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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节解》与《道德经义疏》的“守一”问题

2017-03-10强昱

湖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7年1期
关键词:自然

强昱

[摘要] 道教的“守一”实践论既是对先秦老庄道家的发展,又是推动成玄英重玄学思想建构的重要理论资源。而先秦道家与六朝道教的深度融合,开启于更早问世的《老子节解》的认识中。梳理揭示具有悠久历史传统的“守一”学说的独特精神气质,则是把握道教哲学的深刻演变的不可多得的时代坐标。

[关键词] 道;气神心;自然

[中图分类号] B958[文献标识码] A[文章编号] 1008—1763(2017)01—0115—09

Abstract:The Theory of Unity Practice is a further development of Daoism in the PreQin Period and also influences Cheng Xuanyings so called Chong Metaphysics. In fact, the deep merge of Daoism in the PreQin Period and Daoism in the Period of Six Dynasties is already shown in earlier Laozi Jie Jie. Clarifying and revealing the distinctive spirit of the Theory of Unity Practice which has a long history, is helpful to deeply understand the evolution of Daoism.

Key words: Dao;Qi spirit of God;nature

“守一”问题在最早的道教经典《太平经》已受到广泛的讨论,只是非一人一时一地之作的《太平经》经历了漫长的成书过程,在“守一”论方面远未实现道家与道教思想的深度融合的水平。在如今已知的道教经典中,创作年代不晚于葛洪的老师郑隐的《老子节解》之作,无疑是率先实现认识转型的典范代表。不同时代环境下的哲学家对“守一”问题的认知差异说明,初唐名道成玄英的《道德经义疏》的重玄学对该问题的思想价值的提炼,呈现的是波澜壮阔的道教哲学的成长缩影据蒙文通《道书辑校十种》引用,巴蜀书社,2001年版。误字已改,标点符号亦有调整。本文较多地利用了拙作《老庄学的时代精神:从节解到道德经义疏的道教思想》(中国哲学史,2016年第2期)的认识主张,特此说明。。

一胎息引之,还补其脑

把人类躯干之内的生理属性以及不同器官的固有核心机能,统一命名为丹田,是道教的发明创造,以为其中蕴含着宇宙的全部秘密。这种以人体类比天地的认识态度,极大地拓展了传统的天人一体与天人同构的观念。试图通过对体内气息的有序控制,洞察生命的究竟底蕴与万物的生化本源的道教理论家,经过长期的实践积累逐步明晰了生命活动的客观机制。丹田的观念孕育于汉末,至少在三国前的《老子中经》则被建构为复杂的系统

相关的研究可参施舟人的分析。《中国的文化基因库》,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101页。。佚名的《老子节解》是在前人的认识积累的基础上自觉回归老子《道德经》的思想关怀,使极具前瞻性的“守一”蕴藏的精神追求,在道教的教义体系中获得了空前的回应。

丹田不是具体的生理器官,功能的真实性无法通过解剖的手段确证。完全依赖呼吸的调节的修道者,逐步把握了“泥丸在人头中”的生理结构,及其“清气下灌”(释“天得一以清”)的先验秩序。而“下灌”的“清气”需要获得“不淫不乱”的丹田的配合,使“精神居其身”(释“地得一以宁”)形成稳定的生命活动的内在机制。青春活力的日趋枯萎凋零,因此其实是“泥丸不得一,则脑枯头白齿落”(释“天无以清将恐裂”)的生机走向流逝,与“丹田不得一,则精气发泄”(释“地无以宁将恐发”)的耗散困顿的直接反映。居于中枢地位的绛宫的丹田,在“得一”的生命整体中扮演着凝聚宇宙创造能量的重要角色。

一之深远,乃在太清。降下绛宫,入子形中。物皆枯死,子独长生,故与物化反也(释“玄德深矣远矣,与物反矣”)。

中丹田是人类与无限世界内在联系的枢纽,“一”的普遍生命信息从深邃的“太清”进入人体的绛宫,固化为母腹中正在孕育的胚胎。“精气”乃“天地人神灵,水泉万物”一切存在者中,最为纯粹的部分。“各共一以成”(释“其致之”)的时空统一的宇宙,“万物异形”的现实差别性,与“皆共得一以生”(释“万物得一以生”)的先验同一性并存。无限宇宙是一个开放的系统,绝非差别多样的个体事物的简单拼凑累加。而“与物化反”则可以长生的个人不会“枯死”,在于没有与“一”的普遍存在依据发生分裂。

唯一不可分的形上之道因此是具有规定性的万物的普遍存在依据,也是四肢脏腑内在统一的整体生命的决定因素。上丹田泥丸与中丹田绛宫以及下丹田脐下,在《节解》中尚未像稍后的《抱朴子》做出區分关于葛洪的丹田论问题,可参拙作《葛洪的三一论》的讨论。(日本)《中国文史论丛》第5号,铃木健郎译,2009年版,第258页。。虽然还保留着早期唯一丹田的特征,但是生命活动基于泥丸丹田诸功能属性的相互交织渗透的观念业已确定。存在着主从高下之别的丹田与泥丸,功能属性具有相对的独立性。

泥丸居上,为大国。丹田处下,为小国。行一之道,闭气咽液,下流丹田。液化为血,血化为精,精化为气。胎息引之,还补其脑。推而行之,云布四海,故上取下聚也。小国自知卑下,守分雌柔,聚于大国之中,钦风慕义也(释“小国以下大国,则取大国”)。

自觉遵循主从上下之间“钦风慕义”的秩序准则,是“胎息引之,还补其脑。推而行之,云布四海”的修炼展开的规范性与程序化要求的前提。借助“胎息”的方式主体自我能够把普通的津液转化为血液,进一步的提炼驱使血液中的精华结晶为决定生命活力的气流,逆反于大脑则起到了滋养魂魄的作用。在认识实践的过程中不断受到劳损的大脑的机能,神经系统获得了有序的调节而空前地充实活跃。日益激活的精神意识的能动性,因此能够在反复的循环下向宇宙的纵深以及生命的底层扩张。完整再现了宇宙生化万物过程的“闭气咽液,下流丹田。液化为血,血化为精,精化为气”的“行一之道”,被觉悟者大白于天下,从此人类拥有了征服死亡的法宝。

气息流动于“泥丸丹田”此“两者”之中,存在着“泥丸欲气升,丹田欲气降”的矛盾冲突。“共成一神也”(释“夫两者各得其所欲,故大者宜为下”)的对立统一,塑造着深浅有别的生命活动的形态。表示精神意识与阴阳之气的固有活力以及生理机能的神概念,由于“共成一神”具有了生命存在的依据的含义。大脑的潜能在胎息的过程中受到心灵的主宰作用的制约,被“精化为气”的物质力量启动。“居上”的泥丸与“处下”的丹田的“上取下聚”的调节,其实是通过理性自觉发掘生命潜能的问题。“守分”的呼吸使口腔中寻常的津液转化为血液,“云布四海”的深度升华的精与气主宰着个人的当下境遇。“水者内”指运行于形体的气流,类似于富饶的土地上生长的禾苗,获得清流的灌溉茁壮成长。滋养生命发育的源头活水“即口中津液也”,经过“漱而咽之”的反复发挥着“攻邪破恶”的作用,治愈了人生中的各种病患。当其“彻于骨髓”之际,“若鞠蘗之消米”的打磨,出现了“方药无复能先也”(释“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的效果。形象地解释了胎息修炼激发唤醒的生理机制凝结能量的基本原理,笼罩在实现人生问题上的重重迷雾被澄清。

脏腑与经络同“共成”之“一神”发生了脱节,“精神”的生命活力不复存在。而“精气”能够源源不断地“还补其脑”,又是以“肾水”的丰沛充盈为支持。中丹田绛宫主要围绕心脏的动力问题作为考察的对象,强弱大小的表现绝对不是孤立的事件。丹田的活动时刻与肾及脑的属性状态联系在一起,“神”的张弛幅度必须置于心理生理的相互关系中考虑。

肺大心大,肝大脾大,肾水生一也。而王处一,即脾气主布四方,行一也(释“故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居其一焉”)。

居于中枢地位的心脏作为统帅其他器官的王者,在其“神”的能动作用的有效激发下,把“生一”的“肾水”扩充至身体的各个部分或关节。驱动“行一”的气流的畅通无阻,抑制着生理机能的衰退老化。“主布四方”的“脾气”,能够合理的“行一于身”就可以“周流四支百节,九窍百脉之中”(释“周行而不殆”)生机盎然。变化日新的“生一”的精神意识之“神”,相互之间的“钦风慕义”,是心肝脾肺肾成其“大”且不会排斥异己因素的偏差的原因。由于“人形以左魂为社,右魄为稷”的生理机能天然依存,“社稷主”的含义是指“御一气以为君主也”(释“受国之垢,是为社稷主”)的主宰作用与崇高地位。尊贵的王者只有“处一”才能拥有“社稷主”的权威,“一气”之“御”则是检验其对“左魂”与“右魄”的号召力的客观指标。遵循“社稷主”的指令“共成一神”的人类,是泥丸的大脑的思维活动决定着每一个人的认识实践的展开。

家园的主人因为“处一”的左右逢源,调节着“雄者魂也,雌者魄也”的生理属性的有序变化。魂魄与阴阳的对应以及雄雌与刚柔的张弛,就是泥丸的“神出入在身”应当具有的存在状态。由于是“天道贵和也”(释“天之道,不争而善胜”)的普遍准则的反映,“行一之士,法守自然”的修炼,因此以“抱持魂魄也”的“握固闭气”(释“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谿”)作为追求奋斗的终极目标。“社稷主”的功能作用的呈现,使统一体内部阴阳魂魄的不同要素的矛盾冲突得以有序化,知情意始终保持着相互吸引的和谐稳定。提升“肾水”至口腔中的“一气”的绵长深沉,通过“闭气”的“握固”抑制了生理冲动造成的形神失衡。“泥丸为大国,口为小国”的有机整体,是头颅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其功能作用存在着大小的不同。“咽液”的周期性“下灌丹田”实现形神化质的理由,在于“地郊也”(释“天下之交”)的丹田获得了丰富的养分。指肝脾肺肾诸器官交汇在心灵的中枢的周围,各自有别的生理属性正常而有序地推动着生命活力的扩张。而“冲者,一也”的饱满旺盛,“谓一在身中,常行之也”(释“道冲而用之”)没有衰竭的时候。“一出入脾中,化滓变液”的结晶,即是“去故受新,以养五神”的新陈代谢。说明“王于脏腑”的精神意识支配着“一气”的畅通,俨然如同尘世的君王对“国谓形也”(释“受国不祥,是谓天下王”)的五脏六腑的领地的统治。精神意识“四达”的“为知八方也”的投射,一方面表示对自我的认识就是对世界普遍本质的洞察,另一方面是强调只有“四达”的精神意识,才能容摄宇宙万物于自我心灵。

如果“子能行之”,自觉效法了“闭心杜念,万世长存”的觉悟者的人生道路,那么“通于上皇”(释“能无知乎”)的自由解放,不仅仅赢得的是个人的救赎,而且以“守道含一,为天下母”(释“可以为天下母”)的伟大示范作用,引导全体社会成员迈向心灵觉醒的至极领域。安居于宇宙的子宫“上取下聚”的胎息,因为能够“上取”苍天的神明而“下聚”大地的精华,因此气势恢弘地开启了超凡入圣的大门。“不入室依时炼形”者永远只能“为俗人”,在不久的未来遭遇“必死也”(释“当其无,有器之用”)的沦丧命运。无数的经验现象说明“不明于道,但明于俗”的芸芸众生,挣扎在“不知食气,而知食味”的麻木平庸之中,日积月累“故病也”(释“不知知,病”)的人生完全是心灵的创造潜能没有得到积极提升的反映。问题是远离死神光顾的“入室依时炼形”,表现在“圣人守一”的人生實践中绝非纯粹的“食气”那样简单。是没有掺杂丝毫私意的“行自然,无所用也”(释“无之以为用”)的生命升华,展现了作为万物之灵长的人类的尊严。

由魂魄与阴阳的对应,上升至对丹田与脏腑功能作用的考察,结合胎息的实践揭示精气神的活动状态及内在属性是《节解》的基本逻辑线索。以往尚处于描述性质的《太平经》的“守一”论,在《节解》这里成功地实现了直接付诸实践的转型。关注无意识状态的“行自然”与和光同尘的“无所用”的思想价值的成玄英,又把被《节解》淡化的“守一”指向的社会政治问题,重新予以系统丰富的说明分析。

(《载营章》)广明内外两行,次第功能。就此一章,义分三别。第一,明拘魂制魄,守一内修。第二,广显治国利他之行。第三,结叹达道忘功之美(《载营魄章第七》题解)。

以“明拘魂制魄,守一内修”为出发点,通过“广显治国利他之行”使内圣外王的觉悟者的伟大人格彰显无遗。“结叹达道忘功之美”的高超表达,“广明”的对象则是“内外两行,次第功能”的圣典的思想主题。“内修”即“守一”澄清了误以纯粹的气息调节为“守一”的核心宗旨的错觉,而“达到忘功”的觉悟者超然物外的精神情怀,在老子的如椽巨笔的刻画下栩栩如生。不断沉潜经典之中重温心灵净化的不朽价值的历代追随者,内心的默契彻底跨越了时空的阻隔。

具体操作的“内修”的“守一”,指围绕上中下三丹田有序调节形神。作为认识自我不容忽视的内容,只有落实在个人的体验才能使知识的学习转化为精神的享受。驾驭阴阳魂魄的张弛变化节奏,需要首先理解阴阳魂魄的固有属性。

载,运也。营魂是阳神,欲人之善。魄是阴神,欲人之恶。故魂营营然而好生。魄,泊也,欲人之泊著生死。又魂性雄健,好受喜怒。魄性雌柔,好受惊怖。惊怖喜怒,皆损精神。故修道之初,先须拘魂制魄,使不驰动也(释“载营魄”)。

在“修道之初”面临的是“先须拘魂制魄,使不驰动”的任务,“次须守三一之神”以激发生命的创造潜能。能够“令不离散也”的知情意融合一体,达到“虚夷凝静”(释“抱一,能无离”)的程度各得其所。不能节制阴阳魂魄具有的善恶的倾向性,则“精神”的生理机能以及现实的知情意活动就会发生错乱。客观存在的“雄健”与“雌柔”的阴阳属性,其“好生”之善与“泊着生死”之恶,不以个人的主观意志而改变。先验中和的阴阳随着生命的发育,彼此的力量不断升降消长。活泼的“阳神”因为“好受喜怒”,剧烈的情绪波动破坏了知情意的和谐关系。安静的“阴神”由于“好受惊怖”,容易受到刺激的生理机能遭到了伤害。“皆损精神”的“惊怖喜怒”如果没有得到有效的制约,那么生命走向了畸形发展的道路,未来的人生必然时刻四面树敌。即扭曲的人格同社会与自然的紧张或对峙,导致了生命的创造力的软弱疲乏。

自觉彰显“守一”的精神意蕴,发掘《节解》的理论价值的成玄英,驾轻就熟地梳理了《左传》以及《老子中经》与《黄庭经》等经典的认识成长系统。前人“守一”的实践被概括为“虚夷凝静”的心灵塑造,借助能够“拘魂制魄”的操作手段使魂魄避免“驰动”的流散,指的正是《节解》提出的“胎息引之,还补其脑。推而行之,云布四海”涉及的各方面内容。而妨碍《节解》思想的明晰传递的“一”与“气”等概念的多义性的剥离,使《节解》相对零散的形上学论述在《义疏》中整合。仔细审视《节解》与《道德经义疏》的认识变化,我们将会获得更加丰富的历史信息。

二虽贵为天子,当守一长生

塑造生命活力的“握固闭气”是具体的操作要领,“法守自然”则属于精神领会的内容。“一”的阴阳雌雄属性由于气息的升降在泥丸的大脑与绛宫的丹田不断的转移,形神的深度裂变是生命走向成熟必然需要付出的代价。修复发生疏离的知情意的“握固闭气”的方法,在操作实践中存在着十分具体的要求。“依时炼形”是指每天早中晚行气时应当知道的时辰以提高胎息的效率,另外还存在着通过对天人的对应关系的真切体验,把握万物生化消長的节点而认识世界的崇高追求。

陶冶“脑中元气”,使之“化为精也”(释“窈兮冥兮,其中有精”)打破死亡的枷锁,践行的是“爱气惜精,为生之宝”(释“无厌其所生”)的普遍真理,只有为“神”的能动精神意识自觉才能付诸行动。而“神谓心也”是指“心为神灵五脏之主”(释“神得一以灵”)的意思,“依时炼形”的“守三一之神”直至“共成一神”,皆为“五脏之主”的心灵“法守自然”的产物。对具体细节以及出现的生理心理变化情况的秘而不宣,以神通增加号召力固然是重要的因素,更为主要的是消除仅仅以生理的快感心理的舒畅为满足,造成浅尝辄止偏离心灵升华的中枢的弊端。

知道行气,以神为心,则流布百节。百节百神百名,共于形中,故曰以百姓心为心也(释“以百姓心为心”)。

是“以神为心”的“知道”的“行气”,断绝了本能的“行气”背离“以元气为母”(释“故贵必以贱为本”)的生命活动的欠缺。说明精神的自觉造就了“守一不殆”的自我,终究能够“老则得道”(释“大器晚成”)的灿烂辉煌。先知的自由解放人生明确可以昭世于人类者,作者以“非谓其道,是元一欤”(释“此非以贱为本也。非乎”)的诘问从否定的角度,肯定拥有“元一”为实现生死解脱的关键。明晰地指出“百节百神百名,共于形中”的形神,默契于“元”的元气与“一”的唯一之道即为“得道”的觉悟的实质。面对“一不可说也”(释“知者不言”)的森严壁垒,只有主动放弃对言说的盲从回归“无邪思也”的“虚其心”的无限开放,才能在自己内心体验其超越属性。如果“闭气养精也”的“实其腹”(释“虚其心,实其腹”)的内化浓缩,没有达到“云布四海”的极限充实状态,那么形神的有机统一就不能为自我体验见证。摆脱“俗人”的局限的修道实践与日常生活的张弛对应,构成了“与物化反”的生命塑造不可脱节的重要方面。“无所用”的“行自然”由于是“以神为心”的自如表现,因此不能存在丝毫的做作与分别意识。

回顾道教的思想发展历程,是《节解》的“守一”论系统地建构了认识与实践统一的思想学说。而脱胎于《太平经》的“心为神灵五脏之主”的核心命题,使指向气息调节的“行一之道”具有了精神升华的积极作用。“得道”的自由解放的理想人生追求,因此自然也落实在了同“不可说”的“一”的冥合。因为领会了“无邪思”的纯粹心灵活动,永远不能悬置于“闭气养精”的生命潜能的激发之外的必然性,因此“法守自然”的基本实践准则,始终需要实现自我与社会以及世界的统一。成玄英的“内外两行”的“次第功能”问题,“内”的自我生命同“外”的社会与世界,正是以为属性的不同产生了“两行”的方法途径。则先后深浅的“次第”及知情意的“功能”出现了人为的改变,生命的自然属性面临着重创的危险。作为“神灵五脏之主”的心灵固有“功能”的丧失,不仅“握固闭气”的“拘魂制魄”成为了无用之具,而且势必与“虚夷凝静”的终极生命满足背道而驰。说明“次第功能”与“内外两行”的贯通既是认识实践的客观要求,又是不可抗拒的必然法则为哲人洞察,成为引导生命潜能顺利释放不断实现精神突破的指南。

先期“拘魂制魄”而“守三一之神”居后的顺序,暗示与魂魄并列的阴阳的调节相对简单,对“三一之神”的持守更为艰难深入。成玄英的见解与“知道行气,以神为心”的定心相同,皆以“虚夷凝静”为知情意贯通的核心特征。著名的“藏公”即藏玄靖的“三一”论为成玄英取资,这一深厚博大的思想建构对未来的道教哲学产生了不可估量的影响。

搏,触也。微,妙也。言体非形质,不可搏触而得,故曰微也。又藏公三一解曰,夫言希夷微者,谓精神气也。精者灵智之名,神者不测之用,气者形相之目。总此三法为一。圣人不见是精,不闻是神,不得是气。既不见不闻不得,即应云无色无声无形,何为乃言希夷微耶?明至道虽言无色,不遂绝无。若绝无者,遂同太虚,即成断见。今明不色而色,不声而声,不形而形,故云夷希微也。所谓三一者也(释“搏之不得,名曰微”)。

感性知觉触及的客观对象随着差别性的消失,必然走向无差别的同一状态。只能为理性直观把握的精气神的“为一”的整体,非绝对的不存在。“一”的概念在揭示了构成万物的初始本源的道气浑然无间的同时,又从逻辑关系上说明了先验实在的形上之道,因为没有具体事物的规定性而无量的增减质的改变的永恒绝对性。如果“绝无”的茫茫“太虚”与“无色”的“至道”,不具有先验的内在联系,“至道”与“太虚”必将为悬隔的二物,那么不可避免地出现“断见”的严重逻辑悖论。“不色而色”指具有“色”与“声”以及“形”的客观存在者,哪怕虚寂至极依然以“至道”为存在的依据,否则无法合理圆满地阐释时空统一的无限宇宙的内在统一性问题。是“希夷微”与“精气神”相互的诠释思路使隐藏在《道德经》中的精神资源,为哲人领会而成为实现认识升华的途径对这一问题拙作《从魏晋玄学到初唐重玄学》的相关章节曾进行过讨论。上海文化出版社,2002年版。。

阴阳雌雄的相互作用神妙莫测,不能把“不测之用”的“神”理解为独立于阴阳之外高高在上的主宰者。“三法”的精气神“为一”的整体,不能被分离割裂,“一”的统一性不妨碍“神”的心灵意识的自由翱翔。

中有物,即是神。神,妙物为名也。虽复非无非有,而有而无,故是妙也。中有象,即是气。虽复非象非色,而为色为象,故是气也。言道种种变现,故不物而物,不象而象也(释“恍惚中有物,惚恍中有象”)。

通过对经验表象的普遍提炼而成的“阴阳”概念,概括了具有规定性的事物的两种相互排斥彼此依存的不同物质要素及其功能作用。“妙物为名”的“阴阳”的内部,“有物”者“非无”表示实在性,“非有”排除的是实体性。因此“而有而无”的“神”不仅自身奇妙不测,而且肯定存在状态之“象”同样纷纭复杂。“种种变现”的形上之道指,反映于金木水火土五行的变化及其相互作用造成的万物之“象”的差别,阴阳一体的元气主从地位在其自身内部发生了升降。“非象非色,而为色为象”的决定作用,即是对“神”的作用机制与阴阳的存在状态的逻辑抽象,把神与气截然两分就会导致体与用或本与末的肢解。

贯通精气神“三法为一”的力量是形上之道,混淆了人类精神意识能够感知的“种种变现”的差别,“不物而物,不象而象”者的絕对性将遭到否定。因此在“真精无杂,实非虚假。于三一之中,偏重举精者,欲明精是气色,神用之本也”(释“其精甚真”)的论述中,重申“真精”的纯粹状态依然属于“气色”的范围的见解。“气色”是形形色色“神用”的变化之“本”的存在依据,而“神用”永远遵循着固有的“一”的准则生起。“实非虚假”的万物生灭的规律性周期性,则是阴阳之气往复循环的具体过程,不是一个飘渺不定的游魂。人类异于他事物的本质属性为“灵智”,固有的“神用”的能动创造是“灵智”的潜能的反映,彻底地释放就能达到“希夷微”的极限。突破横亘在“唯益世智”的“博学多言”方面存在的鸿沟,“守中”的凝聚就成为了激发“灵智”的创造性的关键一环。

博学多言,唯益世智。既不体道,理归于穷。中,一道也。多闻适足,有为守中,即长生久视。以此格量,故不如守中也(释“多闻数穷,不如守中”)。

当下“适足”的“世智”,不超出刻意的“有为守中”的范围,而魂魄的安定则是“长生久视”的条件。作为生命升华不可动摇的部分,“守一”或“守中”的知识学习与胎息实践支持着个体人生的延续。但是同“虚夷凝静”的“体道”存在着本质的不同,且终究要走向死亡的凋谢。表明心灵的成熟还存在着广阔的发展空间,只有真正消除了“守中”的“有为”的凝滞,“灵智”才能容摄宇宙万象于个体内心。形神化质的实现首先需要杜绝“皆损精神”的“惊怖喜怒”的困扰,安定的魂魄因此奠定了“长生久视”的基础。超越“有为守中”的知识学习与胎息操作的因任自然,是“体道”的精神觉悟消除了“理归于穷”的“长生久视”的不足,“达道忘功”的主体自我在无限宇宙中获得了安顿。

为《节解》高度肯定认同的“圣人贵道德而贱其形”的超越气质,是“衣皮带毛,含一抱元。不贪官爵,内养神明”的心灵情怀,与“以精为玉,以气为金。故能变化,升入紫宫”(释“是以圣人被褐怀玉”)的生命升华的完整统一。“含一抱元”与“内养神明”只有在“升入紫宫”的彼岸世界,才能成就自己“贵道德”的光彩人生。“去诸经书,还行一也”(释“绝学无忧”)的态度贯穿着“以精为玉,以气为金”的生命重塑的精神向往,“贱其形”的选择则不会为“衣皮带毛”的贫贱忸怩羞愧。坚守“与物化反”的“行一”不受胎息的“变化”的束缚,落实在认识实践的各个方面。不加区分“守一”的现实作用的深浅,就不能同人生需求的不同层次紧密结合,必将产生贬斥现实生活的价值的错误。

(身轻)谓轻死也。虽贵为天子,当守一长生。见而不学,故为轻身,然后没命。虽有玉柙金镂,何益于身(释“而以身轻天下”)。

即使对“没命”的帝王施以“玉玾金镂”的华丽奢侈包装,还是无法让逝去的生命复活。“吾夙夜介介”的真诚自白,庄严宣告了“心念守一于身也”(释“使我介然有知,行于大道”)的努力奋斗,因为“益于身”直指“升入紫宫”的解脱。借助“含精饮气,统御血脉”(释“莫能行”)的“守一于身”,生理与心理活动保持内在的一致。“怀精神”的觉悟者“守一行气,握固胎息”的“心念”,以其祥和的温暖“故使此物不害之”,远离了异己之物的敌意。抚慰“精神”的“握固”者“道处其心,真气俱存”的生命无所不适,“故无刑杀之地也”(释“以其无死地”)的安宁适宜,取决于对社会的道德规范与法律规范以及一切异己因素的制约的从容应对。坚不可摧的自我生命的塑造,同个人与异己的世界万物和谐共处,因此是同一问题的不同侧面。尘世的天子远远不及觉悟者尊贵,不具备突破生死的桎梏的能力固然是首要的原因,然而更为深层的因素是“见而不学”的理性自觉能力的放弃,直接导致了现实生活中“轻身”的草率盲动,乃至行尸走肉般“没命”的可悲。

视“精神”的“握固”为人生实现的根本准则是道家道教一贯的立场,包含了个体生命的精气神与社会以及世界万物的和谐统一的要素。成玄英的“人欲得虚玄极妙之果者,须静心守一中之道,则可得也”(释“致虚极,守静笃”)的判断,进一步肯定除了“静心守一中之道”的手段,试图摘取“虚玄极妙之果”只能是镜花水月。自我的拯救以对“道德”的见证为前提,“静心守一中之道”则是实现自己伟大抱负的唯一途径。能动自觉的“静心”激发的生命蕴藏的创造潜能,是践行“一中之道”向先验状态的自我的回归,与形上之道最终冥合必然经历的过程。“极妙之果”能够在个体内心的确证,换言之即是纯粹饱满的自我生命“总此”精气神“三法为一”的精神升华的终极收获。是只能诉诸心灵的“可得”的确定性,使“种种变现”的不确定性彻底地杜绝,亦即认识与实践以及知觉判断与理性直观等不同层次问题的界限的消泯。

宇宙万物的内在统一与不可分的唯一形上之道,以及知情意或阴阳浑然一体以及自我与形上之道的默契,无不是“一”的题中应有之义。“守一”的整体性突出的是知情意浑然无分的心灵对宇宙万物的容摄观照作用,精神意识的能动性的保持与调动,围绕着“神”的中轴合理波动,与“精气”或“真气”的陶冶同步。因此“一”的形上之道作为知情意的生命活动的依据,时刻反映在认识与实践的一切环节之中。知情意的界限及分别完全止息,纯粹的“神”的运行畅通无阻的“自然”,标志着当下的自我与无限的世界整合过程的终结。

三安心定意,行一乃还其身也

形神心性的锤炼决定着个人价值的实现,不允许出现贬斥生理的正当需求的倾向。始终不渝贯彻“以精为玉,以气为金”的“法守自然”的准则,丝毫的懈怠就会前功尽弃。有效克服认识与实践或思想与行动的错位情况,是保证“道处其心,真气俱存” 面临的永恒考验。

历代“治身者”由于“正于心”(释“以奇用兵”)的自觉及行为的合理,保障了个人的“无身”的存在状态一尘不染。“忘身而养神”(释“及吾无身,吾有何患”)的“道行一”的陶醉,形成的自然是“天下式”(释“为天下式,常德不忒”)的典范。“安形乐神,抱腹而歌吟也”(释“乐其俗”)的满足怡悦,不为功名利禄动摇诱惑。在“莫知尽极”的时间之流中绵延“则其命长存”(释“无不克,则莫知其极”)的脱胎换骨变化,可以为任何“治身者”充分经验。

得道,则万神皆来。鸣于腹中,与子相见言语。知身五神,元气流驰,故曰得之若惊。失之若惊者,谓失气亡精。神不行而失一,则头白齿落而死。众人所苦哭,上屋呼魂。惊于天神,故曰失之若惊也(释“失之若惊”)。

修炼者“道处其心,真气俱存”产生的奇迹当然不是纯粹的虚构,但是“万神皆来”且“与子相见言语”云云,当是深度入静状态下生起的幻觉,不是可以普遍信赖的事实。未能经历“元气流驰”膨胀于“五神”的刺激,无法触及“鸣于腹中”的“万神”之“得”的震撼。雖然“失气亡精”的“头白齿落而死”的现象每天都在上演,但是“失”的悲戚与“得”的惶恐“若惊”的实质相同,暴露的都是“但闻钟鼓之音,不闻神明之声”(释“五音令人耳聋”)的精神活力的短缺问题。“上屋呼魂”的伎俩“惊于天神”的招数,不可逆转“神不行而失一”的毁灭结果。

沿袭了“神明出入,乘珠玉之辇,五色光耀”(释“五色令人目盲”)的传统观念的《节解》又声称,误解了“名者,谓道也”的精神内涵就会扭曲觉悟者的超越性。“圣人不死”是“其名常存”(释“自古及今,其名不去”)而为不同时代的人类永恒铭记,因为扎根于每一个人的心灵获得了永生。可以呼唤传递“出入”的“神明”赐予我们启示的力量生命得以慰藉,是“不死”的“名”的符号代表的精神创造注入人类的内心,即使遭受万般苦难的煎熬,依然能够满怀希望重燃面向未来的勇气。

人行治道,与神明合。内无阴过,故鬼神不能伤也。外无阳罪,故圣人不能刑也。行又之一,天神在外卫身,在里护形。元气混沌,皆共治身。己之所行,上法于天,头戴日月光明。星辰列宿,皆在身中。精神呼吸,食玉英也(释“非其神不伤人,圣人亦不伤人”)。

完整的自我生命依赖“治道”的运用而成就,“与神明相合”意为同宇宙万物的规律秩序的默契。丑陋的心理意识与对抗社会价值规范形成的伤害,就是瓦解形神心性的“阴过”与“阳罪”。能动有序地把“混沌”的“元气”具有的统一整体容摄于身体之中,达到“皆共治身”的目的。“头戴日月光明”的个人“上法于天”的以自然为师消除了画地为牢的短视,是“在外卫身,在里护形”的“天神”的福佑恩典,为个人生命潜能的释放发挥着不可替代的积极价值。只要“行一”的自我尚未与之息息相通,就不能建构“星辰列宿,皆在身中”的自足的宇宙。与浩渺的世界实现表里内外融合的“食玉英”的“精神呼吸”,如果不能告别“阴罪”与“阳过”的纠缠,那么“行一”的实践水平必然有待进一步的深入提高。

达到“与神明相合”的高度,“抱行元气”的个人即可“不劳也”而消除身心的劳顿。生命活动因为“大道流布”的清流的洗礼,“若婴儿也”(释“能如婴儿乎”)的精神状态与生理面貌因此纯洁无瑕。智慧之光照亮了自己与世界,“光谓神明”的精神洞见的璀璨足以同日月比肩。充实的气息“流通内润”造就了一尘不染的个体生命,无知与偏见的黑暗结果被“形中不须火烛为耀也”(释“光而不耀”)的光明心灵粉碎。束缚“神明出入”的各种消极因素由于“守一”程度的提高,“失气亡精”的缝隙得以彻底抹平。重归完整纯粹的生命见证了“神灵五脏之主”的心灵的神圣,因为推崇信仰在“与神明相合”的过程发挥着催化的作用,结果使《节解》的理论建构呈现出了独特的气质个性。成玄英对造成人生负担与痛苦的因素的讨论,间接地肯定了《节解》的生命塑造的认识价值。

心,神也。气,身也。物情颠倒,触类生迷。岂知万境皆空,宁识一身是幻。既而以神使形,驱驰劳役,是以生死之业,日日强盛也(释“心使气曰强”)。

每天“驱驰劳役”为情感欲望的满足以及知识的增长忙碌,却把自己推向了“生死之业,日日强盛”的险境。“以神使形”神经的紧绷换来的是“物情颠倒,触类生迷”的恶果,与领会“万境皆空”以及“一身是幻”的解脱渐行渐远。赤子的“终日啼号,而声不嘶嘎”的天真烂漫虽然人所共知,但是未曾有人过问“无心作声,和气不散也”的深层根源。殊不知“含德妙达真宗”者,同婴儿的生命状态具有高度的同一性。觉悟者“故能说无所说,虽复辨周万物,而不乖于无言也”(释“终日号而不嘎,和之至”)的自在圆满的答案,竟然是如此出人意料的明确简单。既然“辨周万物”的明察秋毫与“无言”的沉默“不乖”,则“无心作声”的自然状态因为没有分别意识的介入,因此能够保持“和气不散”的活泼充沛。“驱驰劳役”源自形神心性的对立分裂,是“和气”不断从个体生命中的流失,导致了创造力量的日益衰退。

如果“含德体道”,那么“淳和无为虚泊”的超凡脱俗,当然存在着常人不具有的气象。“虽复扬波处俗”与无限世界打成一片,“闻见色声”的视听反应不改“妙悟真空”的安然心灵的宁静。其“不见和合之相”的精神意识,始终没有为嘈杂的经验表象淹没遮蔽。“盖精粹之至也”(释“未知牝牝之合而朘作,精之至”)的熠熠生輝的光彩人格能够经受任何挑战的原因,就在“精粹之至”的生命塑造。

赤子筋骨柔弱,手握坚固。喻含德心性,柔弱顺物谦和。虽复混迹同尘,而灵府洁白。在染不染,故言握固(释“骨弱筋柔而握固”)。

崇高的“柔弱顺物谦和”的“心性”在“混迹同尘”的经验领域,保持着“灵府洁白”的操守而“在染不染”。既非任人宰割的达观的废物,也不会孤芳自赏拒斥丰富生动的日常生活。“说无所说”的自然流露的语言及其“辨周万物”的洞察秋毫,由于“无言”的心灵怡悦,从未把个人的主观意志强加于生机盎然的大千世界之上。

在获得了“既静如地”的稳定基础上“次须法天清虚”,塑造自己“覆育无私也”的精神品格。“天有三光,喻人有惠照。地是定门,天是惠门也”(释“地法天”)的定慧双修见证的是远离了感性知觉的“窈冥恍惚”的形上之道“甚有精灵”的绝对性。“智照无方”的智慧“神功不测也”(释“窈冥中有精”)的光芒,提升了经验知识的价值。“惠照”的理性直观,消解了概念命题的演绎分析将形上之道符号化的潜在可能。此意与《节解》的“闭气握固,上闭天牝,下闭地牡,故曰无关楗”(释“善闭无关楗,不可开”)的洞见,及“安心定意,行一乃还其身也”(释“其事好还”)的论述可以相互参证。防微杜渐的胎息修炼“得善”的是,“行一养神,神和形柔。邪去正存,骨坚髓真”(释“德善”)的攻坚克难。由于“骨坚髓真”是生命的创造潜能得以充分释放的前提,只有在“邪去正存”的条件之下,才能保持知情意的和谐完整。离开了“行一养神”或“行一乃还其身”的反复持久的结晶过程,无法“上闭天牝,下闭地牡”而实现复归于婴儿的目标。“行一”的操作过程效法的是天地阴阳的相互作用及其运动变化原理,“安心定意”的修持以“神和形柔”为归宿,核心为领会“覆育无私”的宇宙的生命精神。没有经历具体的“闭气握固”实践或达不到应有的高度,绝对不能成就个人“不测”的“神功”,难以清晰捕捉“窈冥恍惚”的究竟真实的底蕴。“格量”人生实现的“一中之道”的尺度不存在可以讨价还价的余地,丝毫的欠缺将必然造成永生的遗憾。

自觉的“如彼空谷,虚容无滞”的“导养精神”,成玄英强调不是主观意识的抗拒死亡,是精神的自由“则不复生死也”(释“谷神不死”)。艰苦漫长的“守一”炼养,针对的是心灵的放纵造成的灾难。

夫百围大木,生于毫微。喻三涂重衅,原乎一念。而以木为喻者,言木从小至大,遂能荫蔽日光。譬染心从微至著,亦能覆盖真性也。若推此树,起自虚无。即空而言,树亦非有,为四尘所成故也。烦恼为义,起自虚无。即空而言,亦非有也(释“合抱之木,生于毫末”)。

如同从“毫末”的幼苗发育为参天大树一样,“三涂重衅”的人生悲剧“原乎一念”,发展至“覆盖真性”的险恶局面。只有为“四尘所成”的“染心”不复生发,才能使“妙达真宗”的“惠照”的“真性”保持“灵府”的“虚白”,彻底剔除“烦恼”的纠缠实现生死解脱。

切实的“精神”的宽舒稳定建立在对“真空”的“妙悟”的基础之上,对究竟的“真空”的觉悟之“妙”只可意会不可以言传。知情意的彼此排斥由于“一念”的泛滥无度,因此维护“无为虚泊”的“淳和”心灵的凝湛,是杜绝“起自虚无”的“烦恼”的核心奥秘。心性情的结构秩序及其功能作用,符合了先验状态“即空”而“非有”的要求,发育成长为参天大树的生命整体自然能够傲雪凌霜。说明“妙悟”的理性直观对“四尘”的经验现象的局限性的消解,在另一方面亦即心灵领会能力对知情意不同作用的融合。“妙达真宗”的“惠照”却“不见和合之相”的理由是,固有的“和气”的整体性本来了无痕迹可寻。

饥,谓内无德也。上,心也。心为五脏百行之主,故称为上也。税,聚敛也。食,滋味也。言行人所以不怀者,为心缘前境,多贪滋味故也(释“人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

内在属性之“德”出现了“不怀”的流失,是“心缘前境,多贪滋味”的生理心理的放纵,知情意的上下结构秩序出现了失衡错位。“妙悟”的理性直观能力遭到“无德”的扭曲,“五脏百行之主”的心灵淹没在“前境”之“聚敛”中,被套上枷锁的心灵“多贪滋味”而“烦恼”日甚。意志力的衰退是心灵的主宰功能流失的反映,从一个侧面揭示了激情洋溢地投身人生实践,同时“混迹同尘”完整地保持“淳和”的状态的艰辛。

天地牝牡的刚柔动静通过“闭气握固”,解除了“关楗”对“和气”周流的封闭隔阂。冲决罗网的力量体现在意志的坚定性方面,是坚定的意志力驱使饱满的“和气”支撑起了生命扩张的基石。自由的渴望与理性的清醒相互促进,“无德”的处境因此不断改善。

上士达人,先物后己。发大弘愿,化度众生。誓心坚固,结契无爽。既非世之绳索约束,故不可解也。然誓心多端,要不过五。一者发心,二者伏心,三者知真心,四者出离心,五者无上心。第一发心者,谓发自然道意,入于法门也。第二伏心者,谓伏诸障惑也。就伏心文,有文尸三解。解有三品,总成九品。通前发心,为十转行也。第三知真心者,有九品,即生彼九宫也。第四出离心者,有三品。即生彼三清,所谓仙真圣也。第五无上心者,谓直登道果,乃至大罗也。善结者结此五种心,始终无替也(释“善结,无绳约不可解”)。

功能作用“要不过五”的“多端”之“誓心”,坚定的意志与能动的意识贯通其中。“发心”与“伏心”以及“知真心”,到“出离心”与“无上心”的深浅延伸,标志着理性成熟的不同阶段。“发自然道意”是对苍天宇宙与自我良知发出的庄严誓言,止息了情感欲望本能冲动的“伏诸障惑”,深刻的“道意”为自我生命体验。与普通的感性知觉不同的“知真心”,能够严格区分把握善恶是非的界限。而“出离心”的超越力量与“无上心”的精神洞察“总成九品”,展现了人类生命的壮阔。“通前发心,为十转行”的复杂的意识结构及其功能,“无爽”的“结契”凝聚为一。发展了《节解》的“与物化反”的思想内容的系统解释,因此明确肯定“为五脏百行之主”的心灵净化,整合提升了“十转行”的生命活动涉及的各种积极因素。“精粹之至”的不仅仅是“和气”,而且使“神功不测”的知情意臻于至极。

高下“九品”的“知真心”同“生彼九宫”的生命状态对应,先后的不同环节不可逾越。每一个人先验具有的“出离心”的超越属性,由于“出离”尘世的纷扰的追求,各自有别的“三品”的收获,终究向“生彼三清”奋进。理想人格的“仙真圣”无不在“三清”圣境,开启自己新的生命航程。历史上每一“直登道果”的觉悟者,皆以“无上心”的成就“乃至大罗”而同三清神混然无分。认识实践“始终无替”的“善结者”,其“不色而色,不声而声,不形而形”的应化万方,深刻地反映在日常生活的各个领域。

三者,即夷希微也。致,得也。诘,责也。混,合也。真而应,即散一以为三。应而真,即混三以归一。一三三一,不一不异,故不可致诘也。又解,此真应两身,作三乘义(释“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

现实性与超越性并存的“结契无爽”的“仙真圣”,以“应”的历时性直接冥合了“真”的共时性。本质上“不可致诘”的“两身”的真相,因此只能为“一三三一,不一不异”的中和。“直登道果”的觉悟者,“文尸三解”的“三乘”的高下变化,就是“散一以为三”与“混三以归一”的有序循环。“真”之“一”其可以“散”为“三”者,是同无限世界的联系不会须臾消失。心灵应感而生的知情意的现实性,不失“夷希微”的“真”的超越性,大千世界的真相与奥秘自然能够时刻观照。此“应”之为“真”就是指毫厘不爽的“一”之整体,既不会出现知情意的分裂而瓦解中和之“混”的多样性,又没有随着“应”的展开造成对生命活动的不同形式的限制。“一”与“三”的同异关系虽然可以通过逻辑分析进行一定的阐释,但是其超言绝象的内涵永远只能为心灵的体验。发端于《太平经》的“三一”论被未来哲学家进行了多方面的发挥,而《道德经义疏》的创造性转化,使《节解》的思想价值空前地释放。但是与《节解》的“人尸解者,死而后生也”(释“死而不亡者寿”)的观念,及“得道入深山,行清静,守自然,则为真人”(釋“清静以为天下正”)的见解明显不同,成玄英的“文尸三解”拒斥了“入深山”的修炼方式与生活态度,也否定了“死而复生”的主张。

承先启后的《节解》的思想建构,在道教的“守一”修炼形成的悠久传统中具有极其重要的地位。率先回应魏晋玄学的认识态度以及对“守一”的实践,予以逻辑化说明的自觉,使《节解》为道教思想的转型指明了正确的前进方向。对道教的核心教义做出“行清静,守自然”的概括,一方面完整延续了道家的精神入往,另一方面又是对内容庞杂的《太平经》与《想尔注》等早道教经典,思想主题的精深提炼。继承发展了《节解》的认识成就的宋文明、顾欢与藏玄靖的理论体系,则为成玄英重玄学的建立提供了多方面借鉴的资源。道教哲学家对老庄著作的深刻阐发形成的经典诠释系统,基本左右了道教哲学发展的进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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