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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白先勇小说中的意象群

2017-03-11胡玉洁漯河职业技术学院河南漯河462000

名作欣赏 2017年9期
关键词:白先勇旗袍意象

⊙胡玉洁[漯河职业技术学院, 河南 漯河 462000]

论白先勇小说中的意象群

⊙胡玉洁[漯河职业技术学院, 河南 漯河 462000]

意象是“意”与“象”的有机结合体,体现着作家的审美理想。白先勇善于捕捉生活中具有代表性、浓缩的物、变化莫测的自然景、色彩、外形独特的佩饰,表现历史的沧桑、人物的心理、命运的必然,从而达到以小见大、显微知著的独特效果。

白先勇 意象 历史 内心 命运

“意”者,意念也;“象”者,物象也。意象就是寓“意”之“象”,“意”代表作者的审美情趣、价值取向、评价指数,用以彰显创作主体的主观思想感情,“象”是大自然客观存在的物象,因能体现创作主体的审美理想,而成为作家的审美对象。创作主体与审美对象天神感应、物与心会,从而产生了一种审美的共鸣,使“意”成为“象”的灵魂,“象”成为“意”的外壳,正如前苏联诗人马雅可夫斯基所说:“用你的想象套上人间的这辆大马车去飞奔。”

白先勇作为文坛上比较引人注目的一位作家,由于特殊的成长经历、家庭背景,造就了他作品中浓重的历史沧桑感。他以简短的篇幅、精炼的语言、高超的写作技巧,在尺寸之间向我们展示了一幅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其中最突出的表现手法就是具有深刻内涵的“意象”的运用。这些意象被加入了浓烈的主观情感,或是对今昔巨变的无奈无助,或是对现实肮脏的厌恶窒息,或是对命途乖舛的嘲笑挣扎。

白先勇具有精准的历史时空感。为了在有限的篇幅内彰显广阔、丰富的内涵,他没有写历史的重大事件,而是去捕捉生活中具有代表性、浓缩的景与物和瞩目、典型的瞬间。白先勇通过对细节的把握,细致入微的写作手法,从而把人心的不足、命运的起伏、灭亡的必然,种种前世今生都清晰地跃然纸上。

白先勇的历史观的形成与他特殊的人生经历有关,他的父亲白崇禧,为桂系首领,疆场统帅,最后却成为处处受人排挤,委屈度日的末路英雄,这种独特的家庭背景使他对《红楼梦》所描绘的家庭与历史变迁有了巨大的认同感,及深切的同情与唏嘘。作者童年罹患可怕的“肺痨”,在一个孤寂、冷清的小楼中,整整度过了八年,在此期间,他不仅阅读了大量如《红楼梦》《三国演义》等彪炳巨著,而且病好以后“重返人间”的白先勇,已不习惯与人类的过度亲密,而是以一种“局外人”的角度去观察世界、洞察人心。

《金大奶奶》是白先勇的文学处女作,白先勇早期以儿童视角描绘孩子眼中的世界,金大奶奶的“三寸金莲”,是一个极具历史烙印的产物,作品中描绘道:“金大奶奶是个矮胖子,又缠着小脚,走起路来,左一拐,右一拐。”从它的明艳夺目到令人恐怖的变换,既写出了女主人公的传统、善良、贤惠、恪守夫权、精神的依赖、自我的丧失,又写出了她的不合时宜、思想的僵化,与行为的不讨人喜欢,暗示了最后退出历史舞台的历史命运,

在另一部小说《游园惊梦》中,有一段关于蓝田玉旗袍质地的描写:“身上那件墨绿杭绸的旗袍,她记得这种丝绸,在灯底下照起来,绿汪汪翡翠似的,镜子里看起来,竟有点发乌。”文章中,白先勇对参加宴会的遗孀名媛们穿的旗袍的设计可谓是煞费苦心。一身“墨绿杭绸旗袍”的蓝田玉与一袭“火红缎子旗袍”的月月红毗邻而站,耀眼炫目的“火红”把暗淡冷涩的“墨绿”远远地抛在一边;身着“银灰”的“桂枝香”与身着“墨绿”的蓝田玉一比,孰靓孰逊,一目了然。二者比势,红白两色炫目的光芒霞光四射,黑绿相参晦暗潮灰遮掩不了颓败的底子,旗袍本是具有悠久文化的传统服饰,能很好地彰显出中国女性的美妙身姿。但是由于时变、势变,人的地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同一个人,同一袭旗袍,原本的靓丽动人变成了如今的乌暗无光,渐渐淡出历史的舞台,而其伤感寂寞的内心也从颜色上透露出来。

无论是“三寸金莲”还是“旗袍”,都是具有历史文化积淀的中国特征的历史产物,具有丰富的内涵,白先勇通过设置具有历史烙印的“意象”,把数千年的历史浓缩在尺寸之间,让人不得不佩服他的别具匠心。

白先勇在成年以后,尤其是加入“现代文学社”以后,由于受西方现代文艺理论的影响,对文章的结构以及小说技巧的运用更为娴熟,白先勇利用自然景象本身的变化规律,发挥其隐喻功能,赋予它们神秘的力量,并加以巧妙的运用,使它们起到渲染环境、气氛,推动情节发展;揭示人物矛盾、复杂的心理世界的作用。从而起着“四两拨千斤”的奇特功效,向我们透露出“自然景象变化莫测,人心更是难以描摹”的暗示。

《闷雷》的女主人公福生嫂,年纪轻轻却由父亲做主嫁给了一个年纪一大把且形象猥琐的酒鬼,内心无限的情愫无人倾诉,心中十分郁闷。这时家中来了一个不仅身材健硕,而且豪爽义气的汉子刘英,那醉人的男人的汗香把女主人公内心的激动渐渐撩起,欲望也如春天的青草勃勃兴旺,只是碍于众人的目光而潜藏于内心。为了让这种内心情感的煎熬与冲突有一个充分展现的机会,白先勇挑选了一个闷热难耐的夏夜,汉子与女主人公两个有情的男女独处一室,把酒赏月。正值酒酣三分、情迷意乱的时候,两个人的情欲一触即发。恰在这时,天上一道闪电划过,把已被情欲控制心智的两个人惊醒,一道薄薄的门板把两个有情人生生拆散。在这里雷雨既是一种自然现象,更是一种道德与人性的利剑,把人们内心那种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内心与情感冲突,通过一个从天而降的“闷雷”意象充分地表现出来。

在《月梦》中,白先勇对月亮的描写可谓经典。虹桥医院的吴医生回想与已逝恋人的最后一夜的独处,那夜的月光显得清凉而晶莹:“月光照在那白皙的皮肤上,微微的泛起稀薄的青辉……那纤细的身腰,那弯着腿的神态,都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柔美,就连胸前那一转淡青的汗毛,在月光下看起来,也显得好软好细,柔弱得叫人怜惜不已。”由于对恋人的思念:“在月色皎好的夜里,吴医生总爱走到院子里来,坐在院中喷水池子的边上,咬紧牙根,慢慢地咀嚼着那股苦凉的滋味。”吴医生隐秘的同性恋情结使他对女人的肉体有着本能的反感,仅有的一次与妓女的酒后乱性,苟合那晚的月光,却如此让人可憎与毛骨悚然:“窗外正悬着一个又大又扁的月亮,肉红色的月光,懒洋洋地爬进窗子里来……”同是天上一轮明月,在吴医生的眼中却如此迥然不同,有如此大的落差。“又大又扁”“肉红色的月光”,这些带有明显“审丑”视觉的词语,恰如其分地表现了他当时惊悚恶心,厌恶紧张的内心写照。三

庄子曰:“不知吾所以然而然,命也。”在庄子看来,世界上的一切人生际遇与事情,看似偶然却有其必然性。白先勇深谙此道,通过似漫不经心却又画龙点睛作用的人物身上的小配饰,来昭示作品主题,揭示人物命运。尹雪艳头上那猩红色的“郁金香”,玉卿嫂耳上那亮闪闪的“玉耳坠”,李彤头上张牙舞爪的“金蜘蛛”,这些意象有着丰富的内涵,且相互映衬,给我们讲了一个个关于性格、命运的故事。

《永远的尹雪艳》中尹雪艳的出场就先声夺人,“她穿着一袭月白短袖的织锦旗袍,脚下也是月白缎子的软底绣花鞋,奇怪的是,破例在右鬓簪上一朵酒杯大血红的郁金香”,在这里,红色与白色色彩对比鲜明、冷暖感受迥异,白色象征着死亡,红色则预示着人们内心不可压抑的欲望,无尽的欲望“永远”加诸于王贵生、吴经理、洪处长、徐壮图之流,而死亡是永远的、必然的结局。死亡与欲望的纠葛就如那“永远的尹雪艳”,使题目具有浓重的讽刺意味。

《玉卿嫂》中玉卿嫂的玉耳坠令人印象深刻,对于表现人物性格有着画龙点睛的作用。作为生命个体的玉卿嫂原本是少奶奶,因家道没落而成为少爷“我”的奶妈,“我”似乎是一见到她就很喜欢的。“鸭蛋脸”“水秀眼睛”“白色耳坠”让“我”觉得“爽净标致”,小王非礼她,被她打伤;坛子叔叔追求她,被无情拒绝。她却喜欢着一个年轻羞涩、胡子软软的弟弟——庆生,但庆生却与戏子金燕飞产生恋情,这令玉卿嫂陷入极大的痛苦之中,玉卿嫂最终选择的不是虚伪不是压抑,而是表白和爆发。当爱无法延续时,不如就让它死亡。玉卿嫂的性格是如此酣畅淋漓,情感是如此的爱憎分明,就如那“闪闪发亮的白玉的耳坠”,血色中依然彰显着高贵的品质,悲壮中透露着血性与果敢。

《最后的贵族》取材于真实的历史事件,1949年,上海《申报》报道:超载途中白日撞船,无人生还。而李彤的父母——驻美大使夫妇就在“太平轮”遇难。“太平轮”的最后一批乘客成为了“最后的贵族”。作品中的李彤,身着闪光白锻旗袍,头上缀着妖俏蛊惑的蜘蛛饰,嗜酒、狂欢、纵欲……挥洒而张扬,就像那头上八角的美丽精灵,永远想向命运抗争,而痛苦却只能埋在心里。

总之,由于白先勇对意象的苦心营造,这些意象对于烘托人物性格、彰显人物命运、揭示复杂心理都起着关键的作用,它们像人物身上投射出来的一块块影子,可以局部地从不同角度透视艺术人物的气质、情愫、性格以及遭遇。

[1]孙自婷.月之风情——浅析白先勇小说“月“之意象[J].世界华文文学论坛,2008(2).

[2]白先勇.游园惊梦[M].广州:花城出版社,2000.

[3]白先勇.寂寞的十七岁[M].上海:文艺出版社,2004.

[4] 张丽.无可奈何花落去——论《台北人》的悲剧意识[D].苏州大学硕士论文,2007.

作 者:胡玉洁,漯河职业技术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现当代文学研究。

编 辑:曹晓花 E-mail:erbantou2008@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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