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蚕神考

2017-03-10王妍

淮南师范学院学报 2017年1期
关键词:黄帝

王妍

(内蒙古师范大学文学院,内蒙古 呼和浩特 011517)

蚕神考

王妍

(内蒙古师范大学文学院,内蒙古 呼和浩特 011517)

中国是一个传统的农业国家,故此有很多关于农业的神话传说。纺织业作为古代农业中国的支柱性产业,备受重视,先民们对于纺织神明的祭祀,对于蚕神的探寻也始终没有停止。由于文献记载以及出土文物的缺失,历朝历代所祭祀的蚕神(或先蚕)各不相同,当今对于蚕神身份的确定以及蚕神问题的研究就产生了很大的分歧。以蚕神文化为切入点,力图从神话传说、文献记载、历史来源等几个方面考证蚕神之身份。

蚕神;身份;考证

引言

总结古籍中先蚕的人物预设,主要有这样四种说法;一、认为蚕马相关,先蚕当为天驷或马头娘。二、认为轩辕黄帝即为先蚕;三、以黄帝元妃西陵氏嫘祖为先蚕;四、以菀窳妇人、寓氏公主为先蚕。本文将对这几种说法进行考察和甄辨,从而得出更接近历史真实之答案。

一、蚕神(或先蚕)传说

有关蚕神的传说,其大体情节与故事梗概早在两晋之前就已经定型,后代的传说不过是对前代故事的增补和敷演,故本文对晋代以后的类古传说不再引用。

(一)先秦时代的蚕神传说

《山海经·海外北经》记载:“欧丝之野有女子跪树而欧丝。”这是现存的我国古代最早关于蚕桑的记载。

《荀子·蚕赋》对蚕的评价中提到:“五泰占之曰:‘此夫身女好而头马者与’①《荀子集解·第二十八》,北京:中华书局,第478页。。”可见早在荀子生活的战国时代,就有蚕、马相关的神话传说。

(二)秦汉时期的蚕神传说

收录于萧梁时代的西汉歌诗《古诗十九首》中,有《迢迢牵牛星》一篇。这是我国现存最早的牛郎织女故事的雏形。全诗如下: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扎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据证《古诗十九首》乃西汉民间歌诗,故可以认定当时丝织业的高度发展引起了人们对于蚕桑源流传说的浓厚兴趣。虽然诗中对于牛郎、织女的身份并没有确切的说明,却给后代研究者提供了可贵的思路——当时人们为何将织布的天女同“牛郎”联系起来,是由于当今得到普遍接受的星象,还是另有原因?这一点,笔者将在后文中进一步阐释。

(三)两晋时期的蚕神传说

东晋干宝《搜神记·卷十四》中有“女变蚕”传说。该条记载讲述了一个女子因父亲远征而倍加想念,百无聊赖之下戏马寻父,父亲归家后违背约定并杀害良马,最终马皮卷女而去终化为蚕的故事。这则传说同样说明了蚕、马之间的关联,是对上古神话传说的进一步加工,并将其变成了一个独立完整、颇具情节的故事。由于《搜神记》的传世,该传说被广泛引用和传播,成为后世文学作品和风俗习惯中蚕神故事的主要来源之一。如《蜀图经》、《乘异集》中所载,蜀地供奉的蚕神“马头娘”的传统,即是受到了它的影响。

(四)后世蚕神故事

宋·程大昌《演繁露》中记载了“马人”的故事。其中借引《传灯录》“富那夜奢昔为毗舍利国王,其国有一类人如马,裸露,王运神力分身为蚕,彼乃得衣,王后复生”的记载。

二、蚕神的文献记载和历史来源

对于蚕神的文献记载和历史来源问题,本文将以“蚕神天驷”、“先蚕黄帝”、“先蚕嫘祖”、“先蚕菀窳妇人、寓氏公主”四种主要的蚕神身份设定为出发点进行考辩。

(一)蚕神天驷(或蚕马相关)说

最早认为蚕神为天驷的记载见于王后亲蚕的礼仪规定中。《周礼·卷七·内宰》中载“中春,诏后帅内外命妇始蚕于北郊”。《周礼·卷三十·马质(职)》亦载:“(马质)禁原蚕者①《周礼·卷三十·马质》,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年,第12页。”。郑玄注曰:“天文,辰为马。《蚕书》,蚕为龙精。月值大火,则浴其种,是蚕与马同气也。物莫能两大,禁再蚕者,为伤马与?”郑玄认为周礼之所以禁止一年之内两次繁育蚕种,是因为蚕马同气,其繁衍时期亦应相同,故二次繁育将对马的饲养构成危害。贾公彦疏对郑玄注进行了进一步解读,上引房星,认定马祖为蚕神。

持相同观点的还有《唐月令》以及唐·杜佑所撰的《通典》等。《通典》中明确记载“周制,享先蚕。先蚕,天驷也。”

认定蚕马相关的文献,则包括上文所提到的干宝《搜神记》、荀子《蚕赋》以及王象之《舆地纪胜》等等,兹不再赘。

对这一观点,程大昌在《演繁露》中进行了驳斥。他认为,蚕与马的关联点应当在于以“今术家未僵蚕,涂傅马齿,马辄不能龀草”,而蚕马并非同祖。

笔者认为,应以程说为是——蚕马之间的关联并不是蚕马同祖,而是蚕马相妨。以先秦时期出土文物来判断,蚕桑业主要集中在良渚文化的核心区域江浙一带,河南部分地区也零星分布着一些蚕桑遗迹。而马匹的主要蓄养区域则在今天的中原地区。其重合领域当为今河南省及周边部分地区。蚕马同祖之说并没有切实可靠的依据,而蚕马相妨说则有两个直观而可信的证据。其一从文化板块的冲突和融合来讲,蚕文化代表了中原以及南方的农业文化,而马文化则代表了中西部地区和北方的游牧文化,两大文化区域在开始是激烈冲突的,故可以说,蚕马相妨。其二,从上文陈述可知,认为先蚕为天驷的大多引《周礼》为主要依据,《周礼》中只是讲“(马质)禁原蚕者”,郑注则上引房星以相佐证,大有过度解读之嫌疑。故先蚕应非天驷。

(二)先蚕轩辕黄帝说

封建中国礼仪制度森严,历代对于神祇的祭祀,都有严格的规定。《西吴蚕略》、《农桑辑要》等书皆载,“北齐先蚕祠黄帝轩辕氏”,盖皆不谬。不仅有的朝代官方奉祀轩辕黄帝为蚕神,民间亦有此种奉祀。如,清·王先谦《东华录》载,“如农始炎帝止称先农之神,则蚕神黄帝亦应止称先蚕之神”,清王昶《湖海文传》卷十八载:“杭州有机龙王庙,机户所奉,实祀轩辕黄帝”。

笔者认为,以轩辕黄帝为先蚕的主要依据是《五帝本纪》“黄帝淳化鸟兽虫蛾”之记载。持这一观点的人往往认为万物之神当祀其始造者,故先蚕当依先饭、先酒、先农例,以首创者黄帝为是。但是,这里值得我们注意的是,《绎史》卷五《黄帝纪》曾引《黄帝内传》云“黄帝斩蚩尤,蚕神献丝,乃称织维之功”,根据这条记载,黄帝与蚕神绝非一人。其次,《皇图要览》云“伏羲化蚕为丝”,亦即黄帝并非蚕织第一人。再者,农本社会的中国,自古以来分工明确,正如秦观《蚕书》所言:“蚕,妇事,亦不得为黄帝。”因此,无论从缘起来讲,还是从社会分工而言,黄帝实非先蚕。

(三)黄帝元妃西陵氏嫘祖先蚕说

最早以西陵氏嫘祖为先蚕进行祭祀的典仪起源于后周,关于这一点,元代王祯《王祯农书》中曾有过明确的论述,书中载:“上古有蚕业,帝无文可考。盖古者蚕祭皆无主名,至后周坛祭祭先蚕以黄帝元妃西陵氏为始,是为先蚕。”《皇图要览》亦载:“伏羲化蚕为丝,黄帝元妃西陵氏始养蚕。”高铨《蚕桑辑要》引《蚕经》云:“黄帝元妃西陵氏始蚕,盖黄帝制作衣裳,因此始也。是先蚕定当属之西陵氏,外此诸说俱可存而不论。”其他如《路史》、《后周书》、《湖海文传》、《云笈》、《湖蚕述》等文献中皆以皇帝元妃西陵氏为先蚕。其主要依据即历史溯源认同。中华民族从来界定自己为炎黄子孙,认定黄帝为最早之祖先,故一切创制皆与黄帝相关。至于先民为何认定西陵氏为先蚕,笔者认为乃出于农业社会的社会分工,因蚕桑向来为女性之事业,所以便认定先蚕为黄帝元妃。其依据实不足凭。

(四)先蚕菀窳妇人、寓氏公主说

此说最早见于《后汉书》。《后汉书·卷十四·礼仪志第四》中记载:“是月,皇后率公卿诸侯夫人蚕。祠先蚕,礼以少牢。”注引《汉旧仪》曰:“蚕神曰菀窳妇人,寓氏公主,凡二神。”《东汉会要·卷五·礼三》同引。张俨《太古蚕马记》:“蚕神曰菀窳妇人,先蚕者也。”上述文献可证,汉代,至少是东汉,祭祀的蚕神是菀窳妇人、寓氏公主。

以上便是前代关于先蚕身份的主要几种说法及其依据。上文中,笔者对于蚕马同气说以及先蚕黄帝说及其依据进行了逐条辨析。这些辨析,为最终确定蚕神身份提供了借鉴。

总结上述蚕神传说结合现存可见的历史文献,笔者认为蚕神传说之所以与马、牛相关并被确定为女性身份,当与上古民族大融合,文化板块剧烈冲突以及原始社会分工相关。具体证据如下:

1.騊駼与蚕神。《逸周书·王会解》篇提到周王朝朝会盛况时提到了“禺氏騊駼”。案《说文》解,騊駼乃“野马之良也”。孙晁云亦认为“騊駼,马之属也”。至于禺氏,何秋涛认为:“禺氏在西北,月氏亦在西北,汉以后禺氏无闻,而月氏详于史,禺、月一声之转,禺氏盖即月氏也。”按月氏之“月”音rou(去声),据唐作藩《上古音手册》:“禺,侯·疑·平”“寓,侯·疑·去”,即转换成今音,禺音you(平声),寓音you(去声)。三字之音非常相近,完全可以相互替换。再者,月氏乃游牧民族,以马为图腾正与禺氏騊駼相呼应。由是,何说当属不谬,寓氏与禺氏应即汉之月氏。蚕神传说颇多与马相关,更有以天驷为先蚕之说,上文已证,蚕与现实意义中的马并非同属,那么与蚕相关的应是象征意义中马。马为月氏图腾旗帜,具备了象征意义,则可以认定,汉代将蚕神设定为“寓氏公主”应与月氏相关。

2.牛与蚕神。很多蚕神传说与牛相关,最广为人知的就有牛郎织女故事,故事中擅长纺织的织女选择了牛郎作为自己的丈夫,应当说这一选择绝非偶然,其深层是具备文化蕴含的。再者,新中国成立后相关部门组织收集编纂的民间故事中,曾收录了流传于民间千百年的“水牛与蚕姑娘”一篇,也可以作为证据。《山海经·海外西经》:“又北二百里,曰少咸之山,无草木,多碧青。有兽焉,其状如牛,而赤身、人面、马祖。名曰窫窳,其音如婴儿,是食人。”明显,窫窳是具备着牛之特质的。《王会解》篇载:“大夏兹白牛”,可证大夏即以牛为图腾。另据《史记》:“大夏在大宛西南二千余里妫水南。其俗土著,有城屋,与大宛同俗”,土俗相同,则宛夏统称亦无不可。由于做为大夏图腾的牛与窫窳相同,而大夏之土俗又与大宛通,则汉称蚕神为“菀窳妇人”亦可解矣。

3.蚕神的女性形象。这一点在上文已有明确阐述,兹不赘述。

综上,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蚕神据汉法,确定为菀窳妇人、寓氏公主最为合理。菀窳妇人、寓氏公主并非特质某两个人,当指华夏民族之外的若干对蚕织也产生过影响的其他部族。上古时期,来自于中亚、欧洲外来民族不断深入中华文化板块腹地,在与中国本土文化剧烈冲突的同时也给中原文明注入了新鲜血液,带来了先进的技术和生产力。如铁器的使用、造车技术的发展,中国都是很大程度上受到了外来民族影响,丝织业亦如是。虽然养蚕缫丝最先起源与中国本土,但其技术的改进、产能的提高必然与其他外来民族有若干联系。将蚕神确定为菀窳妇人、寓氏公主,这样不仅认同了农业社会的社会分工,又肯定了民族融合给中原文明带来的活力,最恰切不过。

Examination of God Silkworm

WANG Yan

China is a traditional agricultural country with many myths and legends about agriculture. Textile industry was the mainstay industry in ancient China and received great attention.Our ancestors never stopped their worshipping the gods in textile and their pursuit of God Silkworm.Owing to the lack of documentary record and the unearthed cultural relics,the Gods of silkworm varied in different dynasties, which results in much disagreement in identifying God Silkworm and the corresponding research.This paper started with the culture of God Silkworm,trying to examine the identity of God Silkworm in terms of myths and legends,documentary records,and historical origin.

God Silkworm;identity;examination

K22

A

1009-9530(2017)01-0088-03

2016-10-16

王妍(1992-),女,内蒙古师范大学文学院中国古代文学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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