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鄂东宗族族产初探

2017-03-09李成

黄冈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7年2期

关键词：鄂东宗谱黄冈

李成

(武汉大学历史学院，湖北武汉 430072)

明清鄂东宗族族产初探

李成

(武汉大学历史学院，湖北武汉 430072)

族产作为宗族的经济基础，历来是宗族研究的重要对象。明清时期，随着宗族组织化的加强，无论宗族规模的大小，族产都是不可或缺的，宗族以多种途径积累扩充族产，也促使族产的种类丰富多样，反过来，族产又促进宗族的持续发展。

明清时期；鄂东宗族；族产变化

明清宗族问题是社会史研究的重要问题，目前学术界对江南、徽州及闽南等区域的宗族问题关注较多，其他地区与之相较，研究成果不多，就本文所探讨的鄂东地区而言，成果较多的有林济、徐斌、游欢孙等学者。在现有的研究成果中，对于族产的直接分析较少，故本文即是对鄂东明清族产情况的剖析，系统勾勒族产来源、种类、作用等，以期较为宏观地梳理鄂东族产的历史概况和发展变化。

一明清鄂东宗族族产的来源

明清鄂东地区宗族的发展经历了从“户”到“户族”的发展变化过程，明初受战乱影响，人口减少，基于民间或政府的移民大规模进行。明清宗族以祠堂、族谱、公产为特征[1]352。宗族公产，也可称为宗族族产，它是一个宗族赖以生存和发展的经济基础。在明清宗族形成发展的过程中，宗族也开始拥有族产并不断扩大，根据历史史料及众多家谱、契约记载，宗族族产的来源有很多渠道，概括起来主要有以下几种：

(一)族人捐置

这种方式较多，且通常将之称为“义行”，当地的地方文献中都有记载。如蕲水何电“置祀产四十余石，赢钱存储无私，临殁嘱其子续置祀产五十石，何族祀产渐增，皆电经营所致也。”[2]336同治年间的姜辅泰，“修墓建祠，先后捐三百余金，又捐田课六石为享祀之资，族党称之。”[2]311另外，还有一种是士绅首倡，其余族人自愿出田出资的方式，如黄冈陶店张氏于乾隆十年建祠立祭时，士绅张文彦倡置祭产，“愿各分子姓俱从一本起见，量力出资，普襄公收完凑之日，大以成大，小以成小，创置祀产。”[3]黄冈万氏支祠的建立“肇自成派诸父老蓄养鱼塘积资创办”，又因缺少看管者房屋，“咸派诸兄弟复于公款外各捐资若干，添造两厢房与祠南小屋一所”[4]。

(二)购买

在中国，土地买卖源远流长，而宗族利用购买或典入等手法收购土地也是宗族扩充族产的重要途径。鄂东地区宗族购买族产的例子也有很多，如广济胡氏“祖墓公私祀产原系先人所买”[5]，广济朱伟量“管事十余年之久，合族均无闲言，且买谷稞萝稞置店屋，较前有加，上为祖宗绵血食，下为子孙备祭资。”[6]此外，宗族用“产不出户”等习俗、族规限制土地的随意买卖，族产的买卖首先必须在族内进行，如需向族外人出售，则必须经过宗族同意，以这种方式使得族产不至于流失。光绪二十三年(1897)黄冈万氏宗族的一份契约：“裔孙成陛花地一斗四升，载麦粮一升四合，凭中说合卖于九世祖名下为业，价九八大钱二十八千文，坐落黄泥湾南首冈花地一斗四升。”[7]284黄冈刘氏祠堂在嘉庆八年至十五年七年中的21份田产卖契，有16份来自本族，只有5份来自外族[8]。

(三)通过立继等宗族活动扩充族产

鄂东大部分宗族都规定不能有异性承嗣的规定，以此来保证宗族族产不至于流失，因此族人为了使收养的事实得到承认，不得不将名下的资产拨付祠堂收管。黄冈《郭氏宗谱》收录了一份嘉庆二十三年(1818年)的契约：“立拨约字人郭阿赵氏，今因夫赐元身故，无嗣承祀，仅有义子文植自幼相依从姓。今情愿将自己关分得业水田八升，坐落门首岗上一坵三升，又光远八升顶头一坵五升，水系公塘三口、私塘一口车溉，该承民米三升，在乐四图郭维岳柱内，凭族戚拨入本族郭峻公等祖祠以作香灯之费。自拨之后，田听祖祠批佃耕种，米听推收完纳，无得异说，此凭。”[9]赵氏只有交出了田产才换来了宗族对于其收养权的承认。此外，立祭也是一种重要的方式，当宗族无嗣之人死亡之后，其亲族有责任以其产业为其立祭，黄冈张道清户的《启山公墓田祭》载：“房众美公之为人，而又哀公之无嗣，恐称此以往，若敖之鬼馁，于是将公里中郑家冲之田存作祭产，俾房众世守之，为用祀公也。”[4]这种通过使无嗣之人的财产转化为祭产的方式，也扩大了族产。

二明清鄂东宗族族产的种类

宗族族产的来源丰富，其种类也多种多样，依据族产的性质也可将族产分为不同的种类：

(一)义田

一般用来周济族中鳏寡孤独以及贫穷者，以期达到“族之人，日有食，岁有衣，嫁娶凶葬皆有赡”[10]1168的目的。但据林济先生考证，鄂东宗族很少有公产赡济制度，即使某些家规族法有此方面的内容，大都贫乏无力，流于一般号召[1]410。在鄂东关于宗族义田的史料记载中，义田的设置多为宗族士绅捐赠，道光年间的麻城屈氏兄弟“捐水田百石以为义庄，凡同姓之孤贫老疾以及穷而不能嫁娶者，胥于是乎取之”[11]68；蕲州吴叔璠设立吴氏义田，“置族田贮纳所有，散给有时，经理有法。子孙贤，世主之。不贤，虽贫窘不得质易，择贤者使主其事，族人食其力数十年。”[12]573这些义田对于周济族众起了一定作用。

(二)学田

主要是用于资助族人读书科举之用。鄂东地区学风甚浓，《黄冈县志》载“黄冈之为俗也，士传家学，人喜为儒，称甲后先称盛，童子试甲数千”[13]80，许多仕宦及儒士家庭迁入黄冈后不废儒业，或是以笔耕为业，或是耕读并重。基于这种良好风气，许多宗族士绅常于宗族内置学田，督促宗族子弟勤勉读书，如蕲水骆文璧“重修祠宇，续置祀产，营私塾以延名师”[3]300，黄耀南“捐田四十余石为族人建义学”[2]334，这些都反映宗族设置学田资助族人读书。

(三)祭田

是宗族祭祀等活动所耗资金的主要来源。鄂东宗族受江西宗族文化影响，十分注重宗族宗法制度，而宗族修族谱、建祠堂、开展宗族祭祀活动，所需要的经费数目较大，祭田的设置也就显得十分必要，也即“祭必有田，有田则祭之”。黄冈万氏宗族“祠堂原田八石，通户公置，坐落水围觜，后缘公事废四石，继又以公事当两石，因大房四房附葬四世祖妣王氏墓侧，各售一石入公，老稞四十石相沿既久，稞石每因水旱挪移，草场柴山拼价亦属随意支展，嘉庆十年，户众逐一踩清，议定章程为据。又公买田三斗一升、地二斗，坐落祠堂之左蒋家田冲；又公买田二斗二升，坐落大冲史家冲，早稞三石二斗五升，柱名万祠田。”[8]272详细记载了万氏祭田的形成过程。另外，士绅对祭田设置也表现很积极，如雍正年间进士周嵩“家无私橐，俸所余置祀田”[14]333，蕲州宋飞龙“经理族事，置祀产二百余石”[2]341。

鄂东虽属大别山区，但其地形复杂，山区、低山丘陵区和平原湖区错综相间。往西濒临长江，湖泊星罗棋布；东北部、中部多群山环绕，山区与丘陵杂间。所以山林、湖业也成为一些宗族族产，将其作为祭田的一部分。明代黄冈孙显祖，“有彭城塘阔里许，岁多鱼利，尽捐为宗族供祭祀。”[14]271而山林作为族产则是以祖坟、祠堂、家庙为基础的。需要强调的是，湖业只是族内公产的组成部分之一，山林在早期占族产的比重很小，如黄冈县75%的山林面积属私人所有，宗族公山只占整个山林面积的8%[15]71。因此宗族一般仍将田地作为其主要的财富来源。

三明清鄂东宗族族产的作用

(一)宗族族产对族众的生活保障

传统的自然经济社会中，个人抵抗自然灾害等风险的能力非常有限，因此常常形成聚族而居的情形，这也有利于宗族的形成。宗族利用族产发挥其保障作用的方式主要有以下几种：

1. 祭祀：宗族常利用祭祀活动来敬宗收族。黄冈方氏宗谱详细记载了方氏每年祭祀需要遵守的款项：

“阖户祭祀每年清明前十日户尊发三帖传至三分分长处，各分长即于各户丁每名敛银三分，限五日内敛齐，三分分长各将户丁分金带至祠堂，折封有短少者即着分长补出，先期买办香烛烟菜，至期，户长督率户丁早至坟所，随班行礼，祭毕，少者举杯各劝尊长而饮；俊公祭祀每年春祭以三月廿二日，秋祭以九月初一日，动支石牛山祭田稞与地稞办理，七房轮管其子孙俱要齐至，同享祭余；本房私祭每年夏祭改至六月初九日，冬祭改至十一月初三日，动支红砂觜祭田稞并地稞办理，来宸弟兄三房轮管本房子孙齐至，七房中每房请一年长者，恐人多不能遍及也；祠堂祭祀每年十二月廿四日支祠前铺租办理。”[16]261

宗族的祭祀在收族的基础之上也在某种程度上给予族众以信心，特别是在战乱时期，祭祀更能彰显宗族的强大，使族众能够团结一心，而这些则恰是族众需要宗族所给予的。

2. 助学。一方面，基于鄂东地区良好的教育氛围，宗族多于族内设置学堂，如黄冈县有育德堂义学、多德堂义学、葆醇堂义学、培心堂义学、陶家义塾、孙家义塾、青琴义塾、郭家义塾等望族义塾、义学[14]184。另一方面，宗族为了能够使更多族人科举仕进，以期更好地维护宗族利益，因此也会大力助学，如族内设置学田。有的宗族会有会课奖励，如广济刊水张氏宗族每年四季在祖祠会课，有等者会给予纸笔奖励。更多宗族会给予应试者以补助，如黄梅《杨氏宗谱》所载“公议条规章程”规定：“县至府道，共给钱四千文”，黄冈陶店《张氏宗谱》所载议条规定：府县院试，每试给卷价银5钱，终场者给银1两；乡试给资斧银2两5钱，会试给资斧银10两。对于入庠中试者，宗族的资助奖励则会更大，如上述的黄冈陶店张氏，给予入泮(即考中秀才)者给银16两，廪贡者给银8两，乡试中试者给银32两，会试中试者给银50两。

(二)宗族族产对国家和社会的作用

1. 宗族督促族人完纳国课，增进国家税收。费成康曾说“很多家法族规都要求有田产之家于收获后迅速交纳国课”[17]100，因此宗族常常将完纳国课视为一项不可推卸的责任。黄冈《董氏宗谱》在序言中说道：“鹏于光绪己亥年(1899年)奉邑侯杨公谕，充当户首，责以督催钱粮，约束子弟，与夫排难解纷为事也。”[18]户首董正鹏主要职责就是按时完纳钱粮。黄冈《徐氏宗谱》在家规中规定：“督钱粮：商鞅不仁而阡陌开，按亩之征，自此已始，然清室济于赋费，民国饷于卫生，前后敷费不同，故钱粮所告不可不急也。凡族众花户，无论上下两忙，临时各自赴柜送缴，以济公益，以免催役倍苛，常云当官不穷，瞒官不富，慎之勉之。”[19]而且，鄂东地区宗族的形成经历了“户”到“户族”的演变，其原本就是赋税征派中的一个环节，对于交纳国课已经当成了宗族的本能。在族产的分配上，完纳国课往往占据宗族很大一部分。

2. 能够维护社会的稳定。宗族在一定程度上能够保障地方社会的稳定，特别是在战乱时期，宗族对国家有着重要的作用。如明末张献忠农民军席卷黄州，明王朝黄州地方政权顷刻土崩瓦解，部分士绅利用宗族组建砦堡武装，麻城梅之焕的沈庄别墅，为麻城之最，别墅储备的粮食也相当多，在明末战乱时，“赈廪贷粟，又全活数万人”[14]185。族规约束族人遵纪守法，这也极大减轻了社会压力，有利于社会的和谐稳定。宗族家法强化家庭伦理，主张孝道为“百行之首”[20]，黄梅杨氏宗族规定“若待尊长，必须言温而貌恭，情亲而意浓，尊长或不我爱，愈加敬谨可也”[21]，解氏族规告诫族众“每见世人骄悖成性，强凌弱，众暴寡，反以为喜，酿成傲戾，目无尊长，家门不和，由此起也。”[22]由此可见，这些宗族家规家法对于族人的约束，更有利于社会法律法规的推行，家法服从于国法，社会也更加稳定。宗族设置的义田等对于族内贫穷者的周济则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社会负担，减少了封建政府的财政税收的支出。

四、结语

明清时期，鄂东地区的宗族经历了从弱小到不断发展壮大的历程，它伴随着封建政府的赋役制度而发展壮大，与赋税征派密切相关，这是鄂东宗族的特性，同时，它也受长江中游其他地区宗族文化的影响，有着许多宗族所共有的特性。族产作为宗族的经济基础对宗族收宗睦族提供了有力的保障。族产与宗族制度相结合，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了社会阶级矛盾，为封建社会的稳定发展提供了一定保证；族产的存在，也使得宗族能够在教化族众、缓解宗族矛盾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但另一方面，族产名义上属于族众共同所有，但事实上掌握在以士绅为首的少数祠堂管理人员手中，除了在赡族、助学等方面外，普通族众并不能完全公平享有族产，族产的大部分收益都被少数人获取。总之，族产作为一种经济力量，其对宗族的重要性毋庸置疑，但其封建落后性注定其最终消亡的结局。

[1]林济.长江流域的宗族与宗族生活[M].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2004:352,410.

[2](光绪)蕲水县志[Z].中国地方志集成:湖北府县志集成(影印本，第22册):336,300,334,341,311.

[3]张氏续修宗谱·卷首(铅印本)[Z].湖北黄冈.

[4]万氏心斋公宗谱(木活字本)[Z].湖北黄冈,1947.

[5]胡氏宗谱(铅印本)[Z].湖北广济,1996.

[6]朱氏宗谱(刊本)[Z].湖北广济,1948.

[7]万氏宗谱·祭产[Z].山西省社会科学院家谱资料研究中心.名人家谱丛刊(影印本,第229册),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11.

[8]刘氏宗谱·卷首(铅印本)[Z].湖北黄冈,1948.

[9]郭氏宗谱·卷首(活字本)[Z].湖北黄冈,1934.

[10](宋)钱公辅.义田记//李先勇,王蓉贵点校.范仲淹全集[M].成都:北京燕山大学,2007:1168.

[11](民国)麻城县志前编[Z].中国地方志集成.湖北府县志集成(影印本,第20册):68,185.

[12](光绪)蕲州志[Z].中国地方志集成.湖北府县志集成(影印本,第23册):5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