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日物语
2017-03-09
在汉语的传统里,“节” 是时间段落,本来的意思是指一个具体的时间,如节气、节令,它蕴含着年月日、气候与时间变化的结合。
产生于农耕时代的节日多数与气候、地理紧密相连,源于商周,确立于秦汉的二十四节气就是一个典型代表。“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连。秋处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它提醒人们,立春的时候要在鼓声中举起柳条,鞭打土牛、迎接春神,或是提供清明种豆、寒露种麦的农事经验。
节日在另一些时候的表现形式是禁忌,按照古礼,立春后第五个戊日是“春社”,这一天要祭祀社稷神以祈谷,仪式完毕后要宴饮。农民在这一天不事耕作,也说是“忌戊”,逢戊必忌,违者有罚,依靠这样的“礼”来尊重和保护土地的永续,也是一种古人的智慧。在今天,很多禁忌早已祛魅、气象有了更精确的数值,这些关于人与天时、人与大地的故事,成了田园牧歌的追忆。
另外一些有着数千年传统的古老节日包含更多文化意涵,伴随着神话传说或是历史典故。设立之初所纪念的对象往往在历史的长河里变得模糊,而特定日子的民俗习惯却得以保存,端午节吃粽子、赛龙舟,中秋节的阖家团圆、花灯赏月,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伴随着被炸得粉碎的红色纸片一道成为了年的味道。
城市化之后,現代人与天气、土地的关系越来越不紧密,对于生活在城市里的人而言,商业空间里的装饰物,制作精良、色彩搭配得恰到好处,标志性的符号元素、打折信息,才是那个反复提醒你节日到来的闹钟。
商家不计成本的为我们营造节日的氛围,巨大的装置和唯美的灯光,仪式感变成了一种行为正确,只有如此,某一天才与其他日子不同,某一时刻才与其他时刻相异,我们值得为此付费。
哈佛大学中国文学教授李欧梵曾为香港的购物中心又一城写过一本狂想曲,借用本雅明在巴黎拱廊街里的观点,道出设计者通过层层叠叠的手扶电梯刻意制造出“柳暗花明”游走的假象。这家商城在节日制造上也是费尽心思,每年的圣诞节会有一棵全港最高的圣诞树立在四面电梯环绕的中庭,任何一个走进商场的人都不会错过。上面点缀物往往来自品牌合作,五光十色的施华洛世奇水晶,红极一时的乔汉娜圣诞秘密花园。在圣诞的气氛里,商家推出的限量版套装、礼物,都具有了销售的充分理由。正如文化研究学者格兰特·麦克拉肯所说:“商品的文化意义并不是凭空产生的,而是从文化世界里‘转移过来,节日的文化意义成了工具。”蔡康永则忿忿地说:“我不喜欢节日。我不喜欢别人规定我哪一天应该开心,又规定我哪一天应该特别想念哪些人。”
即使识破了这一套路,我们依旧无法摆脱对节日仪式感的追求。在南半球的澳大利亚,因为12月正处于炎炎夏日,没有了那份凉意和漫天雪花,很多人会选择在6月的时候补过一次。毕竟大多数时候,生活平淡又匆忙,而节日对于人的意义就在于,提醒我们用庄重认真的态度对待生活。它放大我们的欢喜,同时也放大我们的脆弱。在那些被规定重要的日子里,人们去爱、去吃、去怀念过去或者期盼未来。在这种时候我们亦变得天真,单纯地相信在焰火下所有的愿望都会一一实现。
从表现形式上,节日是一种日常性的断裂,越是重大也越能与平常的生活以示区别。对中国人而言,最重要的一个节日就是即将到来的春节。过年意味着迁徙,再远的路只要是归途都可以不计成本、不辞辛苦。在这个时候,忙碌和聒噪都划上了休止符。囤年货、贴对联,平常再不讲究的人家也会做出几道大餐,精心挑选出食材,其中的每一道菜都包含复杂的制作工序,这是人们付出最多真诚的一顿饭,家人在一起用时间和耐心变成美味佳肴。之后,人们相互问候,喜气洋洋,就好像一切都成了新的。