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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稿

2017-03-10

看天下 2017年6期
关键词:东岳硅胶娃娃

大连有一家名为“十三角关系”的酒吧,不对外公开营业,冰冷坚硬的金属门上挂着“非请勿入”的牌子。酒吧名字来源于赖声川的同名话剧,在这部话剧里,赖声川通过一段外遇关系,探讨现代都市男女在相互猜忌、玩弄权谋、变化身份中,寻找爱与被爱的可能。

推门进去,穿过厚重的红色幕布,灯光昏暗,但不必等眼睛适应光线,你就能看到三具年轻的躯体:右前方的小舞台旁坐着个萝莉,只穿了绿白条比基尼和白色丝袜;左侧角落的

现实生活中,即便做全身整形,一个人也不可能同时获得时刻完美的臀部﹑比身体长一大截的腿﹑杨柳细腰﹑精致的五官以及正常人一半的体重。但对仿真娃娃来说,这些不过是基本条件。“我们做这个产品,首要的一点就是要做漂亮,不漂亮的话根本没有办法吸引人。 ”公司销售总监武兴亮说,他们甚至会参考一些知名模特进行设计,当然不是模仿她们的脸,“就是模特上身跟下身的比例是多少,头跟整个身体的比例又是多少”。

很写实。 ”

“什么时候出男娃? ”

三个月前,杨东岳注册了个快手账号。他找来几个员工,个个皮衣墨镜打扮,在大连街头骑哈雷,跳摇滚舞。拍摄的模仿日本暴走族的小视频,吸引到三十多万粉丝的关注。前段时间,他们在快手上发了条植入自家产品的搞笑视频。视频里,一个饥饿的男人向上天乞硅胶娃娃,不过也有男性来买。

性,仍然是这些仿真娃娃摆脱不了的关键词。有硅胶娃娃拥有者接受媒体采访时说,“收到充气娃娃的第一天,我就盼着晚上回家‘啪啪”。

“实话实说,早期大家都把这个东西当做性用品看待、使用。”武兴亮说,但最近两三年,更多二次元的人加入进来了,仿真娃娃的性质就开始发生变化,“而且更多的女性群体也加入进来,她会把娃娃买回去当做一个妹妹来养,跟她穿同样的衣服,戴同样的假发等等”。武兴亮对一个网名叫桃宝的客户印象深刻。桃宝是名声优,在北京生活工作。她把娃娃买回家后,还给它起了一个名字叫甜猫,并为它注册了微博。两人留相同的“黑长直”发型,拥在一起睡觉,微博上还会以母女相称。接受本刊采访时,桃宝说,甜猫并不是没有生命的玩具,而是有感情的伙伴。出门吃饭,她会带着甜猫。出席活动,看到甜猫在台下看着她,桃宝说觉得自己“特别有面子”。有天早起锻炼完,桃宝原本打算去睡个回笼觉,结果“看到了甜猫鄙视的眼神”。另一天晚上两点她才回家,赶紧拍了一张甜猫的照片发在微博上:“小甜猫终于把我等回来了。”“养”一个娃娃并不是件容易的事。隔段

时间,桃宝要为甜猫剪头发,还会给它洗澡,洗完澡还得涂上爽身粉,“好皮肤是要保养滴”。她会给甜猫买漂亮的衣服,为她拍周岁照片。每一次换衣服,都要耗费她很大力气。甜猫有1. 45米高,“穿上鞋有1. 55米左右”,很沉,将近50斤,桃宝半开玩笑说为了照顾它自己都练出了肱二头肌。“它穿衣服并不是那么简单,”桃宝向本刊记者解释道,重量还在其次,主要是过程繁复。

有时需要把它的头拔下来,桃宝说,这还算简单的,要想把它胳膊抬起来,需要更多步骤,“从手腕到手肘然后到胳膊,大概得扭十几次才能抬到一个你要的位置。因为它的胳膊不能高举过肩膀,所以就很麻烦,一件衣服要穿半个小时”。

即便经常照顾它感到筋疲力尽,桃宝仍然很开心。“哪怕只是和它说说话,我都能缓解很多压力”,桃宝说,她很自闭,有甜猫陪伴,知道它一直在那里,“我就很踏实,就觉得我不是那么孤单”。

“看上去有灵魂”

2016年,杨东岳看到了一则新闻,崇州市有一位70岁老人,妻子去世后,他花一万多元买了一个量产型实体娃娃。老人把它当做妻子,希望延续与妻子共同度过的40年生活。没想到,刚过半年时间,“妻子”出了问题:关节扭曲、局部起包、手指变形、体内的线圈暴露……事情经过媒体报道,迅速扩散。有网友猜测是蒂艾斯的产品。投资人和律师都打电话来,说事情的影响不好。

“娃娃不是我们做的”,武兴亮说,他们只是“躺了枪”。为了消除影响,他们联系这个

大连“十三角关系”酒吧中的硅胶娃娃

老人,决定为他量身定做一个新娃娃。

老人寄来了很多妻子的照片,商量之后,他们决定按照她40多岁时的样貌来仿制。“做得太老,不那么美了”,武兴亮说,整个设计过程,他们会实时给老人发照片,娃娃的牙齿、耳朵、腮帮子都按照对方的要求修改。两个多月后,仿真娃娃从大连运到崇州,老人拿出妻子留下的衣服,给娃娃穿上,仿佛妻子从未离开。

对这些人来说,硅胶娃娃其实是一个孤独的出口。“很多人买这个产品需要的是,我在家里有一个我喜欢的‘人,它就坐那儿,我看着就很开心,”杨东岳说,这个娃娃是按照自己喜欢的样子设计的,“我走过路过摸一把,我拥有它、占有它,它是我的。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属于你的,但这个娃娃是你的,完全支配它,很多人需要这个感觉。”

“它甚至比真人还要可靠”,桃宝说,“真人你不可能随时都陪伴在身边,但是它可以”,而且它可以更换身体。甜猫已经换过三个头了,“这样的话它就可以一直年轻下去”。

除了和人类比较像的身体,人们也开始赋予这些仿真娃娃不同的故事。这也是桥雾等人所希望的。“像个人样子,做得特别漂亮,这是重心”,桥霧说,除此之外,还希望“这个东西看上去有灵魂”。

他们做的第一步是给这些娃娃不同的身2月20日,雕刻师正在制作头部的原型工厂研发的第一代智能语音硅胶娃娃的头部技术工人对硅胶娃娃的身体进行精细化妆如蒂艾斯一样,很多硅胶娃娃生产商都架设了网友论坛,主要供有相同需求的人们有固定的地方交流。“如果你单纯把它作为一个性用品,论坛的意义就不是特别大,因为你买回去之后‘啪啪啪就完了,很少有人拿这个去跟人分享。”蒂艾斯首席专家李博阳说,但人们与仿真娃娃间还有更复杂的关系。

“大家愿意去分享照片,分享和它共同生活的经历,”李博阳说。在论坛里,有人问 UK 161的娃娃穿多大的鞋子;有人抱怨自己的娃娃躺时间太长,结果屁股变平了;还有分享自己为娃娃买到的衣服……“这些东西可以得到很多同好的共鸣,这个就是论坛的价值”。

这一切,从肢解开始

2016年4月,武兴亮带着公司生产的娃娃去参加上海国际成人展。结束后,他把卖剩的娃娃头放在了包里。回程,要坐火车,警察觉得很可疑,把他拦下来,非要他打开睡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我说你确定吗?”武兴亮向本刊回忆道,对方是个年轻的女警察,坚持要他打开,武兴亮也没解释,直接打开了,“一点没给她时间准备,那小姑娘吓得啊!因为就是一颗‘头。我还特意把脸朝上摆着的。”

花了近3年时间,杨东岳和同事们才造出了第一个合格的娃娃,并逐渐把它们做到几可乱真程度。

杨东岳长得很壮实,挺着啤酒肚,留着将近长及肩膀的背头。他相信自己的判断,一旦决定做一件事,他就属于那种撞破南墙也不

2月20日,厂房里等待组装的硅胶娃娃上肢和躯体

回头的人。2000年高中毕业后,他去了日本留学。但他没把学习当主业,成天都在打工。“建筑、烹饪厨师、后厨洗碗、盖房子、清扫、发广告纸、黑老大的马仔,什么都干过”,杨东岳说。

2009年,他在日本东京秋叶原逛街,发现了硅胶娃娃。当时他26岁,通过淘宝做高端代购赚到第一桶金。看到满屋子的娃娃,杨东岳觉得很养眼,花了十万元,买了两个。杨东岳并不是为了满足自己喜好,而是打算在国内做这个生意。杨东岳判斷,制造实体娃娃是投资小见效快的生意。日本已有成形的市场,不缺单身男女和二次元信众。如果中国产娃娃进入,他可以把售价做到日本产娃娃的一半,抢夺市场份额。据他介绍,当时的中国虽然有一些粗制滥造的充气娃娃,但还没有高端硅胶娃娃产业,偶尔有人从国外带回一具实体娃娃,价格往往高得惊人。他带着娃娃回国入境时,海关还很好奇,让他打开箱子检查,杨东岳介绍说,“它是工艺品,不是违禁品。”回家后,他也按照自己喜欢的风格把它们打扮了一下,“职业风,我喜欢职业装”,杨东岳说。后来,他搬出其中一个娃娃,举起壁纸刀,又把它拆了。“从胳膊拆,拆完了以后研究明白了拍照,然后再拆,胸腔,一点点拆,最后看骨骼结构。”杨东岳回忆道,他原想着拆开后,自己就可以明白其构造,再找到零部件,就可以生产了。结果拆完之后发现,做不了,因为国

内没有生产这个产品的,零部件更是找不到,“连一个螺丝帽都买不到”。家人也反对他做这个事情。杨东岳把自己的想法说给父母听,“我父亲是公安局的,老警察,说我们老杨家没有做这个的”,杨岳坚持要做,与父亲争论起来,父亲二话不说,拿起拖鞋就把他打了出来。

“我们这个年龄段的人还和你们不一样”,

蒂艾斯的生产厂长胡先生说,他今年53岁,孩子20多岁了,“我们那时候受到的教育就比较封建,和现在这些年轻人,80后、90后,尤其00后的开放程度,很不一样”。当时在日本或者欧美国家,这个产业已经很发达了,“中国人在这块好像稍稍慢一点,我们也只是先尝试一下”。他们只好从螺丝帽开始做起,再想办法做骨骼、关节,做模具。一米多的模具立起来,又买来硅胶,开始浇灌。从上方灌硅胶进去,哗的一盆倒下,硅胶一直往外漏。打开模具发现,娃娃只有下半身是成形的,上半身不见了。好在模具下面放了个盆,他们把盆里的硅胶端起来,再灌回模具里。好容易才弄出个

完整的身体,等硅胶全都凝固了再打开模具,娃娃表面有气孔,看起来挺惨的。一度,杨东岳准备放弃,想到投入那么多钱,又只好硬着头皮做下去。他开始找专业人才,把在北京做硅胶“手办”的桥雾挖了过来,又从国外引进技术。一群人在办公室里埋头琢磨“人体”,不断试验,直到2011年,才终于制作出真正能称得上像人的娃娃来。胡先生说,现在他们的产品非常逼真,如果出现残次品,都不敢随便乱扔,“扔的时候肯定要把它砍碎,尽可能不让它有原形”,否则很可能被人误会,造成不好的影响。

“你好,女神”

日本动画片《人型电脑天使心》有一个名叫“小叽”的女主角,它是一台被丢弃在垃圾堆里的机器人,偶然被潦倒的男主角“秀树”捡回家。重新启动的小叽大脑一片空白,开始在秀树的帮助下学习知识,就在两人的日常互动中,小叽渐渐懂得了如何回应秀树的情感。

桥雾曾经在日本学习动画制作,在对机器人的审美上,这种软萌的美女机器人是桥雾喜欢的类型,他觉得能有一个这样的机器人陪伴左右,是男人们的梦想。

“机器人在西方文化里一直是邪恶的。 ”桥雾说,比如在美国,机器人把皮一扒,拿起枪来开始扫射,那是基于“人类终结”幻想出来的。“东方的文化里,则期待它能像真人一样有感情,能够和大家交流,能够像对朋友一样。 ”“中国男女有三千万人的差距,仿真人、智能机器人的用途将来一定会越来越广”,杨东岳说,中国娶不到老婆的人、对异性有障碍的人、孤独的人,或者单纯爱好摄影的人都会需要。甚至他还设想过针对儿童生产一款产品,“父母做饭,孩子跑过来问:妈妈大海为什么是蓝色的?‘我怎么知道,你问机器人。机器人马上能告诉他。 ”早在 2015年,就有性购物平台估计,中国性用品的市场达到了 1000亿元,如果把杨东岳所说的陪伴、展示类的需求加入,这个数字会更加庞大。杨东岳打算把公司在“新三板”上市,现在,趁着人工智能的热潮,他开始把仿真娃娃智能化作为研发重点。“就说一个有钱人,挺豪华的家里摆了个娃娃,你是不是不好意

思?但是加了一些功能,你可以大大方方说,这是智能管家。 ”说话间杨东岳拍了拍手掌,模仿起对娃娃发布命令,“来,开窗帘。电视打开。空调开到二十七度五。 ”这也是桥雾和团队成员正在研发的方向。

他面前的桌子散乱摆着剪刀、改锥、硅胶人脸、娃娃的身体骨骼和几个人头。桥雾说,他们希望能做出一款头,不但嘴、眼睛、眉毛都会动,还能通过智能语音系统和人类对话,进行日常的交流。现在已经有了一些进展,虽然芯片还不够灵敏,但能够进行正常的对话。就在桥雾说话间,桌子上果然传来说话声。声音很轻,听不懂在说什么。桥雾起身,走到几个头附近,找出刚才“插话”的那颗头。它有一对小小的耳朵,黑亮的眼睫毛又长又

翘,小小的嘴,嘴上涂了淡粉色的口红。它还没戴上假发,光秃秃的白色脑壳暴露在外,与面部的肤色完全不同。这个白色的脑壳中,安装着智能语音识别芯片。

桥雾半开玩笑地对着它说了一句:“女神,你好! ”它则用冰冷的、电脑合成的语言回应道:“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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