878-11-8(1).

[10] 钦州兵变[N].申报,1878-11-12(2).

[11] 粤乱续信[N].申报,1878-11-6(2).

[12] 粤耗纪闻[N].申报,1879-1-2(2).

[13] 李逆近事[N].申报,1878-12-5日(1).

[14] 声罪致讨论[N].申报1879-1-30(1).

[15] 李逆乱耗详纪[N].申报,1879-1-18(1).

[16] 越国政纪闻[N].申报,1879-1-20(2).

[17] 平寇宜不分畛域[N].申报,1878-12-13(1).

[18] 海外邮音[N].申报,1878-12-5(2).

[19] 上谕[N].申报,1878-12-20(2).

[20] 越南近事[N].申报,1879-2-28(2).

[21] 越南捷音详述[N].申报,1879-7-18(2).

[22] 获逆续音[N].申报,1879-12-6(2).

[23] 都启模.近代中国史料丛刊三编·第43辑·冯宫保(子材)军牍集要·第2册[G].文海出版社,1988.

[24] 李才扬事略[N].申报,1881-2-13(1).

[25] 两广刘制军奏参总兵李扬才不法请旨斥革拿办稿[N].申报,1878-11-27(2).

[26] 李逆祸不可测宜速图剿说[N].申报,1878-12-19(1).

[27] 中华书局.清实录第54册德宗景皇帝实录[G].北京:中华书局,1987.

[29] 赵雅丽.晚清京师南城政治文化研究[M].南京:凤凰出版社,2011.

[30] 广西钦州市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钦州文史第5辑民族英雄冯子材纪念文集[G].

[31] 一士.图王越南之李扬才[J].子曰丛刊,1948(1).

[32] 陈公佩,修,陈德周,等纂.中国地方志集成66广西府县志辑影印本民国钦县县志(一)第四卷[M].南京:凤凰出版社,2014.

[33] 逆踪近志[N].申报,1879-6-26(2).

[34] 廖宗麟.《刘永福历史草》的史料价值[J].历史研究,1988(5).

[35] 论李专意安南之说决不可信[N].申报,1878-11-23(1).

[36] 再论粤疆乱事[N].申报,1878-11-6(2).

[37] 皮明勇.中国近代退伍军人安置问题初探[J].社会学研究,1997(3).

[38] 坐观老人著;许指严著.清代野记[M].重庆:重庆出版社,1998.

[39] 论李扬才作乱大势[N].申报,1878-12-18.

[40] 皮明勇.中国近代军事改革[M].北京:解放军出版社,2008.

"Shen Bao"and"Li Yangcai Event"

Tang Xiangyu,Tang Sang
(Marine Culture Research Center of Qinzhou University,Qinzhou 535011,China)

"Li Yangcai event"is a major event in the history of Sino-Vietnam relation before the Sino-French War,but because of different reasons,study on it is seriously inadequate,leaving no trace in history.In fact,"Li Yangcai event"is a very important factor in the study of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Liu Yongfu and Feng Zicai as well as Sino-Vietnam relation before the Sino-French War.The cause,process and final result of"Li Yangcai event"and the personal and national love and hatred as well as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Vietnam and China involved were all reported in"Shen Bao".Through the materials collection and analysis of"Li Yangcai event"by Shen Bao,we can gain deep insight into the Sino-Vietnam relationship in this period and the problem of Chinese resettlement of demobilized soldiers,and show deep concern about Feng Zicai’s situation."Li Yangcai event"is not a mere border incident,but the epitome of bilateral relations in the 1870s,and the Chinese resettlement problem’s exposure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Clear understanding of"Li Yangcai event"will help us to recognize the Sino-Vietnam relation,and understand the relationship among Feng Zicai,Li cai and Liu Yongfu.

"Shen Bao";Li Yangcai;Liu Yongfu;Feng Zicai;resettlement of demobilized soldiers

★广西高校人文研究基地北部湾海洋文化研究中心重点课题(2015BMCC01);广西教育厅青年培育课题(KY2016LX386)。

唐湘雨,钦州学院副教授,博士,主要研究经济史与边疆史;唐桑,钦州学院图书馆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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