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念的崩塌

富大人

二月的南方还很冷沁，细雨下起来，穿着棉袄的胖子也忍不住要单手搂住自己一会，脂肪并不能扛冻。这种鬼天气，要持续的时间没有准信。太阳没有出来之前，统称倒春寒。天色也是灰色调，正月十五之前，这里还可以燃放爆竹烟花，原本雾霾指数并不比北方低多少，加上这些弥漫的二氧化硫，让人不得不成为皱着眉的生物。

春节过得疲累的人们此刻既无心上班，也无心聚会。但是，因为我的路过，几个旧日同学依然凑出了一顿饭的时间。因为胃口不佳，过去垂涎的饭菜，都因为油腻而变得暗淡。传统的金黄色的糖油粑粑、白色的糖饺这类小吃，又一直不是我的喜好。但无论如何挑剔，这里的饭店之多，仍令人欣慰，鳞次栉比的感觉，还让人感到一丝暖意。生活在这里，总是便利的。特别是房价还这么宜人，同学们平均拥有两三套住房，130平起步，追看的热门剧也不会比一线城市慢两拍。

吃完饭，得寻个附近的茶馆坐坐。茶馆比比皆是，多数都是多元化经营，茶馆、棋牌、足疗。亮着红灯的，不便进去，这些店过年也不会打烊。我们决计找个单纯一点的茶楼。

跟往年的鸡零狗碎不一樣，今年聊的主题变得很正经，全部围绕育儿。具体说，是学前培训。故事就是从“对了，你家薇薇读的英语培训班是什么来着？收费怎么样，效果如何？”开始的，一个问题下来，三四个人同时参与，他们的孩子里，有3岁开始一对一学英语的，最大的孩子今年9岁了，除了语数外三门单独辅导课要上，另外安排了书法、舞蹈和钢琴。作为家长委员会的成员，我的同学隔三差五会收到班主任的微信通知，比如参加区里的好孩子评选需要提供社会实践证明。“我稍微没有及时回复，就收到一条内容，老师挤兑我：是觉得这不重要是么？麻烦你们考虑清楚一点，要想在四年级之后评选市里的三好学生，这个步骤的评选就是必须的一步，没有这个，后面想都别想。”

随后，又有人打岔，表示“人家的孩子都能给某外国动画片配音了，你说你急不急？”

这种反问句，抛向我这种散漫无感的人，回响自然有限。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位同学，也跟我一般德性。她的小朋友才一岁，她没有这般焦虑，不想揠苗助长，不愿把孩子折腾得太辛苦，同时自己也懒得去接送，是她一贯的态度。但是，这个晚上她为自己的懵懂无知开始感到内疚。确切地说，她被一个自己从未关注的信息震惊了。

这个信息是另外几位随口说出来的，“按照市教委的规定，初中毕业后就要分流，1：1的比例，一半学生连高中都没得机会读，流向职高”。

不知道这项规定的只有我和我的持自然成长理念的同学。她反复询问，这是真的吗？凭什么这样？不是高考后吗？

与教育系统交道密切的另外一个同学淡淡地回复了她“国家要推进职业教育呗，要培养技术工人哈。”

“所以，你不搞课余培训怎么行？人家都三岁起学，你没有学就差一截，老师可不会等你，你听不懂就放学后花钱请人补课吧，老师按着其他人懂的节奏走……”

“说是说毕业分流，那么初三一开学估计就会有老师让所谓成绩差的孩子自学了，推荐你去某某职高，去当厨师，或者修理管道，推荐一个还有提成，也没有影响他的升学率……”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仿佛已经置身现场。

“自然成长”的那位同学，此刻信念已然崩塌，她沉默了很久，手攥得紧紧的。既无法漠视这些未来的图景，也无法再选择过去的无为主义。秒懂了同学们的拼劲之后，她大概也只能捡起大家递来的接力棒，摆出一副做了过河卒子，只能往前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