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玉麟的海防思想及其实践

陶旭佳

(华中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9)

彭玉麟的海防思想及其实践

陶旭佳

(华中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9)

彭玉麟是晚清海防建设的重要人物。他在整顿江防、筹划自强之计后，主张“海防与边防既须并设”，提出了“江海相表里”的防务思想，并在中体西用的指导下，规划了海防建设方略。后奉诏赴粤布防，力主以守为战。文章把他与李鸿章的海防思想进行比较，以凸显其特点。他在海防实践中不免有缺陷，如排斥西洋事物、缺乏领海意识等，但他毕竟为海防近代化作出了有益的探索，其爱国保疆意识、民本主义和崭新的海防观直到今天仍有借鉴意义。

彭玉麟；海防思想；实践

彭玉麟是长江水师的创建者，中国近代海军的奠基人，在海防近代化过程中贡献巨大。本文将着眼于他的后半生，尝试解读其海防思想与实践。本文主要分为三个层次：第一层叙述彭玉麟海防思想的成因；第二层阐述彭玉麟海防思想的主要内容；第三层探讨彭玉麟海防思想的局限性及其地位。结语处，是对彭玉麟的海防思想及实践的总评价。

彭玉麟海防思想的成因

清末太平天国运动严重削弱了清朝的统治。19世纪60年代以后，俄、日、法分别威胁西北、东南、西南边疆。法国于1882年占领越南后，最终策划了中法战争。这一系列危机促使彭玉麟意识到把海防与边防并重极为必要，并发挥了其“江海相表里”的防务思想。

“中国是陆海复合型国家，其国防战略深受海陆地理特点的制约。”[1]90近代以来，为应对海陆双重压力，清政府开始调整国防政策，而1874年的海防与塞防之争正是这种调整的表现。彭玉麟在争论中独持“江防论”，[2]58认为海防固然重要，但长江防务不可小觑。光绪元年，清廷最终采纳左宗棠“东则海防，西则塞防，二者并重”[3]191的建议。

鸦片战争后，清朝社会危机越发深重，以林则徐、魏源等为代表的经世派倡言变法革新，向西方学习。林则徐广东销烟和魏源的“师夷长技以制夷”的思想对彭玉麟触动很大，其经世致用思想主要体现在“师其所长，去我所短的自强思想，江海相表里的防务思想与可战不可和的抵抗思想”。[4]60

彭玉麟认为，“强兵必先富国”，求富又在节款，节款又应拒购铁甲船，拒造火轮路，而谋求自强须“整饬纲纪”。他围绕“中体西用”这一要旨，对于洋务极为蔑视。中法战争后，其思想由保守趋向洋务，带有“师夷长技”的色彩。有学者认为“他的洋务救国在进步中蕴藏着守旧，在守旧中又孕育着新的进步，较之于清流救国无疑是一种历史的进步”。[5]81

彭玉麟海防思想的主要内容

一、整顿江防，厚植根基

彭玉麟在巡视长江五省水师、察看各标营次后，认为整顿水师积弊尤为紧要，为此他提出了“以防流弊”的四条建议：一是慎选将材。彭玉麟认为能胜任水师统帅的有三种人，即“智识闳远、天资忠亮”“秉性刚方、威克厥爱”“操守清廉、敬慎畏法”[6]238，建议清廷若符合上述条件即可重用。二是力除积习。对于讲究应酬虚浮铺张的镇将应随时训斥或罢免，对于各营中为迎接上级浮夸情况应该通令禁止。三是实讲军政。他认为镇将以下，中材居多，须依奏定章程行事。各省应在本地招募水师兵丁，并适当增加招募数量。四是复旧体制。按照长江水师营制，提督可以制衡总兵，总兵则统领各镇，“提、镇体制”仍应遵国家定例，一切平行。

在整顿江防过程中，彭玉麟为“培植根株”，替国计民生统筹大局，提出了四条自强策略：一是“清吏治”。他建议清廷，除加强知府权力以监督州县外，还应命各省督抚广求循吏，如此，吏治才有转机。二是“严军政”。治军应以整齐严肃为先，他建议清廷严明军政，照例发给士兵满额的饷银，不准克扣。三是“端士习”。剿平发捻，肃清东南后，风气日渐损坏，彭玉麟向其弟言：“夫人不可为名所趋，为利所趋。”[7]82为厚风俗正人心，他请求朝廷令各省督抚访求称职之人，对不贤明者予以裁撤。四是“疏民困”。彭玉麟认为欲宽解人民负担必须“开地利”，而“欲民自垦，非宽其赋税不可”[6]259，如此才能厚培元气。

二、“海防与边防既须并设”

光绪元年，清廷发布上谕：“江防与海防相表里，著彭玉麟、杨岳斌会同李成谋勤加操练，俟海防船炮购成，应择要添设兵轮船若干只，配兵练习。”[8]61经两次鸦片战争，彭玉麟形成了独特的“江海相表里”的防务体系，其内容有三：第一，在海防尚未成熟建立前，将长江水师驻扎在东南要地；第二，江防与海防相互联络，互为犄角，防守的重心在于金陵下游；第三，筹海防江设专员督办，不宜偏重，并提出了“因绪推广、就势变通”的策略。

马尾海战失利后，促使张之洞等清主流派转向洋务，认为“非效西法图富强无以保中国”。[9]419受清流思想的影响，彭玉麟形成了中体西用的指导思想。他认为西学源于中学，即“(泰西)精理名言，奇技淫巧，本不出中国载籍之外”。[10]300他在论治夷之道时，认为应“以求贤才谋修政为急务，以学制枪炮学造轮舰为抵抗”。[11]337他认为“师夷长技”必须围绕“中体”进行，否则便是“用夷变夏”，会动摇根本。这种思想在彭玉麟的海防建设方略及赴粤布防中得到了很好的贯彻。

彭玉麟职在江防，多年经历使其对长江海口防务有独到的见解，“海防之道不外战、守二端”。中法战争后，为了惩前毖后，加强海防，他提出了五项建议：一是“分重镇以领水师”。他请求清政府设总统驻守吴淞口，又设置两镇分驻大沽口和厦门，分掌北洋、东洋及南洋，两镇均归总统节制，一切大事听总统调度。二是“练陆军以辅水师”。设置一总统、两镇专门办理海防，精练水师，使其成为可靠之军队。训练陆军，选择离水师附近的要隘驻扎，使其与水师声势相互联结。三是筹防东三省。他上疏清廷，命令东三省将军、都统等，除各海口归北洋海防一体筹办外，黑龙江、松花江等内江多制造兵轮配备枪炮分置在各要隘。四是重视台湾。彭玉麟主张在台湾组织团练，团练要挑选贤能之人任事，认真举办，时时操阅。五是学习西艺。除仿照西法外，还应增造船炮大厂，创设武备学堂。另建议清政府花重资聘请西人，帮助管理船政事宜。

三、赴粤布防，以守为战

光绪九年，法国侵略越南，进窥滇桂。彭玉麟奉诏赴粤布防，他指出“除主战外则无自强之策”，认为中国取胜的理由有四：第一，法国失道寡助；第二，法国外强中干；第三，清廷有良将精兵；第四，民众的支持。[12]156-157彭玉麟赴任广东以后，积极筹划广东防务，其具体措施有：第一，在广东选募将才。他致函张树声、裕宽，挑选贤明的当地乡绅，快速招集团练。到广东后，便按照陆军营制分配军饷，慎重选择统帅营官。第二，扼守要塞，重点防御。彭玉麟考察了虎门一带的海口形势，布置广州沿海及省城防务。第三，“粤民可用”，宜办团练。为布防广东，彭玉麟大办乡团、渔团。第四，整顿广东积弊。彭玉麟指出广东积习流弊百出，所以他提出十条建议：“水师宜练”“陆营宜整”“教民宜别”“仓储宜备”“琼州宜图”“盐务宜变”“会匪宜清”“沙田宜查”“坟禁宜严”“水利宜筹”。[6]393-398

在海防建设的防务方针上，李鸿章认为自古抵御外侮“必能战而后能守，能守而后能和”。[13]21在他看来，战或守都是以求和为目的，将损失降到最小。彭玉麟则认为海防必“能守而后能战”，是典型的“以守为战”思想，主要策略是把守沿海各口要隘，不与敌人浪战于外海。

彭玉麟海防思想的局限及其地位彭玉麟海防思想的局限性表现在：

第一，在对待西洋事物上，缺乏远见。彭玉麟痛恨夷人夷学，他认为购置铁甲舰、修筑火轮路是耗费巨款，应省下购置铁甲舰、修筑火轮路的款项用于海防建设。铁路一旦建成，长江隔断南北的天堑作用就会消失，还会使数十万人失业。游民为饥寒所迫，往往聚而为盗，因此他力阻铁路请造小轮船。

第二，在海军建设上，缺乏领海意识。彭玉麟认为中国有海防之法而无海战之法。西方船坚炮利，海上实力强大，我与其配备铁甲舰“舍海口可扼之险”，还不如多造小兵轮防守各海口要隘，统筹水师陆军。可以看出彭玉麟忽略了对制海权的控制，是一种“陆岸守口主义”。

我们不妨把彭玉麟的海防思想与李鸿章做个对照。

关于海防建设的战略重点问题。李鸿章主要是为了制驭日本，彭玉麟则是为了“专敌法夷”。李鸿章认为应将防日视为海防的重点，反复表达其“谋创水师不遗余力者，大半为制驭日本起见”[14]261“仅备日本，非为西洋而设”[15]113的思想。自从法国侵略越南后，气焰嚣张，彭玉麟立即赴广东布置防务，主张“防法”“战法”为先。

关于海防建设方略的问题。李鸿章积极建设海军基地，加强口岸防务，形成海陆纵深防御结构[16]85。他认为“守住敌国各海口”的上策固然做不到，但宜择紧要之处设防。彭玉麟在这点上同李鸿章一样，主张防守本国海防要塞，在海防上也坚持内江与海口并防的策略。李鸿章提出的“守定不动之法”和“挪移泛应之法”[14]162与彭玉麟“江海相表里”的思想不谋而合。

关于海防建设具体举措问题。在制器上，李鸿创建了江南制造总局；在体制上，要求海防事权归一，统一部署；在人才上，采取办学与留学并行的途径，选拔新式海战人才；此外还设置电报、购置船舰、修筑铁路等。[17]69他的海军基地建设包括停泊船舰的港口、检修船舰的船坞及相应陆上防御系统。[18]79彭玉麟主要致力于湘军水师和长江水师的创建、江防的整顿、广东防务的布置等，前文已有论述。可以看出，李鸿章较彭玉麟的举措更为完备。

彭玉麟与李鸿章在海防上有相通处，亦有分歧。两者在某种程度上继承了魏源的“师夷长技”思想。[19]44但就海防方针来说，彭玉麟始终是积极防御的，而李鸿章则同时具有积极防御和消极防御的思想。[20]63但不管是共性还是分歧，都促进了海防近代化。

结 语

彭玉麟海防思想与实践的特点为：首先是有着浓厚的爱国保疆意识。若说李鸿章因“求和心切，让步过多，损害了国家利益，但他变法自强，兴办洋务企业，组建海军仍不失为爱国主义者”[21]43的话，那么彭玉麟可称为彻彻底底的爱国者。在中法战争爆发后，李鸿章抗拒赴粤督办军务，而彭玉麟却立即奔赴广东布置防务。他在戍粤时，于病中曾言“自为中华筹大局，未曾一战愧炎荒”，[22]99其爱国情怀不言而喻。

其次是重视民众在海防建设中的作用。赴广东设防时，饬令地方州县官员办理渔团、乡团，挑选廉明的乡绅统率之，招集壮丁训练之，并给予枪械。平时缉捕土匪，以靖内患；战则据守要隘，以抵外侵。他从三元里抗英中认识到民众中不乏英豪，可充分利用民众与法作战。

最后体现着崭新的海防观念。彭玉麟的海防价值观表现为“攘外必先安内”的自强论[23]68。他在海防斗争中试图利用国际法来维护自身利益，比如处理越南和朝鲜问题。他又提出“海防与边防既须并设”的海防观，以省城为中心，北及闽台，南到琼廉，甚至广西，其防御体系几乎囊括了整个中国海疆。这表明他的海防是由陆到海，从南到北的总体的海防。

彭玉麟的海防思想是晚清特定的时代背景与其自身经历的产物。他在整顿江防时萌发了海防思想，于中法战争前后发生了转变，由战前的务实保守变为战后的趋向洋务。彭玉麟与李鸿章虽在海防思想与实践上有所差异，但他们促进了海防的近代化。彭玉麟的海防思想有排斥西洋事物、缺乏领海意识等不足，但仍有借鉴意义，如应摒弃“陆岸守口主义”，树立现代海防观念，加强对制海权的控制等。他的海防思想中包含的爱国保疆意识、民本主义思想以及全面而整体的海防观直到今天仍有可取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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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王光宇.试论彭玉麟的国防思想及其实践[D].长沙:湖南师范大学,2007.

(编校 贺 琤)

On Peng Yu-lin's Thought of Coast Defense and Its Practice

TAOXu-jia

(School of History and Culture,Central China Normal University,Wuhan Hubei 430079,China)

Peng Yu-lin is an important character in the coast defense construction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 After reorganized the river defense and made a self-improvement plan,he proposed that “the coast defense and border protection should be constructed together” and put forward the defense thought of “the exterior and interior of river and sea”. And he planed the strategy of coast defense construction under the guidance of Chinese culture and western science and technology. Later,he went to Guangdong to implement the deployment acting under the imperial order and advocated to keep defense as fighting. This article compared his thought of coast defense with that of Li Hong-zhang to highlight its features. He still had defects in the practice of coast defense,such as exclusion of western things,lacking of the awareness of the territorial sea and so on. However,he,after all,has made useful exploration of the modernization of the coast defense,and his awareness of patriotism and border protection,humanism and new views of coast defense still has references until nowadays.

Peng Yu-lin; coast defense; practice

2016-06-23

陶旭佳(1994—)，女，浙江义乌人，硕士，主要从事思想文化史研究。

K256.2

A

1673-0313(2017)01-007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