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坟见人心

南野

杜小刚是个模具设计师，大学毕业后在一家日资企业上班。两年前，母亲催杜小刚回家给父亲迁坟，可日资企业管理非常严格，平时不好随便请假，所以两年多来他都没抽出时间回家。

杜小刚十七岁那年，父亲出车祸离开了人世，当时遇难的还有隔壁邻居王石头的老爸。后来，两人的遗骨都埋在村后的小河岸边。小河岸边有棵歪脖子柳树，杜小刚将父亲的遗骨埋在柳树东边；王石头老爸的遗骨埋在柳树西边。两年前，王石头做了村支书，就把老爸的坟迁到镇上的三千湾公墓去了。

母亲打电话说，小河岸已拓宽了几次，要是再不回去迁坟，恐怕就找不到杜小刚父亲的遗骨了。眼看又到了清明节，杜小刚硬着头皮向主管说明情况，主管勉强批了两天假。

回到家里，当天晚上杜小刚就拿着手电、铁锹来到小河边。可到了之后傻眼了，现在的河岸又高又宽，那棵歪脖子柳树也不见了，这叫他到哪儿去找呀？夜风习习，站在河岸上，听见河水被吹得“哗哗”作响，杜小刚的眼前突然一亮，他记得歪脖子柳树是长在河岸的三岔口，现在河岸修高了，但河道并没变，他向前稍微走了几步，很快找到了三岔口。

憑着记忆，杜小刚开始挖土，可这土很硬，才挖了一会儿，就累出一身汗。大概挖了一个多小时，杜小刚听见铁锹下传出怪怪的声音，他赶紧再往下挖了几锹，终于从土里挖出一只白色蛇皮袋子。杜小刚大吃一惊，当年他是将父亲的遗骨放在一只坛子里，还用塑料纸封好了坛口，而王石头老爸的遗骨是装在一只白色蛇皮袋里……他记得很清楚，王石头老爸的坟埋在歪脖子柳树的西边，可现在怎么会在东边了呢？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想想不管怎么样，就是挖到天亮也要把父亲的遗骨找出来。然而，杜小刚挖了整整一夜，三岔口的东西两边都挖遍了，也没有找到父亲的遗骨。

第二天一早，杜小刚来找王石头，想问问他当初迁坟时有没有把遗骨弄错了。杜小刚敲了半天门，王石头才打着哈欠从别墅里出来。杜小刚说完来意，王石头就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耸耸肩说：“笑话，我堂堂一个村支书，怎么可能连自家的祖坟都不知道……”说着，王石头双手一挥，示意杜小刚看看他的别墅。在村里有句老话，祖坟的风水好不好，只要看子孙的事业兴不兴旺。杜小刚明白，王石头的言下之意就是，如果他当初弄错了遗骨，今天会有这么大的家业吗？

杜小刚想想也是，不要说王石头是一村支书，就是普通百姓也不会如此荒唐。这样看来，也许真的是自己记错了。于是，他去三千湾公墓买了个墓穴，将蛇皮袋里的遗骨放在里边，然后在墓碑上刻上了父亲的名字。

做完这一切回到家里，吃晚饭时杜小刚想想仍觉得不妥，吃罢晚饭他去隔壁超市买了香烛纸钱，骑上电瓶车又来到了三千湾公墓。他打着手电，找到了王石头老爸的墓碑，点上香烛，向墓碑磕了三个头，然后一边烧纸钱一边默默地说道：“我不知道是石头弄错了，还是我记混了？如果是石头弄错了，那您就是我的父亲，要是我记混了，那您就是我的叔。但不管怎么说，您都是我的亲人，所以每年清明我都会来给您扫墓的……”等纸钱烧完，杜小刚才慢慢起身离开，仿佛这下心里才算踏实了。

第二天清晨，杜小刚就告别母亲，急着往回赶，先是挤公交，接着乘高铁，等下了高铁已是下午四点多了。眼看再乘几站地铁就到公司了，可正走着，忽然和边上的一个瘦脸男人碰了一下，不料那男人竟晃晃悠悠倒在了地上，捂着胸口非常难受。周围的人都吓得往两旁躲闪，杜小刚见状赶紧俯下身去问男子哪儿不舒服，男子摇摇头说不出话，杜小刚想扶他起来，可男子又毫无力气……最后，杜小刚连忙掏出手机拨打了120。

几分钟后救护车来了，瘦脸男子却拉着杜小刚不放，看那架势非要他一起去医院。到了医院，医生给瘦脸男子进行了一番检查，结果显示他的血压和心跳都不稳定，还有几项检查的结果要过几天才能出来。没想到刚做完检查，瘦脸男子便躺在病床上昏昏欲睡，怎么叫都不睁眼。他的身上既没带钱也找不到任何家人的信息，杜小刚只好先给他垫付了检查费用。垫点钱倒没什么，只是男子不醒，联系不到他家人，杜小刚就不能离开。可时间不等人啊，要是误了回程，那可是要丢工作的呀！

在病房里杜小刚如坐针毡，瞧瞧瘦脸男子睡得死死的，估计今晚不会醒了。杜小刚掏出手机，准备给主管打个电话再请半天假，谁知打了半天电话没人接，这时才想起今天是星期天，主管肯定又在KTV唱歌。杜小刚想，主管虽然没接，但他已打过电话了，明天再好好解释一下。

瘦脸男子直睡到第二天查房时才睁开眼睛，医生说虽然血压和心跳有所好转，但检查报告没出来之前最好不要出院。杜小刚实在等不及了，就和医生商量，把身份证和工资卡押在医院，等回公司请好假再过来处理这事。

杜小刚紧赶慢赶，等赶到公司已经是第三天中午了。人事主管说，按照公司规定迟到半天就算旷工，无故旷工只能辞退。杜小刚说昨晚他打过电话的，只是主管没接，所以不能算无故旷工。谁知主管像被人揭了短，一下火冒三丈，说昨天是星期天，他没有义务接杜小刚的电话……虽然知道公司的规定特别严格，可没想到竟然如此不通人情，一怒之下杜小刚递交了辞职报告。

处理完这一切，杜小刚突然想起自己的身份证和工资卡还押在医院，就又忙着往医院赶。一进病房，发现那瘦脸男子已不见了踪影，到医生办公室一问，才知瘦脸男子已被家人接走。医生拿出一个信封给杜小刚，信封里是杜小刚的身份证和工资卡，还有之前垫付的检查费用。医生说瘦脸男子的家属将医疗费全部结清了，临走时还给杜小刚留了一封信。瘦脸男子在信上说，他知道杜小刚在日资企业上班，日资企业管理严格，迟到半天就有可能被辞退。他说杜小刚是个好男人，好男人就要志在四方，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如果真的被辞退，可以把简历发到求职网上，相信会找到一份满意的工作……

想想瘦脸男子说得在理，回到出租屋，杜小刚就把自己的简历发到了网上，果然不过半天时间，就收到了一家公司的面试通知。这家公司是一家内资企业，但规模绝对不比那个日资企业小，经过面试，杜小刚被应聘为模具部主管。公司的人事部经理贺小冉告诉杜小刚，他们董事长最器重的就是像他这样既有工作经验又心地善良的年轻人。杜小刚觉得好奇，问贺小冉董事长怎么知道他心地善良？贺小冉却笑而不答，说以后会慢慢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