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雕

李杨

一

一只狼吐着舌头，在原野上没命地奔逃，它不时地回头张望，眼里是越来越深的恐惧。它的喘息声愈发急促，拼命加快步伐，可还是被飞扑过来的金雕扑倒在地。金雕一只爪子牢牢钳住狼的嘴，另一只爪子深深嵌进狼的脖颈，没给狼留下一点儿反击的机会。

“好样的！”在远处观望的阿杰兴奋地大叫，赶紧朝这边奔来。赶到近旁，狼已经毙命，金雕黑云正在用它那尖锐的喙给狼开膛破肚。

阿杰并没有急着把黑云架到胳膊上，而是奖励它多吃了几口新鲜的狼肉。“好好吃吧，等我当上了族长，你的功劳最大！”阿杰抚摸着黑云的羽毛，得意地笑着说。

阿杰所在的部落，世代都以捕猎为生，训练猎犬或金雕捕猎，是族人最重要的技能，而新族长也是靠捕猎比赛推选出来的。如今，老族长伊布年纪大了，他宣布，要在今年初春，通过捕猎比赛选举新族长。于是，阿杰还有部族里的其他年轻人都摩拳擦掌，抓紧时间训练自己的猎手。

比赛的这一天终于到来了，族人们都聚集到了部落不远处的草场上。草场上有一个用围栏围起来的狩猎圈。狩猎圈很大，里面长满半人高的野草。以往推举新族长的捕猎比赛，就是在这个狩猎圈里放几只狼，然后猎人们指挥自己的金雕或猎犬捕狼。谁先抓到狼，谁就会被推举为新族长。

阿杰看了看自己的金雕黑云，它目光炯炯，杀气十足。黑云双翅展开，足有三米长，站立时，有半人高。再看看别人的金雕或猎犬，远没有黑云威风。又想到黑云猎狼时的勇猛，阿杰觉得自己胜券在握。“这回，你们谁也别想跟我争族长的位子！”阿杰自言自语道。

这时，老族长伊布领着两只猎犬，也来到了围栏外。这两只猎犬，一只名叫飞虎，一只名叫铁狮。当年，在捕猎比赛中，飞虎接连猎杀了五只狼，而伊布就是依靠勇猛的飞虎，才能坐上族长的位子。在之后的狩猎中，飞虎不止一次救过伊布的性命，而铁狮是飞虎的后代，遗传了它母亲的勇猛。因此，老族长伊布对这两只猎犬爱惜如命。

如今，伊布族长虽然老了，却英气依旧。他来了之后，人们马上聚拢到他的身边。伊布大声宣布道：“如今，我已经老了，恐怕时日不多了。这次召集大家聚在一起，就是为了推举新的族长。按照老规矩，捕猎比赛得胜者当选为新的族长！”说完，伊布一挥手，示意将猎物放到狩猎圈中。

这时，族人们抬着十几个口袋，走到了狩猎圈的中央。年轻的猎人都带着自己的猎犬或金雕，走进了狩猎圈，蓄势待发，准备在口袋打开的第一时间，放开自己的猎手。

可是，当口袋打开的那一刹那，猎人们都惊呆了。因为从口袋里奔出来的，竟然不是狼，而是一群蹦蹦跳跳的野兔！

“应该是狼啊，怎么是野兔？”阿杰大声向伊布族长抱怨。阿杰着急，因为他平时对黑云的训练重点都放在了捕狼上，却没训练过黑云捕捉野兔。

这时，伊布反问他：“你吃过的狼肉多，还是兔肉多？”

“当然是兔肉多。”阿杰回答。原野上的野兔很多，算是族人们的主食之一。但狼却较少，族人们很少捕狼来吃。

伊布说：“这就对了！功劳的大小，不一定要看有难度的事能不能做到，而要看基本的事情做得好不好！今天的比赛，就看一个时辰内，谁捕到的野兔最多！”

二

既然族长这么说了，谁也不敢有异议。猎人们喊着口令，让自己的猎手去捕捉跑到草丛里的野兔。

“什么基本不基本，谁都知道我的黑云捕狼的能力强，这样改规矩，明明就是冲着我来的！”阿杰虽然满心不服，但敢怒不敢言，只能愤愤地投入到比赛中。令阿杰没有想到的是，以前从没捕捉过野兔的黑云竟然很争气，虽然个头大，捉野兔的动作有点儿笨拙，但却捉得准。没有多大工夫，阿杰那装兔子的口袋里已经有六只野兔了，领先绝大多数的猎人。唯一排在前面的，是大林。

大林的那只猎犬，已经捕到了七只野兔。阿杰早就知道，大林的猎犬是个捕兔高手。阿杰想，这样下去的话，自己与大林的差距恐怕会越拉越大，于是，他心中生出一个计策。

当阿杰看到大林的猎犬对一只野兔穷追不舍时，阿杰悄悄地放飞了黑云，指挥黑云也去追那只野兔。

毕竟飞比跑快，黑云抢先一步，捉到了野兔。大林的猎犬见到自己的猎物被黑云抢走，心有不甘，便扑上来抢夺。金雕护食的本能很强，况且黑云本来就有制服狼的经验，它扑闪着翅膀跃起，一爪子便抓得大林的猎犬哀号不止。

这时，阿杰和大林都赶了过来。见猎犬的前额已经被抓得血流不止，大林一边给自己的猎犬包扎伤口，一边气愤地骂阿杰使阴招，不厚道。阿杰耸耸肩，提着野兔，架上黑云，奸笑着走开了。

干掉了这个强劲的对手，已经没有人能赶得上自己了，阿杰得意扬扬，认定自己这次胜券在握。

可没想到的是，这时天空中竟然扑下了一只无主的金雕。这只金雕个头不大，但速度很快，动作也非常灵敏，捕杀一只野兔后，也不待主人下令，马上就去扑杀另一只，速度快得惊人。

阿杰眼看着这只无主的金雕捉到的野兔数量很快超过了自己，但是却没有任何办法。

“时间到！”伊布族長宣布。这时，猎人们架着金雕，牵着猎犬，带着战利品，来到伊布族长面前。族人们也都聚拢了过来，有人开始清点猎人们捕捉到的野兔数量。一个族人宣布道：“阿义三只……大林十只，阿杰十三只。”他犹豫了一下，又说：“那只无主的金雕，捕到了十五只！”

“这么厉害，这到底是谁的金雕呢？”族人们望着那只在天空盘旋的金雕，都发出惊呼。这时，人们突然听见远处有人在喊：“谁说那只金雕无主，它的主人就是我！”

族人们循声望去，只见远处的石山上站立着一个女子。她伸出左臂，打个呼哨，那金雕便从空中飞落到她的胳膊上。

“咦，那不是阿雪吗？”有人说道。

阿杰仔细一看，不禁心头一紧，真的是阿雪！

没一会儿，阿雪已经下了山，来到狩猎圈边。她瞟了一眼阿杰，又摸了摸自己的金雕，对伊布说道：“族长，虽然我赢了比赛，但我一个女儿家，并不想当族长。不过，既然是我赢了，那阿杰就输了，因此他也不能当族长！”

“阿雪，你！”阿杰气得脸色发青，说不出话来。

原来，这阿雪是伊布的女儿。她不仅驯雕的技术十分高超，人长得也漂亮，性格活泼，十分招男孩子喜欢。阿杰早就喜欢上了阿雪，但伊布族长和阿雪都看不上狡诈自私而又偏激多疑的阿杰。可阿杰还是一直背着伊布苦苦地追求阿雪。阿杰还在暗地里放出话，谁要是敢跟他抢阿雪，他就送那人上西天。

后来，阿雪被阿杰缠得烦了，为了能够摆脱他，阿雪就对阿杰说：“我才不会嫁给你呢，要嫁我也嫁给未来的新族长！”没想到，阿杰听了这话却当了真，开始努力训练黑云，希望当上新族长。但阿杰没有料到，今天阿雪竟然这样打击他。

“伊布族长，既然她不当族长，那理应排在第二的我当族长！”阿杰道。

“阿杰，你让你的金雕去追别人的猎犬正在追捕的猎物，这不是公正的做法！”伊布族长宣布，“既然阿雪不愿意当族长，那么我宣布，新的族长，由大林来担任！”

“阿杰，这回你该死了这条心了吧！”阿雪昂着头说道。

三

高空中，一个黑点飞速下落，带着呼啸的风声，逐渐变大。等黑点大到老族长伊布看清它是什么的时候，已经晚了。

等族人们发现老族长伊布尸体的时候，凶手早已扬长而去。族人们看到的，只有凶手留在老族长后脖颈子上的那道深深的爪痕。

不错，杀死老族长的凶手正是阿杰的金雕黑云。

自从捕猎比赛那天颜面扫地之后，阿杰就带着自己的金雕黑云出走了，远远地离开了部落。他认为，伊布和阿雪这父女俩为了阻止他娶阿雪，故意阻止他当族长，故意让他出丑。因此，阿杰由爱生恨，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报仇雪恨，杀死阿雪和伊布。离开部落这一年时间里，他只做了一件事，就是训练他的金雕黑云杀人。

现在的黑云，已经被阿杰训练成了杀人机器。它会飞到很高的高空，直到人眼难以发现，然后从高空中悄无声息地飞到敌人的上方，再像闪电一样急冲下来，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它已经伸出利爪直取敌人的颈部。完成任务后，黑云便再次飞到高空，然后凭借它那超凡的视力和嗅觉，找到隐藏在密林深处的主人。

这样的话，阿杰只需远远地观望村落，看到目标后，给黑云指明目标，然后放飞，这之后他就可以迅速地撤离了。用这种方法来复仇，阿杰几乎不用冒任何风险。

下一个目标，就是阿雪了，阿雪也住在伊布的院落里。过了几天，阿杰又隐藏到了部落附近的山林里，远远地盯着伊布的院落。一连几天，阿杰都只看到了伊布的那两只猎犬晃来晃去，却没看到阿雪的踪影。

“看来阿雪一定是怕了，所以躲了起来。”阿杰心里想。他盯着伊布的那两只猎犬，又心生一计。

第二天，阿杰又带着黑云来到了部落附近的山林里，他看到伊布的那两只猎犬正在院落里晒太阳，于是给黑云指了指猎犬，然后便放飞了黑云。

看到黑云从高空俯冲下去后，阿杰就赶紧撤离了。

回到隐蔽在山林里的临时营地，正好黑云也飞回来了，阿杰检查了一下黑云的爪子，得意地笑道：“哈哈，再过几天，这该死的阿雪就该现身了！”

阿杰为什么会这么有信心呢？原来，阿杰在放飞黑云之前，在黑云的爪子上缠了一张字条，字条上面写着：“阿雪，你父亲不是像爱惜他的生命一样爱惜这两只猎犬吗，那我就让它们去陪你父亲！”黑云出击一次只会杀死一只猎犬，而当它捕杀一只猎犬后，爪子上的字条就嵌到了猎犬的伤口里。阿雪看到这个字条后，一定会把注意力放在另一只猎犬上，从而放松对自己的保护，说不定哪天就会出现。而阿杰要做的，就是继续等待。

又等了几天，阿杰果然发现阿雪出现在了自家的院落里。

“哈哈，看来阿雪中计了！阿雪，你以为我一定要先杀死那只破狗，然后才会杀你吗？我可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阿杰指着阿雪，放飞了黑云。

这次阿杰没有马上撤离，他要亲眼看到黑云杀死自己的仇人。

只见黑云径直飞上高空，逐渐变成了难以辨识的小黑点，然后慢慢滑到阿雪的上方，像子弹一样飞冲下来，一下子抓中阿雪的颈部，将阿雪扑倒在地！

“既然我得不到你，那别人也休想得到你！”阿杰强忍着心中的激动，没有出声，飞步向密林深处走去。

四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阿杰焦急地望着天空。在以往，黑云早就该完成任务顺利归来了，不知这次为什么会这么慢。难道是因为自己藏得太隐蔽，黑云没有找到？阿杰朝着一块更加开阔的山梁走去。

正走着，只见远处的黑云扑打着翅膀，朝自己飞过来，阿杰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阿杰伸出左臂，黑云落到了他的左臂上。阿杰高兴地抚摸着黑云的羽毛，对黑云说道：“伙计，今天你可是立了大功啊！”阿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肉，想犒劳一下自己的猛将，但警觉的他忽然闻到黑云的气味好像有点儿不对。咦，黑云身上怎么有血？

难道黑云受伤了？阿杰赶紧检查了一下黑云的身体。他惊讶地发现，这血并不是黑云流的，而是从黑云尾巴上绑着的一个袋子里流出的，那袋子上开着一个小口，到现在还在往外滴血呢！

这是怎么回事呢？

阿杰还没明白过来，只见一只壮硕的猎犬狂吠着向这边奔了过来！阿杰一眼认出，这是伊布的猎犬飞虎！

阿杰这才恍然，原来，黑云尾巴上绑着滴血的血袋，飞过之处都有血迹，飞虎依靠灵敏的嗅觉，循着血迹找过来了！

“这招数够狡猾！”阿杰狞笑着。他了解飞虎的勇猛，但他并不怕，因为有黑云。黑云杀死过狼，也杀死了铁狮，所以杀死飞虎也不在话下。

阿杰指着奔跑过来的飞虎，指挥黑云出击。黑云展开翅膀，扑向了飞虎。

但令阿杰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次，黑云的利爪和尖喙似乎对飞虎不起作用了，它用爪子抓飞虎，用喙去啄飞虎，飞虎却安然无恙！几个回合下来，黑云没有占到上风，渐渐地没了力气。到了最后，黑云竟然被飞虎扑倒，一口咬断了脖子。

阿杰看到黑云被飞虎咬死了，立马吓得魂飞魄散。因为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是飞虎的对手，于是转身拔腿就跑。可他哪里跑得过飞虎，没跑几步，就被飞虎追上，扑倒在地。

等到大林带着一帮人赶到的时候，阿杰已经被飞虎撕咬得血肉模糊，奄奄一息了。

阿杰被帶回了部落，族人们恨不得马上将他碎尸万段，但阿雪却阻止了大家。

阿雪面带悲愤，对阿杰说：“阿杰，我父亲后来跟我说过，本来，按照老一辈传下来的规矩，比赛猎狼的话，族长的位子应该是你的。但就是因为你太奸诈自私，所以故意改了规矩，让你当不成族长。因为，族长的人选不仅要狩猎技能高超，也应该品德高尚！我一直以来都看不上你，也是因为你的人品有问题！”

阿杰叹了口气，说道：“事情到了这一步，我死也无怨了。不过，我还是有个问题搞不懂，那就是我的黑云怎么会败给飞虎呢？”

“那就让你死个明白吧！”族长大林给阿杰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本，为了防止你报复阿雪，我不让阿雪出屋。但是阿雪后来想出了一个计策，她为了引诱黑云，故意走到院子里。她将一圈铁皮缠到自己的脖子上，并且在铁皮外包了一层麻布。黑云的爪子穿不透铁皮，却被麻布缠住，想挣脱也挣脱不了。然后，我和族人就将黑云活捉了。但我们并没有杀死这只可恶的金雕，而是在它的尾巴上绑了滴血的袋子，好让飞虎循着血迹一路追踪。我们还将黑云的利爪和尖喙磨平了，没了这两样武器，黑云当然不是飞虎的对手。”

听完这番话，阿杰羞愧地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