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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字语义场的生成及其文化意蕴

2017-03-09吴雅琦李奇志

关键词:油水语义

吴雅琦,李奇志

( 1.威斯康星大学 麦迪逊分校,威斯康星 麦迪逊 53706;2.武汉轻工大学 艺术与传媒学院,湖北 武汉 430023)

“油”字语义场的生成及其文化意蕴

吴雅琦1,李奇志2

( 1.威斯康星大学 麦迪逊分校,威斯康星 麦迪逊 53706;2.武汉轻工大学 艺术与传媒学院,湖北 武汉 430023)

“油”字是汉语言中的核心词之一,从甲骨文到春秋金文、战国文字,从篆书到隶书再到楷书,记录了我国油文化的各种形成事项。从语言文字的视角看,我国油文化的出现,表现在围绕着“油”字所呈现的“油”的语义场上。“油”字进入本语义场后,很快显示出替代“膏”“脂”之势,并最终成为现代汉语“油”语义场的主导词。“油”本身具有各种物理特性,而其物理特性在社会发展和运用中又衍生出不同的文化比喻义,由此生成了我国丰富的“油”语言文化意义场。

“油”字;“油”语言;语义场

文字是人类文化的载体。“油”字在斯瓦德什(M.Swadesh)的《百词表》中位居第32位,是语言中最核心的词之一。从油文化的角度而言,“油”字是中国油文化的载体。一般认为,我国所能见到和识别的汉字是殷商甲骨文。从甲骨文到春秋金文、战国文字,从篆书到隶属再到楷书,记录了我国油文化的各种形成事项。

一、“油”字语义场的出现

从语言文字的视角看,我国油文化的出现,表现在围绕着“油”字所呈现出的“油”的语义场的形成上。

在我国先秦文献中,已有“油”的记载。只不过,其时的“油”并非现在的“油”。

“油”,形声字,从水,由声。《说文·水部》载:“油水,出武陵屏陵西,东南人江。”可见,“油”的本义指水,是一条河流的名字。

先秦文献中的“油”并不指称“油脂”的意义,且不单独以字的面貌出现,而是以“油油”、“油然”之类的词的形式出现。“油油”在先秦文献中,意义主要有三种:一是“形容浓密而饱满润泽”,如《尚书大传》卷二:“﹝ 微子 ﹞乃为麦秀之歌曰:‘麦秀渐渐兮,禾黍油油。’”二是指“流动貌”,如《楚辞·刘向<九叹·惜贤>》:“ 江湘油油,长流汩兮。” 三是指“和悦恭谨貌”,如《礼记·玉藻》:“礼已,三爵而油油以退。” 郑玄 注:“油油,説敬貌。”

“油然”出于《孟子·梁惠王上》。在先秦文献中,意义也主要有三:一是指“盛兴貌”,如《孟子·梁惠王上》有:“天油然作云,沛然下雨,则苗浡然兴之矣。”二是指“自然而然”,如《庄子·知北游》:“惽然若亡而存,油然不形而神。”三是指“舒缓貌”,如《孔子家语·五仪》中有“ 孔子 曰:‘所谓君子者,言必忠信而心不怨,仁义在身而色无伐,思虑通明而辞不专,笃行信道,自强不息,油然若将可越而终不可及者,此则君子也。’”

先秦时期,具有后世“油”特质的“油”多以“膏”、“脂”或“肪”称之,其指称的多样化,充分表明了那时对油脂的多方位认识和利用。从油脂的来源看,先秦使用的动物油脂多是从家养畜禽的脂肪中提炼出来的,如牛、羊、猪、犬等等,不同的动物油脂有不同的名称。《周礼·冬官·梓人》郑注:“脂者,牛羊属;膏者,豕属。”[1]《说文解字》曰:“戴角曰脂,无角曰膏”[2]。从油脂的形态看,《礼记·内则》孔颖达疏曰:“凝者曰脂,释者为膏。”[3]从油脂的味道看,《周礼·天官·庖人》曰:“膏臊,犬膏。膏腥,豕膏也。鲜,鱼也。羽,雁也。膏膻,羊脂也。”[4]

我国早期的植物油脂样态与现在的液体样态不同,是将含油量较高的植物种子或果实捣碎成泥状加以使用的,也称为膏、脂。《楚辞·招魂》曰:“兰膏明烛,华容备些。”王逸注:“兰膏,以兰香炼膏也。无故自凝曰坐。”[5]“兰膏”是用泽兰叶子提炼出的“膏”状植物油脂,说明屈原时代的楚人已用泽兰熬炼油脂供照明用,《楚辞》中的“兰膏明烛”可能是目前我们所见的最早利用植物油脂作为照明能源的记载。

根据学术界的研究,魏晋时期,“油”的语义场包括五大成员:“膏”、“脂”、“油”、“肪”、“泽”。从各成员的使用比例来看,魏晋“油”语义场呈现两极分化的趋势。其中,“膏”、“脂”、“油”的使用频率都很高,分别达121例、150例、144例,呈三足鼎立之势。新生力量“油”自东汉进入该语义场以来,使用频率急速增长。“肪”、“泽”的使用率相对而言则较少,分别只有19例和7例。”[6]“油”指称“油脂”大约在东汉时期,《释名·释饮食》有言:“奈油,捣奈实和以涂增上,燥而发之,形似油也。奈油亦如之。”“油”之所以能逐渐替代“膏”、“脂”进入本语义场,与人们的认知习惯有关。“油”初义为水,上文《释名·释饮食》说奈油“形似油也”,说明植物油和水在形态上有相似之处,同属液体,这种物理上的相似使人们顺理成章地将两者联系起来,因此,“油”也就产生了“油脂”的新义,进入了本语义场。

从用法上看,“油”的使用情况和“膏”、“脂”相同,可以指动物的脂肪,如“以韭根,炒存性,旋捣末,以猪脂油调,敷之”[7]。也可以指植物提炼出来的油脂,如“清麻油十三两,菜油亦得,黄丹七两,二物铁档文火煎,粗湿柳批蓖,搅不停”[8]。还可以指身体油或灯油,如“香油”、“足油”、“膏油”、“酥油”等等。

总之,“油”虽较晚进入本语义场,但一旦进入后,发展非常迅速,其使用很快就呈现替代“膏”“脂”之势,并最终成为现代汉语“油”语义场的主导词,具有了强大的生命力。此后,“肪”、“泽”的使用频率和比例很少。魏晋以后,“肪”向构词语素的方向发展,少有单用,而“泽”所表示的“化妆用的脂膏”之义的特殊用法也逐渐消亡。所以,我们今天研究的是“油文化”,而不是“膏文化”或“脂文化”。

二、“油”字的语言文化意义面面观

由上所述可知:“油”是形声字,从水,从由,由亦声。“由”的基本意义为“滑动”。“水”指“汁水”、“液体”。“水”与“由”联合起来表示“润滑的液体”,因此,其本义为“润滑的(动植物)汁液”。后来的“油”主要指动物的脂肪和由植物或矿物中提炼出来的脂质物,这样的脂质物本身具有各种不同的物理特性,而其物理特性在社会发展和运用中又生衍出不同的文化比喻义,由此生成了我国丰富的“油”语言文化意义场,下面我们择其要义而述之。

(一)与“灯”“光”相关的“油”语言

“油”有色泽光润之义。《史记·宋微子世家》有“禾黍油油”之说,索隐:“光悦貌。”由此,引申出一系列词语来说明这一特性,如:“油光可鉴”,意指非常光亮润泽;“油光光”,意指表非常光亮;“油光晶亮”,意指非常光滑明亮;“油晃晃”(或“油幌幌”),意指油光闪亮;“油浸浸”形容物体光亮油润。由于动植物油具有这样光润的工能,古代女子为了使头发光亮柔顺,常常用油抹头发,但这只能是富贵人家才用得起,一般人家是用不起的,所以产生了“卖油的娘子水梳头”,“卖油的只闻香”等等谚语来描述古代一般民众的穷苦生活情状。

“油”不但有光润,而且燃之能照明,这一特点使油在中国数千年的照明生活中都离不它,油灯的发明就是显例。含“油”字的熟语作为一种语言和文化现象,是反映和体现我国文明历史中照明工具油灯形制的一个重要佐证。如:

不拨灯不添油——省心(芯)

灯盏无油——火烧芯(心)

灯盏无油——光费心(芯)

熬尽了灯油——烧心(芯)

灯盏添油——不变心(芯)

这些歇后语的功能是双重的,一方面说明了我国古代灯具的形制:从原理上来说,任何器皿只要能够盛放油脂,再配上引火装置——芯,即可充当灯具之用,换言之,油和灯芯是实现照明的核心要素。从形态的相似性上,一般推断中国古代灯具的原始母型应为“豆”。战国的《尔雅·释器》云:“木豆谓之豆,竹豆谓之笾,瓦豆谓之登( 镫)。”上盘下座,中间以柱相连,虽然形制比较简单,但却奠立了中国油灯的基本造型。南北朝的《玉篇》(顾野王)中首次出现了形声字“燈”,意“燈火也”,从“火”旁表明灯的照明特征。再后来又将“燈”简化为“灯”,《玉篇》中写道“灯,火也”。“豆”、“登”、“镫”、“燈”、“灯”的字形演变实际上反映了一种器皿的用途从盛食器到礼器、再到普通照明工具的历史变迁。上面的歇后语,通过灯盏灯芯、用油点灯、拨芯添油、油助芯燃的描述,基本反映了我国油灯的基本形制和特点。更主要的是,这些歇后语以“芯”谐“心”,以“油烧”喻“变故之大”,来说明“油烧”之于“人心”的不可抗拒与痛苦难忍。

就使用的燃料而言,我国的灯具分膏灯和烛灯,即后世所言的油灯和烛台。我国油灯与技术文明以及造型艺术息息相关,反映了科技的进步和审美的时尚。为了消烟除尘,汉代的青铜灯加装了导烟管;为了节省燃料,宋代发明了夹瓷盏(省油灯);为了防止老鼠偷吃油,元代设计了内藏式灯(气死猫);为了方便实用,明清时利用力学原理制造了台壁两用灯。无论如何变化,油灯能长明,都必须要不断续油,若无油的助燃动力,则会灯火熄灭。由此延伸至人事,人们就用成语“油干火尽”来形容罄尽。用“ 油干灯尽——玩儿完”喻指人的精力或财力消耗一空;进而用“耗干了油的灯火——奄奄一息”、“油干灯草尽——说灭就灭”等熟语形容人的身心被消耗得心力衰竭,生命垂危。当然,“油”与“灯”的关系还有很多向度的解读,如用“长添灯草满添油”比喻做事应做好充分准备。用“不费灯芯也费油”说明做任何事总得有些损耗和花费。用“出了灯油钱,站在黑地里”喻指付出代价,没有结果。用“有芯无油总枉然”指代没有基础,就算费尽心机,也不起作用。用“省油灯”来喻指安分、老实、不招惹麻烦的人,反之,用“不是省油的灯”之俗语,来指代或是精明、干练,有根底,有来头,主意多、智慧高,或非同一般,不简单的人,甚至是工于心计,不好对付,不甘寂寞,不规矩安分的人。

(二)与“滑”“火”相关的“油”语言

油的另一个广为人知的特性是滑,其本义是润滑,用在为人处事上,逐渐引申为油滑,即圆滑世故而不诚恳。到清代,油滑之义得到进一步强化,有“油嘴滑舌”与“油腔滑调”等成语问世。李汝珍《镜花缘》第二十一回:“俺看他油嘴滑舌,南腔北调,到底算个甚么?”[9]

这里,首次出现“油嘴滑舌”,形容人说话油滑轻浮,爱耍嘴皮子。该词语有时作“ 油嘴花脣”或“ 油嘴油舌”。“油”与“嘴”一联姻,往往就是轻浮油滑之义:“油嘴子”、“小油嘴儿”、“油花嘴”都属此类。而王士祯《师友诗传录·卷一·郎廷槐问》:“若不多读书,多贯穿,而遽言性情,则开后学油腔滑调,信口成章之恶习矣。”[10]由此可见,“油腔滑调”更侧重不学无术,任意恣性,说话的语气与声调的轻浮油滑,不诚恳,不严肃。关于这类的成语颇多,“油头滑脑”,形容人狡猾轻浮,也作“油头滑面”“ 油头滑脸”。“粉面油头”或“油头粉面”,形容人打扮得妖艳粗俗。另外,在中国民间流传着“真朋友,淡中如水,假朋友,蜜里调油”等谚语。这表明,以“君子之交淡如水”为比喻的交友之道,得到了全民族各阶层人们的认同。

中国文化是伦理型文化,温柔敦厚、讷于言敏于行是言行准则,对油滑之性特别鄙薄。所以,汉语中出现了许多与“油”字有关的歇后语来描述这一特性:

锥子上抹油——又尖又滑

油篓里的西瓜——又圆又滑

掉在油缸里的老鼠——滑头滑脑

鸡蛋掉进油锅里——又圆又滑

鸡蛋掉油缸——又圆又滑

脑壳上搽猪油——滑头

嘴上抹猪油—— 油嘴滑舌

嘴巴上挂油瓶——油嘴滑舌

肉墩子——油透了

夜耗子上灯台——油嘴滑舌

凡士林涂嘴巴——油腔滑调

吃着油条唱歌——油腔滑调

小耗子钻油篓——油嘴滑舌

手板脚板都是油——滑手滑脚

油滑走向极端的结果就是“油子”、“老油条”、“油渣子”等等民间称呼语的形成。此外,与油相关的称呼还很多,如“油炸鬼”,指代十恶不赦之坏人。现在大部分地方叫油条、炸面,在粤语及闽南语地区仍叫油炸鬼。“油炸鬼”的来源与秦桧有关。据《清稗类钞》:“油炸桧长可一人,捶面使薄,两条绞之为一,如绳以油炸之。其初则肖人形,上二手,下二足……宋人恶秦桧之误国,故象形似诛之也。”[11]关于“油炸鬼”,张爱玲是这样说的:烧饼是唐朝自西域传入,但是南宋才有油条,因为当时对奸相秦桧的民愤,叫“油炸桧”,至今江南还有这名称。“拖油瓶”(或“油瓶头”),妇女重嫁时带往男家的前夫所生子女。明凌蒙初《初刻拍案惊奇》卷三十三:“天祥没有儿女,杨氏是个二婚头,初嫁时带个女儿来,俗名叫做‘拖油瓶’。”[12]而“油博士”,方言中形容浑身弄到油迹的人。

油是烹调必需的原料之一。我国大约在宋代就形成开门七件事的民俗,宋代吴自牧《梦粱录·鲞铺》:“盖人家每日不可阙者,柴米油盐酱醋茶。”[13]第一折:“早晨起来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14]随着植物油的大力发展,民间逐渐形成了吃油炸食品的习惯,这样一批与油炸相关的俗语就产生了,如:

油炸麻花干干脆脆——全身都酥了

油炸辣椒够戗——够受的

油炸花生米——干干脆脆

油炸臭豆腐——闻着臭,吃着香

油煎冰棒——一场空

油炸必须要有锅,油锅通常指盛有沸油的锅,稍不留神就会给人带来致命伤害,所以常用来比喻险境。惯用语“下油锅”喻指受熬煎,受酷刑。佛教中下地狱是不幸之最。地狱,有十八层之多,越往下层,苦难越深重,其中不但有阎罗、判官、鬼卒等凶神恶煞,还有刀山、油锅、碾盘、锯解、石磨种种酷刑。旧时迷信说法,人在生前造了孽,死后到阴间要受下油锅的酷刑。汉语与“油锅”相关的歇后语有:

滚油锅里捡金子——难下手

啄木鸟下油锅——嘴硬骨头酥

滚油锅里撒盐巴——炸起来了

滚油锅里炸油条——翻来覆去

冷水浇进了热油锅——炸了锅了

锅里的炸油条——翻来覆去

臭豆腐下油锅——有点香

油是很好的燃料,本身能起火。晋张华《博物志》卷四说:“积油满万石,则自然生火。”[15]“火上浇油”一语就说明了油能生火,油助火燃,火见油旺的特性。该词语比喻于矛盾中增加激化因素,使人更加愤怒或使情况更加严重。也作“火上添油”、“撩火加油”、“火上加油”、“往火上倒油”、“泼油救火”。

(三)与“贵”“肥”相关的“油”语言

油在古代是稀缺物资,是贵重物质,所以民间认为什么东西贵重往往用油来比喻或形容,如“滴水贵如油”、“淡水贵如油”、“饮水贵如油”、“吃水贵如油”、“饮水贵如油”、“人情贵如油”、“香烟贵如油”,等等。而“春雨贵如油”的俗语最为人知。就地理位置而言,我国华北地区春旱一般比较严重,春雨占全年降水量的10%左右,加上春季气温回升快,风天多,水分蒸发快,容易形成连续干旱。而这时正是农作物播种成苗的好时期,也要求充足的水分,因而春旱显得尤为突出。此时,若有雨水降临,自然就显得特别宝贵,故有“春雨贵如油”之说。相关俗语还有:“水甜庄稼富,春雨贵如油”;“十年九冬旱,春雨贵如油”;“下雪就有粮,下雨就有油”;“春雨贵似油,春雪农民愁”;“春雨贵如油,夏雨满地流”;“春雨贵似油,多下农民愁”等等。

“头伏锄谷满碗油,二伏锄谷半碗油,三伏锄谷没有油。”油与农业生产关系密切。因为谷茁最容易遭受杂草危害,所以必须及早中耕除草,促进谷子生长。该谚语是说,谷子在生长发育过程中,前期锄地效果最大,如果到生长后期,中耕效果就大大降低。兰州人有“一个石头二两油”的谚语,指的是:兰州人把老砂地收拾平整,然后上足粪,再把砂子和石头依次铺在肥地上,这样就有很好的保墒、保肥作用,这种地种植葫芦收成特好。“要想养好牛,一月一碗油”则说明油对牛防治“百叶干病”的作用。

油的贵,还与“肥”有关。“肥”含脂肪多的,与“瘦”相对。我国唐代以前主要使用动物油脂,所以“油水厚(大)”则必须肉肥。由此,“油水”有两层意义:一是饭菜里含的脂肪质;二是比喻分外的或不正当的收入或好处。围绕“油水”,汉语产生了一些歇后语,或是油水多的,如“耗子啃骆驼——大有油水可捞,臭虫咬胖子——沾油水,肥鸡饨汤 ——油水多,大师傅的肚子——油水多,绵羊尾巴——油水多”;或是油水少的,如“老鼠尾巴熬汤——没多大油水,蚊子腹中刳脂油——没有油水,蛤蟆骨头熬汤——没多大油水,狗嘴里的骨头——没太多油水,鸡骨头熬汤——没多大油水,鸡肠子上刮膏——没多大油水,青菜煮豆腐——没什么油水,瘪芝麻榨油——没多大油水 ”。另外,“揩油”、“捞油水”、“沾油水”、“挤油水”、“榨油水”、“讨油水”等等惯用语,都是贬义,大都体现了“刮别人的油水长自己的膘”的特点,是传统文化中的负面社会现象和因素。

(四)其它与“油”相关的熟语

1.关于卖油郎的歇后语。在古代,卖油郎地位不高,所以,关于他们的歇后语,多带一点嘲讽性质,如“卖油的梆子——挨敲打的货,卖油的不打盐——不管闲(咸)事,卖油条的拉胡琴——游(油)手好闲(弦),卖油的敲锅盖——好大的牌子”等等。

2.关于麻油的歇后语。麻油是备受我国人民喜爱的油,所以歇后语很多。常见的有:“猪油里掺麻油——香上加香,麻油拌小菜 ——个个喜爱,小磨香油拌凉菜——个个喜爱,麻油拌韭菜——各人心里爱,麻油煎豆腐——下了大本钱,屁股上擦香油——不值一闻,舌头上抹香油——油嘴滑舌,吃麻油唱曲子――油腔滑调,鳖蛋上抹香油——圆滑,狗肚子盛不下四两香油——非倒出来不行,大篓香油浇芝麻——得不偿失”等等。

3.关于动物与油的熟语。很多动物歇后语都跟油有关系,如“吞了烟袋油的蛇——离死不远,黑狗偷油打白狗 ———搞错了,柏油烫猪头——连根拔,油灯上炖猪蹄—— 慢慢来,肥猪身上抹油——多此一举”等等。在动物与油的关系中,数老鼠与油之间的关系最为有趣。在民间,“老鼠偷油”的故事流传很广,并且“老鼠偷油”还成为了围棋术语,围棋中边角死活的一个基本形状因棋形像一只小老鼠而得名。而“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更是中国家喻户晓的经典童谣。老鼠机敏、狡猾、贪得无厌的形象也在“油老鼠”、“耗子钻油坊 ——吃香”,“老鼠钻油壶———有进无出”,“掉在油缸里的老鼠——滑头滑脑”,“红眼老鼠出油缸—— 吃里爬外”等熟语中得到生动的刻画。

4.另外,民间还有许多有关油坊、油缸、油瓮、油篓、油瓶、油壶、油葫芦等与油相关的熟语产生。这些熟语从油与相关物件的连接上产生联想,把一些抽象的观念用形象的方式给予表达,充分体现了人民群众丰富的想象力和创造力,例如:

油盐罐子形影相随—— 一对儿

油壶里打跟头——胡(壶)闹

倒了油瓶不扶——懒到家了

油漆匠的家当——有两把刷子

油瓶当鼓槌——空对空

油篓里掷骰子——没跑(跑不了)

油库着了火——近不得身

油画里卷国画——话(画)里有话(画)

猪油蒙心——一点不清醒

背油桶救火——一惹火烧身

大风地里点油灯——一吹就了

大河里漂油花——一星点儿

大篓洒香油,满地拾芝麻——得不偿失

打了瓶子洒了油——两头不落一头

在此类熟语中,“扳倒葫芦洒了油——一不做,二不休”的影响很大。唐朝赵元一《 奉天录》卷四有:“光晟临死言曰:‘传语后人,第一莫作,第二莫休。’”[16]意思是说,要么不干,既然干了就索性干到底。成语“一不做,二不休”,就是从“第一莫作,第二莫休”转化来的。后来又与“扳倒葫芦洒了油”连接,使这一成语具有了形象性和概括性,用起来更具有生活气息和民间智慧。

在我国当下生活中,用得最多的是“加油”一语。加油,字面意义是给运作的机器如车子等添加燃料油或加入润滑油,其象征意义是对自己或他人的鼓励、支持或是激发动力,是生活中最为常用的一个词。“加油!”是老外眼中最牛的“中国元素”。这个运动场上的助威号子,最初是从油坊里产生的,后来移植出来,成为助威号子。在这简洁、热烈又响亮的叫喊声里,延续着中国人民的坚毅与纯朴、欢快与协同的精神气质和面貌。

[1]孙诒让.周礼正义[M].王文锦,点校.北京:中华书局,1987:3375.

[2]许 慎.说文解字:中华书局影印本[M].徐铉,校定.北京:中华书局,1963:90.

[3]礼记正义[M].郑 玄,注;孔颖达,疏.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0:970.

[4]孙诒让.周礼正义[M].王文锦,点校.北京:中华书局,1987:264.

[5]洪兴祖.楚辞补注[M].北京:中华书局,1983:204.

[6]龙 丹.魏晋核心词“油”语义场初探[J].广西社会科学,2007(7):146-149.

[7]葛 洪.肘后备急方:卷5[M].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16:134.

[8]葛 洪.肘后备急方:卷8[M].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16:205.

[9]李汝珍.镜花缘[M].南昌:江西美术出版社,2012:103.

[10]王士祯.王士祯全集:第8册[M].山东:齐鲁书社,2007:103.

[11]徐 珂.清稗类钞:第7册[M].北京:中华书局,2010:75.

[12]凌濛初.初刻拍案惊奇[M].哈尔滨:北方文艺出版社,2013:89.

[13]吴自牧.梦梁录[M].北京:中华书局,1985:298.

[14]武汉臣.玉壶春[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98:28.

[15]张 华.博物志[M].北京:中华书局,1985:352.

[16]赵元一.奉天录:卷4[M].北京:中华书局,1985:32.

(责任编辑 文 格)

2017-01-18

吴雅琦(1992-),女,湖北省武汉市人,美国威斯康星大学麦迪逊分校硕士,主要从事语言学研究。

李奇志(1963-),女,湖南省郴州市人,武汉轻工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教授,博士,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女性文学与文化等研究。

I206.5

A

10.3963/j.issn.1671-6477.2017.03.0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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