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文论教学中的道德伦理视角
2017-03-10邓心强
邓心强,张 楚
(中国矿业大学 文法学院,江苏 徐州 221116)
中国古代文论教学中的道德伦理视角
邓心强,张 楚
(中国矿业大学 文法学院,江苏 徐州 221116)
在“中国古代文论”课程教学中,有意识地从伦理道德视角进行解读,对学生进行引导,既是对党中央开掘和传承中国优秀传统文化号召的回应,也是利用高校课堂使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入脑、入心的一种具体实践,具有重要的教育价值和学理意义。借用“美刺”说不仅可以弘扬古代诗教传统,还可以开阔学生的视野,提升其道德鉴别力,培育为民的情怀。对当代大学生进行道德伦理熏陶和教化,任课教师需要精心挖掘教材、熟悉生活现实并与课堂对接,精心设计伦理性问题供学生课后训练,使课堂内外相得益彰,达到以道德伦理感人、育人之教育目的。
中国古代文论;道德伦理;“美刺”说;人文精神
高校人文社科课程的教学不只是传授知识、应对考研那么简单,而是要在系统讲授书本知识的过程中加强对学生心灵、品性和情操的熏陶,使其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得到相应提升。在执教“中国古代文论”课的过程中,笔者尝试贯穿这一教学理念,依托丰厚的传统文论资源对当代青年学子进行必要的道德教育和伦理感化。笔者这样做是基于以下考虑:当前大学生群体多是“95”后,他们生活在中国市场经济和信息飞速发展的互联网时代,与时代的巨大变化和社会的快速转型相较,这一群体的道德素质整体不高,急需高校政治思想教育工作者和任课教师齐抓共管,提升他们的道德修养。这也是贯彻“十八大”以来党中央关于加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继承、创新性发展”精神的体现。笔者作为一名大学教师深感立足于专业课程对学生开展伦理道德和品性情操教育,在当前已刻不容缓,也义不容辞。现将所积攒的不成熟经验,写成文字以就教于同行,不成熟之处还请批评斧正。
一、“美刺”说和“诗教”传统的弘扬
中国古代文论在千年演进中逐渐形成了自己独特的传统,其中先秦以来形成的“诗教”传统格外重视诗歌、音乐在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方面的教化功能。
(一)区分美丑,学会表达
在周代,古人常将诗、乐作为对贵族子弟进行人格教育的重要载体和工具,赋予其浓郁的政治属性和道德色彩。“美刺”说和“讽谏”说便是古代诗教观的重要体现。《诗经》中“家父作诵,以究王讻”,“虽曰匪予,既作尔歌”等句就是讽刺和暴露,是古人对当时社会现实中不满的事物、现象的揭露和斥责;而“吉甫作诵,穆如清风”“吉甫作诵,其诗孔硕”等句便是对吉甫的讴歌和由衷赞美。“美”和“刺”在《诗经》中同时存在。因此,在古代文论教学中,要正确阐释古代的诗教观,使学生学会对身边美好的人和事及各种正面现象,用各种形式予以肯定、点赞和传颂,引导大学生学会对真、善、美事物的肯赞与弘扬,这对于完善其人格,学会在现实生活中区分美丑善恶,并恰当表达自己的态度和立场具有积极作用。教师应因地制宜、因材施教,就近年来在中国大地不断涌现出的“最美教师”“最美妈妈”“最美司机”等现象,鼓励学生作短诗予以颂扬;而对于社会转型时期出现的不良现象,也要鼓励学生作诗予以批评。这种理论与实践相结合、教书与育人相结合的做法,能取得一箭双雕的教学效果。
孔子在《论语》中提出“兴观群怨”说,“兴”和“群”多数时候表达了古人通过刻画具体形象以抒发情感、进行思想教育的作用。对于其中传递正能量,表达古人对家乡的思念和对心上人的渴慕与追求等正常需求的部分,任课教师应结合相关作品(先秦时期主要有《诗经》《楚辞》以及神话传说等),就地取材对学生的心灵和人格进行熏染与教化,增进学生对“诗体批评”艺术特征的理解,激发他们用诗歌含蓄表达美好心声的积极性。在校园内外,学生的生活丰富多彩,接触各类信息便捷及时,用诗、散文、小说等文学样式,传达、描摹和抒发对美好事物的情感,不仅能训练学生捕捉美、传达美的文字表达能力,而且能培养学生观察、体验和感悟的能力,丰富大学生的心灵世界。
西汉时期被誉为儒家正统文论集大成的《毛诗序》在阐发“先王以是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时,使“上以风化下”的“诗教”传统得到不断完善,统治者将诗歌作为教化的工具,依照传统官方的政治要求和道德规范对臣民进行正面教育[1]101。中国古代文论中类似的篇章很多,传递着为人处事的正能量,尤其注重个体的人格情操和社会的风气纯正,形成了独具中国特色的教化路径。这些都值得任课教师适时地加以利用,把知识传授融入文本分析所体现的伦理熏陶中,对学生进行伦理教育。受儒家思想的影响,在中国文论中,建构文章、文学、作家与伦理规范、人格操守之间的关联,几乎成为两汉以后一千多年中国文学发展的一条主线,开掘这一宝贵资源可以充分发挥传统文论的“育人”功能①。
对于“美刺”说的“刺”,《诗经》曰:“维是偏心,是以为刺。”从文本分析看,《诗经》上百首诗以含蓄、委婉而优美的语言(“主文”)表达了老百姓对统治者残暴剥削的不满(“谲谏”),是对生活本质的真实反映:“阶级社会是充满和积累矛盾的社会,丑恶的事物,不公平的社会现象,时时处处给人们制造着血泪和痛苦,因而它们在诗歌创作中得以比较普遍的反映,讽刺便成为普遍采用的手段。自古以来,诗歌创作以‘讽’为主,好诗也多是讽诗,正是社会生活的必然反映。”[1]17经过千年流传,这些作品成为诗经《国风》中的精华,教师在讲透“刺”的来源、表现、特征等知识点时,不妨适当地就当前存在的腐败、炫富、造假、诚信缺失、电信诈骗等现象对学生进行伦理道德教育,提升其辨析能力。
对当代大学生进行道德伦理教育,除了对美好和丑恶事物有清晰鉴别、区分和明晰的态度、处理方式之外,另一个重要衡量指标是要让学生讲究方式、明了分寸,懂得在合适的场合采用合适的方式方法,即言谈举止和待人接物要符合人性的发展规律及主流社会的价值规范。博大精深的中国传统文论在这方面也有其优势之处。比如,《毛诗序》紧承孔子“诗可以怨”后指出“下以风刺上”,并谓“主文而谲谏,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戒”,可见古人在将诗歌作为讽刺工具,对统治者进行劝谏促使其改良政治或改正过失时,必须“主文而谲谏”,即必须通过委婉的言辞含蓄地表达出来,而“直谏”易伤害对方的自尊,也不符合交际中的接受心理,其效果往往会适得其反。又如,孔子提出“文质彬彬”说,“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也是重视言说方式的例证:或者具有一定思辩性,照顾到事物的两方面;或者礼乐兼备,同时使用。延伸到交际伦理层面,在为人处事和日常交往中,又何尝不具有普适性和启发性呢?批评过失、提出看法、处世交际,都要讲究方式方法。由此可见,在讲授“诗教”传统时,任课教师可依据言说内容、言说方式,适时对当代大学生进行伦理道德教育。
(二)弘扬道统,鉴别道德高下
秦汉时期格外重视纯正诗歌、音乐对人的正向熏陶、鼓舞和感染作用,诗、乐不仅在一定程度上扮演了人格教化的角色,而且还可以从对其喜好和趣味上区分“君子”和“小人”。任课教师在剖析趣味和人品的正向对应关系时,可水到渠成地对大学生进行伦理品格教育。如《荀子·乐论》曰:
故乐行而志清,礼修而行成,耳目聪明,血气和平,移风易俗,天下皆宁,美善相乐。故曰:乐者,乐也。君子乐得其道,小人乐得其欲,以道制欲,则乐而不乱;以欲忘道,则惑而不乐。故乐者,所以道乐也。金石丝竹,所以道德也。[2]233
这段话详细论述了“乐”的感化功能,可以看作以乐实施伦理教化的重要思想来源。对乐的喜好和对艺术的品鉴可以直接反映出人的不同类型,甚至映照出人格的高下(即君子与小人的重要分野)。在教学中,教师可就学生喜好之“乐”进行讨论,以此启迪学生要有求“道”的志向,要在崇道、行道的生命历程中节制自我,克制欲望,拒绝诱惑,要积极向上,自我锻造成为君子。这与孟子主张的聚结道义、弘扬浩然正气有异曲同工之妙。又如《荀子·乐论》写道:
且乐也者,和之不可变者也;礼也者,理之不可易者也。乐合同,礼别异。礼乐之统,管乎人心矣。穷本极变,乐之情也;著诚去伪,礼之经也。……君子明乐,乃其德也。乱世恶善,不此听也。于乎哀哉!不得成也。弟子勉学,无所营也。[2]235
这段文论,我们抛开其依“礼”论“乐”的模式化思维不论,就其“著诚去伪”“弟子勉学”来看,完全可作为伦理道德教化的重要范本。结合前文论及“美刺”说的两个维度,教师在讲解这段文论时亟需引导学生在日常学习、生活中区分美丑,鉴别真伪并使自己不断向君子人格看齐,传承儒家伦理精华,通过“明乐”来“著诚”明德。
(三)发挥文艺的感召与熏陶作用
儒家文化尤其重视发挥文艺对人的积极、正面感召作用,使人明“理”、合“同”而具有温柔敦厚的君子风范。这启发我们不仅要有深厚的理论功底、开阔的文艺学视野,更需要深刻把握文艺的本质,通过把握文艺作品中的形象、抒情等特征对大学生进行伦理道德教育,力避枯燥说教。在笔者看来,这种以“乐”为载体进行的伦理道德教育远比那种相对单一的说教方式、相对机械的管理方式更有成效。如《荀子·乐论》曰:
夫声乐之入人也深,其化人也速,故先王谨为之文。乐中平则民和而不流,乐肃庄则民齐而不乱。民和齐则兵劲城固,敌国不敢婴也。……是王者之始也。乐姚冶以险,则民流僈鄙贱矣。流僈则乱,鄙贱则争。乱争则兵弱城犯,敌国危之。[2]230
这段文字对“乐”的魅力、效果等进行了深入阐发。虽侧重论及乐与“民”“治”之关系,但其基点在于化人、入人。孔子非常推崇雅乐、反对郑声②,他把欣赏的重心放在了纯正、能体现周礼、具有祥和之气的《韶》乐上。荀子以及汉代诸儒都充分认识到:“舞《韶》歌《武》,使人之心庄。”(《荀子·乐论》)经典佳作的良好熏陶感化作用由此可见一斑。
因此,在教学的全过程中应把握两个方面:一是尽可能用优秀文学作品充盈学生的头脑,降低学生接触低俗、劣质文艺作品的机会。“郑卫之音,使人之心淫”,“故君子耳不听淫声,目不视女色,口不出恶言。此三者,君子慎之。凡奸声感人而逆气应之,逆气成象而乱生焉。正声感人而顺气应之,顺气成象而治生焉。”(《荀子·乐论》)教师要正确引导学生走进阅读。二是要不遗余力把一流的、经典的好作品推荐给学生,使其切实受到感化和熏染③。因为经典作品经过时代的淘洗和历代读者的检验而传之后世,其中蕴藏着作家伟岸的人格、高尚的情操和对人类处境与命运的思考,远远超过一般性的作品[3],更具有育人的价值。
二、“人文精神”的传承与弘扬
中国古代文论凝聚了古人对文学现象、作家作品中有关“人”与“文”的真知灼见,体现了他们的审美情趣、伦理观念、人生价值甚至追求境界。无论是秦汉子书体中的篇章,还是后来序跋体、书信体中的思想见解,都承载和彰显了古圣先贤对“人”与“文”的诸多思考。千百年来,很多文论作品流传不衰,影响深远,都是经过时代沉淀而留下的精华。在实现民族复兴的伟大中国梦的当下,在党中央和国务院都高度重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④的今天,这笔财富尤其值得开掘与弘扬。在中国古代文论教学中,笔者有意识地就其中具有浓厚人文精神的部分侧重予以概括和总结,在钩沉、提炼中让学生受到熏陶。
(一)提升修养,拓宽视野
在学习古代文论中,与古今明贤交友、对话,能增长见识、拓宽视野、开阔胸襟。
秦汉时期是整个中国古代文论建构、奠基的重要时期,先秦诸子思想和汉代儒家思想,体现出浓厚的伦理色彩和道德气息,具有鲜明的人文格调。《论语》就是孔子治国齐家、修身养性的集大成之作,其关于文艺的语录也具有强烈的道德伦理教化色彩。其“思无邪”论、“有德者必有言”论、“韶乐尽善尽美”论,都在启发世人率先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君子,这是立言、论诗的基本前提。正是以行善、修身为出发点的孔子文论,奠定了中国古代政教中心派文论的基本格局,其中含蕴的伦理精神使其不失为对当代大学生进行人格教育的最好素材。
至于孟子提出的“养气”说,则主要从文艺学角度阐明了要想写好文章必须在思想修养上下功夫,从而建构起“人”和“文”之间的紧密关联,做到“文如其人”,文以载道。其实,不单作家主体如此,生活中每个人都向慕“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甚至“塞于天地之间”浩然正气,因为这种浩然正气乃“集义所生”,需要“配义与道”。类似这些思想既包含了对今人进行伦理教育的丰富内容,也为青年学子指明了人生方向与践行人生理想的方式和途径。不仅如此,孟子那跨越时空与天下人交友的圣贤情怀,同样具有极强的感召力和鼓舞作用。
孟子谓万章曰:“一乡之善士,斯友一乡之善士;一国之善士,斯友一国之善士;天下之善士,斯友天下之善士。以友天下之善士为未足,又尚论古之人。颂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是尚友也。”[4]324
在讲到“知人论世”时,如能以此为契机适当发挥,必能对学生中的宅男、宅女等不喜欢与人交往的小群体起到良好的教育作用。因此,以儒家文论为载体,培养大学生兼济苍生的情怀,也具有一定的现实价值。
此外,庄子以“重言”方式滔滔不绝引述古人的观点,墨子逻辑鲜明地对“乐”展开的激烈批判,荀子“原道—征圣—宗经”观的提出,司马迁“大抵圣贤发愤之所为作”的连串举例,以及刘勰《文心雕龙·才略》篇对名流才华的列举等等,都是对当代大学生实施做人教育的良好教材。
(二)体察百姓生活,培育为民情怀
这在孟子和墨子那里表现得尤其明显,感人至深。孟子提出“审美具有共通性”的文艺观,便是基于他“与民同乐”的思想。《孟子·梁惠王下》曰:
与少乐乐,与众乐乐,孰乐?[4]324
今王与百姓同乐,则王矣![4]214
为民上而不与民同乐者,亦非也。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忧民之忧者,民亦忧其忧。乐以天下,忧以天下,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4]216
两千多年来,孟子的为民情怀感人至深,对尚未走出大学校园和未及广泛接触中国底层民众的青年学子形成正确的民本观具有一定的导向作用。
与此同时,孟子基于“性善论”的理论立场,以夏桀等反面典型为例,告诫统治者如果不顾百姓的死活,“虽有台池鸟兽,岂能独乐哉”?统治者只有体察民情、了解民意,急百姓之所急,才能得到百姓的认同和接纳,为百姓所拥护和支持,其统治才能稳固长久。孟子为民着想的大爱情怀,也是当今珍贵的反腐教材。
此外,墨子基于当时统治者劳民伤财、不顾百姓死活的现状提出的“非乐”文艺观,也体现出强烈的为民情怀,同样可作为道德伦理教育的素材。当前大学生大多是在中国快速发展和社会转型时期成长起来的,他们接触社会少,有些学生养成了娇惯自我和好逸恶劳的不良习惯,如果教师能结合当前社会现实进行适当点拨,有可能取得良好的育人效果。党的“十八大”以来,新一届中央领导大刀阔斧地改革,提出了一整套治国理政的新理念新战略,任课教师如果借助中国文论中有关礼、乐、官、民的论述,并结合近年来热播的《永远在路上》《打铁还需自身硬》《人民的名义》等纪实片和电视剧,对打算报考公务员的大学生进行有针对性的教育是大有裨益的。
(三)法古鉴今,提升人格品位
在古代文论教学中,教师对作品中体现的伟岸人格予以赞赏与褒扬,对低俗、平庸、卑微的人格予以否定和批判,有助于当代大学生形成健全的人格。司马迁的“发愤著书”说对后世文论影响深远。如教师结合李陵之祸及司马迁因辩护而被锒铛入狱、遭受宫刑及其受宫刑后的所思所想,分析他在《报任安书》和《太史公自序》中跨越时空寻求在困境中发愤图强、在苦难中著书立说的前世知音⑤,深刻理解他关于对后世影响深远的著作“皆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激发学生对司马迁的遭遇表示深切同情的同时,由衷地赞叹他刚直不阿、坚持真理、志向远大、目标坚定的人格魅力,为他的人格魅力所感染,得到人格的历练与提升。顺着这一思路,教师如果将司马迁跨时空寻求的“知音”——屈原、韩非子、孙子等串成一条线,将“发愤著书”说与“不平则鸣”说、“穷而后工”说连成一条线,启发学生思考境遇、心灵与文论之间的关系,便能使学生获得更大的启迪。
在两汉评屈骚中,教师通过罗列扬雄、班固等正统史学家、宫廷命官出于各自立场和性格原因,讥讽屈原“露才扬己”“非明智之器”,其文“皆非法度之政,经义所载”等等种种错误看法,让学生明白“生”与“义”的关系,明白在“原则”下该如何取舍、在“仁义”面前该如何抉择的同时,引导学生正确解读给予屈原正面评价和高度肯赞的王逸等所展示出的学者的理性与良知及其坚持正义、追求真理的情怀,树立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
此外,在讲解魏晋南北朝文论和唐宋文论时,对曹丕顾全大局、赏识英才所显示出的太子风度,对陆机陆云兄弟书信往来中体现的深厚情谊,对刘勰忍受孤寂一门心思在寺庙寒窗苦读以求建言树德的人生追求,对韩愈提携新秀扶持新人的大度情怀,对白居易少年刻苦作诗精益求精的品格等等进行集中阐释,可以激起学生向慕美好的内在情感。
当然,中国古代文论中包含的人文精神是复杂而丰富的[5][6],远非以上三个方面所能涵括,这需要后世读者不断挖掘,在品读和传承中使之影响、浸染更多的青年学子。
三、文论教学中的伦理追求
先秦诸子百家在提出自己的政治主张的同时,都表现出了鲜明的伦理态度,其观点和看法,无论差异多大,都值得任课教师理性分析,引导学生正确取舍,把自己塑造成具有人格魅力、精神世界充实的祖国接班人。
(一)面对邪恶,勇于说“不”
在动荡的春秋战国时期,礼崩乐坏,人的各种贪婪和欲望被空前激发。对此,老子在《道德经》中毫不留情地予以揭露: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聘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4]54
所谓“目盲”“耳聋”“发狂”是老子对物质使人异化后的工笔描绘。他提醒圣人们对“难得之货”的谨慎和提防。老子的无为和逍遥观也是基于他对社会现实的洞察而提出的。老子并非盲目主张回到小国寡民的原始社会,开历史倒退,而是对物质使人欲望膨胀的批判:
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此三者,以为文不足;故令有所属,见素抱朴;少私寡欲。[4]85
言辞极为犀利,老子对当时社会的分析与批判入木三分。而庄子对社会批判的尖锐程度比老子有过之而无不及,诸如触蛮相争、盗跖论道等大量寓言故事都表明庄子批判立场之坚定、伦理态度之坚决。譬如《庄子·外篇·知北游》写道:
故曰:“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7]
庄子对待问题的态度和方法值得我们深入学习。他尤其善于抓住问题的本质,寻找问题的总根源予以批判。如任课教师能以这些文论作为典范教材,鼓励当代大学生对身边邪恶现象勇敢地说“不”,则能使社会多一些内心耿直、立场坚定的“耿介之士”,抑制各种丑陋现象的发生。
(二)坚守道德底线,健全个人“三观”
在中国文论长河中自古以来不乏观点独特、个性鲜明的批评家,他们有自己的喜好与趣味,有自己的原则与坚守,如能充分挖掘其人、其文,对学生伦理道德的形成自然是一种熏陶与感染。依托中国古代文论资源,可以培养在分辨中明察,在识别中拒绝的“底线”思维,不断健全“三观”,从而形成良好的伦理趣味。比如自幼“志于道”“游于艺”的孔子便是一位一身正气、褒贬分明的人,他对韶音和郑声的态度就说明了这一点:
子谓《韶》,“尽美矣,又尽善也”。谓《武》,“尽美矣,未尽善也”。[4]68
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4]96
颜渊问为邦。子曰:“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乐则《韶》舞。放郑声,远佞人。郑声淫,佞人殆。”[4]163-164
子谓伯鱼曰:“女为《周南》、《召南》矣乎?人而不为《周南》、《召南》,其犹正墙面而立也与?”[4]178
我们撇开其反对郑声不利于民间文学发展的事不谈,但就其喜好和褒贬来看,孔子爱憎分明、立场明确。这对我们坚守原则和“底线”,不随波逐流,使自己不愧为一个大写的“人”有正面教育意义。当然,“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当代大学生“三观”的形成是一个复杂而漫长的过程,远非区区一门课程所能解决。但如果各门课程形成合力,都有意识地从道德、伦理角度进行引导,长此以往是会见到成效的。
(三)避免目光短浅,树立远大志向
依托中国古代文论资源,在讲解知识点的同时引领当代大学生树立远大志向,摆脱肤浅与鼠目寸光的状态,这也是对以道德伦理观来育人的一种践行。
作为中国上古文化的浓缩与精华,《荀子》的“原道明圣”观折射出儒家对“仁”“义”等精神理念的不懈追求。“原道、明圣、宗经”三位一体的诗学观无论是在扬雄,还是刘勰那里,都彰显了古代文人学士的志向与追求,其中既有以“修齐治平”实现大同和谐社会的理想与期待,也有立足民族经典传承文化血脉的切实行动。如果教师能在知识的传授中结合孔子、孟子、荀子的曲折人生,并把它上升到“士人—追求—中国梦”的高度,对学生的志向、操守、情怀锤炼将是极好的引导。当然这需要教师有很好的知识储备和文化素养以及课堂设计能力。此外,讲解韩非子“墨子为木鸢”“射稽讴歌”等寓言时,也可结合现实中眼光狭小、急功近利的现象,对学生进行点拨,不仅能升华课堂,还能带给学生更多的思考与启迪。因古代文论中很多名篇皆文笔优美,在审美中得到伦理的熏陶往往更加自然和深刻。
(四)引导学生创新,杜绝抄袭
创新是一个民族进步的灵魂,是国家兴旺发达的不竭动力,这已成为学界共识。当下的中国是一个全民创新的时代,尤其是在改革进入深水区的今天,创新是推动全面深化改革的根本动力。从“钱学森之问”的提出,到近年部分中国留学生在海外被开除,国内很多学生过度依赖“模板”,表明中国大学生的创新力跟不上社会发展的需要,已引起了国内有志之士的高度关注。因此,我们应挖掘中国古代文论中的相关资源,对学生进行教育。
东汉时期的王充针对当时盛行的“崇古非今”现象,提出“今胜于古”的观念,其创新的思维在那个经学氛围迷漫和复古思潮笼罩的时代,是难能可贵的:
俗儒好长古而短今。……汉有实事,儒者不称,古有虚美,诚心然之,信久远之伪,忽近今之实,斯盖三增九虚所以成也。案书篇云:夫俗好珍古,不贵今,谓今之文不如古书。夫古今一也,才有高下,言有是非,不论善恶而徒贵古,是谓古人贤今人也。……善才有浅深,无有古今;文有伪真,无有故新。[8]
“儒者不称,古有虚美”,王充以犀利的言辞对“不论善恶而徒贵古”的现象给予了猛烈抨击。一味复古就是看不到当下的新变,在《论衡·超奇》篇中,他以“庐宅始成”到“奄丘遍野”的社会变迁,阐明文化在继承中向前发展、复古是对创新阻滞的观点。王充的创新观在中国文论史上颇具代表性,在今天依然很有说服力和学术价值。不独内容上的创新宜引起我们的关注,在文体形式、志向追求上的创新同样应引起我们的重视,如陆机以赋体论文、刘勰以骈体论文、韩愈提出“惟陈言之务去”“辞必己出”等等,皆堪称典范。
余 论
在社会转型、多种思想激烈碰撞、人文精神不彰的今天,利用人文社会科学的丰厚资源对大学生进行价值观和世界观教育,十分必要和迫切。俗语云:“火车跑得快,全靠龙头带。”人文社会科学如同带动社会前进的火车头,它的正确导引,能有效规避因价值观冲突带来的各种问题,防止“车身”脱轨。在高校利用各门人文社科课程,对当代大学生进行伦理道德教育是一件意义深远的事情,也是学界的共识。
当然,为了提升其实效性,笔者以为在实施过程中尤其需要注意以下几个方面:一是教师要对课程材料进行有意识地开发和挖掘,要学会在尝试中不断总结。初看古代文学批评的很多篇章都是讲理论说知识,老师在课时有限的情况下,容易把教学重心放在文艺思想的形成、内涵、意义和影响上,这固然没错,但错过了对大学生进行道德伦理教育的机会。如讲苏东坡读书“八面受敌”之法,则应在教学中有意识地挖掘其中蕴藏的伦理思想和道德资源,依托课程强化“育人”环节,潜移默化地培养学生形成正确的“三观”。二是充分把握当代大学生身心特点,贯穿道德育人和伦理化人的教学理念,在讲授中紧密结合现实,贴近学生的生活实际。无论是课堂上讲到某个知识点、涉及某位批评家,一定要准确到位地提炼出其蕴藏的道德伦理价值和批评家身上体现的人格精神。不和当下现实对话,不与学生熟悉的生活发生联系,不紧跟信息多元化和自媒体时代学生熟悉的社会现象与时代热点,便很难调动学生的积极性,学生也难以真正受到感染。笔者认为,对现实的敏锐关注,对当下生活的驾驭和把握,是任课教师从道德伦理层面讲活中国古代文论课必须具备的教学能力。三是任课教师要做好问题设计,对学生进行延伸性实践训练,比如师生互动发微博或传播与分享相关微博。在课时有限的情况下,教师针对具体篇章精心设计问题,给学生布置课后作业,比如把“话题”写成微博在班级进行分享,还有“招标”式让不同小组处理不同的练习题,都是不错的选择。总之,要使学生喜欢一门课,充分发挥其育人功能,单纯靠主讲教师在有限的课堂上进行单边讲授,是远远不够的。而且教师的单边活动极易导致“灌输”和“填鸭”。要让学生脑子动起来,笔头动起来,设计问题、布置作业、互动交流,便是促使学生在思考、体验和分享中得到更好伦理感化、取得预期教学效果的最佳途径。
注 释:
①由于学术体制等多种原因,当前中国高校普遍陷入重视科研轻视教学的怪圈,很多高校教师只教书不育人或少育人,与学生接触少,师生关系冷淡,这恐怕是近年来高校教学质量令人忧心、难以提升的原因之一。
②《论语·季氏》记载:“子曰:‘恶紫之夺朱也,恶郑声之乱雅乐也,恶利口之覆邦家者。’”
③笔者在近几年的教学中经常采用“推荐书目”的方式,把整理后的经典书单发给学生,人手一份。此方法有助于推动学生去发现,去阅读,去分享。
④参见2017年1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的《关于实施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工程的意见》;2014年3月教育部发布的《完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教育指导纲要》;2016年11月1日习近平总书记主持召开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领导小组第二十九次会议审议通过的《关于进一步加强和改进中华文化走出去工作的指导意见》。近年来,社会各界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研究的宣传、弘扬逐渐形成高潮。
⑤参见《史记·太史公自序》:“夫诗书隐约者,欲遂其志之思也。昔西伯拘羑里,演《周易》;孔子厄陈、蔡,作《春秋》;屈原放逐,著《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而论兵法;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也,故述往事,思来者。”
[1]夏传才.中国古代文学理论名篇今译:第一册[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1985.
[2]王威威.荀子译注[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14.
[3]童庆炳.文学经典建构诸因素及其关系[J].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5(5):72-78.
[4]朱熹.四书章句集注[M].北京:中华书局,1983.
[5]袁济喜.古代文论的人文追寻[M].北京:中华书局,2002:1-4.
[6]刘文良.中国古代文论人文精神的张扬[J].山东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2(3):60-63.
[7]陈鼓应.庄子今译今注:中册[M].北京:中华书局1983:558.
[8]郭绍虞,王文生.中国历代文论选:第一册[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122.
(责任编辑:张群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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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4-9014(2017)06-0014-08
2017-07-22
中国矿业大学网络在线开放课程研究项目“中国古代文论”(2017KCPY10);2016年度校级精品课程建设项目“古代文学批评文选”。
邓心强,男,湖北大悟人,中国矿业大学文法学院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为中国古代文论与核心价值观;张 楚,女,江苏徐州人,中国矿业大学文法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中国古代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