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逢甲佚文辑存
2017-03-09孔令彬
孔令彬
(韩山师范学院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广东潮州 521041)
丘逢甲佚文辑存
孔令彬
(韩山师范学院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广东潮州 521041)
2001年岳麓书社出版的《丘逢甲集》已是丘逢甲诗文作品的集大成,但囿于各种原因,其作品仍有不少未被收录。近年来,随着信息传播的发展以及检索的方便,海峡两岸学者陆续又有不少新的发现。该文辑录了最近发现的近30篇《丘逢甲集》未收的佚文,并对这些佚失作品进行汇辑与整理,这些作品体裁多样,内容丰富,其中一些作品甚至还具有比较重要的史料和文学价值。
丘逢甲;文集;佚文;辑存
自2001年岳麓书社出版《丘逢甲集》以来,海峡两岸的学者陆续又发现了一些该集中未收的丘逢甲作品。今年(2016年)是丘逢甲抗日失败后内渡寄籍海阳(潮州)的一百二十周年,而明年则是他出任韩山书院山长的一百二十周年,为纪念这位抗日英雄、著名爱国诗人以及开启岭东近代教育的先驱,我们特辑录丘逢甲先生的佚文以作纪念。本文所辑录的内容主要是丘逢甲文章类作品,至于佚诗及对联等韵文部分,则另行辑存。除了著录原文,笔者还将以案语形式对作品的最初发现者略作说明,当然囿于视野,不可能所有信息都完全准确,恳请专家学者多多批评指正。另,原作品著录,大体以年代先后为序,一些作品时间无法判断者,只能大概系年,知者谅之。
一
《澎湖赋》(以“洗尽甲兵长不用”为韵)
有谈瀛客问于湖山主人曰:“夫地以川薮为珍奇,国以农桑为根柢。乃者帆指台员,棹停彭蠡,泉鲜□珠,山非聚米。云贴水而瘴生,风扬沙而目眯。而自隋代舟通,胜朝宇启,染蜑户同居之习,腥风尚觉难亲;读裸人丛笑之编,陋俗未能尽洗。而何以地且视若雄藩?而何以官且设乎贰尹?而何以运艘不惜其遥通?而何以设科亦动其汲引?岂不毛之地,要害攸关?岂足鱼之民,古风未泯?岂建牙于海岛,利也实多?岂投网于珊林,取之无尽?”
主人哑然笑曰:“子何所议之卑而所见之狭也!盖第观其鱼藉风帆,耕稀云锦。米麦不贡于神仓,瓜豆仅守乎薄业。则未能等天府之藏,亦诚若石田之乏。而岂知辅车之势,当按舆图;犄角之形,当通兵法。入秦者何为先据函关,破蜀者何以先争巫峡?则仅读书而莫通时务,徒夸目识一丁,何如筹边而预讲地形,乃属胸藏万甲。不观夫明当失鹿,郑奋长鲸。当金鹭之难守,值甲螺之远迎。门户已撤,风涛不生。留不发之数茎,宁靖王偕来此土;逐红毛之万队,荷兰国遽让其城。进夫克塽服款,国轩震惊。亦因首争此岛,遂夺先声。当六月而兴师,且看天妃效顺;喜六军之得水,又教师井留名。固宜设劲旅于千营,交人听令;又何论奏肤功于七日,鸭每称兵。至若竣人肇衅,法寇滋张,因稽弧矢,遂肆欃枪。向使他族久据,兵威莫扬。将扼吭拊背之惟危,淡江已劳堵御;亦跋尾嚏胡之并瘁,嵌城先撤关防。遥接则牙舰莫通,势已隔七更之水;内渡则羽书实阻,军将持三日之粮。幸谅山之告捷,遂海岛之胥康。盖台为七省之襟带,澎实两郡之津梁。则当分区建省之初,规模大备;而为设镇增兵之举,计划诚长。况其圣化遥敷,皇灵远迄。山川已贡其灵珍,人材亦昭其奇□。或振文章于海外,笔喜宗苏;或撷兰芷于沙边,词擒吊屈。早已名著丹编,荣分朱缓。至若把黄犀而照水,海月娟娟;睹白马之戾天,灾云郁郁。半江红树,总是渔居;万户青烟,咸罗海物。亦不过因其地之固然,而未可陋其俗之强倔。所望官斯土者为一路之福星,尹斯民者实万家之生佛。则本无为而布化,风过萧兮泠然;乐得所而安居,日鼓琴兮何不?”
客于是帖然心降,侈然神纵。知蠡测海之徒事劳形,知虫语冰之空烦聚讼。王公险而非虚,善政得民而足重。则且泛卅六岛而考其纵横,则而泊五十屿而稽其错综。当此边防无遗策,金弢藏韬略之书;中国有圣人,玉简下升平之颂。不独落霞骋笔,研词克协乎同文;更将捧日杼诚,实学相期于适用。
案:此赋作于光绪十三年(1887),是丘逢甲的早期作品,见于“台湾文社”编《台湾文艺丛志》,1920年第2号,第11-12页。本文笔者初见于任聪颖《丘逢甲诗“沧海”意象研究》(苏州大学2011年硕士论文)的附录部分。
二
《东山大忠祠祝文信国公生日祭文》
呜呼!天地正气,是生大忠。降灵之始,火德方中。维南斗间,文星入梦。为龙为云,以瑞皇宋。忠肝古谊,少冠巍科。中厄权奸,乡郡蹉跎。朔虏渡江,投袂而出。誓勤王师,赤手捧日。伯颜朝来,宜中夕遁。曰坚余庆,若恨降晚。彼相乃然,以遗公艰。风尘涕泪,九死兵间。闲关南归,新主命相。提挈□闽,军声顿壮。崖门已都,公始入粤。驻师潮阳,其久越月。行府之立,四方响应。虏师未来,群盗先靖。少康一旅,光武布衣。二王虽少,众心所归。如公指挥,大业光复。莫以违天,妄议长叔。天不祚宋,致公北行。哀哉千秋,燕市云横。成败何常,死生寔大。取义成仁,吾道是赖。读圣贤书,所学何事?彼梦炎者,制科实愧。惟公无愧,声施及今。以振士气,以维人心。为将相则,是立臣纲。常乃韩范,变则陆张。张公陆公,与公同节。为宋为仁,轰轰烈烈。东山之阳,实公是祠。祔祀二公,以公主之。维潮人先,多公旧部。翕然人心,愿隶幕府。曰莲花峰,曰和平里。凭吊遗徽,旌旆所止。赫赫东山,曰灵威庙。有唐双忠,汗东远照。酬尊赠马,题词见志。寒鸦夕阳,英灵俨至。忠臣类聚,遗祠比邻。人敬双忠,祝岳降辰。维公诞日,知者益寡。登科一记,幸犹存者。阅年三百,斯祀乃作。又三百年,庙貌剥落。责在官绅,谁不好善!谨用祝公,先举缺典。于万斯年,宁须公祝。高山景行,同表私淑。龢也自黔,万里来会。慕公之心,岂止一第。甲也自台,还主潮讲,荷示梦兆,灵旗夜降。维潮人士,先烈是思。侊侊衣冠,来拜公祠。维此东山,公灵所寄。敬公之故,宁震神异。左张右陆,二公并在。丹青虽敝,尚见精彩。何以祝公,永永流芳;何以荐公,荔丹蕉黄。非馨于物,维德之馨。灵风肃然,公□□□。□子之生,蓬矢桑弧。愿启后学,同志相孚。气简文□,出□经济。群力支天,以竟公志。城社故敝,狐鼠寔多。仗公之灵,治之则挪。西望大海,海水四立。何以靖之?神戈昼集。天扶午运,寿日长延。岁岁祝公,圣清万年。尚享!
案:此文最早发表于《天南新报》1899年9月21日《各报论说》栏目。笔者从王慷鼎《新马报章所见丘逢甲诗文及有关资料目录初编》(《华南师范大学学报》1993年第3期)一文了解到信息,但没有任何丘逢甲集著录此文。因此笔者想方设法找到此期《天南新报》并将全文录入,由于当年复印效果不好,一些文字无法识读,十分遗憾。
三
《陈三五娘实记》
泉州、潮州皆有白字戏,盖科白演唱皆用土音者也。其出中有所谓《陈三五娘》者,泉、潮两班所演略同,其情节则不外如昔人所作传奇所谓《荔镜奇逢》者。潮人所著《韩江闻见录》亦记其事,则与俗说小歧,且谓潮州城西北有地名花园者,即五娘故居妆楼遗址,约略可寻其地,今尚种花,多黄姓,似其事较实而有征。然皆谓明人,不谓宋人也。惟嘉应谢质我孝廉言:“曾见潮州陈氏家谱云:陈三者,五代末割据泉漳之平海节度使陈洪进子三郎也。洪进裨将黄氏有女五娘,国色也,已许字三郎矣,而黄氏得罪洪进奔南汉。南汉主仍令守潮边界,三郎亦美男子而多情者,以思五娘故,游猎界上,冀或一遇。乃黄氏则别以五娘字守潮将林将军之子,嫁有日矣,五娘不愿也。三郎闻之,因约猎徒侦其出,要而夺之途。洪进治家严厉,三郎未敢归告,与五娘迁延界上。林将军闻耗,率兵越界围之,双双获至于潮。先是,洪进与南汉约,各勿受叛者。三郎乃强以来讨叛将为辞,五娘事则尤以先娉而黄乃背盟,侃侃自辨,林将军不能决。因取以归之南汉主。南汉主惊五娘之美也,欲夺之。五娘死自誓,卒不得夺。洪进初怒三郎甚,置不理。三郎母有宠于洪进,以其子之不归也,日夜哭。洪进乃为遣使,请之不得,以重币赎之,久之,乃并遗还。三郎以辱于南汉为耻,力劝洪进归宋,并以南汉可取状陈于宋祖,而引宋师踰岭,遂灭南汉以归。三郎入宋官郡守,与五娘偕老,子孙泉漳潮皆有之,今甚盛,其夫妇合葬墓犹在,洪采春亦附其侧。采春者,五娘媵,亦绝色云。”考《宋史》,洪进归宋为乾德二年,南汉灭乃开宝四年,洪进归宋在宋灭南汉先。此事容或有之,而史固不载,然实奇而可传。海阳谢安臣孝廉思演其节目为新院本未成,若得妙曲名伶红氍毺上,儿女英雄千秋佳话,较世传之荔镜俗腔,当大有雅、郑之别矣。予曾纪以三绝句云:“夺取鱼轩射雉场,此身仍属旧檀郎。美人甘为多情死,不肯昌华媚汉皇。”“彩凤辞笼恨未忘,九天呼吁缚降王。赵家若赏平南策,第一功臣是五娘。”“艳词空著荔枝香,磨镜遗闻事渺茫。谁改五花新爨弄,英雄儿女再登场。”似尚未足以表之也。
案:此文最先刊登在《天南新报》1899年11月10日《本馆新闻》栏目,作者署名“邱仲子漫稿”。笔者最先发现此文并全文录入。
四
《老虎公》
业葬者号形家,故葬师葬地辄喝形以惑人。然往往因形而多生禁忌。如“饿虎形”,子孙不敢上坟,恐其噬人也。“睡虎形”则上坟不敢鸣鞭炮,恐其醒而噬人也。□种怪论士大夫且信之,乡愚无论矣!海阳王元龟尚书,名大宝,南宋名臣也。著述甚富,其目见《宋史·艺文志》,今全佚矣!其事迹亦载宋本传。生平不附和议,与王梅溪先生十朋齐名,曰二王,又曰二龟,以梅溪字龟龄也。乃今则人不龟之而虎之矣,其墓在龟湖山中,墓志铭则胡澹庵先生铨笔也。葬师亦喝其墓为虎形,潮人之称尚书也曰王老虎,其子孙亦自称为老虎公。述其生平,尤多齐东野语。故问人以元龟先生,学者或不之知,问人以王老虎则人人皆能言也。予祭丰顺丁雨生中丞师,文有云:“如元龟之气节,人乃以老虎为称;如仁夫之功烈,人乃加以独角牛之名。”有慨乎其言之也。仁夫,前明名臣翁尚书万达字。俗谚谓“广东独角牛,斗死江西一栏牛”,乃由尚书言之极谬。其墓在大埔之三河镇,俗所称为“日受千人拜,夜受万盏灯”者也。盖三河为客舟所萃,墓正向河舟,人用力若鞠躬而拜,夜则船火如繁星也。乃葬师亦喝为虎形,至今其子孙皆无敢上坟者。此亦一老虎公,乃
人不虎之而牛之,何耶?
案:此文最先刊登在《天南新报》1899年11月13日《本馆新闻》栏目,作者署名“蛰庵”。笔者最先发现此文并全文录入。
五
《虱母仙》
潮人最信风水之说,其图谶往往托之虱母仙。虱母仙者,明初何姓名野云,或云陈友谅之军师也。友谅败,遁来潮,有王景略扪虱而谈、王安石虱游相须风,故人以是目之。仙之者,神其术也,盖来为人葬地,得其葬者皆致富贵,后且成大族。潮阳东山多奇石,其麓有卧石,仰而凹,其上有立石,俯而凸,人因目之曰石阴石阳。日初出则石阳之倒影入阴中。虱母仙为林氏葬石阴,苏氏葬石阳,两族后皆甚盛,惟石阴最忌人以除夕置物其凹中,则次年林氏必多非礼事。故每岁除夕,林氏必遣子弟牢守之,此亦可笑矣。乃有葬师告林氏曰:“阳盛则阴必衰。”林故城居近东山,苏居乡绝远。林氏因令人凿石阳四周,示若阉然者,既而两族皆不利。有葬师诧曰:“孤阳不生,独阴不长。幸阉未殊,尚可以法医之,不然则两族绝矣。”夫阉石者固奇谈,医石者亦奇谈。然石若能言,定怪虱母仙作俑,置两枯骨为石无穷之害,致阴阳不安也。虱母仙卒,无后,葬者家皆为之祀云。
案:此文最先刊登在《天南新报》1899年11月15日《本馆新闻》栏目,笔者认为不论题材内容还是风格,此文皆与前一天的《老虎公》相关,其作者虽署名“潮州来稿”,但实为丘逢甲无疑。笔者最先发现此文并全文录入。
六
《不祥金》
台北鸡笼山下有溪出金,然采之则地方辄有大变革。前明时,荷兰据台,采之未几,郑氏入台。郑氏季年,采之亦亡。光绪壬辰、癸巳间,金复大出,始而民来,继而官采。有以荷兰郑氏事为言者,有识者咸笑为迂。然不三年而台遂割归日本。夫地出五金,本资人用,何此金一采遽生祸变,岂会逢其适耶?抑别有至理在耶?予《忆台杂诗》云:“鸡笼山畔阵云阴,辛苦披沙一水深。宝藏尚存三易主,人间真有不祥金。”
案:此文最先刊登在《天南新报》1899年11月21日《本馆新闻》栏目,作者署名“蛰庵居士”,为丘逢甲别号之一。笔者最先发现此文并全文录入。
七
《闹大令》
粤东有某县前古后朱两大令,皆不洽民望。某生,县名宿也,为之联云:“纵恶役,毒平民,老古董腹中有蛊;信劣绅,害正士,小朱儿眼底无珠。”一时颇传诵人口。国初科场有“抽身便讨,倒口即吞”一联,以载《寄园寄所寄》说部,久之,遂达天听,致谢吴二公降革有差。此联较之,一拆字,一谐音,各备一格,惜无有载之以传者也。然闻古令实贪猾,朱则人尚谨饬,因误信人言,始终不悟,致兴大狱,冤及士林,此则不明之过。昔人谓清、慎、勤不济以明,则足以误事,信哉!
案:此文最先刊登在《天南新报》1899年11月22日《本馆新闻》栏目,作者署名“邱仲子”,丘逢甲排行第二故名。笔者最先发现此文并全文录入。
八
《逸老堂》
前明,潮州有某尚书者,居乡颇丛物议,入本朝年已八十矣,自署其堂曰:“逸老”。有恶之者,夜书其门曰:“逸居无教则近,老而不死是为。”见者无不捧腹。尚书恚,因撤去堂额。潮人颇议尚书易代不死,然实未仕新朝,较聊斋所志之三朝元老,不犹胜之乎!
案:此文最先刊登在《天南新报》1899年11月22日《本馆新闻》栏目,作者署名“老閼戏笔”。笔者最先发现此文并全文录入。
九
《草包县令》
数年前,粤东某县令茹姓者,贪而妄,与团练局绅某朋比为奸。某亦素为县人所不齿,而切齿者也因各以其品加以绰号。一日,大堂忽见一长联,出云:“兔子局绅,雄扑朔,雌迷离,脂粉好生涯,兔儿神人望同归,子如花,女如花,钻穴竞寻城北美。”对云:“草包县令,有口囊,无底槖,金银遭劫运,草头王地皮刮尽,包一切,扫一切,开门怕遇粤西匪。”局绅徐姓令粤西,人见者以为切当。盖李若农侍郎最恶人谓发匪为粤匪,因特别之曰“粤西匪”,联乃用之以对城北徐公也。其县陋俗,每县令生日,局绅辄为苛派,城乡富民出金公祝,至某尤甚。先一日,局绅送寿帐悬之二堂上,其夕,既为谁何易其字,而令不知也。侵晨,贺客麋集,方偃仰间,一客对帐大笑,既而群客哄堂。令因视之,则寿帐高悬,乃“呜呼哀哉”四大字也。是日为之不欢而散云。
案:此文最先刊登在《天南新报》1899年11月23日《本馆新闻》栏目,作者署名“蛰庵”。笔者最先发现此文并全文录入。
十
《子游泥》
杨贵妃墓上土可治面瘢,则美人之余泽也。扁鹊墓上土可治心疾,则神医之遗惠也。江南虞山言夫子墓旁土,则最宜种兰,人称子游泥。霍邱裴伯谦明府诗所云“记得冰衙春日煖,竹坞亲取子游泥”是也。予亦有句云:“下邑弦歌惠爱长,天教道学启南荒。千秋墓畔文章土,化作幽兰九畹香。”
案:此文最先刊登在《天南新报》1899年11月27日《本馆新闻》栏目,作者署名“蛰庵”。笔者最先发现此文并全文录入。
十一
《幡然先生七十一寿序》
吾丘氏居上杭,始宋元间,逮有明族益大,给谏、侍御两公皆直声震天下。给谏明史有传,侍御亦明谏臣中之号知夷情者。谏疏侃侃,世犹诵之。然其伏处不出,而耆德硕望,载在志乘者,代不乏人,固不必仕于朝而复有闻也。逢甲内渡居潮,未归故里,而宗老幡然先生远以诗贶,读之生气远出,心已洒然异之。己亥秋,先生从孙果园孝廉来潮,因得识。先生盖儒而侠者也,居家以孝友闻,其为学以力行为本。少执业师丧,甚有礼谊,长者咸称之。久以名诸生为人师,在弟子籍者先后千人,多所成就。生平尚气节,敢任大事。屡试不第,无以行所志,乃慨然为广厦万间之想。家蓝溪故有安平寨址,因手集万金,筑文馆以居学者。忌者沮之,竟兴大狱,然先生志气不少衰也。方甲申法事之棘也,左文襄公视师八闽。先生从狱中上牍,论御夷事宜。文襄叹赏,手书牍尾有“和议已成,虽有良谋,惜乎太迟”之语。文襄老于军事不轻许人,其推重乃如此。识者谓所论洞中夷情,不减先侍御公疏稿也。旋出狱,再隶名学官。先生自顾年已老,不复秋试。然志气益壮,每训学者谓丈夫立志贵远大,须有裨于世,为一世不可少之人。自改号曰幡然,盖隐以伊尹之任,示学者以知所从也。儒者类贵任贱侠,不知任亦侠也,其本在养气。世之讥士者,谓一着儒衣,则奄奄欲绝。侠者有气,士之无气也久矣。岂知国体之强弱,每视士气之盛衰为衡。日本蕞尔国耳,其自强也,基于攘夷,成于尊王,皆其国志士读儒书有侠气者相与倡之。吾中国,堂堂儒教大国也;尊王攘夷,儒说也。奈何通国皆儒,竟甘俯首降心,为无气丈夫乎?苟推先生之教,欲为有裨于世,成一世不可少之人,则今日之事,孰有大于尊王、急于攘夷者乎?先生虽老,气冠当世,今虽优游家巷,然嗟王室之如毁,愤夷氛之益张,其能无以自任之重而后生小子诒者?昔吾远祖太公年八十,始应明王之梦出,奏鹰扬之功,以先生较远祖遇主时,今尚少十年,其犹未可曰老也。尊王乎?攘夷乎?儒乎?侠乎?其能无意乎?先生四子七孙,群从济济,多能读经世书者。德配廖孺人,有淑德,皓首齐眉,此家庭之乐也。乐在家庭,忧在天下。果园将为先生上寿,乞言以侑觞,因举先生大节,以谂族彦及郡邑贤俊之从先生游与知先生有素者,其他美行不备书。然曰尊、曰攘、曰儒、曰侠,斯义也,虽以之告天下士可也。先生倘以为知言乎,其当为掀髯而起,连进百觞也。磻溪之璜犹在,岂惟家乘之光,亦他日国史之荣也。
案:此序写于1899年秋冬之际。己亥秋,丘复到潮州拜见丘逢甲,为其季祖幡然先生明年七十有一上寿求序,回去不久即接到丘逢甲的书信云:“幡然先生寿序已脱稿。寿文入集始于明人,先贤作文以有关世道人心为主,即酬应之作亦不失宗旨,非如今人之务为揄扬也。此作似尚不背先贤文法,希代呈幡然先生与尊公,以为何如?”本文笔者最先录自丘复《愿丰楼杂记》,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21-122页。
十二
《道南书楼跋》
予南游所至,已以昌明孔教,广开学校,为南中豪杰士劝道大霹雳。王生源水深以所言为然,议先就所居楼藏书,以饷好学之士,以开风气。予为颜之曰:道南书楼。夫兴教开学为今日急帑,埠中多豪杰士,知必有相与鼓舞兴起者,书楼恃起点耳!从此风气大开,人才辈出,吾道其南,先贤不啻为今日言之矣。书此为王生勉,并为南中人士望。光绪庚子夏四月朔。台湾丘逢甲跋。
案:此文最先刊登在《天南新报》1900年5月19日《本馆新闻》栏目。笔者也是从王慷鼎《新马报章所见丘逢甲诗文及有关资料目录初编》(《华南师范大学学报》1993年第3期)一文了解到信息,但没有任何丘逢甲集著录此文。因此笔者想方设法找到此期《天南新报》并将全文录入。
十三
《请交捐款告白》
敬启者:岭东同文学堂之设,原为造就惠潮嘉及漳泉一带人材起见,所有禀稿章程均已刊登报牍。目今开创伊始,深恐经费不敷,难以垂诸久远。南洋各埠不乏关心桑梓慷慨仗义之士,伏祈乐捐巨款,汇交新加坡上库街协裕生洋货店,以便转汇岭东同文学堂收领。是所切祷。此布。
大清光绪二十六年四月十七日
岭东同文学堂总董公启
案:此文最先刊登在《天南新报》1900年5月19日《告白》栏目。这则告白落款虽然署“岭东同文学堂总董”,但其出自丘逢甲之手无疑。是年丘逢甲奉命到南洋考察,顺便为准备开设的岭东同文学堂募捐,与其同行者嘉应王晓沧。此则募捐的广告词不可能出自远在汕头的岭东同文学堂,而只能是丘逢甲本人。
十四
《申文》
申送学生:岭东同文学堂学生照章送考,迭纪前报,兹访得监督邱申文一件,照登于下:“为照章申送事,案奉管学大臣张奏颁各省学堂通行章程内开第四章,学生出身第六节,凡各省府厅州所有学堂肄业之文童遇岁科试,应准其迳送院试等。因奉此,窃查汕头创设岭东同文学堂已经四载,于光绪二十八年五月间,蒙前两广总督部堂陶前广东巡抚部院德会衔,奏咨立案,各文童肄业有年,颇著成效。今值院试之期,志且观光,未便听其向隅。理合照章,造具各文童姓名籍贯,三代年貌清册并点名册,经古正场试卷连同文学堂课卷,汇齐备文申送。为此申乞宪台察核,俯赐收考照验施行云。”
案:此申文刊登于《岭东日报》光绪二十九年二月廿九日《潮嘉新闻》栏目,是丘逢甲向广东学政朱祖谋按考潮州府时所送的申文。因为当时科举毕竟没有取消,作为民办学校,岭东同文学堂的学生依然要参加省里的考核。笔者首先著录此文。
十五
《照会》
学堂照会:前报纪汕头同文学堂照会汪监督咨送学堂学生刘、饶、何三君,访得学堂监督邱仙根工部照会一件,照登于下:
“为照会事,照得本学堂学生刘维岩、饶景华、何天炯等,在学二年,有志远赴日本东京学校游学,各自备资,前来请给照会。投赴贵监督大臣衙门,到日请代为料理护送入学,肄业刘、饶二生愿入日本成城学校,何生愿入清华学校。等由准此,合需照会,为此照会贵监督大臣,请烦查照,分别报送。云云。”闻刘、饶、何三君日前已领得文凭,由汕至沪,由沪再至日本候送入校云。
案:此照会刊登于《岭东日报》光绪二十九年二月三十日《潮嘉新闻》栏目,这是丘逢甲向清政府分管出国留学机构推荐三名岭东同文学堂学生去日本留学所写的照会。岭东同文学堂开启了近代岭东学子留学日本的先河,其学生先后有数十人留学日本,产生了较大社会影响。笔者首先著录此文。
十六
《告白》
平远山人润笔
江南第一才子唐伯虎解元诗云:“闲来写幅丹青卖,不使人间造孽钱。”卖画固古人所不自讳也。吾友平远韩君实根贰尹,能诗能书,而尤能画,不专一家,不拘一格。当其兴酣笔落,则雕造化,驱遣烟云,画山山活,画水水活,画人物人物活,洵不可多得之作也。然此笔不润则干,干则不活,如何不干?计惟有润之以金气,则笔□宝光乃烂然耳。实根天怀烂漫,不拘拘卖画然。世人赏鉴有真者,断不忍听其笔干,巨金朝来,名画夕出,以其所有,易其所无,何快如之于?同人酌为润格并书短引,普告四方,此笔不干,庶世界中多无限活山、活水、活人物也。
润格另印
癸卯年四月二十日
南山丘逢甲启
案:此则告白曾连续刊登于《岭东日报》光绪二十九年四月二十日至四月三十日的头版《论说》前面,是丘逢甲为一位可能比较落魄但十分有才气的画家朋友所写的广告词。“平远山人”韩实根,名国松,号友梅,广东平远八尺筀竹村人。1900年丘逢甲的南洋之行就已经结识了他,与丘逢甲一起同行的王晓沧《道南书楼再记》曾提到他当时也在现场,并书写了匾额。丘逢甲的《丙午日记》也写到“午后,韩实根送所做画四幅”。笔者首先著录此文。
十七
《刘学长小传》
同文学堂学长刘茂才饰膺修文地下,已纪前报。兹得学堂监督邱工部作一小传复登之,传云:
刘君松龄字冬友,号节膺,兴宁人。少读书即志为有用之学,内行惇笃。然在邑中有侠义称,其学务为进取,尤务实行。丁酉、戊戌间,即与邑士之同志者创立书社报社,购买新书新报以开风气。政变后方严报禁,内地瑟缩。君乃身任购报,一以输入文明为主。庚子春,岭东同文学堂已开,君方与同志将往日本游学抵训,谓此学堂将来为岭东文明之中心点,即入学堂为学生。不数月,北直拳民起,粤省各会党亦乘之而动。君即归邑,倡办团练以守御地方。时学生中归而办团练者,推嘉应之松口堡及君所办为最有条理,亦著成效。时邑中风气渐开,渐有兴革事宜。如妇女改装诸事,君皆为之倡和议定。新政复行,学堂亦谋扩充。辛丑冬,君复广招邑士,壬寅春同来堂,缺于资者,设法助之。癸卯春,复遣其同学犹子雒□,与邑士二人游学日本,入成城学校。时君以亲老,又学堂方公举为学长,不得行。然其于科学已各有门径,能自译书以饷学者矣。夏得热疾,小愈,以医误投药,遂不起,年三十三。哀哉!君生三女,无子,以兄之子为嗣。
案:此文刊登在《岭东日报》光绪二十九年六月初四日《潮嘉新闻》栏目。刘松龄为丘逢甲门生,后任岭东同文学堂学长。1902年丘逢甲曾经写过《纪兴宁妇女改妆事与刘生松龄》七绝二首,称赞他在家乡所作移风易俗的努力,惜年不寿。笔者首先著录此文。
十八
《涉趣园诗钞序》
诗有唐音,此世所谓难能者也。同年彭少颖孝廉诗乃有之,可贵已(矣)。虽然,世界进化公理,每变愈上。今不如古,则必其不变而退化者也。诗界亦然。昔岁己丑,与黄公度京卿同出都,小住沪渎,相与倡为诗界之变革。不十年而其说乃大行中国。少年之治诗者,群然起而鼓其风、潮其变,未知所届。庚子复晤公度于梅州,世界之变方听之天演,而无可如何。惟诗界则尚思以人治胜,大行斜阳老屋,倡予和尔,甚相慰也。于时始闻少颖能诗,且力追唐人,惜不得一见。今年乃承远寄其《涉趣园诗》于潮,乞为之序。取而卒读,渊渊乎,讽讽乎,则信乎其有唐音已(矣)。诗固不能以唐限,世界之变已极,有文字以来所未有,其影响之及于诗界者甚大,匪为唐,即上而汉魏六朝,下而宋元明,守而不变,皆在退化之列。少颖已为今之诗人,其诗且与世变俱进而未有已(矣)。涉趣园与人境庐吟声相闻,他日过梅,固当有以证吾言者已(矣)。
癸卯闰月邱逢甲序
案:此文刊登于《岭东日报》光绪二十九年六月初五日《潮嘉新闻》栏目。郭真义《丘逢甲佚文佚诗摭述》(《嘉应学院学报》2015年第5期)一文已先录,笔者不敢掠美。惟郭先生粗疏,许多地方断句不当,且有多处文字错误,现已据《岭东日报》改正。彭炜英孝廉是黄遵宪的邻居和朋友,因此也就和丘逢甲联系上并有了这篇序文。其诗集《涉趣园诗钞》今已不存,但《岭东日报》中好几期都有刊登他的诗作,他还曾为丘逢甲之父丘潜斋的七十一寿诞写过寿联,亦载在《岭东日报》中。
十九
《董仲容明府之母杨太淑人〈吟香室集〉序》
今之策中国前途者,莫不曰兴女学。兴女学,盖其良果为孕育文明,构造豪杰,而必先以女学造其因。女学顾不重乎哉!虽然,中国何尝无女学。世之论者,顾以中国女学第能为诗歌而已,不足以尽女学。□不知欧美文明,滥觞希腊,希人教育,特重诗歌。盖所以鼓尚武之精神,发爱国之思想者,莫诗歌若。西人至今,犹袭用之,不独女学为然。中国女学,以成周为最发达时代。二南之诗,女子作者,居其大半。其时文化武功,以圣女为之资助,故上至宫闱,下逮草野,女子莫不知学;即莫不能诗,虽咏物赋情,而君国之思,常腃腃然。其诗用之朝庙,用之乡国,风之所被,极之衰世。而漆女纬嫠,犹知爱国之义,诗虽亡,学未亡也。暴秦以降,二千年来之历史,附传烈女,代无几何,女学亦稍替矣。然伏女传经,曹母述史外,考稽别集,仍以诗歌著者为多。岂女子性情,固与诗歌为近耶?而婉孙之词,柔曼之音,十且八九,求所谓咏物赋情,腃腃有君国之思者,常不可多得。诗教之衰,亦由女学不发达之故。世之言女学者,遂并其可风之诗歌而诟痍之,岂通论哉?吾阅董仲容明府之母夫人之诗,深于风者也。所体咏物赋情,腃腃有君国之思者也,其甲申庚子感事诸什,尤令人读之。且感且佩,正风之变,几于小雅之念乱。举当世所诟痍为婉孙之词,柔曼之音者,一扫而空之。有诗如此,中国女学之前途,犹未可量也。今夫世界者,善变者也。甲申之后,变为甲午;甲午之后,变为庚子。其变益大,益奇益速。由是学界变,由是诗界亦变。有其不变者存,则诗人腃腃君国之思也,不以闺阃而异也。逢甲既以甲午之变,间关内渡,思湔国耻,亟谋兴学,而犹以女学之兴,犹有所为憾。今得明府母夫人诗,卒读之,紬其大旨,明告当世。因为女学之前途祝,且为中国之前途祝。
案:此文刊登在《岭东日报》光绪二十九年六月廿八日的头版《论说》栏目,作者署名为“蛰仙”。董仲容,字季友,名元亮,号仲容,福建闽县人,时为澄海令。丘逢甲等人在汕头开办的岭东同文学堂即属其管辖,且多得他的支持。另外,当时丘逢甲仍兼澄海县属书院景韩书院的掌教,因此二人交流颇多,这在《岭东日报》也多有记载。可惜《丘逢甲集》中并未发现二人间交往的诗歌作品。笔者首先著录此文。
二十
《郭公遗集序》
故明之亡,潮人之以忠节著者,当以揭阳郭公之奇为最。逢甲初至潮,曾于耆旧集得读其遗作而钦之,顾以未得见其全为憾。已开岭东同文学堂之三年壬寅,有揭郭生来学,盖公裔也。询公遗书,则家祠所藏,亦缺而不全矣。癸卯,郭生与族老谋刻公书,谒逢甲为序,因得见所著稽古篇。自序谓取《汉书》古今人表,正以《春秋》,订以《左邱》、《公》、《穀》、《国语》、《国策》、《史记》、《通鉴》,求其至当。其凡例,初一为八统,次二为二十纪,次三为列传百、外传四,次四为总传三十,次五为六训,都五十五卷。公墓志谓百卷者误。自序作于永历戊戌十一月。考公以壬辰春枚卜爰立,其秋有督师之命。甲午春,改督为视。己亥,滇南失守,避居南交。辛丑为交夷执献。壬寅八月,成仁于粤西行在。阳秋有公绝命词二首,然其仕卒年月亦多误。此书之成,墓志以为在居夷时,据自序则在居夷之前一年也。自序谓述而不作,后人刻公书者,取篇中撰著各文,别为三卷,并刻已传,卷末则佥都御史罗公万杰所作。墓志在焉,罗亦遗老,公里人也。此书板已不存,而刻本犹有全者,至所谓《宛在堂集》,乃仅有抄本。其文则存□表策问一卷,计表三首,策十二首,为公天启丁卯乡试、崇祯戊辰会试及丙子典试河南所作。其□时事,皆甚切直。《与客纪言》一卷,有呈祥三十五,有文移三十七,有禁谕二十三,则崇祯癸酉,公以庶常改官礼部主客司主事。甲戌转员外郎,丙子转郎中提督会同馆。时公牍文字,可藉见当时体制。奏疏一卷,自永历庚寅至戊戌,为疏者十卷。首有敕令书,后有奉旨年月,均甚详,足备言明季事者之考证。其阻孙可望对秦王一疏,犹懔懔有生气焉。其诗则存《闽辞集》一卷,计古今体诗一百首。崇祯辛巳,公以右参议督闽学。至甲申擢为太仆寺少卿时作。卷端有黄石斋、蒋八公、黄可远、夏彝仲评语。《海上集》一卷,计古今体诗一百七十八首,则自永历己丑,公由宫詹转礼部左侍郎召赴行在转尚书兼兵部,至壬辰授太子少保东阁大学士时作。卷端有朱震青评语,考墓志不详若干卷,诗则云有前后十九卷。今《闽辞》为九集,《海上》为十二卷,知所亡者多矣。
公以少保武英殿大学士视师时,有上丹扆四箴,又有上古今诗史疏。今《稽古篇》每称臣曰,知亦疑以进呈之作,虽孤舟穷海,九死一生,忧拳拳不忘引君当道之谊,虽古大臣何以加之?其平日所交,如石斋、彝仲诸公,皆忠烈之士,评公之诗,推许尤至。当公在闽,甲申之变,不待哀诏,遽率诸生哭临,为当道所忌。见《闽辞集》中,其拒郑芝龙私托,不取其子森优等,则公门下士宁化李世熊《寒支子集》详记之。森即成功初名,疑公为失人,今考公疏,则公与成功,其后因两贤相合,其封延平郡王勅印,实由公转受。先封漳国公,亦藉公疏知之。所存诗文,其可以见当时情事甚多,详为考证,固不仅此已也。逢甲读毕,作而叹曰:“国家之亡,其人心先亡也”。南宋之季,文信国提挈忠义,号召南士。其至潮也,潮人从义者翕集。然尚有同年生呼之不应,而甘受元人末秩以自荣,志乘且载之赞之,以为知时者。五坡岭之执,亦潮人陈懿实引元兵为之。当郭公以视师之命,奔走交越间。其云合景从之士,已不如信国之盛。而一闻烽警,诸营辄窃窃谋通敌,则所遭比信国尤难。其朝士虽在播迁,而门户掊击之私,仍各不能相下。卒之君臣乖隔,逊居夷落。帝后已为缅人诱献,相臣亦为交人絷俘。盖是时人心之改向新朝,不独海内为然。虽在裔夷,亦欣欣愿从顺民之后,执戮忠义,以为筐篚之先焉。吁可慨已!信国见执,赴燕不屈,囚之七年,乃有柴市之事。公之见执,囚于桂林,越岁死之,盖永历时尚在缅。成功仍据金厦,屡窥粤,沿海为之迁界而墙之。公不屈,宜死之速也。夫以故国之臣不能见容于新朝也,惧其复出而号召也。不知亡国之人心,虽有剖心泣血之士,无能作其忠义,以成功之孤忠亮节。当时海内人士,且皆以海贼目之。盖人心之死也久矣。公即不死,夫何能为?然忠臣义士,一日不死,即不肯以不能为自谢自诿。取人天下者,已并取其不臣服我者而诛之锄之,以为今而后乃毋我毒也。旋则褒以空文,以为臣服我者劝。元于信国,其已事矣。公之死,初乃寂然。乃贰臣之传已颁,公之忠节之谥乃见。世之所谓论定者,已在百年以后矣,又百年而成功亦赐谥建祠于海外。盖鼓舞天下人心者,其道故应如是也。今则言成功者崇为英雄,推为爱国,图其遗像,搜其剩墨。人心善变,其死其生,有莫之为而为者。然则公之遗集,弥可贵已。
案:此文刊登在《岭东日报》光绪二十九年七月十一日、十二日的头版《论说》栏目,分两期载完,作者署名为“逢甲”。郭之奇,字仲常,一字菽子,号正夫,别号若菽、玉溪子,自号三士道人,广东揭阳人。崇祯元年进士,历任福建提学参议,詹事府詹事,南明时追随桂王及永历跋涉于粤桂南交一带,抵抗清廷,累官至礼、兵二部尚书,太子太保,武英殿大学士。康熙元年殉难,清乾隆时赐谥忠节。作为同乡,丘逢甲十分佩服郭之奇的气节,因此才有了这篇难得的序文,也是研究丘逢甲思想的重要材料。笔者首先著录此文。
二十一
《杨太淑人寿序》
昨廿四日,澄邑侯董仲容明府之老太太八秩开二寿辰。跻堂而祝者,衣冠颇盛。访得寿序一篇,□邱工部所作,爰登报以公览焉。序曰:
以文寿人非古也,若夫孝子慈孙竭力养志,籍称觞上寿之日,多方致文人楮墨,以博其亲一日之欢。其亲亦高操懿行,卓然有可传之实。而为之执笔者,复不徒以称美为能事,更进以远大之途,则所谓寿文者,正和于天保宫之遗意,有道君子所不费焉。如澄海董侯仲容司马母杨太淑人,固所谓高操懿行,卓然有可传之实者也,而侯又所谓孝子之竭力养志者也。今年秋七月二十四日为太淑人八旬开二寿辰,僚友士民等咸称觞致祝,以逢甲曾序太淑人诗集,深知其梗概,属为寿文,以达悃忱。逢甲尝读太淑人六十时谢陈诸公所构序文及秀水陶秦肃公所构之七十寿序。其于太淑人之才德家世,已备详之矣,然则逢甲将举何词以寿太淑人哉。尽人之境遇造就有限者也,而志愿想望则无穷者也。环地球无论男女,称为豪杰者皆然,而于中国女子为尤甚。何则中国女子囿于积久相传之成习,以不出闺门无非无议为盛德。虽有豪杰之才与志,俱无所用,极其造就不过相夫教子已耳,极其境遇不过夫荣子贵已耳。以太淑人之长名门,得谐嘉耦,有子成人,承欢养志,而履险如夷,处贵弥约。其余事复溢为吟咏绘画,此固我中国所称为福慧双修,才德并迈者也。以寻常女子处之,当必有自鸣得意者,而太淑人顾歉然不自足。读其诗所云:“冀长衾之覆九州,祝天心之消浩劫。”其愿望为何□耶,可以觇其志矣。夫既蓄此愿望,必有所以达此愿望之处。能达太淑人之愿望者谁欤,则我董侯是也。侯承太淑人之教,而又任亲民之职,凡所为治事兴学以开民智、培民德、养民力者,当必有以效长被之遍覆,消浩劫于将来。由一邑以推九州,尽人事以同天心,吾愿侯之有以善体亲志也,岂特斑衣献祝已哉!是为序。
案:此文刊登于《岭东日报》光绪二十九年七月廿六日《潮嘉新闻》栏目。因丘逢甲前已写有杨太淑人《吟香室集序》,并对杨太淑人之子董仲容略有介绍,兹不赘述。笔者首先著录此文。
二十二
《答林梓坚书》
梓坚足下:学堂冲突,足下实阴为主动,曾、陈、蔡等不过足下之傀儡。来书谓阅报始知,一若置身事外,然何其巧也?潮州学生之鼓动其中,实有使之者也。使仆以横施无礼之举压制学生而使学生之解散,则诚仆之罪也。若必助外人以抗总理之聘教习,反起内讧,则仆诚不知其命意之为何矣。然潮州学生亦多有识不受□人愚惑者,仆故保其必不至全体解散也。
名誉当以实求,不可以倖致。苟牺牲名誉而能达其办事之目的,亦仆所不辞也。足下等之始事共劳,仆何尝不念之。然此二年来,播散谣言、暗施阻力者,谁耶?天下无弃舍义务之权利,尤无破坏义务之权利。足下欲享权利而先坏义务,当自咎,毋咎仆也。足下之意,岂以送考之事未满足下之愿而为此举动耶?借题发挥,正足下之道耳!然足下犹子之藉送考得以入学者,未始非学堂破格以酬足下之劳也。若尽如足下之愿,则真所谓不顾学堂之名誉矣!
足下动云权利,夫权利自有界限,试问延请教习为总理之权乎?为司事之权乎?且足下负学堂司事之名,一年来所负之义务安在?不过借创办学堂以为包揽词讼、吓诈乡里之举,是足下尚不足以当堂中司事之任,而猥欲侵总理之权乎?郑君学问未尝不佳,然坚于自是,恐与同是诸人龃龉,此无容深为讳者也。泰西政党登朝,必引其意见相同以为组织,乃能联络一气,此固文明各国之公例也。王、郑二君,皆庠序知名之士,必欲抑王而申郑,果公论耶,抑私见耶?有识者必不为所欺也。使王于就聘之后果旷废功课,放弃责任,足下等责仆之延聘失人,未为晚也。今乃横存意见、摭拾蜚语,以足下一二人之故,不惜损他人之名誉、侵总理之权限、鼓动绅商破坏全局,是足下之意,不在王、郑二人之聘否,而在仆之去留矣。
仆非恋于此总理一席,然使仆去而如足下所愿,任足下独揽全权,学堂能期于进步或不至于败坏,则成功之在人与己。仆亦何容心之有?然以足下之才品心术,仆料其必至大相背谬也。然则欲以仆数年来所苦心瘏口、上下旁皇,仅得营此之学堂,任足下等之败坏,负从前之苦心,抛个人之义务,必不然矣。学堂拨款出自道宪者十之八九,且地方官有司教育之责,详报之例,见于钦定章程,学务章程彰彰可考。而必欲其无与此事,不可得也。
东三省之危已急,广西之乱未平,然吾辈办事一日,则任一日之责,断不容以时局方艰,遂舍诸事而不办。足下为此大言以压人,岂欲仆见东省之危广西之乱,舍此学堂应尽之义务而从事于东省广西所力不能为之事?抑足下之哓哓遂能令东省危而后安、广西乱而后治耶?报馆例载风闻事,久自有定论。足下虽能布惑于一时,然仆意报馆终不能受足下欺也。笑话之传,足下自为之而自受之已耳!于仆乎何有?足下缩首而嗾他人以使前;足下卷舌而鼓他人以共噪,足下之计则巧矣。然汕中绅商岂尽受足下之愚耶?
专制政体固非善制,然以中国之民品则正未能遽舍专制而语维新。此固非近日空言,志士所能识也。况各国即云共和,未尝无权限。学堂规则尤非局外所能与知。仆为总理而聘教习,正守仆之权限耳,何得为专制哉!眼前事甚小,然足下实张而大之,足下但融足下之意气足矣,若仆则无所谓意气,亦无可融也。足下阳置事外,阴为布设,乃猥托于事师无隐无犯之训以巧售其术,仆于足下虽有一日之知,然似足下所为,仆正不敢屈诸门墙内也。聊布数言,以覆善意。其听之惟足下,其拒之亦惟足下。
案:此书信刊登于《岭东日报》光绪二十九年十一月十二日《外国新闻》栏后附件《来函》,署名邱仙根。报纸在来函下专门声明:“书中词旨本馆不任其责。”1903年十一月,岭东同文学堂发生风潮,由表面的聘任教习之争演变为“土客之争”,丘逢甲被迫辞去监督职务。《岭东日报》对这一重要事件进行了系列追踪报道。笔者首先著录此文。
二十三
同文学堂咨文(一)
汕头同文学堂监督丘近咨道宪,云为咨呈事:“窃照敝学堂向例于冬至节后,订定明年教习,故于本月初十日曾将聘定明年甲辰诸教习咨呈贵道宪并请转咨学务处,现敝总理同总教习何令寿朋等商议,意以敝学堂开办数年,虽颇有成效,而组织尚未完善。其病由于学堂中分客土二族,语音不通,各聘教习,以致课程不一,畛域难融。且本地教习学问虽长,然于近日专门科学师范教育之方,实未深悉,故教科亦未完备。拟将所咨呈聘定之教习,除东文、算学外,悉行停罢,改延外省卒业留学生二三人,一律用官话,分科教授。如此则已,可以消客土之界限,亦可望学堂之进步。现总教习何令寿朋、分教习温生廷敬业已自行告退,并致书上海,托聘卒业留学生之品性纯正学问优长者,俟聘定后再将名字咨呈。兹将整顿学堂改聘教习情形,先行咨呈贵道宪,以凭察核,须至咨者。”
同文学堂咨文(二)
咨呈内开:兹将光绪二十九年岭东同文学堂官拨常年经费,及绅商捐拓充学舍进支各款,照原薄核实,造具四柱清册两本,呈送贵道宪察核。至二十八年以前,所有绅商捐款、学生学费开销一切,均非总理经手。二十六年系杨鲁、林樑任管理,二十七年林樑任一人管理,二十八年行商黄寿山等诸人管理。并未造册具报。应请饬历年经手各人赶紧具报备案,实为公便。另□清册呈咨两广学务处外,相应备文咨呈察核备案。
同文学堂咨文(三)
咨呈内开:窃去冬十一月曾将岭东同文学堂请归官办,缘由备。又咨呈贵道宪面辞总理一席,兹因要公,不能更留,所有岭东同文学堂总理一席应请贵道宪速选贤能接办。除将账房陈文澜经手账簿六本,并核节账目薄一本缴案察核备查外,相应咨呈,计送呈账房户陈文澜经手账簿六本,又核算账目薄一本,各等由准此。
案:此咨文(一)刊登于《岭东日报》光绪二十九年十一月十四日《潮嘉新闻》栏目。本年度因为聘任教习事,岭东同文学堂爆发了“土客之争”的风潮,是事为导火索。丘逢甲为此事多次行文惠潮嘉道,(二)(三)两则咨文内容亦如是。笔者首先著录此文。
二十四
《清故处士邬君墓志铭》
邬君讳宝理,字宏庄,号达夫。其先出于晋公族,政和间,乡贤大昕官广州佥判始入粤。五传至宣义郎鼐,迁居番禺县南山乡。二十一传至通奉大夫鸣谦,家日起。鸣谦生武翼都尉夔飏,夔飏生中议大夫启祚,是为君父。有子十人,君居三,周淑人出。七岁好学,博通群书而归本于《孝经》,事父母以至孝闻。有妹好听箫而殇,读暇辄吹箫葬所,值暴雨,不忍去,由是得疾,终于同治十二年十二月廿二日,年十八。著有《达庵随笔》一卷。妻陈无子,以四弟国史馆誊录宝珍之子庆时嗣。庆时,予诗弟子也。光绪三十二年春奉其祖父母命,改葬君于乡南金钱岗,来请铭。铭曰:读书必贵,大德必寿,不于其身,以昌厥后。
镇平邱逢甲撰
案:此文收录在国家图书馆分馆编《中华历史人物别传集》(第74册)(北京:线装书局,2003年,第212页),笔者初次发现并全文录入。
二十五
《广东学务公所议绅工部主事邱逢甲覆陈教育计划草案条议》
案准贵学司发交学部二等咨议官罗署正援玉前拟教育草案,照请教育总会分条核议,遵将草案细加披阅,条理精详,莫名钦佩。窃谓教育之兴贵有其道,统筹现在,尤当预计未来。囊者专部未立,机关未备,设学之初,不从师范著手,次第以办初高等小学,而遽事高等中学之经营,师生两无根柢,方针一误,全局皆非。原议开宗第一章,即以推广师范,养成教员,为济目前之急,诚为洞见本源。以后节次分设中小高等学,暨实业政法专门学堂,振裘挈领,区翼井然。顾教育事业,因土地居民之不同,即不能无缓急变通之差异。惩弊者不可因咽而废食,特殊者尤不可用以为隅反。量近时之程度定普通之原则,以期推行无碍,实效可收,方有比裨实际,曲当无遗。不揣迂愚,敢将原案逐条讨论于左,是否有当,统希察核汇呈,实为公便。
1.推广师范名额以养成教员。原议第一条,推广师范最得要领,为刻不可缓之图,业经学部采用施行。惟设体操专修科,仅授各种体操游戏,教育生理与专科教员程度不符。且城乡小学经费赢绌有差,若令每小学聘一专门教体操科之教员,恐力有未逮。不如径设专科教员养成所,或改技能专修科,略延其学期,学科分体操、图画、音乐、手工、商业,既符专科之程度,足应小学之急需。每校聘一人可兼授数科数级,费省而学科完备,较诸短期之体操专修生,似为有得。第二条每县设立师范传习所,指陈各省已设立之传习所,全是书院变□,实为教育前途之害等语。按诸各属所办,因陋就简,确如所言。然欲其教员得人教科合度,必如覆议,改良办理,方收效果。第三条“府立初级师范简易科一年卒业以后,即专设本科”等语,府立初级师范简易科,乃急救办法,似可附属各府立之中学校内,教科程度悉照省城简易科认真经理。若每府必责令专设初级本科,按诸各府现时财政以判断之,恐十不得一二。地方自治之制未兴,就地筹款之法难行,不但财力未迨,即办学员绅能□教育者,亦殊难多觏。无己,于道辖总汇地方,设师范一所,或较易于筹办。若省城师范初级优级,当永行并设,以师范为教育之母。造端不审,流弊滋多。故当由提学司直辖办理,认真督饬,责成府以全力办中学实业,责成县以全力办初高教育。而省城初级优级专为铸造各州县教员之地,极力推广名额以期普及,如是则责有专归,力足为继,方不致有名无实,扶同敷衍。至现在简易开师范传习师范毕业者,不外应暂时之急需,当此省城师范未大推广之时,亦当有以补救。查日本兴学之初,亦最苦师范之乏人,故有师范院之设。又苦缓不济急,乃有种种方便之法,如通信教授是也。其法由专门学科之士及深通教育之人,相聚而编成讲□,每月出一册或二册,远方之士任择一科,自行研究。或有疑义,许其函问讲师,详为答复,即登于讲义录之后,以供众览。每届一季,讲师按照各科出题考验,能及格者即给以文凭,名为校外生。照此办理,无论如何穷僻之乡,皆可普及。未经简易传习毕业者,已可牖启新知;即曾在师范毕业之教员,亦可改良故乡,是无异各府州县皆设有无数师范也。与考察政治大臣随员田吴炤所拟各省提学使于教员会中特设教员研究所月出讲义,为各府州县教员研究之资,用意正复相同。蒙以为简而易行,推而易广,莫过于此。
2.各府州县设立小学堂。原议以养成教员之次第,为增设小学之次第,不得以未受师范者,滥充小学教员,诚为扼要之论。惟每堂学生限以百人,似不免胶鼓之弊。即日本文部限小学人数,亦宽限不能过十级之多。以校长集全校儿童于一堂行训诲时,欲令全体贯彻,以五百人为合度。故即准此以为限制,非有别意也。今若限以两班百人之数,则百人有余之乡村,既无力再行设校,不及百人之数又非深合体例,殊多窒碍。且学级以分而便利初高并设,乃限于地、限于款不得已之办法。原议初高并设,若令普通行之,殊非教育原则。又原议每堂二班,用普通教员二人,各教授学生一班,是即学级担任之本科教员。惟另设专授体操教员,不如改设专科教员。凡全堂体操、书画、手工、音乐俱归一人专任,名实似较相宜。至经费每百人限以千元,城镇完备之小学虑其不足,乡村简就之小学,除四百元修金补贴外,而欲筹六百元之常年款,殊不可多得。此条似不宜限。惟经费充裕之校当督饬其推广名额,以期款不虚糜,人无旷学。
3.每府立中学堂。原府议立中学,□节浮费,实事求是。惟管理员仅设校长,恐未尽管理职事,似宜仍遵奏定章程分设监学,方足以资臂助。现在各省中学规模,每多未备,应改良条件。确如原议左列之条,尤须注重学科之釐正。
4.振兴实业教育。实业为立国之本,故教育家言习普通而不习职业,谓之国无集体。集体者,集万民之长以成一国之体者也。原议第一条师范及小学以实业为必修科,按诸中国现在情势,扶衰救敝,在所宜然。盖物质文明愈进步,而实科竞争愈剧烈。有职业之经营,而后有生存之凭藉,世界潮流之所趋,令人不得于业务烦忙之中,而独耽安逸,所谓生存竞争之教育也。第二条各省城设工艺传习所,费省效捷,不为无见。然不如设工业补习学堂,择其本省中著名大宗工业以求现在之改良。设艺徒学堂仿照最销售之粗贱工艺,以兴贫民之职业。俟高等工艺学堂成立后,再将艺徒学堂附设于此。惟各府州县则急宜推广,以收实效。其第三四条,高等工艺农业两项学堂均势在必立,无须赘议。第五条设丝茶研究所。中国天然之利,以丝茶为大宗,原议注意及此,实属知所先务,为我国谋扩充实业之第一着手,亦为我国独扼利权之第一大利,规画措置,均臻妥协。第六条,学校林与学校园。原属利便可行,惟教育初兴,校员多未谙山林农业之学,恐未能即行办到。俟第一条师范毕业,已有农事智识,自应仿办。
5.各省立专门法政学堂。法政学堂现各省多已设立,惟入学官绅,尚无普通知识,亦初设时必经之阶级。原议拟先于京师及南北洋分设三所,若能力求完备,推广学额,专为各省中学毕业进求政法专门之所,以暂应目前之急,自无不可。惟各省己立法政,当从缓数年,再改收中学毕业生,因此时官绅待教甚殷,非先培过渡之人才,亦无以应急需。
6.各省设立高等学堂。高等学堂原议每省各立一所,将来即以各省优级师范学堂改充,殊属不然。各省优级师范必宜永设,万无改办高等学堂之理。惟现有高等学堂之改良条件,及添课实科,允宜照办。
7.各省兴学次第。兴学次第计以十年,规画精到,条理秩然。特第四年每府设初级师范完全科,第十年优级师范改为高等学堂,此二条尚待斟酌。
8.各省教育经费。各省教育经费以现下筹款情形论之,京师为首善之区,需款自比各省为繁,而筹款之范围亦较大,故出进差可相当。省会亦然。独由府而州县,则每况愈下,即负担愈重。故若如原议,每府教育经费以四万计,每县教育经费以七万二千计,恐非普通府县所能筹办。故按现在情形,每府只可以全力办中学实业,不宜再责以设初级完全科师范。每县小学经费,亦只可以七百元均算,未能达至一千之数也。
再者,奉文核议,惶愧殊深。查各属教育会多未成,实由省城总会尚无头绪。自去年学务公所科长许倅之衡、省视学员陶守敦勉等议设教育总会,公举敝议绅为正会长,后曾面商前督部堂属,请拨款开办。本年复商之前于升司,允为设法,因匆匆去任,迄未实行。会地曾函请前经学司段,借用禺山关帝庙,亦未曾复示。地未觅定,款复无着。许、陶发起诸人,又始基未固,遽行告退。仅举正负会长,虚悬于上,机关未备,殊不得谓之成立。然此会已为辅全省教育行政机关,视线所集,已非一日。力薄不能成,自当请予解散,以谢资望。贵学司总揽□机,或如何俯赐设法拨款办理,准商借何地?许陶诸人,愿否仍饬始终其事之处?统希卓识见覆,不胜感盼!
案:此文最先刊登在《政治官报》上,笔者未见。此文笔者录自《四川教育官报》光绪三十四年第二期。笔者首先著录此文。
二十六
《宣统二年灵水吴氏家谱序》
中原衣冠之族自东晋五胡之乱,多避地入闽。晋江所由名也。然闽中著姓之谱能上溯及晋者不多见。盖唐末之乱,中更五代诸胡迭主,天下瓦裂。谱牒荡然。入宋而欧苏复倡其学,至今言谱者宗之。然已如史之断代,为书不能远引。欧苏皆以道德文学高视中原,其谱且如此,而僻在闽中可知已(矣)。予所见闽中著谱其能原原本本,多托始于宋。若推而上之则往往不无依附,或残驳不详,则胡元之乱为之也。晋江灵水之吴,自前明即以文学仕宦显而至于今,闽著姓也。其家谱亦以始祖懒翁以下为详。懒翁者,宋遗民也。谱盖屡修,今吴理卿京卿纂修,乃益详,体例亦益谨。夫分之为众家族,合之为一民族,而成为国。国者,族之积也,人未有不自爱其家族而能爱及民族者。亦未有不能爱族而能爱国者,方今列强环伺,识者不独为国忧,且为民族忧。使人人能爱其家族推其心而民族,以众致之于国则天下事固可为也。中国宗法自秦亡至今,其犹足以敬宗收族者曰祠曰谱,修祠修谱之心,皆爱其族之心也。故吾于今日吴氏之谱之修也,不能无厚望焉!盖所望不独为吴氏也。
宣统二年庚戌秋岭东邱逢甲拜序
案:此文出自盛清沂主编《国学文献馆现藏中国族谱序例选刊初辑》(吴姓之部)(联合报文化基金会国学文献馆1983年,第311-312页),笔者最先发现并全文录入。
二十七
《邬吉人先生家传》
先生讳启祚,字继蕃,号吉人,番禺县南山乡人,宋乡贤邬大昕二十三世孙也。太学生即用都司,诰封奉政大夫,晋封中议大夫。大昕于邬氏为入粤始祖,五传而迁南山。南山之邬分两大房,两房子姓,不相能也。先生则倡建始祖祠以调和之。复跋涉千里,访得其墓,念祖会以为墓田,虽冒万死不顾也。始祖以下诸祠墓亦皆修筑坚好。凡乡族中公益,如浚蓼水,筑松基,练乡团,办平粜,建南山方便所,又皆引为己任。敦宗睦族,利物济人,盖其天性也。性复至孝,自幼即以能尽色养闻。居忧哀毁骨立,亲讳日,终其身未尝露齿。虽卧病,必强起肃衣冠致祭。罄勤俭所得,踵行其父武翼都尉夔飏,恤孤周急之行不少衰。事兄甚谨,抚孤如己子,抚侄之孤,又如己孙。家庭内邕邕如也。平居无疾言遽色,好诗书,尤爱诗,著有《耕云别墅诗集》一卷,《耕云别墅诗话》四卷,《诗学要言》二卷。以宣统三年二月初五卒,年八十二,子十八人。与大儒陈澧友善,诸子多从之游,四子宝珍最知名。
论曰:先生重逢花烛时,寿言三百余篇,皆称先生贤。余见先生于羊城,不禁恨晚也。先生可谓古君子矣!
镇平丘逢甲仙根
案:此文见邬启祚《耕云别墅诗话》卷首,宣统三年(1911)八月刻本,苏州图书馆藏。本文笔者初见于任聪颖《丘逢甲诗“沧海”意象研究》(苏州大学2011年硕士论文)的附录部分。
结语
本文所辑录的丘逢甲佚文共计近三十篇,除了《澎湖赋》《邬吉人先生家传》两篇见于任聪颖《丘逢甲诗“沧海”意象研究》(苏州大学2011年硕士论文)的附录部分,《涉趣园诗序》一篇为梅州郭真义先生发现,其他大部分作品均为笔者近年来所新发现。有这么多丘逢甲先生的遗失作品被发现,笔者自己也喜出望外。就已经发现的这些文章看,体裁多样,内容丰富,是一大特点。其中一些作品甚至还具有比较重要的史料和文学价值,颇值得人们仔细研究。然而在高兴的同时我们也不无遗憾,高兴的是这些作品终于重现世人面前,可为丘逢甲研究提供新的资料,遗憾的是正不知还有多少未被发现的丘逢甲诗文作品正等着我们去收集整理,是所望于诸公。
A Collection of Qiu Funjia’sM issed Articles
KONG Ling-bin
(College of Literature and Journalism,Hanshan Normal University,Chaozhou,Guangdong,521041)
Collection ofQiu Funjia’sWorks by Yue Lu Press collectedmostofQiu Funjia’sWorks,buta lotofhisworks can notbe found in it.The recentdevelopped information helps the scholarsbetween the straits in the findings.The writer has found more than 20 articles that are not in Collection of Qiu Funjia’sWorks. This paper privides them.The genres and topics of these articles are varied.Some of them have historical and literary values.
Qiu Funjia;collection;missed articles;collection ofmissed articles
G 256.3
A
1007-6883(2017)02-0010-15
责任编辑 温优华
2016-12-02
广东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项目编号:GD14DL02);潮州市哲学社会科学2015年度一般项目(项目编号:2015-C-07)。
孔令彬(1970-),男,河南开封人,韩山师范学院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教授,文学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